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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游结束后,你打算于什么?”她问道。
“它才刚开始呢。我不想现在就来谈结束。”
“在这趟环游中总会有些事情发生,不是吗?”
“我估计所有的游客都盼望有些事情发生。有好结局的调情打俏、某种特殊的经历或者……”
“你很清楚我指的绝不是什么调情打俏。”她黑色的眼睛愤愤地闪着光。一个大高个儿的男人,从他带格子的茄克可以看出是个美国人,正在朝我们走过来。
“您听着,我的伙计,我认为您把整艘船上最靓丽的女孩儿据为己有是十分不体面的!”他嗡隆嗡隆地说,“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她跳一曲舞!可以吗?”
“请您问她本人!她是成年人。”
“为什么不行?”黛莎说着便挽起那人的胳膊,随他进入舞池。
我向酒吧招待示意给我再把杯子斟满。这时有人碰碰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
眼前这个男子肯定不是美国人。他比我矮一头,长着一张生面团似的面孔,两只钮扣似的黑眼睛活像两颗葡萄干。嘴巴生得颇不对称,上嘴唇短,而下嘴唇厚大并且红润。深黑色的直头发紧贴在脑袋上。
“您为什么把这姑娘带上船来?”他没好气地问。
“因为这是拦不住的事。”
“谁把帕拉斯杀死了?”
他说的英语带着生硬的口音。
“您是我的伙伴吗?”
“有可能!如果我们不往后撤的话。不过这取决于你们。假如你们不可靠的话,我们就不卖。”
“跟一个知道姓谁名谁的人才好说话。”我有意要套出他的身份。
他寻思片刻,好像是在琢磨应对的办法。最终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姓名:“列夫·富朗基斯。”
“你好,列夫!帕拉斯被勃洛斯基的人杀了。我也被他们抓住并拽到他们的头儿那里。”
他舔一舔肥厚的下嘴唇。“勃洛斯基在雅典吗?”
“你们不再供应他,使得他陷入困境。于是他便把他一个个大猩猩似的暴徒们塞进飞机里,企图搞垮我们的买卖。”
“勃洛斯基提出的价格比你们老板低百分之三十。”列夫·富朗基斯说,“他在五次供应中弄虚作假,没有按照真正的市场价格付款。”他显出对此十分恼火的样子。“您是怎么从勃洛斯基那里逃脱的?”
“我运气不错。他们运送我的汽车被卷入一场车祸。我逃出来,但必须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离开。这样,您就可以得到为什么带来这位姑娘的解释了。花了五千美元才使她终于相信叫警察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富朗基斯呷一口他杯中估计非常甜腻的红色浓液。
“那么勃洛斯基呢?”
“谋杀帕拉斯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的一个手下人被逮捕。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勃洛斯基是一个不屈不挠的老家伙。只要他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是顶着风也会出现在万无一失的地方。他租了一艘船。”
“一艘船顶个屁用。过去我们从伊斯坦布尔卸货。现在已经不行了。我们新的卸货地点勃洛斯基根本不知道。——我想,我们可以把勃洛斯基甩在一边,如果……”葡萄干眼睛闪烁起亮光。“钱在您这儿!”
“六种不同的货币,共计五百万美元,扣除我得给那姑娘的五千美元。”
列夫·富朗基斯转过头去,细细地观察着黛莎。此时她正在跟那个美国人疯狂地扭摆着,像是在下面第三大道的所有迪厅里正经学习过似的。
富朗基斯撇着肥厚的下嘴唇。
“我可不喜欢那姑娘。”
“您是这艘船上,包括船员在内,惟一一个持这种意见的男人。”
“哦,作为女人,我喜欢她。作为一个人,我讨厌她。”他把他的酒一饮而尽。
“明天‘伊拉克利翁’在桑托林岛抛锚停泊。所有的乘客都将上岛去游览。请您留在船上!我到您的舱室里去,跟您谈谈交货的价钱。”他付清酒吧招待送来的账单。“您得设法让您的女友去参加游览!我想跟您单独好好谈谈。”他转身要走,但又回过头来。此刻他白面团似的脸上露出一副淫荡的色相。
过了一小会儿,黛莎和那美国人走到酒吧来。我的同胞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你的姑娘真够劲儿,伙计。”他说,“我们来为她掷一把色子?还是为她赌喝酒?谁先醉倒在地,谁就算输!”
