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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的“每当我走过这间咖啡屋,禁不住慢下了脚步……”麦延军——他当时报
考中专没考上,想到二中,二中把分数线抬高后他又不够,后来托关系来了二中—
—和董什么两个人表演抓特务等等。虽说这节目不似舞台上艺星们表演的那么精彩,
但我们都尽兴。
孙老师是团委书记,在这时候也还忘不了给大家做思想工作。彭老师想让他给
大家讲几句轻松的话,毕竟是春游呀,可孙老师这下来了劲儿了,拿出团委宣传材
料,讲了一通什么社会、人生、理想。看在老师的份儿上,同学们安静地听了阵子。
要说孙老师肚中也有点儿真货色,在山上他教我们认连壳——一种中药材。这山上
竟然有云母片(一种矿物质),孙老师也认得。
好在今天是多云天气,还不算十分太热,“你们看对面的山上,谁能看出有几
个人,几头牛?”对面山上也是一片翠绿,想在中间数出几个人还真的不甚容易,
我数出有两个人,可有人发现有三、四个。
“现在还早,若累了就在这儿休息,不累的,我们可以再向上攀一重。”山就
是这么个样子,在山脚下选的最高峰来爬,上到峰顶才发现还有一重比这更高的山
峰,这一层高过一层,一直引诱得人直往高处爬,说不定人会被引诱得精疲力竭。
因为俗言“这山看着那山高。”山峰永远没有最高的,我想即使站在珠穆朗玛峰上,
也可能觉得别的山峰比它还高,因为我们的眼睛有时候是靠不住的,只有明理的人
才明白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
有一、二十个同学又向高处去了,我们十多个人没有再往高处爬,要说我还可
以往上爬,可是因为这一天我一直不太舒服,不能太过往高处爬。爬山的同学到
那重山顶上去了,人小如蚁,在晃动着红旗,他们一定在喊叫,聂德昌一定也在学
着公鸡啼鸣,他的拿手好戏,总忘不了时时表演。在学校里,他每天早上就表演,
总引得真公鸡叫——我们学校有个阿老师,他一家人都在学校住,他家喂有猪、鸡。
只可惜那些同学爬上了那重山,而我们还在这儿,相距太远,听不见。下来时,有
几个竟折下山涧打了涧水——虽然春游时大家备有饮料,但都早喝完了——山涧中
的水实际上是很好喝的。
太阳西斜了,我们下山。下山时看远景,远处的城市挺好看的,只是楼房太多,
虽然城市中街道两边儿的树很茂盛,可楼房比树高,在这远处根本看不到树,只能
看见楼房一片。
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虽说累点儿,可能够上去; 然而这下山时却充满了危
机,一下失足会滚落到山下去——此时我可不想滚下去,因为这时滚下去一定滚不
死。它不是悬崖,应该称山坡(下山时已累,就走这条“路”,这里略显“路”形
儿),不是摔而是滚,摔能摔死,来个利落,而滚却不一定能够滚死,万一不死,
落个残废,那可一生就成了包袱,不但自己难受,连家人也不得安宁,与人与己都
无好处的事儿,做之何益?再说在这下山之时,我若滚落下去,一定会拌倒别人,
自己临死再拉上个垫背的,不是太缺德了吗?还有人家艾世清,我不舒服,他一直
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能让人家“自责”吗?只有小心地下山。
又到洛河边儿,有许多同学因为包中的食物已经吃完,就在河滩处挑选些自己
喜欢的鹅卵石带回去做个纪念。下午的洛河水涨大了许多,早上过河时还显得纤弱,
而下山时却已有了挺大的吼声,宽了几乎一倍,上游一定是下雨了——洛河是黄河
的一条支流,发源于陕西洛南县境内,在巩县入黄河。河滩的沙子是天然的资源,
每发一次大水,又是整片的沙子。挖下去后,再一次大水,沙子又满了,如此永远。
洛河两边都筑有河堤,发大水是挺厉害的。有一年发大水,竟然水漫出了河堤,使
