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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瘢痕,就剩两只亮晶的大眼睛,在伤痕累累的脸上不协调地闪动着。她痛苦了,伤在哪儿都可以,干嘛要伤在脸上?如果真有个老天爷,那他也不是东西!现在,她身体靠中医偏方,基本康复,老中医说,脸要一年才能复原,天保回来,怎么同他相见……不妨,玉面小郎花脸婆,那才有意思,哈哈!
这里是淮河南岸小山群中的一座大村落,地名很别致,叫“三十六套”。地方很隐蔽,水上和陆上周旋余地都大,是个很好的长驻点。他们来这儿10天,活动范围在淮水两岸五个小乡,对一般民众采取交朋友办法,拿出些钱救济贫苦船民和农民,又剿灭了几股湖匪;五个小乡社会安定,军民关系融洽,如何进一步组织群众,还没拿出办法来。她的病刚好,做群众工作,她其实也没多少办法,而大家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
她有多少办法呢?一个中央大学三年级生,“学运”骨干,正式军旅生活是从李支队时期才开始,领兵上阵这点功底,是跟天保学的。“革命军人委员会”,是齐大成说他到过江西,说红军里有“士兵委员会”,才仿着做的,是地下工作形式,搞得很隐蔽。今后怎么办?她,一个22岁的女大学生,其实就是个大女孩,此刻儿才感到举步维艰。
刘颖前天来,今早走的,还憋了一肚子气。
苏家圩在三十六套正南32华里,乘马快行,个把钟点可到。在祝娟离开的当晚,苏祝周就去洛阳谋官,李、路二人不和,部队逃亡日甚,刘颖来搬小马队回去,祝娟高低不肯,这是姑嫂俩第一次意见相左。
祝娟为工作发愁,脸上的痕已然忘却。来一位政工队员报告,说省里来了个官儿,她听了也没引起重视,管他多大的官儿,无非虚与委蛇一通完事。
“官儿”到了院里,就一个人,个头不高,小方脸,也是个青年,穿一身灰布军服,没有军阶徽志,官儿也不会太大。这不大的官儿,倒使祝娟脑袋轰然作响,这才是真正地政治向导啊……他,这官儿,本名关天佐,李支队初建立时,那次“结义抗日”,他序八,大家都叫他关八。他是祝娟在中央大学的同学,比她高一年级,后来是李支队政工队副队长,但他却是当时十几位大学生和天保的领路人。去年12年15日上午,李支队北移途中,关八领10位大学生与大家失散。李支队失败以后,天保收容组建小马队时,当时的扬州帮才指定祝娟为领路人。祝娟不认识江北新四军领导人,把天保领回家,结果……
“小苏啊!”关八操汉中口音在喊,“你在哪达?”
“朋友救我来了!”祝娟跌跌冲冲奔出去,把关八迎接进屋,搬椅子,斟茶,泪眼欢笑,“我今生就信过一次观世音,菩萨就显了灵。”
“你的脸……”关八只说半句话。
祝娟叫来通信员,要他去伙房传话,中午加个客菜,招待远客。然后说:“我的脸只伤及外皮层,能治好。”
两人坐下叙谈。
关八他们那批人去武汉途中又失散了两人,余者到武汉后大部去郭沫若那儿工作,他去了八路军办事处,后来是周恩来从李宗仁报告中,得知临淮关附近民军多次进袭日寇,关天保战斗力最强,也提到了女英雄苏祝娟。周恩来派关八到“安徽战地动员委员会”工作,设法寻找天保、祝娟和李支队失散官兵。“动委会”是进步的战时组织,关八拿上公文,用视察员名义到敌后来。他在路西梅家住了两天,也见到了哑姑苏祝嫚,由梅家派人送过来的。在苏家圩只住一天,主要听皓翁老人介绍情况,对祝娟的事,关八已经完全知道了。对苏家祠堂和老祖宗,关八感触颇深,因道:
“我们社会知识太少,可不能把宗祠一概当作封建堡垒,你们苏家老族长比某些青年还进步嘛!”
