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万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鸡蛋卸完后,我浑身的劲儿反而更多了。没办法,我只好骑着空车在城里一条繁华的大街又转了一圈。我的心里美得象吃了16999个鸡蛋,就是吃了16999个鸡蛋也美不到这个程度!
  更美好的享受是回家以后,身子往被窝里一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完全象钻进香喷喷的面包里面,连梦都不做一个。
  当然,也有不那么妙的时候。比如说得病,我从来就不得病,可得一次病就能要命。我得的病主要是感冒,前兆是嗓眼儿发痒:嗓眼儿一发痒就坏了,紧接着就是头疼噁心发烧。过去感冒我从不吃药,我认为感冒就是凉着了,只要出一身汗就解决问题。因此,越有病我就越拚命,干得大汗哗哗往外流,把感冒菌从汗毛孔里冲出去。后来我才发现这个方法没有吃药合算,如果嗓眼儿发痒时吃下两片药,什么事也不会有。有些东西你不服不行,就是灵。也许我过去不吃药的关系,所以吃什么药都特别有效。最特效的是新诺明片配扑热息痛片,一吃就好。我把这两份药揣在身上,就敢放心大胆地感冒。
  一次我正跑在半路上,嗓眼突地痒起来。我赶紧掏出药片,连车子也没下就往肚子里干吞。第一个大上坡我先咽下新诺明,第二个大上坡我咽下扑热息痛。两种药挨得太近大概能起化学反应,我不是一点知识没有。没想到两种药片全粘在嗓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怎么使劲也没用。这使我难受得要死,还不如得一场病。更倒霉的是前后多少里没人家,叫你一点希望都没有。又蹬上一个高坡后,我跳下车子。这可恨的药片把我气坏了,我开始发疯一样地晃头、扭脖子和蹦高,想用下跌的惯力把药片震下去。可丝毫没用,那药片完全象长在我的嗓眼里面,岿然不动。
  你绝对想不出我最后是怎样吞下药片的。我告诉你,我是喝海水吞下去的。因为我一下想到山坡那面是海。我大概对你说过,全世界最难喝的是海水。可当你出现比喝海水还难受的滋味时,海水就挺好喝的了。
  也许你听我讲这些感到烦躁和莫名其妙。可我有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人可能有享不了的福,但绝对没有受不了的苦。
  如果一个人除了睡觉就是干活,一刻也不停地干活,那他决不会有什么忧愁和痛苦。问题是你不能每分每秒都不停歇,即使是钢铸铁打的机器,也得停下来浇浇油。我最不好过的时候是累乏后的休息,尤其是在村边和有人家的路旁休息。当你听到鸡鸣鸭叫孩子哭笑,当你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给干活回来的丈夫拍打身上的土,你一下就想得那么多那么远。农村现在富得参差不齐。有的富得叫你怀疑,就象捡了银行经理掉的钱包,又买汽车又盖楼,那楼盖得象东区的日本房,相当讲究;有的穷得难以相信,茅草顶,黄土墙,又小又暗的门窗,挂着个1000年没洗的破门帘子。
  收鸡蛋必须到穷村,盖高楼买汽车的富村决没有鸡蛋卖给你。我对穷村特别有感情,这倒不是那里有鸡蛋,更主要的是那里有人情味儿。在富村,你绝对看不到小媳妇给干活回来的丈夫拍打身上的土,更听不到热热闹闹的鸡鸣鸭叫。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把饭桌端到院子里,老婆孩子,热汤热水,真叫你眼热。我孤零零地坐在草坡上,嚼着随身带的冷干粮,心里不太是滋味儿。有时候我猛然地慌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30多岁了吗?我怎么能30多岁!好象从童年到30多岁之间,我昏睡了一觉,现在才醒过来。我突然冒了一身冷汗,我觉得我完了,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地活到死。生活当中有这样的事,有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就这么活过来的,一辈子没成家。我们叫他老童子。
  人们背后说,老童子这一生没亏过嘴,净吃香喝辣的--一个人,好生活!但我决不愿独自一人过好生活,一个人吃得再好喝得再好也不会有意思。我发现那个老童子也觉得没有意思,他从早到晚阴沉个脸,似乎很痛苦。老童子很有钱,这家伙过去是挺了不得的人,激烈革命那阵还批得挺出名的。他后来补了不少钱,有人说上万。但他却出来捡废纸什么的,满城转悠,从这个垃圾箱到那个垃圾箱,干得有滋有味儿。