得宜阳县城的大楼底层都灌满了水,好歹大楼楼基结实,那次民房倒塌无数。回
到学校时已经不早了,我们的教室中由于这次春游而到处插满鲜花,鲜花在水瓶中
一直开了一个星期左右。
一·一班班主任孙智献老师,个子高高。原本他就在二中念高中, 后来大学
毕业之后,又回到二中教书。他教语文棒极了,他班上的学生有几个就让孙智献老
师给批改日记,日记么,本是私事儿,既然有同学们让老师批改,我想那些同学一
定是把日记当做练笔了,这才让批改,不然都是十六、七岁,十七、八岁大孩子了,
谁会把自己的心思完全给裸露出来。这个学期经过调班,孙老师就教我们语文。就
在春游过后不多日子,我也不知为什么,竟鬼差神使,不知在什么心理支使下,也
把日记本儿让孙老师看。
一个人活着,谁也说不清哪一件事儿能够影响自己,我觉得孙老师看日记这一
件事儿虽然极小,但实实在在改变了我当时的性格,虽然从长远看它并不曾发生好
的效果,但对改变我当时的悲观情绪着实发生了很大的作用。
孙老师看过我的日记之后,他很吃惊,为我满本子的哀怨感到不安,为其中竟
充满了对死的向往而震动。他给我写满了好几页的鼓励, 现在虽记不得原话了,
但我还为此感动——实在是我该有此难;竟然把持不了自己, 一个悲观的人而由于
孙老师的话变为了另一个兴奋疯癫的人,枉费了孙老师的苦心——他满纸没有一句
什么大道理,只有娓娓感人的平常话,但这话就那么令人心颤。他是晚上把本子还
我的,我真真的感动得一夜难以入睡,男子汉竟然也流泪:并不是老师们都不关心
学生,偶尔也会有好老师,象这孙老师,我萎靡这么久,竟然没有老师们关注,现
在孙老师看见了,并表示了同情,我怎么能不感动。孙老师还与彭清智老师谈论我
的情况。
夜里,我真是心情非常激动:象孙老师这样的老师真难遇到!应该说这是我太
缺乏与老师们交往,所以才会这样,象有的学生与老师们无话不谈——如郭文英与
赖麦子老师等等,来往谈话就很多——他们可能不会有如此的激动感受。我现在想
来,原来是在上小学时由于我碰了张修骞老师的女儿,因而受责骂这件事儿一直在
我的潜意识中存在,使我总对老师敬而远之,就连我大哥哥,我也永远不曾对他打
开心扉敞谈过。我心潮澎湃,就坐在灯下写起了动情的文字——这次是真的发自内
心的动情——感激孙老师,并表示一定不辜负孙老师的期望。在第二天早自习时交
给了孙老师。
我变了,就在孙老师看过我的日记之后,由前一段时间的沉默萎靡变成了多言
多语。言多必失,失之必坏。我成了个坏蛋。
本来,由于我情绪总不稳定,致使植物神经紊乱,做事情总是很难静下心来,
怕极了嘈杂。甚至一般人看来极正常的人声、噪音,我却难以忍耐,只有在暗夜里,
我才觉得舒心。于是,我就在夜里做事儿,或做作业,或做别的,总是精神头儿十
足。即使什么也不做,也难以有丝毫睡意。
颠倒了,日与夜。
晚上不睡觉怎么能行,人必须有一定的睡眠时间。 我晚上不睡——不能怨睡
不着,其实是自己在与自己过不去;有些故意不睡的情绪, 与大伙儿说起来总说睡
不着,我总不能说我是故意不睡的——实际上我记得有一次,我又在抱怨昨晚没睡
好时,董什么同学接口说道:“其实你睡得挺好,一个身也不翻。”难道说我说了
假话吗?不,我真的是自己觉得没有睡好,躺下就做梦,而且不曾睡实——说也奇
怪,我晚上真的精神比白天好,不必硬撑。晚上睡得少,自然白天就困乏,上课总
难以听得明明白白,我的功课于是越来越下滑。
程相伟、孙红伟我们成了铁得极切的哥儿们。还有艾世清,因为春游时照顾我,
我们四个人就结成了一个小集团,索性什么都在一起,吃饭结伙儿,睡觉也挨在一
起,玩儿也在一块儿。四个人虽说没有谁是个头儿,其实在内心中,我还是我们“
四人帮”的精神核心。程相伟家距学校最近,我们就常到程相伟家中蹭儿。孙红伟
的家来往最便利,我也常到他家中去。以后以致于星期天、假期中也不回我自己家,
到程家或孙家。程相伟家,他爷爷是个胖胖的老人家,开着药店;他父亲瘦瘦的,