又闲谈一阵。祝娟问:“今后怎么办?我有了点带兵和打仗知识,大部队还搞不了。知道发动群众,又没有办法,现在工作处于停步状态。”
关八道:“我带来了《群众抗日团体组织细则》,先干起来,但要注意合法斗争。”
“这半年我就像个迷途中孤儿,是多么盼政治亲人啊!天保是上级交给我的一个军事人才,又丢了,我无能,也很痛苦。”祝娟哭起来了。
“不要难过,我们把线内组织建立起来就有办法了。”
“去年12月2日,陈毅的代表郭渭川同志约我在他住处办个简便手续。我用粉笔在桌上勾绘个粗糙图案,他讲了一句,我才讲两句,翁胖子爪牙突然闯来;我抹掉图案,引走特务,老郭又通知我延期再办,我就知道出了事故。我仅凭一个战士资格苦斗到现在,合共搞了这点兵力,还丢了主要成员关天保。我的社会阅历太浅,一个失败接着一个失败,走了大弯路。”
“你没有失败,失败的是苏祝周。他是表面胜利,但他失去了机会、失去了群众,而你则前途光明。”
“我还光明?我的家庭出身本来不好,现在更糟了,汉奸的女儿特务的妹……”她又哭了。
关八严肃地站起来:“不要哭,祝娟同志,周恩来派人来同你讲话!按周公指示,我作为他派遣人,考察了你这半年活动,肯定你的成绩是主要的,你一个青年女学生,能锻炼成勇敢的战士和中级指挥员,这很了不起!据此。我正式通知你,你入线时间仍从1937年12月2日算起,是一步跨线,没有‘站线’期。这事中间是有过波折,最后是陈毅亲自找周公,周公签字拍了板。”
祝娟又觉得脑袋嗡嗡叫,她不能激动,怕再犯失心病。稳住了神,才问:“以后指挥关系怎么定的?”
关八会下喝茶:“还是民军,配合一切爱国力量,开辟敌后战场。现在要多方设法寻找天保,召拢李支队散失官兵,李支队官兵都能打仗,九成半是进步青年,就用天保名义出布告,号召他们归队。你从前寻人方法是小农经济手工业方式,效果不佳,出布告效率要大得多。全支队还有1300人失散,能召回一半,就是一支强队伍。”
祝娟高兴地说:“这真是闻道有先后,你政治上到底比我高明得多。”
关八哈哈笑:“这是陈毅教给我的法子。把齐大成找来,马上成立核心领导小组。”
“他出身好,只是还没有进行基础教育。”
“他接受这种教育比我们早得多!详情我也不知,接上关系再说。”
祝娟吃一大惊:“我的天!他所以能团结住士兵,与我们生死与共,内秘原来在这里。”
齐大成被请来与关八认识了,另找地方谈话去。政工队去淮北了解情况的几位男队员回来了,向祝娟报告说,徐州已经失守,李宗仁的70余万大军大部西撤,还有不少散乱部队流到淮北津浦路东。目前,淮北败兵成灾,一片大乱,县官们都吓得躲起来。
“哎!”祝娟叹气了。这时候正是抓队伍,大发展的好机会,可惜我和关八都没这个能耐。天保啊!你在哪里?这时更需要你啊!你教我那点军事知识,说是逼能生智,举一反三,我能挑多大的担子……
在淮北杂军频流,遍地大乱时候,泗县城以东出现一支军容严整的队伍,约莫七八百人,都佩有“战地纠察”臂章,自称第五战区卫队第三团,团长姓包名恬,字华光。这位团长年青英俊,风度翩翩,以静制乱,同各类流动部队都应付得很得体。待到混乱过去,当地专员兼保安司令闵子玉到包团长处劳军来了。此公不过30多岁,皖西口音,文质彬彬的像个读书人。他到任未及三月,提出许多进步口号,官声不坏,正在发展部队,整饬地方。他来劳军主要目的是要把包团长留住,他开门见山地说:
“兄弟来皖东北是白手起家,没有得力助手,今后恐难应付乱局。老弟如不见弃,就请留下共同经营淮北。”
“承蒙闵先生如此厚爱,小弟感谢了。”包团长推辞,“敝部此来,专为维持秩序,防止乱军扰民,要按限定时间去皖北阜阳,先生之盛情,容当后报。”
闲扯一通,无果而罢,当夜包团长队伍就开走了。
两天后,在泗县东乡一个大集镇上包团长又出现了,当即被苏家圩一个跑单帮的小商贩发现,原来他就是关天保,那小贩叫着天保名字狂奔而前,却从一道朱漆大门后伸出一双手把他拉进去,大门也咣的一声关上了。拉人的人是严志远,他埋怨天保:
“老弟,这一阵没你鼎力,我这个支队早被乱军裹没了,严某终生不忘大德。可我要保护你,如果老弟在严家再遇凶险,我在江湖上就没脸见人了。”
“严兄过虑了吧?”天保傲然一笑,“我年纪虽轻,也是久经大战的人,来武的我怕过谁来?”
