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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的舞者-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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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翟村人不得不联合起来保护家园……
  于是翟文勉满怀对翟村负罪的忏悔鼓起自己的英雄气概……
  于是便有了那一夜一败涂地的大围剿发生……
  于是接续了翟玉兴一家的惨剧……
  于是翟村的传统和历史沾染上了鲜血……
  此时此刻,在翟村这一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深受翟村人心理环境影响的,踌躇满志地加入了其实前程早已局限如箍的中国小知识分子行列的这一个翟村的儿子,认定自己将成为翟村历史上罪孽深重之人。他的英雄气概被严酷的现实撕得粉碎,原来毫无意义。他总算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虔诚的忏悔也是毫无意义的。非但没能赎回什么,反而使自己罪上加罪。他一心要拯救翟村同时也拯救自己的献身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他明白了自己已然被事件推向了悲剧之人的角色。他明白了他所扮演的角色已然被事件所确定。他已然实践了一半属于这一角色的行为。他已然堕入这一角色的思想陷坑和命运下场无法自拔。
  难道这一切都是对我这个角色的铺垫吗?
  典型环境、典型氛围、典型影响、典型性格——难道我是在演戏吗?
  还不如昨夜惨死了的好——他想。
  倏然他觉得身后有人想要把自己怎么样——猛回头,一把铁锨凌空劈额砍将下来!
  惊慌一闪,铁锨深深砍入地里……
  “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
  铁锨又举起,又无情地砍下……
  他拔脚就跑,他的父亲提着铁锨穷追不舍,意欲将他置于死地……
  神色麻木的,呆立在一堵堵残垣断壁和破窗悬门后面的翟村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极其冷漠地望着这一幕。
  他绕着井台跑,他的父亲绕着井台追……
  “砍死他!……”
  一个孩子的声音。
  “砍死他!……”
  “砍死他!……”
  “砍死他!……”
  许多孩子的声音。
  曾在人们聚众向他问罪时挺身而出替他辩白勇敢保护他的老父亲,这时因达不到一铁锨砍死他之的目,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踹着两条腿,哇哇大哭起来……
鬼畜(25)
  “翟文勉他爹!你哭有什么用?你养了那么个儿子,你还不跳井?!……”
  一个女人的声音。
  “跳哇!……”
  “跳哇!……”
  “跳哇!……”
  许多女人的声音。
  他的父亲不哭了,揪了一把鼻涕,习惯地抹在鞋底儿上,就听话的乖孩子似的,很快地朝井口爬……
  “爸!爸你别……”
  晚了……
  扑通……
  他眼前一下子消失了他的父亲,就像一个幻觉似的消失了。
  他扑到井口,对着井中哭喊:“爸!爸!爸啊!……”
  深褐色的,如同好几年前的高粱秸一样的几根手指,在水面抓挠了几下,沉了……
  井水渐渐平静,映出了张歪扭的脸。而他感到那张脸极其陌生。因为他自己的脸上从没有过那么一种歪扭的表情……
  “文勉,你爹都跳了井了,你还等什么?”
  是“二老爷子”的声音。
  “你还不跳吗?怕什么的呢?跳吧,啊?”