  我深深地感觉到,老童子并不愿这么独自过活,他一定有过什么不幸的经历,才使他这样。然而,老童子不说,不露;你怎么套也套不出他一句话来。只有一次,我们俩捡废纸撞在一个垃圾箱里,突然就说起动感情的话来。我说我从来没哭过,他说他从来没笑过。我当时就一下子断定出,他一定有藏在心底下的痛苦。我想趁机和他说下去,老童子却再也不说一句了。
  为此,我带鸡蛋再累,也骑到没人烟的野外路旁休息,最好是骑到荒凉的海边。一望无际的海真是个奇妙的景致:如果你充满了痛苦和忧愁,一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果你充满了欢乐,却又觉得更加欢乐。在海边,你永远也忧愁不起来,那坦荡而开阔的气势,使你呼吸畅快,心胸豁亮,觉得忧愁和痛苦是件丢人的事。
  当我把鸡蛋从无数个大爷大娘大兄大弟大姐大妹们的手里收过来,便一分钟也不想在村子里待。我怕看他们吃饭时的相互亲热,怕看到他们故作恼怒的调笑。男人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汤热饭,女人在旁边说〃:再来一碗吧,看你这头牛累的!。〃这都能要了你的命。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蹬了一天车子,回到家里,一个女人给我端上来热汤热饭,说〃:看你累的!。〃我当时就能掉转车头,连夜还能带一车鸡蛋回来。
  奇怪的是,我喜欢穷村,却向往富村,我奋斗的目标是比富村还富。要让我在穷村里过一辈子这种生活,我绝对接受不了。
  这真叫我矛盾得不行,我喜欢的,却不向往;我向往的,却不喜欢。我只好拚命地往海边奔。
  我把车子停在靠近海的公路旁,然后飞也似地扑向海滩,淡黄色的鹅卵石被海浪冲刷得又光滑又干净,任你摊开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倒。城市里面绝对找不出能让你躺下来的干净地方。
  当你把蹬车子蹬得灌了铅一样重的双腿贴到海滩上,贴到被阳光烤热的鹅卵石上,你就会清楚地感到聚在腿肚子上的血刷刷流动,又均匀地流满全身。这时你再抬起头,望着天海交界的尽处,望着雾气缥缈的地方。你的那些美想便油然而生,你头脑就会闪出理想、前途和未来这样了不得的词儿。尽管你那些理想其实很荒唐,完全是想入非非,但你此时也雄心勃勃地觉得肯定能实现。
  我已经在工厂里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并到工商管理所登记,领取自负盈亏经商的证明。厂方明确宣布:一切国家规定的劳保福利待遇全部取消。也就是说我有病或是我的家属有病,都得自己花钱治疗;我的全部经商劳动不能算做工龄,不能做为晋级和退休的工龄根据;我不得领取每年国家颁发的冬季取暖补助费;我不许。我说我明白,因为这一切我只要多蹬两天自行车就全有了。另外,我相信我不会得什么必须去住医院的大病,我也没有得病的家属。我忘不了母老虎常对我说的那句话〃:儿,干活累不坏人!〃我真想母老虎,有时想得我都想跑到煤场再抬几筐煤。我将来一定要开着我买的汽车去原始森林,看看她什么样,并当着她的面好好叫几声妈。人过了30岁,就变得柔软了。
  我将来肯定能买上汽车。有很多人已经买上了,趾高气扬地开着汽车满大街跑,一天挣的钱够我骑车干半个月。这些家伙车开得很猛,特别是在人烟稀少的野外公路,撒野地疯跑,车后卷起滚滚的烟尘,迷得我好长时间呼吸困难,看不清路。从一闪而过的车窗玻璃,你可以看到他们得意忘形的面孔。这往往使我很气愤,但气愤不一会儿就不气愤了,因为我也会这样。不过我绝对会超过他们,我要是开起汽车,比他们更猛更有劲儿,又决不会得意忘形。
  一想到我的奋斗目标,想到用我的力量能挣一台汽车,我就忘记了疲劳。在暖融融的海滩上,我一跃而起,奔向如牛负重的自行车。我的自行车前后都装满了鸡蛋,舵把的两面足足能挂30斤。行人都吃惊地停下来看我,以为我是在演杂技。其实他们不知奥妙,如果自行车前面不压载,跑起来发飘,弄不好就翻车。前后装得满满当当,力量均衡,稳如泰山。可有一样,你尽量少拐弯,要跑直路,即使是曲里拐弯的山路,你也得想法跑起来不曲里拐弯。当然,这很难,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我看到一些骑车带货的老手蹬车如飞,舵把却直握不动,左绕右拐全靠身子摇来摆去地控制,奇妙无比。不管山路蜿蜒如蛇,自行车本身却笔直飞奔,车上货物决不晃动一下。
  跟这些老家伙跑两天,你就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干不成的事。
  我很快就练出这一手绝技,但载鸡蛋不比一般货物,完全和载手榴弹一样叫你惊心动魄。我一跨上自行车就全神贯注,如临大敌。无论路两旁有多么美的景致,野花开得怎样鲜艳,小鸟叫得怎样动听,都不能走半点神。即使全世界最漂亮的姑娘迎面走过来,你也决不能看一眼!