“老弟呀!”严志远把天保拉进书房吃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祝周既然下了这么狠的毒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他是老警特,我真为你提心吊胆呀!”
天保怒火又上来了:“既是这样,明天我从贵支队挑选300人打回去抓苏祝周,事成之后以两百条枪相赠。”
严志远的灶王爷脸苦皱着:“兄弟,不是我怕事,人家姓苏的后台硬,咱们惹不起。”
胡扯一阵,不得要领,天保像坐禁闭一样被关在严家书房里。他烦恼地想着,严志远、陈小头救了我,我为他们挡一阵子乱军,也算报了恩。可是江湖油子全靠八面玲珑应世,借兵复仇,大概很难办到。不过,老这么躲着,终非了局,况且徐州已失,敌后战场正是发展时期,我不出去报效国家,像老鼠似的藏在人家书房里干什么?
苦恼也没用,严志远派兵一排,把他保护在后院里,死活不放他出门。这么着一天天住下来,他饮食日减,夜不成寐,闹得非常烦躁。他离开苏家圩快两个月了,对那场变乱,头脑里还是一团乱麻。同时又在想着,这位严灶王爷总是救了我的,设若强走,大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那天早上,他在洪泽湖岸滩上,因受的刺激过大,一下子昏倒了。其时严支队主力已接到苏祝周假借天保名义发来的传递讯号,上半夜就开往铁路线参战去了,留陈小头带百余人守老营。陈小头带10余骑军早巡,发现了天保的马儿哐住天保哀鸣着,眼看要滑入湖内了,他们当即把天保抬进村去,赶紧请医生,一面用好草料喂那匹蒙古马。待到严志远回来,陈小头向他报告了这件事,他是个谙于世故的老江湖,便严禁泄露天保在此消息。陈小头要去苏家圩探听究竟,他说:“姓苏的是警探老手,你去打探消息,那是自投罗网,自我暴露。”
天保被保护着,但被医治坏了。陈小头是土匪性子,请来医生当天不见效就换,连请十几个大夫,彼此诊断相左,用药太滥,差点送了天保的命,其实他没病,是一时气昏了的。后来从泗县城请来一位老中医,吃了十几贴汤药,他才痊愈。之后就冒充包团长应乱,现在局面安定了,严某既不借兵,又不放行,估不透是何用心。天保性情暴躁,被这样变相囚禁着,实在受不了。
这天夜半时分,天保展转反侧,不能入睡。忽然,他听到后院墙上异样声音,这声音,一般人听来,就像是两匹寻偶的猫儿跳墙而下,两名内卫哨兵在外间里赌牌,完全没在意。天保则不然,他已辨出那是两个夜行客,借助软索缒墙入院。他警觉起来了,迅速穿好衣服,隐于窗侧,也未惊动外间哨兵。不一会“猫儿”贴近窗外,两把匕首在挑割这老式窗叶木栓,只几秒钟,窗的上扇被支起,一把匕首伸进来“探路”了……一只“猫”跳进来,跟着又跳进来一个,功夫还可以,声息很轻。他们迳直扑向天保床前,说明人家是经过侦察才来作案的。就在他两伸手在床上摸人时,天保悄无声息地掠过去,张开二掌,一手一个卡住那两个人脖子,一拧一压,把两个人推向相反方向。两个家伙都疼得伸出了舌头,双手下垂,扔了匕首,哼都没哼出一声。天保冲外间喊:
“来人!”
两个哨兵闻声而入,点亮了灯,都惊得一头大汗,拿绳子把两个刺客捆上,又搜出两支驳壳枪。天保吁口气,坐下喝茶,严家夫妇和他们独生女儿全赶来了。
这位严小姐年方十九,生得倒也娇柔俏丽,平常偶尔看到天保总要莫名其妙地红一下脸,叫声关叔,有时也会蚊声地叫声天保君。天保对这些全没放在心上,以为小地方的富家女就这么个习惯。然而此番赶来,严小姐倒凶起来了,厉声喝问:
“你这两个贼种哪里来的?说!”