  是“三老爷子”的声音。
  “文勉哦,要听话呢!读书之人,都讲个自觉性。跳了,你的罪也就减轻了……”
  是“四老爷子”的声音。
  几位“老爷子”的声音,循循善诱的,苦口婆心的,娓娓动听,具有卓越的说教的意味儿。
  他抬起头,四面张望,却哪一位“老爷子”都没看见。
  不知他们隐于何处。
  不知他们为什么要躲藏着。
  听他们的话,他们分明的有过什么预先的勾结。即使没什么预先的勾结,他也清楚,他们在骨子里,其实是那头老鬼畜的同盟。因为它是他们确定的图腾和迷信。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是它的一部分,撕扯不开的一部分,主体的一部分……
  他跪在井边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大喊一声:“不!……”
  人们却只见他一声不哼地就走了——他是用他的心喊的……
  他的家院却完好无损。院外前后左右一丈以内,竟连个牛蹄印也看不见!而东邻遭殃,西舍宅颓。仿佛有神明划地为禁,暗中庇佑。他心中稍定。但东邻西舍大人孩子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使他接连打了几次寒噤。他想那老鬼畜若不是仍感念着他的父亲当年对它的助生之德,便是对他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特殊报复,离间他和翟村人们,使他陷于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陷于翟村人心理围剿的恶阵。他们对付它束手无策,听天由命。对付他,他看透了,隔夜之间,显然已是不谋而合,难以逆转。不管那老鬼畜是出于感恩或是出于报复,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他蹑足走近窗口,窥见他的母亲,跪在炕上,面朝一隅,双手合十,嘴唇飞快地翻动,口中念念有词,正祈祷着……
  他不愿也根本不想干扰母亲,蹑足离开窗口,一步步倒退出院子,慌慌张张往婉儿家去……
  翟村“老老爷子”的家被彻底毁了。四面的墙大部分坍塌了。屋顶架在几处不可靠的支点上,看去令人提心吊胆。婉儿她爹当作宠物养着玩的几只长毛兔,大白耗子似的在瓦砾堆钻钻蹿蹿……
  因为畜生是畜生,所以敢于无所畏惧地犯祖蔑尊。在这一点上,比起翟村的全体男人,比起幻想拯救翟村和翟村人的翟文勉,更具有英雄气概,更顶天立地。真不愧是一头英雄的老白牛。
  颓墙败舍之内,回荡着摇滚乐。不知名的女歌星,唱着情绪迷恍的歌。
  歌曰:
  跟着感觉走
  紧拉住你的手
  ……
  他吓跑了兔子,找到了婉儿。
  婉儿她瑟缩在一个墙角旮旯,秀发纷乱,灰尘垢面,神色骇绝。一个胳肢窝夹着的,是她爷爷的骨灰盒。另一个胳肢窝夹着的,是她的宝贝录音机。电池乏电,“感觉”听来就有些错乱。好像感觉错乱的是女歌星本人似的……
  婉儿一发现他,婉儿就丢弃了两个对她来说相当重要的东西——她爷爷的骨灰盒和正“教导”着人们如何紧紧抓住“感觉”的录音机,张扬双臂扑向他,紧紧搂抱住她的“冤家”,仿佛他已是她此时此刻必须紧紧抓住不放的一种什么“感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浑身颤抖不止。
  “婉儿,你爸你妈呢?……”
  “我……我也不知道……”
  “不会……砸在了倒墙下吧?”
  婉儿还是机械地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你,为什么还开着录音机,开那么大的声音!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之下听音乐,别人会怎么看你?这不是我行我素的时候。你不清楚咱们翟村人吗?你千万要怀几分戒心……”
  由自身而预料她的处境,他耿耿地警告她。
  “我……我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量……刚才那样子,我觉得像是跟三个人在一起……跟我爷爷,还跟另一个女的……全村的人都不用好眼看我……可我……可我又没亲自坑害他们!他们不是一向巴望着发生什么刺激的吗?小小不然的刺激,刺激不了他们,他们一心巴望着发生的,难道不是最大最大的刺激吗?我的玩笑就算开得过了,那也是为了成全他们,是一片的好心呀!……”
  婉儿满口是道理,满腹是委屈,说着说着,委屈得哭了……
鬼畜(26)
  婉儿她哭得别提有多么伤心!
  “别哭,别哭,哭也没用!我没时间多耽搁,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这就得走……”
  他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如同轻轻抹去濡在玻璃上的水珠,要更看清什么。
  “我不放你走!……”
  “我得去办要紧的事儿!”
  “那我也不放你走!……”
  婉儿将他搂抱得更紧。
  女歌星还在迷恍地大唱“感觉”……
  “别哭,听话!放开我……”
  “不……”
  “你放开我!……”
  “就不!……”
  他不想向她解释什么。明白解释也白解释。他不得不掰她的手指,撑架开她的胳膊,从她的搂抱之中脱身一闪,就势一推,将她推倒了……
  他顾不得她怎样望着他,可怜兮兮地哭,一狠心,转身便走……
  她的哭声像一条甩不掉的狗一样追赶着他。
  还有那女歌星的唱,也像一条狗,甩不掉似的……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越来越轻
  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
  隔着办公桌,县公安局局长研究地瞧着翟文勉,像精神病院的医生,惊讶地瞧着一个没人陪同前来的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他是那么后悔同意传达人员允许这个大汗淋漓强自镇定的年轻人见自己。
  “你怎么来的?”