  +八
  民权街最热情的老娘们儿也不给我介绍对象了,而且对我气忿不已,骂我不知天高地厚。开始,我并不把她们当做一回事,觉得她们没什么见识。后来我才发现这些家伙既精明而又有分寸,她们不是不认识那些美好的姑娘,她们认识的姑娘多着哪!问题是这些家伙相当精确地搞平衡,鸡嫁鸡,狗嫁狗,凤凰栖梧桐,双方得相配。在她们心目中,我就象破壳鸡蛋一样不值钱。胖婶丧鼻丧脸地对我说:〃也不看看你爬烟囱那段历史,还想挑挑拣拣!说实在的,有敢跟你的就不错了!〃渐渐地,我才知道人家背后议论我的最好听的词是〃浪子回头〃。我沮丧透顶,终于明白我怎么刮胡子也不行,就是把脸皮刮掉一层也无济于事。其实,我自己并没感觉我过去怎么怎么了,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可在一些人的眼里,就象我曾当过杀人放火的土匪似的。这简直就能把你气得死过去,然而,就是你真的气得死过去,他们也照样认定,甚至还会说你畏罪自杀。
  倒霉的是,你也不能去堵别人的嘴,你毕竟有过爬烟囱的历史。我真恨自己,如果能回到那些年,重新另走,我就整天躺在家里,什么不听也什么不干。
  我和你说过,我这个人不愿后悔而且相当乐观,反正这么个样了,朝前走呗!就好比我带16999个鸡蛋那天,谁都说带不了,可我就是一个不少地带回来。有些事你别听别人说这说那,关键你自己能不能咬住。
  我决定再也不跟那些老娘们看什么对象去,这些家伙也决不会给我介绍个象样的。有一次我一天看了六家,全是爷爷不亲奶奶不爱的模样,有一个还叼着支烟卷,完全和暗杀列宁的女特务一个样。当然,一个人的美丑并不能只看表面,报纸和书本里也天天这样教育,要重视心灵美。可看对象这种方法,你上哪儿看心灵?再说,既然都喊心灵美,那电影演员为什么不挑丑八怪饰正角?
  我决定自己找一个对象,找一个不但心灵美,表面也美的姑娘。我相信我能找到,凭我能闯能干的劲头,凭我一车能带16999个鸡蛋的能耐,我绝对找得到。
  在路上,我经常能看见我过去的一些同学和熟识的哥们儿,不管我过去瞧没瞧得起他们,可他们全都领着一个孩子,叫我心如火燎。更可气的是,这些家伙见了我,第一句话全都这么问:〃孩子多大了?上二年级了吧!〃我难堪得几乎当场死给他们看。后来我老练起来,对答如流 〃10岁了。上3年级!。〃你也许觉得我脸皮太厚,但没有法子。否则,他们会假装同情你一番,好象你犯了什么丢人的错误。
  实际上最关心我这方面事的还是我姐姐,民权街一些老娘  们能热心地给我介绍一个又一个对象,都是我姐姐暗里求她们。
  后来我才知道,我姐姐为此给这些可恨的老媒婆买了不少礼物。
  姐姐经常劝我别太挑了,什么模样都能过一辈子,在一起长了,也就顺眼了。
  姐姐说得非常柔和委婉,我却感到她话外的意思象你这个样的还挑拣什么?我的胸口窝都疼起来,这比那些老娘们的直言不讳还难受好几倍。
  姐姐继续为大嘴巴担忧,说他早晚要出事。大嘴巴不但没出事,反而干得兴旺发达。看来这家伙挣了大钱,开始郑重其事地明干了。他也和工厂签订了停薪留职的合同,并在市里东区繁华热闹街上买了一栋房子,挂上〃业成服装公司〃的字号,并天天催我姐姐和小孙丽搬过去。姐姐总是拖着不搬,我看出姐姐的心思,她害怕。邻居老麻婶有一次对姐姐说〃:业成发财了!能买房子开店。〃姐姐吓得赶紧解释〃:那是工厂借的钱,干几年还交给国家。〃我也觉得大嘴巴能出事,这家伙不出力不费劲儿,同李金贵暗地里捣捣鼓鼓,吃吃喝喝,还美美地坐了几趟飞机出去,在南方的大城市里转了两圈,一下子就发了财,竟然能买房子开公司。坦白地说,我暗暗有些生气。现在虽然是发财的形势,但这么轻松地发财,总有点说不过去。我不是说必需象我这么出死力气挣钱,可起码也得象那么回事。
