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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说：你放心，我没有反咬任何人，我狼子不会干那种损人利已的缺德事。我只说了我没有，我没有怀疑任何人，也没有说任何人的任何事儿，因为我知道那对谁都不好。我们都是有罪的人，都是同命相连的人，都是来这里接受改造的，都希望有一个好的前途，所以没有必要相互仇视，而应当相互帮助，相互提携。我希望这个屋里的狱友，都能早就点出去，与家人团聚。
屋里的人听了狼子这几句话，都有些感动。乔大头他们虽然从狼子的话里，知道狼子并没有在郑队长那里说他们什么，觉得他还算一条讲义气的汉子，但狼子不听从他们这一点，还是无法忍受，尤其看见屋里的人有被狼子感化过去的倾向，就更加地不能容忍。所以，乔大头还是强词夺理地说：你他妈不要在这里卖乖说好听的，你不听老子的话，老子不会饶过你的！
狼子说：我没有说不听你的话，只要你说的是好话，对我有好处，我永远都会听的。不单是你，这个屋里每个弟兄说的对我好的话，我都会听的。不但会听，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找机会报答你们的。
乔大头耍横地说：他妈的，什么好话坏话，老子的每一句话你都得听，你要敢不听，老子灭了你！
狼子说：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为什么坏话也叫我听呢？而且你就不该说坏话，不该教我学坏，引导我往坏处走，你说是不是？
乔大头有点无言以对了，不得不狡辩说：谁说我说的是坏话了？我怎么教你学坏，引导你往坏处走了？
狼子不愿揭他已过的事，说：没有，都没有，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只要你说的是好话，为我的话，我就绝对听你的，永远听你的，好不好？
乔大头哼哼地笑了：你小子在哪里学会耍滑的？我的话不能由你来分好坏，不管说什么，你都得听，你要不听，我会加倍地惩罚你，你记住了。
狼子说：我也有句话你记住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只能原谅一回，如果谁要再欺服我，如果谁要再在背后给我栽赃，我是绝对不答应的！
乔大头还没有见过哪个犯人敢跟他这样叫阵，他气得咬牙切齿，说：好，你小子等着，晚上再跟你算帐。
屋里的人目睹了狼子跟乔大头一伙的这番言语和气势上的较量，一方面暗暗在心里为狼子叫好，因为狼子说出了他们长期以来想说但不敢说的话，他们从心里支持狼子。另一方面，又特别为狼子担心，因为他们看得出来，乔大头一伙对狼子是恨之入骨了，别说以后乔大头一伙会怎么整制和算计狼子，单就今天晚上，狼子就很难渡过去，乔大头他们心狠手辣，又是三个人啊。
黑夜很快就降临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家都要挤到一起聊天，今天却是不同，全屋里的人都坐在各自的铺位上，谁都不说话，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狼子躺在铺上，合着眼，显得很静，好像在积蓄力量似的。乔大头三个人，坐在那里拼命地抽烟，六只发红的眼睛，不时凶狠狠地看看躺在那边的狼子。
熄灯的铃声响了，宿舍里拉灭了灯，变得一片漆黑。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脱衣躺下。他们在听到熄灯的铃声以后，都合衣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看着仍在那边抽烟的乔大头他们三个。狼子则依然躺在那里没有动。熄灯后大约过了有三分钟的样子，大家看到，乔大头三个人同时把烟在铺边上碾灭了。他们的这个动作，使大家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黑暗里，只见乔大头他们朝狼子跟前走来了。大家见狼子依然躺在那里毫无察觉的样子，急得什么似的，有的人真想喊一声把狼子叫醒来。其实，狼子怎么会睡着呢，他早知道今天夜里与乔大头们的一场搏斗，是避免不了的。为了应付这场搏斗，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知道，熄了灯，巡查过去之后，肯定就是他们要动手的时间。他虽然合着眼，但他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在等待着他们动手。