开有百货店;他家还有个饭店,但是赁给了别人。他父亲有时赌博,曾有一次,是
八八年春节吧,在除夕夜,因为无事儿,就去与人聚赌,谁知手气不顺,一夜输了
一万多元——在富豪家中,一万多元不在乎,但在一般人家中,一万多元还算是一
笔钱的。在程相伟家,他母亲最讨厌赌博,屡劝不听,气得程相伟的母亲又哭又闹。
他爷爷也气得对着程相伟的父亲一记耳光,不是输不起一万多元,而是恨他不成材,
但程相伟的一家人对我们都还好。
孙红伟家中也挺好,有一爿商店,卖些零星货物,但也收贩粮食,且收贩粮食
是主要的。孙红伟家有弟兄三个,孙红伟与小三儿长得很象,都瘦,象母亲,而老
二则胖,象父亲。孙红伟的父母待我极其的好,简直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我称孙红
伟的父亲为叔叔,称他母亲为婶子。我与孙红伟三人在一起也不分你我,无拘无束。
甚至比在我自家还好,好得最后令我手足无措。
有一个星期天,我独自呆在教室,实际上还有人没有回家,但他们都爱逛,可
能是他们父母常给零用钱儿,但也或许他们的父亲并不给零用钱。据我所知,有几
个女生就是,她们老逛街,但也只能是次次过足眼瘾而已。据说有时候还把一些衣
服穿在身上试试,过那么一会儿瘾,而后赶紧找毛病嫌不合意,其实说穿了她们的
心思也只是没钱而已。我在家中呢,老受家人的教导:不能贪图安逸享受……很少
有零钱用,爸还给了个指标,一个月永远不能超过这个指标数。但这个指标是很保
守的数字,爸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还能是原来的水平——凭良心说,这十五元钱
买菜票绝对够了,但想上街却是不能。
刚好这个星期天落了微雨——暮春本就雨多,我先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十分的
无趣,于是起身离开座位,到校门外观景致。外边儿人来人往,不算太少,但雨天
比晴天毕竟少了许多。
一个挺姣的女孩儿骑着自行车沙沙驶过,溅起一串水花向西而去。蓦然一个回
首,我想起她是一个我极熟识的女孩子,不过多年不见而已。我喊了一声,她只回
头看了一下,她一定在猛然间也记不起我了,照样骑着车子向前走了。我也说不清
为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怅然若失,悄然地又回到教室,默默地闷坐在位子上,也不
知这猛然间的一个回首眼神,撞着了我心中的哪根弦。提起笔来就划出了一篇三千
字左右的文章,但这一会儿想不起了名字,在周一同学们来学后,我让好几个同学
看了,象周柏涛——他的语言文字功夫特别好,还有王亚丽、孙占巧、孙红伟、程
相伟等,只有周柏涛提了一点儿看法,其他人看了也白看。最后周柏涛说:“一个
星期天不回,写出这么一篇东西,值得!”我又交孙智献老师看了,他给改了个很
有诗意的题目:一串远去的水花。以后我大哥哥看了,什么也没有说。以后他告诉
我,他把这篇东西给了广播站,在上边广播了一遍儿。
我天天晚上睡得极晚,早上极早起,谁知道这样做却坏了事儿:慢慢地竟然成
了习惯,应该是条件反射,把人体的常规生物钟给调反了个儿。大伙儿都叫我夜猫
子,本来我还必须找点儿事儿做,比如做练习题、看书等。这么一久,白天听课难
以专心,情况愈见不妙,再做练习题时竟然眼看着越来越难; 觉得做练习越来越吃
力。当时我们每门功课都发有一本同步练习题集,课讲到哪儿,就可以练习到哪儿,
可我竟做得相当吃力。晚上我又没有事儿,就坐下来慢慢啃这些硬骨头,遇到实在
啃不了的,就去别的同学书桌中翻他们的本子,看一看,反正教室中只有我一个,
翻了他们的书,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他们也不知道,不用费口舌。有一次,我发
现有几个同学写日记,在翻别人的书桌过程中。而且有几个同学写的几乎可以说是