  我忘告诉你,这其间我还看见过耗子。这小子也是什么公司的经理打扮,不过比大嘴巴洋气多了,他还戴着钻石戒指什么的。开始我根本没认出他来,以为是华侨和外商。倒是这小子先认出我,还递给我一张带香气的名片,上面印了一大串头衔,光经理就造了好几个,反叫你眼花缭乱地觉得象是闹着玩的。
  耗子看我那辆如牛负重的自行车,简直就要为我掉泪,他说只要跟他跑一趟货,少说分个千儿八百的。这小子说他正要雇一个帮手。
  我突然觉得我在他面前太寒碜了,寒碜得我都想踢他一脚。
  我说谢谢他的好意,他那个发财的买卖我干不了。实际上我也真干不了,不管他干的合不合法,我都干不了。
  耗子看来真想雇我,他再三再四地说服我,他认为我跑这一趟货最合适,就凭我这个胆量,保险发大财。
  我说我的胆量是两回事,便赶紧推车子走了。在耗子手下当什么帮手,给我万八千的也不干!更叫我不舒服的是,耗子后面老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衣装时髦得你都无法形容,金灿灿的项链在雪白的脖子上闪光,两个耳环象铃铛一样摇来晃去。应该说,这个女人尽管打扮得有些过分,面孔却并不妖艳。特别是那两只单纯而热烈的黑眼睛,使我想起废品收购站那个姑娘。
  我为耗子能找这么一个漂亮的对象忿忿然,这个世界越来越不象话了!
  耗子却呲着牙说那是他的秘书,这使我象挨了一棒似地更痛苦。因为我常听市场贩子讲这些暴发户的秘书是怎么回事,我真不愿再回忆耗子后面的漂亮女人,我实实在在不愿毁了她。
  象耗子这样的坏蛋,你这样俊美的姑娘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好长一段时间我老忘不了那两只单纯热烈的黑眼睛,我又恨她又可怜她。
  非常偶然的一次,一个和我一样骑车收鸡蛋的小子撞见我。
  他说有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姑娘,跟我最合适,个头腰条模样都棒!
  我听了没在意,因为这小子年龄比我小,和我说这些事有些滑稽。另外,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单打一,独来独往,相互不甚了解。
  但这个小子一口咬定,那个姑娘跟我合适,而且我也保证能看中。他甚至敢打赌,不成输一车鸡蛋。如果那个姑娘再小几岁,他自己就留下了,根本就不给我介绍。
  〃你怎么敢断定她能看中我呢?〃我有些动心。
  〃她不挑男人,腿胳膊齐全就行,关键有一条,你必须给她的户口办进城里。〃这小子看我有点意思,便大概地讲了一下情况。
  其实他也不怎么太清楚,因为那个姑娘是他表姐的工友,在市建筑公司分公司工作。我们这个城市的建筑公司势力庞大,连周围农村全包括在内。市内的为总公司,市外县村的为分公司。分公司大多数工人是下乡知识青年,因此全都发疯地要往市里总公司调,闹得很凶。总公司下令,没有极特殊情况,决不允许调入市内。然而还是有人偷偷调进市内,据说调一个要花一两千块钱托后门。但这也合算,户口从农村办进城市,那可是惊天动地的事。
  我对你说过,我们这个城市的户口相当厉害,抬煤的女工为了户口宁肯找残废人,找哑巴和瞎子。
  那个小子说,他在表姐家看过那个姑娘,有知识,长得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有一样,痴了心似的要往城里办户口,谁能办就跟谁。
  〃幸亏有这个条件,要不,你八辈子也找不着这样漂亮的对象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