又点亮一只灯,天保也认出刺客来了,因道:“你两不是苏团特务连的么?”
“是,是!!”两个刺客跪下磕头,“求关爷饶命,小的们今生不报来生报。”
“你们来做什么?”天保平静地问。
“是苏团长和大小姐派小的们来取你老首级的。”两个贼争着回答。
天保道:“我记得你两个人只会几手毛拳,并没有过墙越院之能,我离开苏家圩还不满两个月,你们这一套猫把式从哪儿学来的?”
两个贼以额触地,答说:“自打你老离开苏家圩,李士良抽30人搞特别训练,我俩练得好才派来。”
天保一瞪眼:“到底谁派你们来的?”
“苏团长交的差,大小姐也在场。”
“我有一身武功,你俩也知道呀。”
“回关爷的话,那边成立个特别组织,叫‘党卫社’,大小姐是干事长,社规特严,叫来就得来。”
严志远呲呲小胡子:“原来是两个小特务,拉出去活埋!他妈的,姓苏的太欺负人了!”
天保摆手:“不,放他们走。我问你们,你们既然入了伙,可知道祝娟在南京为什么参加救亡运动?”
贼答:“那是苦肉计,目的是破坏共产党地下网,代价是苏家财产一半归大小姐。”
“好了!”天保越听越烦,“你们回去,告诉祝娟,她同我说的那些,我继续做下去,私情可断,犯不着兵戎相见,对我动武是自讨没趣。苏、李、路三人都有大罪,只要他们真抗日,我也暂且饶过他们。我很快就回苏家圩,带小马队去梅家,以后的事,梅老回来再说,去吧!”
放走了刺客,天保越发烦躁不安,严家人都劝了些什么,他都没听入耳,只想着快些回苏家圩。
七折腾八折腾天亮了,房间里只剩下严志远一个人伴着天保。他长吁短叹一阵,终于说出来了:“兄弟,此处也不安全,我严家可不是苏家对手,要尽保护之责也力不从心。你一个人再闯苏家圩,风险太大,万万不可。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抽200人给你,我在泗阳那边还有些关系,你去徐图发展。这一来苏家必然要来找事,那就要连累妻小。我膝下无儿,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我把她托付给你,往后怎么着,全凭老弟自己拿主张,认不认我这门亲,也无所谓了。小女虽然出自乡野,也上过高中,能终身侍奉你这样少年英雄,也是我严家造化。如蒙不弃,把她带走,也免去我的后顾之忧。”
天保恍然大悟,灶王爷囚我在此,原来是这么个企图。心下不悦,礼貌还要保持,因道:“严司令,你这步棋未必是高着。令爱资质秀丽,聪颖过人,还怕择不到佳婿?设若按司令设想,兄弟不明不白地把她带走,今后在社会上对你我双方名誉都不大好吧?”
“这……”
“既然这里不便,兄弟公开走了就是。”
“我再想想。”严志远一脸的不高兴,走了。
天保心下更不痛快,去志已决。
闹了一夜,天保又烦又困,早饭也没吃,躺在躺椅上休息,竟然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听耳旁有个声音在喊:“她没向你开枪,你错了……”他猛地睁开眼来,刚才的声音原是梦幻中事。“她没向我开枪?”他在想着这梦声音,是的,她,祝娟,不会向我开枪……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便是现在对祝娟也恨不起来,倒在想着快点见到她问个明白。
“闵专员来了!”这声音从严家客厅传来,并非幻觉。天保住房与客厅只隔一道板壁,说话声音听得很清楚。他起来洗濑一下,喝几口茶,点上一支烟,他平时不抽烟,这是要提提神,考虑怎样和严家善来善去。他这个人身上有不少旧式好汉习气,很注意礼仪与谈吐,绝少恶语伤人等事,只可惜想事太直线,招来这多意外灾难。
闵专员来了,与严志远在客厅里说话。原来他是在整编游杂武装,此来授给严志远第六支队番号,支队主官不再称司令,一律改叫支队长。闵某在谈话中多次自称是委员长学生,因为蒋兼的校长太多,弄不清他属于蒋的哪类门生,交谈中严志远提出保持与梅、苏两家联合抗日关系,闵子玉慨然允诺,正事就算谈完了。严志歉意地说:
“专员下顾,也不预告一声,草草接待,与礼不合,还望闵先生包涵些个。”
闵子玉道:“严兄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