“不干!”我直摇脑袋。“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你会愈来愈下流,不堪入目。”
说着,我轻轻地推着黛莎离开酒吧,把她带到甲板上。
“明天我不参加游览。”我告诉她说。
“你不想看看桑托林岛?那岛可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
“买卖要紧。”
“可怕的美国作派!”她大声说道,向前一弯身,轻轻地吻了吻我。
“晚安,美国佬!”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黛莎说得一点不错。那岛屿真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在几千年以前,火山爆发把它崩成碎片,残留物千奇百怪地堆积起来,高达数百米,陡峭地挺拔于黑绿的海水之上。一艘艘小摩托艇把旅客们从抛锚的“伊拉克利翁”号运载到小岛上去。我看见黛莎坐在一艘小艇里,身旁是那个昨晚在酒吧里愿为她赌色子或者赌喝酒的高个子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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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早餐后我回到自己的舱室里。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列夫·富朗基斯走进来。他身穿白色西服,眼戴黑色眼镜。走进来后,他摘下墨镜。我打开皮箱。瞅见一箱子的钞票,富朗基斯不觉舔舔他的下嘴唇。他从衣袋里掏出记事簿和计算器,开始运算,把英镑、马克、法郎一一换算成美元,又抽出几张钞票来查验真假。“一切都没问题!现在请您锁上皮箱,跟我一起到船长那儿去!”
“为什么?”
“我们请他把皮箱锁进船上的保险柜,到伊斯坦布尔以后再交给我们两人中有收据的那一个。在您确信交付的货物一切就绪以前,收据都在您手上。然后,您才给我收据,我再让船长把皮箱给我。这是通行的规矩。”
“不反对。”
他从电话机上拿起话筒,拨通驾驶舱的号码。“萨兰迪斯船长可以在他的船室里接见我吗?”他问道,接着又说出自己的名字。表示道谢之后,他便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船长在等我们。”
“伊拉克利翁”号船长身材瘦削,头发灰白。交谈是用英语进行的。萨兰迪斯船长丝毫没有惊异的表示。
看来旅客在船上的保险柜里存放贵重物品是常有的事,多数情况下是存放首饰。船长开出收据,在我们的签名之后签署一下之后便接过皮箱锁进保险柜里。
“我该把收据给哪一位?”他问道。
富朗基斯指一指我。我折叠好收据,把它放进衣袋里。
“你们可以放心地享受旅游的乐趣。”船长说,“我们将悉心照料你们的财物。”
我们离开了船长舱室。
“明天我们停靠库沙达瑟。”富朗基斯给我解释着,“游览地是一个古代的大城市。废墟遗址一望无际。您离开您的旅游团,千万不要登上接旅客回船的大客车!很可能有人要找您,因为旅客都是有数的。您可别让人找到您!在这片虚墟中躲藏起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等船离岸以后,我们会来接您。我们在‘大寺庙’遗址边上等您,时间是将近七点钟。”
“然后呢?”
“然后您就等着瞧。”他说着,把短短的上唇一拧,意思好像是个微笑。
乔·卡普雷的微笑只不过是搐动一下左边的嘴角。“您称我为国家头号敌人,调查员!”当菲尔第二次踏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要获得这个称号,您的前科记录还不够数,卡普雷。”菲尔一边说,一边把文件夹放在写字台上。“我都带来了。”
卡普雷的微笑扩大成为轻蔑地露齿冷笑。“我年轻时候的过失我自己知道。”
“由于组织非法卖淫活动两次被判刑。由于暴力拖拽三次被指控……”
“……被击倒在地!”卡普雷大声插嘴嚷叫道。
“由于人身伤害被判刑一次。您的打手们紧紧抓住一名男子,您则用力猛击,致使这名男子身受重伤,不得不接受医院治疗。”
“我可为此被拘禁八个月,并由于表现良好而被提前释放。从什么时候开始,联邦调查局也关心起琐碎闲事来了?”
