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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道:“小莺姐,你看吃喜酒的里面,单单缺少了一位女宾。”小莺道:“凡是住在
杭州城中的女宾都已到来,除非远地的亲友不及赶到。但是今天不来,明天也许要赶到的。”
春燕道:“这不是远地的女宾,却是—个近在城内的女宾,而且和小姐虽只会面得一次,彼
此都是很莫逆的。小姐大喜,他却不来道贺,好不令人诧异。”小莺点头道:“知道了,不
是许大姑娘么?唉,这个乡下姑娘,太没有良心了!小姐为着他富有才华,真个另眼看待于
他。小姐吃参汤,他也吃参汤;小姐吃莲子羹,他也吃莲子羹。和他亲亲热热谈了一夜的话,
自从正月十六日备着轿儿送他回去以后,他一直没有来过,难道他不知道小姐要出嫁么?”
春燕道:“人有了良心,狗也不吃屎了。这乡下大姑娘一定不是个好东西,鬼鬼祟祟了
一夜,不知被他骗了什么珍珠宝贝去。他怕小姐索回,所以不敢再上大门了。”素琴恰立在
一旁,听得他们这般说,掩着嘴直奔到里面,笑个不休。
过了一天,便是二月十五的吉期,两姓热闹情况便是写秃了编者的一枝笔,也不免挂一
漏万,只好说些大概了。且说男宅方面,门前高贴着路由单,排齐执事,何等热闹!两位冰
人坐在大厅上正中一席,吃过了三道菜,即辞别押轿先行。然后发轿至麒麟街王兵部府,一
切仪仗衔牌伞扇,锦亘里许,观众赞不绝口。花轿到门,笙歌齐奏,冰人在外堂坐席饮酒。
新娘王秀英在里面吃过和合酒饭,然后装扮起来,在那奏乐声中上了凤冠,穿了蟒袍,披了
霞帔,还戴着并头莲的兜红巾。掌灯者持筛者一对对一双双引着秀英上轿,冰人和伴娘都预
先上着小轿,抄着捷径先往男宅。花轿经过的地方,大家争以先睹为快。三声炮响,王秀英
的彩舆进了礼部府中,一切仪从退往外面,赞礼的赞着熨轿启帘,主人接宝,新人降舆,新
郎登堂。待到结婚完毕,祝枝山趁着没有坐席,便到各处去招呼熟人。来宾之中,文徵明也
在其内,见了枝山,向他贺喜。
枝山道:“衡山,你可知小唐的消息么?”徵明摇头道:“依旧消息杳然,陆氏大嫂焦
急的了不得,要是再没有消息到来,只怕便要病倒了。”枝山道:“提起了陆昭容,又是可
恼,又是可怜。听了你的报告,似乎可怜。想起他捣毁我的家庭,害的我躲在这里,拙荆产
子也不能回去一看,又是可恼。”徵明道:“你不须挂念,令郎五官端正,啼声宏亮,将来
定是英物。”枝山忙道:“你见过我们的天生么?”徵明道:“我虽没有见过,但是内人们
常常去探望尊嫂。今天月芳去,明天又是寿姑去。据他们说,令郎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将来强爷胜祖,未可限量。还有一桩趣事,你是枝指,令郎也是枝指。听得街谈巷语,都说
阴沟洞里产生了一条小赤练蛇。”枝山拈着胡子斜着眼睛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
也!”徵明道:“老祝,怎么骂起我来?又不是我说的啊,我是传述人家的话啊!”枝山笑
道:“我也不是骂你,只教你回到苏州见了人家,借重尊口,道几句‘放屁放屁,放其黄犬
之屁也!”徵明笑道:“你要教我代放黄犬之屁,只好谨谢不敏,待你回苏时自己去放罢。
听得尊嫂说,本月中令郎便须剃头,到了那时你也该回去一走罢?”枝山皱着眉道:“我很
想回去一走,只怕这雌老虎又来肆其咆哮,向我讨问小唐的下落。一言不合,江北奶奶又要
舞动棒槌,我这几间破屋子挨不起他们一打再打。小唐不回来,便是天生剃头,我也不能回
去。衡山,你从苏州来,可听得有人谈起小唐么?”徵明道:“子畏失踪已是半载有余了,
外面人议论,以为凶多吉少,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枝山摇头道:“只怕未必罢,据我