乔大头三个人走到狼子跟前以后，见他没有动静，便一起扑上去，想把他摁定在铺上，这时狼子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了地上，使他们扑了一个空。
狼子跳到地上以后问：你们要干什么？
乔大头说：想干什么你应该明白。你要害怕就从爷的跨下钻过去，然后就照爷说的，现在就把你的事儿讲给大伙听，爷可以饶了你的命。
第三章牢中的“自卫战”（3）
狼子说：我已经说过了，你的那些损人的坏话，我过去不听，现在不听，以后永远也不听。你们要不怕违法犯罪，你们想干什么，就干吧。
乔大头给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三首先扑了上去。狼子在他扑到跟前的时候，突然一个闪身，老三叭地一个狗吞屎，摔在了地上。小霸王看在眼里，气在心上，立刻又从侧面扑上去，他打出的拳被狼子用手一挡，随即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将他扭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再用力一推，把他推到乔大头身上，使他和乔大头摔的摔，砸的砸，一起俯仰在地上。这时，老三抱住了狼子的腿。狼子将腿与老三一起提起，朝乔大头和小霸王那里一甩，又把老三甩砸在乔大头和小霸王的身上。
屋里的人看着，真想为狼子拍手叫好。
乔大头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羞怒至极。他们在这个屋里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们动手，今天竟然被狼子毫不费事地撂倒在地上，这羞这恨如何忍受得了？所以三个人大吼一声，一齐向着狼子猛扑上去。狼子左右开弓，拳脚并用，打得乔大头三个人无法近身，连受重创。
屋里的人屏气凝神地看着，非常佩服狼子的力气与功夫。
乔大头三个人见凭借他们的力气打不过狼子，就操起屋里的凳子、脸盆和缸子等等向着狼子投打。屋里的人怕伤着自己，这才喊着劝架。还有人喊说巡查来了。但恼羞成怒，打红了眼的乔大头三个人，根本不听劝，他们似乎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方能住手。狼子也只能继续迎战。他一连多次躲过他们投打过来的器具，最后将小霸王和老三再一次打倒在地，把乔大头像举物一般抓举到半空里。
就在这个时候，巡查的到底来了。他们走进门，拉开灯一看，狼子举着乔大头，小霸王和老三爬在地上。此情此景，似乎一看就很明白。巡查的冲着狼子吼道：你干什么？啊？
狼子赶快轻轻放下了乔大头。
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管教给我们做主啊！他不认罪服法，不遵守监规，不睡觉，乱喊乱叫，乱骂人，还骂政府，我们劝他，他不听，就打我们了呀！
巡查的看看乔大头三个人一个个鼻青脸肿，把狼子带走了。
乔大头没有把狼子制服了，但看着狼子被巡查带走以后，便又有了一个整制狼子的新计划。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看看屋里的人，大声对大家讲：狼子打我们，大伙都看见了。他不认罪服法，不遵守监规，我们说他，他不但不听我们的话，还动手打人，这是疯狂的抗罪行为，是继续在犯罪啊。管教找大伙谈话的时候，大伙一定要给我们作证，都记住了没有？
要是放在以前，大伙同意不同意，都会响亮地应他一声，今天却是不同了，在他问过以后，只有少数人用微弱的声音回应了他。这让乔大头三个人都有种威风扫地的感觉。乔大头真想用往日的厉声再问一次，但方才在狼子手下的惨败使他最终没有鼓起再问一次的勇气。还是小霸王为他尴尬的局面收了场。小霸王大声地说：记住就行了，现在关灯睡觉。
开关跟前的人很快拉灭了灯，这让小霸王的话似很管用。灯一熄，屋里变得一片漆黑，这又让乔大头有了一个放松脸面的机会。刚才虽然鼻青脸肿，身上到处在疼，但还得在大伙面前装作没事一样地继续发威，现在灯一黑，他才放下假装，又是龇牙，又是咧嘴，又是叹气摇头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屋里的人，有的憋住声音偷笑，有的则悄悄地咬着耳朵。大家好像都意识到，乔大头他们把持这个宿舍的年代就要过去了。