  “半路……搞了一辆自行车……”
  “半路搞了一辆?这话什么意思?拦截的?抢劫的?……还是偷的?……”
  “拦截的。”
  “你认识对方吗?”
  “不。不认识。”
  “那么,就不是拦截了,而是抢劫了!这二者,性质是根本不相同的……你自称你是研究生,这点儿起码的法律常识,你是应该懂得的……”
  “我懂。拦截,抢劫,随你怎么理解都可以,请你赶快派人,跟我到翟村去!……”
  “你说你懂,那你不是知法犯法吗?”
  “你他妈的混蛋!”翟文勉终于不可忍耐,从桌上操起暖瓶,双手高举,欲砸在县公安局局长头上,并且威胁:“你到底派不派人?”
  “别,别,你别生气!吸烟吗?……不吸?那我可就自己吸啦!……一头疯牛,顶死了几个人,当然是很可能的,不,是完全可能的!你放下暖瓶嘛!坐嘛!我很替被顶死的人悲痛。我相信你讲的都是真的!我相信!但是,小伙子,第一,这是公安局。我不能派公安战士跟你去对付一头牛。咱俩都应该通情达理。是不是?你看你又瞪眼睛啦!年轻人火气这么冲,不好,很不好。这样吧,我给县武装部挂个电话。你去找他们。武装部的武器装备比我们公安局先进!就是对付一头牛,也需要好点儿的武器。何况你说得很明白,还是一头很厉害的疯牛!我现在就挂电话,行不行?放下暖瓶,放下暖瓶……”
  见对方抓起了电话,翟文勉才放下暖瓶。
  翟文勉离去后,县公安局局长吸着烟,独自寻思刚才发生的事儿,扑哧笑了。毫无疑问,是一个精神病人嘛!他为自己急中生智,将一个难缠的精神病人,倒脚射门似的,很巧妙地射进了县武装部的大门儿,挺开心的。妈的,让武装部那帮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家伙们去对付一个精神病人或者一头疯牛吧!
  人有时在做一些小坏事的时候能够获得特殊的愉快。即使这个人一向是挺好的人。公安局长愉快地唱起了京剧: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呼一声王朝马汉听端详……
  唱了几句,他又抓起电话,将传达人员训了个狗血喷头:“难道你看不出那是个精神病人吗?他自己说他不是?愚蠢!愚蠢透顶!自己说自己是精神病人,那还真是精神病人吗?亏你在公安部门混了这么多年,连最简单的判断都失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儿,我扣你三个月奖金!……”
  接着他给自己沏了杯茶,慢呷缓饮,没什么具体工作可做,又寻思了一通,又喷儿地笑将起来……
  “找部长?”
  “对。”
  “非找部长不可吗?”
  “是的。”
  “你找不到部长,他不在。”
  “可五分钟以前,公安局长当着我的面儿,亲自挂来的电话!……”
  “那电话不是部长接的。是我接的。部长他儿子今天结婚,都去参加婚礼了!只我一个人留下值班,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截了当对我说好啦!……”
  翟文勉有些犹豫。
  “现在的风气可真是的啊!办事儿的,都学会了找当官的。而且一找就找第一把手。第一把手要是什么事儿都能亲自处理,还用我们这些小催巴儿干什么?催巴儿有催巴儿的作用!比如我。要是没有我留下值班,别人能都去参加婚礼吗?……”
  武装部那个值班的“催巴儿”,正闷得慌,可下子来了个人,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精神病,只管引诱他侃。
  翟村的后生,不得不把在县公安局陈述过的那番话,又陈述了一遍。
  “等等,等等!我说伙计,你别再讲下去啦!我讲吧!我讲,你听我明白了没有——一头老白牛,很厉害的一头老白牛,疯了。怎么疯的?不需要你进行解释啦!总之它是疯了。对不对?怎么疯的也是疯了嘛!这一点无关紧要。它顶死了人。顶死了两个。你不是说死了三个人吗?噢……甭解释。你父亲是跳井死的,那也和它有关呀!对不对?还有那个吓疯的,当然更和它有关啦!可你……你没事儿吧?我的意思是,你……”对方显然来了兴趣,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还转了几小圈。
鬼畜(27)
  “我发誓,我的神经没问题。同志,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呀!……”
  翟村的后生惨然泪下了。
  “别哭伙计。你的神经保证没问题就好!那头疯了的老白牛,还严重地破坏村子,危害人民的生活。所以你来请求武装部,去你们翟村为民除害。对不对?你来请求我们,是非常正确的。我们是人民的治安武装嘛!你多余去请求公安局。他们,哼,只配抓小偷和卖淫的!我去!我当然去!义不容辞!……”
  对方说着,起身从墙上摘下带套的手枪,佩在腰间。
  “您……就您一个人去?”