猜测,他一定看中了什么绝色佳人,现在进退两难,去又不是,留又不是,正在‘眼泪索落
落,两头掉不落’的时候。”说时,拍着徵明的肩道:“趁他们都都去看新娘,我和你同到
紫滕书屋中去坐坐罢。”
于是祝文二人进了书屋,果然比着外边清净,两人坐着闲谈。枝山道:“我为什么料定
小唐还在人世呢?只为我出门时曾在关帝庙前拈着两个字卷,向测字先生询问吉凶,却是一
个秋字,一个香字。后来得了嘉兴,和沈达卿同登烟雨楼眺赏风景,却听得鸳鸯河畔有人高
唱着吴歌。歌中左一声秋香,右一声秋香,分明唱的是秋香歌。和我所拈的字卷不谋而合。
可见小唐的踪迹定在秋香二字之中。我便遣仆人去找他,教他上楼来唱给我听。唱歌的是小
船上的摇船人,操着苏白,口出大言,翘起着大拇指,说什么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他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银子一只,卖出的行情打出的例,若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一只。多
也不要,少也不卖。仆人上楼回覆,我怎肯错过这机会?便允着他的要求,唤他上楼,一两
银子唱一只。沈达卿怕我上当,从中相阻。我说要知小唐踪迹,非唤他上楼不可,小唐一定
听过他的山歌,他说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除却小唐还有谁来?”徵明点头道:“这倒不错,
机会难得。花几两银子是小事,料想已从唱歌人的口中探出子畏兄的踪迹来了。”枝山道:
“探出了踪迹,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不会回去伴产妇娘抱小孩子么?”徵明道:“难道唱
歌人也不知子畏兄的踪迹么?”枝山道:“那有不知之理?只是交臂失之罢了。他上楼见了
我,问我可是苏州祝枝山祝大爷?我不该说是的,说了是的,我便吃了人家的亏了。”徵明
道:“吃了谁的亏呢?”枝山道:“吃了你方才如是这般‘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的
大亏。”
徵明愕然道:“老祝,我没有得罪你,为什么又在骂我?”
枝山道:“我不骂你,我是骂那替我题那‘洞里赤练蛇’五字绰号的人。这些人死到黄
泉,一定敲牙拔舌,剥皮抽筋,磨骨扬灰,永远不得人身。”徵明摇头道:“何苦呢?骂的
这般恶毒。”枝山道:“他们题的太恶毒,难怪我骂的恶毒。这唱歌人知晓了我的姓名,便
推托着有一封唐伯虎写给我的书信,放在船里,忙着下楼去取信。吾不该放他下楼,他便借
此脱身了。比及我久候不来,派着仆人去看他,他早已把空船摇到中流了。仆人唤他回船,
他偏不肯,说什么‘洞里赤练蛇要咬人的。’衡山,你想可恼不可恼?瘟乡下人为什么听了
我的大名这般害怕?不是为了人家题了我这恶毒绰号么?所以我恨恨不已,有这一场恶毒的
骂。”徵明道:“你要寻访这唱歌人,只须央托沈达卿随时物色便了。”枝山道:“我何尝
不托他物色呢?他几次书来,总说无从寻访。”徵明道:“今天沈达卿也在这里吃喜酒,方
才我和他同席而坐,你曾遇见么?”枝山道:“我在女家午宴,所以没有遇见达卿。正在谈
话时,仆人们喊将进来道:“请大媒老爷坐席!”外面要定席了,枝山便和徵明同去赴宴,
花厅上来宾济济,依次入席,水陆杂陈,笙歌并奏,一一开怀欢饮。席散以后,众人预备去
闹新房,徵明道:“我们都去瞧瞧新娘可好?”枝山道:“你去便是了,我是目力不济的,
雾里看花,何必多此一举?”徵明道:“那么我要去看新娘了。少顷和你在紫滕书屋里相会
罢。我今天也要耽搁在书屋里的。”徵明去后,忽有人拍着枝山的肩道:“枝山兄,我找了
你好一会咧!”枝山回头看时,原来便是嘉兴沈达卿。忙道:“恰才衡山说起,知道你也在