“绑架拐骗可不是琐碎闲事。”
“他妈的,我谁也没有绑架拐骗。”
“有一个姑娘失踪了,卡普雷。跟这个姑娘一起的还有一名过去曾为某个黑帮大伦效力的男子。他的名字我在第一次查访您时已经对您说过:杰拉尔德·拉弗特。您再好好想一想!也许您会突然记起,拉弗特确实替您完成过一些任务,不是吗?”
“没听说过。”表演娱乐代理人卡普雷咬牙切齿地喊道。
菲尔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卡普雷先生,我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拉弗特。到时候查明他在某个时候曾经是您的人,那您可就要由于协助犯罪而走进法庭。”
菲尔这样说等于是在下赌注。因为只有联邦调查局才知道,拉弗特已经命丧黄泉。“小青年”肯定担心会抖搂出来一个身陷囹圄的杰拉尔德·拉弗特。
乔·卡普雷果真是“小青年”吗?他该没有神经过敏吧?
“为什么您认准了在‘布尔敦大厦’找拉弗特?”他问道。
“因为有迹象表明,拉弗特在为一个黑帮大佬工作,而那个黑帮大佬正是在‘布尔敦’开过一家公司,而且现在还在开着。”
“什么公司?”
“我要是知道,卡普雷先生,我就不会询问您而也许是逮捕您。”
卡普雷没理睬这句话。“在这幢大楼里?”他径自又一次问道。
菲尔点头认可,同时以犀利的目光观察着卡普雷。那张平板肥胖的面孔,那双微微斜睨的蓝眼睛,那张宽宽大大的嘴巴,毫无隐情的流露。
卡普雷耸了耸肩膀。
“反正不是我。”他说,“我也从来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调查员?”
“没有。”菲尔回答完,向房门走去。在离开房间前,他再次转过身来。卡普雷手里拿着电话话筒,等着菲尔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在接待室里坐着那对孪生大猩猩。菲尔不久前才知道,他们叫狄克·马塞和纳特·马塞。两个家伙都是臭名昭著的打手,生活经历仅仅大同小异。狄克比他的兄弟在监狱里多蹲了两年而已。他们并没有注意菲尔:狄克在用一根火柴棍剔牙,纳特在翻着一本色情杂志。
菲尔乘电梯上到二十八层。在罗杰·耶尔特鲁普的办公室里鸭脚板机器人和游戏机丁零噹啷响个不停,五个穿黑色西服戴近视眼镜的又瘦又矮的日本人在全神贯注地摆弄机器,似乎顺利登陆火星就靠他们这一招。耶尔特鲁普仍然穿着他的一身深红色丝绒西服,不同的是,这次脖子上点缀的是一根深蓝色领带。他从一个游戏机跑到另一个游戏机,要求那些日本人重视自动装置的质量和招数。耶尔特鲁普的女秘书全然置身于喧闹嘈杂之外,径自敲击着她的打字机。
耶尔特鲁普看见菲尔,便朝他走过去。他对菲尔的造访并没有显露出多大劲头。
“调查员,我正要拓展业务。日本人有意购买所有模型各一个样品。如果您想给我提问题,那就请您尽量简短!”
“您过去认识瓦尔特·德莱安吗?”
“昨天您说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再不然就是我记错了?”
“昨天我问的是杰拉尔德·拉弗特。他和德莱安曾经一起在一个部队里当过兵。您碰到过他或者拉弗特吗?”
“调查员,无论是瓦尔特·德莱安还是杰拉尔德·拉弗特,我都记不太清楚。不过,我们也有可能碰到过这么一次。”
一个鸭脚板机器人突然发出震耳的信号声。日本人放声大笑,情不自禁地噼噼啪啪鼓掌。耶尔特鲁普不安地转过头去瞅瞅那几位顾客。
“还有问题吗,调查员?”
“您过去跟乔·卡普雷有过交往吗?就是十二层的那个表演娱乐代理人。”
耶尔特鲁普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他还欠我九百美元。他参与筹建一家名声可疑的歌舞饭馆,我曾卖给他三个鸭脚板机器人,可在付款时他少结账九百美元。我到他办公室去要求补足缺额。他狡辩说我的这三个自动化装置有假疵。最后他竟然让他的打手们把我推推搡搡赶到门边。这钱我也不要了,因为我可不愿意落得个被打成残废躺进医院的下场。”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调查员,现在我可以去照顾我的买主了吗?”