  翟文勉显出失望的样子。
  “还要去一个军?笑话!我一个人去就绰绰有余了!……”
  对方显摆地拔出手枪,美国西部牛仔枪手似的,使手枪在手指上转,还对着枪口吹了几口气,仿佛枪筒里积满了灰尘。
  那是一只老旧的五四手枪。
  那是一位耻于继续当“催巴儿”的“催巴儿”。他满心胸膨胀着好大喜功的欲望。何况他正闲得百无聊赖。
  他戴上大壳帽,率先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返身跨到桌旁,说:“你不是嫌我一个人少吗?我再替你拉上一拉……”
  接着就打电话:“报社吗?找小王。小王?我谁?我是你大哥呗!听出来了?哎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件够刺激的事儿,我亲自去办。不是对付人!是对付一头疯了的老白牛!详细情况,路上再讲给你听!伙计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吧!我保证你回来后能写一篇有声有色的报道!你们那张破报,最近连看了能引起人点议论的报道都没有!你们主编要不表扬你,算我骗你!好!我等你……”
  耻于当“催巴儿”的“催巴儿”,刚将吉普车发动起来,记者就到了。还有一位秃顶的中年人。记者介绍说是位有名气的作家。
  四个人一上车,记者就掏出小本本,垫着膝盖,开始发问。开始刷刷地记。“催巴儿”总是一边驾驶一边抢着回答。实在回答不了,以其昏昏使人昏昏时,才将回答的权力不甘心地让给翟文勉。
  “死人了好!死人了太好了!关键是死没死人。死人了,报道的价值和分量就重多啦!你父亲也死了?好,很好!请问你当时的心情?顺便劝一句,你要节哀啊!那两个死者的惨状如何?讲得越细越好……尸体模糊,横陈在血泊之中……血已经凝了吧?许多房屋都被疯牛所摧毁!对,就用摧毁一词!村不像村,家不像家,好极啦!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你看我,忘进一步介绍了!咱们县这位大作家,发表过许多作品呢!《壁橱里的女尸》,读过没有?《可怕的少女》呢?《强奸我的男人们》呢?最近新发表的一篇——《请蹂躏我》呢?你怎么都没读过?遗憾。太遗憾了!你们大学生现如今怎么都不读书哇?……”
  车飞快地开,记者不停地问,不问便说,说起来就不停嘴。
  作家却挺有修养的。很照顾翟村后生的心情,不问什么,也不跟他说什么。只是严严肃肃地与记者讨论,同样的素材,新闻报道和小说,如何分配才合理?
  武装部的勇士,对作家怀有十二分的尊敬。说作家发表的小说,他都拜读过。不仅自己拜读过,还极力推荐给亲朋好友看。说他最喜欢最欣赏的,是《强奸我的男人们》。说他的对象,看了《强奸我的男人们》,再也不觉得身为女人是不幸的了。而觉得身为女人比男人幸运多了。说那样的小说才是小说。才值得一读……
  作家是位很谦虚的作家。一个劲儿稳稳重重地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但我是坚决主张小说要具有人民性的!我的每一部小说,发行量都在三十万册以上。我写的时候,心中总想着人民二字。人民性,乃是最高原则……”
  武装部的勇士要求记者能够多写他几笔,就尽量多写他几笔……
  记者爽口答应。
  又要求作家,在序或后记中,写上是根据某省某县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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