优美的散文,欣赏那日记既可偷窥出他们的内心,又可以愉悦耳目,简直是一种享
受。那日记写得太好了,细细回味,虽然说显得太过华丽,但那是那个年龄的通病,
无伤大雅,以后我就经常偷看这几位的日记。我本来最讨厌别人偷看我的日记,可
我现在却在偷看别人的日记。我发现了我们写日记有个很大的区别,他们大都是写
日记只在华丽的文词中流露出丁点儿的内心,有些干脆可以说是练笔,而我的不是,
纯粹是个人喜好了,对某人某事儿的看法了等等,可以说自从我说假话之后,来了
个大转变,把原来不记别人的名字这个念头彻底除去,而把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收进
了我的日记,并对他们表达了好恶,文字极简单明了。后来还惹出了事儿。
另外,在张治国的书桌中,还发现了一块儿手表,双鱼牌的,特别漂亮,比我
的表美观多了。我就有心占为己有,但心中总是犹犹豫豫,良心与孬心纠缠着较量
不停,一直很长时间,占有这表的念头始终在心头萦绕。张治国不喜欢戴表,于是
总把表放在书桌里,我第一次发现表后,第二次还在,第三天还在,由于他这表老
放在书桌里诱惑我,这才使我生起窃为己有之心,虽说这道理该叫强词夺理,叫强
盗逻辑,但也真符合内心。
还有一个傅连续,他书桌里放有大约九十多斤粮票,我却莫名其妙地把它拿出
来烧掉了,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假如说我偷出来用了也算无失去粮票的价值,可我
根本无想用,只是拿出来看了看就烧掉了,这个事儿我至今怎么也想不清当时到底
是什么心理。
初夏,一次下了雨,我穿了一双雨鞋;可借人家的雨鞋总不甚合脚, 一天下来
脚竟然磨破了,疼得紧。我去找校医,校医姓赵,我们都称他赵医生。赵医生全家
都住在学校,赵医生家养有两只狼狗,还有几只鸡,一头猪。另外学校还有一位阿
老师,退休后,他也养了头猪,这两家养猪,而学校的食堂中,都是学生们在吃饭,
学生们还都年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吃饭浪费极了,每顿饭后,都有学生扔下馒
头或倒掉饭菜。赵医生的家人与阿老师的家人就在每次吃饭时到食堂去收集饭菜馒
头,就凭这个来养猪、鸡。每年他们家都可卖一头猪,好几百块。有一次,赵医生
的家人还与阿老师的家人为争这剩饭菜而吵了一架。这个赵医生虽说已经五十多岁
了,精瘦,但有时也很野蛮:那一年评职称,老师们评职称,他是个校医,却也非
要个“医师”职称,不同意,据说他是拿了根火箸去找校领导要干架。
这次我脚磨破了,校医就用碘酒擦,说这没事儿了,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脚
愈发疼得厉害,而且明显见肿,走路也成了问题,一瘸一拐。再找校医,又擦碘酒,
这脚更加肿大。于是校医又诊断说这是脚气,一股脑儿给取了些治脚气的药。屁用
不顶,脚一直肿到白亮亮的很怕人,连小腿也肿了起来,竟然再不能走路。白天由
孙红伟、艾世清他们端来饭,晚上把我背进宿舍,早上再背到教室,不光自己难受,
还使得同伴儿受累。实在无耐,艾世清用自行车送我上医院去,医生们也忙乎个不
停,验血,验尿这这那那的验了老大半天,无有毛病啊,什么都好好的。现在才能
够明白,西医不能说不好,但医生们实在太不高明,简直就不是医生在看病,而是
各种各样的仪器在看病。一些高明的中医,通过望闻问切来治病,先给人一个亲切
感,不管病能否治得好,先是一个活人在给你看病,你心中自有一颗稳跳的心。而
西医则病还未治,接触的先是冷冰冰的仪器,甚至一进去;什么也还不知道, 先挨
上一针抽出些血来,总令心不安。
医生们忙乎了一通之后,连叫莫名其妙,明明是无一点儿毛病,脚却肿得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