这里吃喜酒。只为来宾很多,我又做了月老,忽而在女家,忽而在男家,以致没有和你会
面。”达卿道:“我告诉你一桩喜事,唐子畏的踪迹已被我探得了。”枝山大喜道:“他在
那里?快快告诉我知晓。”达卿道:“你在烟雨楼上听那舟子唱歌,你不是说子畏所恋的女
子一定叫做秋香么?你竟有半仙的本领,果然猜的不错。子畏不肯回家,便是恋这秋香。”
枝山道:“那么这秋香住在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达卿道:“你是料事如神的,请
你猜这一猜。”枝山道:“秋香住在那里我不知晓。若说秋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大概总不
是闺秀罢。照着这般的名字看来,不外是一个青衣队里的人。”达卿笑道:“真不愧是料事
如神,又被你猜中了。”枝山道:“那么请你告诉我秋香所住的地方。我得了下落,便可以
安然还家,不怕陆昭容来寻事了。”达卿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便讲,出出进进的人很多。
泄漏了风声,须不是耍。”枝山道:“那么我们到紫藤书屋去细谈罢。那里很清静,便是我
下榻的地方,尽可细谈,不愁泄露。”
于是两人同往紫藤书屋,并坐细谈。
达卿道:“你在嘉兴动身时,不是托我探听这唱歌人的踪迹么?他是跳船头的。听得船
帮中人说起,此人叫做米田共,业已回苏州去了。以致无从探听,迟迟不能报命。今年元宵,
我约着友人同游鸳鸯湖,见那摇船的人似曾相识,问他姓名,便是那天唱歌的米田共。我问
他:‘为什么久不见你摇船,’他说:“我是跳船头的,有时在嘉兴做船伙。有时又在苏州
一带摇驳船,我到苏州去了已是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才来这里帮人家摇橹。’我说:‘那天
苏州祝枝山祝大爷问你唐伯虎的消息,你为什么托词下楼,一去不来?”他说:“祝枝山是
有名的洞里赤练蛇,我见了他便害怕。只怕中了他的毒。”枝山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
之屁也!”达卿道:“枝山兄,你不该骂人啊!”枝山道:“我不是骂你,我在骂这臭嘴的
米田共。以后怎么样呢?”达卿道:“当时我就向他说:‘现在船里没有祝枝山了,你肯把
唐伯虎的踪迹告诉我听么?’他说:‘唐大爷的踪迹我是知道的,但我不敢说。只为唐大爷
吩咐我的,倘在外面吐露风声,被他知晓了,一定要把我送到衙门究办。’我说:‘你说不
妨,唐大爷不会知道的。你告诉了我唐大爷的踪迹,我有三两银子赏给你。’他搔头摸耳一
会子,便道:“你老不讲给人听,我便可以把唐大爷的踪迹依实奉告。”
枝山侧着耳朵,很注意的听他讲将下去。却听得一阵喧嚣之声,来了许多宾客。都说:
“大媒在这里了。这件差使,非得你大媒出场不可。”说时,护着枝山便走。正是:
消息恰从无意得,喧嚣忽又有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六十四回
大媒颊上茅草乱蓬蓬
娇女指尖梅花香拂拂
祝枝山正待要在沈达卿口中探出唐寅消息,忽的许多闹新房的宾客拥着枝山竟往新房中
而去。枝山忙问何故,众人道:“新娘躲入后房中,又把门户紧闭,不肯开放,非得你大媒
出场不可。”枝山道:“撮合成亲是我大媒的责任,你们要闹房尽管去闹,和我媒人何干?”
众人七张八嘴,都说非得新娘子出来相见,对客吟诗,我们决计不散。”枝山无可奈何,任
着众人拥入新房。果然新房里面塞满了一屋子的来宾,一齐嚷道:“后房不开,我们不散。
任凭相持到天明,我们一定盘踞在这里,坐以待旦。”新郎周文宾在房中东也打拱,西也作
揖,但是毫无效力,不能够解散众人。待到枝山进房,众人喊着:“好了好了,大媒来了!