菲尔驱车前往总部。他看到几份华盛顿中心档案资料的电传复印件。有关拉弗特、德莱安还有罗杰·耶尔特鲁普等三人军旅生涯的细节情况。三人中唯有耶尔特鲁普作为军人的历史无懈可击,三次受到表彰,并以中士衔光荣退伍。
菲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乔·卡普雷身上。当卡普雷在临近黄昏时分与马塞孪生兄弟俩离开“布尔敦大厦”时,菲尔已在一辆伪装的汽车里等着他。
三名男子走向一个小停车场,登上一辆大型墨卡里汽车。
菲尔紧紧咬住它。
纳特·马塞驾驶着墨卡里车,卡普雷坐在他旁边。狄克·马塞懒洋洋地坐在后座里。
午后的高峰时间,纽约街道上的交通如同会战一般。菲尔必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才不致在车流如注的十字路口把墨卡里车给跟丢了。
卡普雷的汽车在车流中穿行,从麦迪逊大道驶向六十五街,穿过第五大道,在一号横向大街上进入中央公园。驶入后不到三百米,东车道的立交桥便与大街交叉。菲尔注意到在紧靠立交桥护栏的地方,停着一辆较小的黄色汽车。他看见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便从车里跳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条工装裤,戴着假面具。
菲尔敏锐的神经系统立即厉声响起警报信号。他猛踩油门,窜出车流。
卡普雷的墨卡里车到达立交桥。说时迟,那时快,戴假面具的人朝着墨卡里车的发动机盖子上扔出一个黑乎乎的圆东西,正好击中。
红色火光一闪!爆炸的一声巨响!
卡普雷的墨卡里车猛然腾跃而起,犹如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大墙上,紧接着又被使劲地扔下来。玻璃碎片稀里哗啦撒到大街上。一个人的身体从车里飞出,噗地一声摔在沥青路面上。
菲尔猛地一踩刹车。瞬时间,一股强大的外力把他往前一推。后面的汽车撞到他的车上。
菲尔推开车门,嘈地跳出汽车,拔出枪套里的左轮手枪。
在立交桥的上面,黄色汽车已经启动。菲尔当即开枪射击。左轮手枪清脆的响声穿透无数刹车尖厉的噪音和众多喇叭刺耳的号叫。来往的车辆陷入一片混乱。
黄色汽车在东车道上向北逃逸。菲尔不知道他是否击中。
从后面撞上来的汽车里,球儿似地翻滚出那车的司机,那张满是疤痕的嘴脸,活像一个有十五年搏斗经历的拳击手的面孔。
“你这该死的蠢货!”他怒气冲天地吼道,“你不会开车就该买辆儿童玩具车……”
他一瞅见菲尔手里的左轮枪,顿时便睁大眼睛,闭上嘴巴。
菲尔的手伸进他的汽车,拿起无线电话机的话筒,接通了联邦调查局中心。
“谋杀袭击乔·卡普雷!手榴弹命中他的汽车。杀手顺中央公园东车道逃窜。黄色小车!估计是福特·马维里克。”
“明白!我们向市警局报警!”
菲尔挂上话筒,插上左轮手枪。在爆炸的一刹那,在他和卡普雷的墨卡里车之间有四辆汽车。其中两辆也受到爆炸的损害。不过坐在车里的人似乎只受了些轻伤。
菲尔朝在爆炸时被抛出墨卡里车外的人走去。那是乔·卡普雷,他已经断气。
在墨卡里车里,纳特·马塞窝成一团坐在驾驶座上,脑瓜耷拉在左肩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狄克·马塞躺在前座和后座之间的地上。他满脸是血,不过他还活着。
在靠近立交桥护栏处,也就是刚才杀手汽车停靠的地方,聚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东车道上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交通也迅速地被堵塞住,往下一直堵到大军队广场。
爆炸十二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已到达现场,并开始急救行动。一位急救医生正在处置狄克·马塞。而对于卡普雷和纳特来说,任何救援都已太晚。
警察们推开看热闹的人,在横向大街的入口处建起封锁线,同时疏导东车道上交通并保证谋杀调查委员会的顺利工作。
菲尔让一辆巡逻警车送他去贝特斯达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