狼子被带到训话室以后，还是郑队长对他问话。郑队长严厉训斥他以后，问他为什么深夜里行凶打人，是不是因为下午找他训话，他怀疑人家，就在晚上打人报复？狼子说完全不是。他把入狱以后，乔大头一伙如何威逼他顺从就范，他如何不顾人格地乞求他们，他们又在头天晚上如何打他，他从训话室回去后，他们又说了怎样的话，以及夜里他们企图怎样制他，他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反击自卫，一一如实地向郑队长诉说了一遍。郑队长自然不会听他一说就相信他。尤其让郑队长不能相信的是，既然是乔大头三个人打他，他怎么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乔大头三个人却伤痕累累呢？所以他把狼子关了禁闭，准备天明以后再做详细地调查了解。
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这是一个仅有一平方多的极小的屋子。已被戴上了脚镣和手铐的狼子，由背枪的狱警战士押送到这里。狱警战士把他推进禁闭室以后，便关起门，锁上了锁。狼子到里边，感到连身子都转动不了。他焦憋难忍地冲撞了一下四壁，不得不绝望地蹲下来，喘着粗气，苦不堪言地叫了一声大姐，眼泪涌流而下。
第三章牢中的“自卫战”（4）
狼子这个时候想的是，如果屋里的人不给他说话，不为他做证，他这下肯定就完了。他判的是死缓，说的是一但表现不好，就要执行死刑的。要像小霸王在巡查去时说的那样，他不认罪服法，不遵守监规，不睡觉，乱骂政府乱骂人，他们劝他他不听，还把人打成那样，那他就死定了。他死了不足惜，可他对不起大姐呀，他到了阴间怎么向大姐交代啊？他万分伤心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就像看着巧兰大姐一样，继续在诉说着内心里的苦楚：大姐啊，我本来是不愿意惹他们的呀，我本来做好了忍受他们，他们给我的一切污辱和惩罚的准备呀，可他们实在不是人啊，他们要我损您，我怎么能够答应他们呢？我不能啊！我已经非常非常对不起大姐了，我不能再做有损于大姐的事呀。为了求他们饶过我，我给他们下跪，我遭他们三个人的毒打都没有还手，我心想，叫他们打吧，只要不跟他们闹翻，只要不惹出事来，不影响我实现大姐的愿望就成，可哪里知道，他们是要彻底地毁了我呀，他们污辱了我，毒打了我，还在后面告黑状，说我不认罪服法，说我不遵守监规，说我谩骂政府啊，我是逼迫无奈，才不得不打了他们的。我现在很后悔，我当时一时性起，出手太重了，把人家三个人都打伤了。如果狱里定我的罪，我就罪不可赦了。大姐呀，您听到没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大姐！？
无限的焦虑和痛苦，使狼子几乎陷入到迷茫的境地。在渴望巧兰大姐给他有个回答的情况下，巧兰似乎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巧兰还是那样慈祥可亲。她对他说：你不要着急，不要难过，你做得并没有错，你要相信政府会明察的，你以后也要注意，不能太冲动，你把人家打成那样，总是不好的嘛。难为你了狼子，你以后要多保重，不管怎么样，大姐都不会怨你的。是大姐害了你，大姐对不起你呀。
狼子听了巧兰最后一句话，无限愧疚地正要说什么，巧兰却忽地消失了。他忍不住地大喊：大姐！大姐！
在外站岗值勤的狱警战士听到他大喊，打开门上的视察孔训他说：你喊什么？老实点！
狼子这才回到了现实似的，看看周围的四壁，看看手上的手铐和脚上的脚镣，闭上了嘴，低下头回忆起刚才见到巧兰大姐的情景。他认为，那一定是巧兰大姐的阴魂来看他，是他把她叫来的。巧兰大姐听到他痛苦不堪的呼叫声以后，她就来了。说明巧兰大姐在阴间也掂念着他，一听到他的呼叫就来了。多好的大姐啊。大姐说什么来着？大姐要他不要着急，不要难过，大姐说他做的并没有错，要相信政府会明察的。说明大姐听到了他的诉说，或许他做什么，大姐都是知道的。大姐说他并没有错，这就好了。大姐最明事理，大姐看得不会错。大姐也不会骗他的，说没错，肯定就没有错。大姐要他相信政府会明察的，他应当相信。大姐也批评了他，说他太冲动，不该把人家打成那样。大姐批评的没有错，他是太冲动了，打伤了人家是他的过失。大姐要他保重，大姐说，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怨他的。大姐，你实在太仁厚了，我要实现不了您的遗愿，我狼子还能算个人吗？大姐最后的一句话，最让他承受不了，大姐说是她害了他，是她对不起他。这怎么能成呢？大姐您是说反了呀，不是您害了我，而是我害了您呀，我对大姐犯下的罪，是永远都不能饶恕的啊！