这桩事全仗大媒鼎力,请新娘子出来见客,吟一首诗也可,做一个对也可。只须我们满意,
自会相率出房,决不错误他们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枝山道:“诸位要见新娘,和他对
个对儿,新娘著名才女,料想不会当场出丑。但是言明在先,对个对仗以后便须立即出房,
诸位如肯答应,祝某便来掮个木梢,倒也不妨。”众人都说:“只须如此,对过了对联,我
们决不逗留;要是避不相见,我们只好在此过夜了。”枝山道:“你们让开一条路,待我走
到后门外,隔着门儿替你们说情,大家都不许喧嚣,静侯新娘出见才是道理。”
这时声浪都静,专待新娘出来见客。
枝山在人丛中挤将过去,慌得几个白面书生一齐让过头去。让得慢一些,险些儿被他茅
草也似的须根刺痛了面颊。枝山挤到后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自称:“便是祝枝山,特请
王小姐出房会客。只须对就了一个对联,祝某愿负全责,请众宾客退出新房。否则被他们包
围到天明,反而不妙。”
但听得素琴在后房说道:“祝大爷果真担负全责,小姐自会出房见客。但是对联对得不
好,诸位休得见笑。”枝山道:“不须客气,对仗一定是好的。”素琴道:“请祝大爷央告
来宾,让过两旁,好待小姐出见。”枝山道:“诸位听得么?快快让过两旁,新娘子便要出
来也!”一壁说,一壁在人丛中分路,无多时刻,“呀”的一声,后房门开放,左右伴娘拥
出一位千娇百媚的王秀英小姐出来会客。素琴紧随在后面,和小姐寸步不离。原来亲友闹新
房,和学生请愿团一般,越是当局避不见面,越是引起罗唣。倒不如挺身相见,是一个简捷
的退兵之计。王小姐出了后房,向来宾左也裣衽,右也万福,众人反而矜持起来,不敢有越
轨举动。两名伴娘把小姐拥到梳装台边,打着偏袖坐下。素琴站在一旁和小姐异常贴近。枝
山道:“新娘已在这里恭候诸君的上联。”有一个滑稽少年唤做刘咏诗的说道:“上联有
了。”他看了看枝山的绕颊短须,便道:“我的上联叫做:
茅草。”
但见秀英凑在素琴耳边轻轻一语,素琴便道:“小姐已对就了。小姐对的便是:
梅花。”
这个对联都是即景生情,茅草生在枝山脸上,梅花却插在雨过天青的花瓶里面。众人都
说这对仗太容易了,显不出才女的本领,刘咏诗道:“我还要添上两个字咧! 叫做:
一团茅草。”
秀英又向素琴附耳数语,素琴道:“对就了,对的便是:
几朵梅花。”
刘咏诗道:“我的上联还得加上两个字,叫做:
生就一团茅草。”
秀英又口授于素琴,素琴代说道:
拈来几朵梅花。
刘咏涛道:“我的上联语气还没有满足,还得加上三个字,叫做:
乱莲莲生就一团茅草。”
秀英不用构思,又教素琴代答道:
香拂拂拈来几朵梅花。
刘咏诗看了枝山左颊,又看枝山右颊,笑道:“一个乱蓬蓬不够形容,我的上联叫做:
乱蓬蓬,乱蓬蓬,生就一团茅草。”
素琴不须小姐口授了便道:
香拂拂,香拂拂,拈来几朵梅花。
众人听了,都看着枝山的胡须好笑,枝山道:“你们不是闹新娘,闹我祝阿胡子了。对
仗已成,大家都可退出了。”
刘咏诗道:“且慢且慢,我的上联还须加添两个字,叫做:
颊上乱蓬蓬,乱蓬蓬,生就一团茅草。”
秀英又是轻轻附耳数语,素琴代答道:
指尖香拂拂,香拂拂,拈来几朵梅花。
枝山道:“好了好了,你把我挖苦的够了。”刘咏诗道:“不行,我还要加上两个字,
叫做:
大媒颊上,乱蓬蓬、乱蓬蓬,生就一团茅草。”
秀英又口授于素琴,教他代答道:
娇女指尖,香拂拂,香拂拂,拈来几朵梅花。
枝山大笑道:“大媒得与娇女作对,‘乱蓬蓬’和‘香拂拂’配合成双,这是天大的幸
事。”房中宾客一齐大笑,要求满足以后,众人方才退出新房,各鸟兽散。薪郎周文宾立在
房门口送客,口称:“列位慢请,种种简慢,缓日登堂道歉。再会再会!”
在那送客声中,新房中的宾客空空如也。只留着新娘王秀英,赠嫁丫环素琴,以及伴娘
仆妇人等,外加大媒祝枝山,竟盘踞在新房中,不想出去。
文宾作揖道:“枝山兄,明日再会罢,你也辛苦了。”枝山道:“我不出去,出去了少
了一副很好的对仗。我这‘乱蓬蓬乱蓬蓬’要和‘香拂拂香拂拂’做一对儿。”文宾道:
“这个上联是刘咏诗出的,你不能移祸江东,和我们为难。”枝山笑道:“老二,你太极形
可掬了,将来的欢娱日子正长,何争一刻?你娶了新娘,便忘记了老友。真叫做‘新人进了
房,媒人抛过墙。’”伴娘们见大媒老爷坐着不走,左一声祝老爷,右一声大媒老爷,左一
杯香茗,右一杯枣脯汤,都说:“祝老爷是好人,大媒老爷是好好先生。新姑爷在唱喏了,
新小姐在请晚安了。指日高升的祝大爷,早生贵子的大媒老爷,时候不早,安处罢。”说到
早生贵子,便中了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