天亮以后，郑队长找农场三中队的犯人一个一个谈话，深入调查了解昨天晚上在宿舍里发生打架斗殴事件的真相。同屋住的三十多个犯人，大多数证实了狼子给郑队长说的情况，少数态度不明朗，有的说睡着了，不清楚事起的原因，有的说只听到了他们拌嘴，具体说什么没有听清，后来就打起来了。但都没有证实狼子不认罪服法的情节。郑队长心里明白了，狼子的供述是可信的。由此，监狱里发现了乔大头、小霸王和老三这个牢头狱霸团伙。
狼子被放出了禁闭室。
郑队长对狼子说：经过调查了解，证实你的供述基本属实。看样子乔大头、小霸王和老三这个狱霸团伙，在队里逞凶霸道已有很长的时间了，这一次能够发现他们，是个很大的成绩。只可惜，这个狱霸团伙不是你主动揭发出来的，而是你们打架引出来的。你能抵制他们的违规违法所为，是你做得对的地方。你一开始的退让，乞求，以至于挨了打也不报告，是你的错误。最后打人，那是明显的犯罪。不过，事发之后，你能如实交代情况，还是值得肯定和表扬的。功过相抵，加上已关了你的禁闭，政府就算原谅了你这一回，不做别的追究。你回队以后，要与同队的狱友一起，遵纪守法，好好地改造，在改造自己的同时，要多帮助其他人一起改恶从善，争取光明的前途。有什么事，要及时报告。不能再做违规违法的任何事情。对于乔大头他们，你一是不要害怕，二是不要歧视，要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从即日起，我们将采取各种措施，认真解决乔大头他们的问题，彻底整顿狱内的秩序，你要从自己做起，发挥积极的作用，争取立功。
第三章牢中的“自卫战”（5）
狼子听了郑队长的一番话，感动得哭了。他觉得大姐说的话，完全灵验了。他在向郑队长做保证的时候，就好像同时在向巧兰大姐做保证，说了许多让郑队长很有好感的话语。
离开郑队长，在回宿舍的路上，狼子感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当时刚吃过午饭，大伙都在宿舍里，他的归来让大伙十分惊喜，只是因为乔大头他们在场，大伙都没有说什么，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是最明显的标志。狼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他一边向大伙感激地点着头，一边走到了自己的铺位上。此时他发现，乔大头三个人坐在那边正目含怒气地瞪着他。他们的目光让狼子清醒地感觉到，他的灾难并没有结束，乔大头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第四章牢狱中的阴恶与赤坦（1）
郑队长认为，完全是狼子把他设想得很好的这场批斗会搞砸了。然而后来的实践证明，正是这个搞砸了的批斗会，为乔大头三个人的转变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也为整顿狱内的秩序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狱内很快展开了整顿监规，打击狱霸的斗争。乔大头三个人被几个管教轮番找去训话。在强大的压力下，他们不得不承认了在犯人中称王逞霸，破坏监规，干扰犯人改造的一系列犯罪事实。监狱里为了彻底打垮乔大头们的嚣张气焰，决定动员同监的犯人对乔大头他们展开一场面对面的斗争。但他们在动员狼子的时候，却遭到了狼子的抵制。
狼子那天回到宿舍，看见乔大头他们的时候，就有一种对不起他们的感觉。虽然他们曾经那样地对待他，甚至逼迫他干了违规违法的事，但他觉得他毕竟打伤了他们，他还揭发了他们的事。如果不是不得已，他是不愿揭发他们的。他曾想，他要立功减刑，争取早点出去，要靠自己积极地劳改，拼力地干活，深刻地反省，好好地遵守法规，不能靠揭发别人去达到这样的目的。在他看来，那样做是不仁义的。这一回出于无奈，他说了他们的事，心里实际上还是很愧疚。所以当他回到宿舍里，看见他们那满含怒气的眼光的时候，不但感到了他们不会罢休的危机，同时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当时，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想，为了以后都好，没有必要分个谁输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