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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怎么顽强
生命只是因你而织的一张网
做了飞蛾无非成灰
惊了春梦无非化蝶
然而 我只能
只能让眼泪
像小河那样静静地流淌
写了这样的诗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了。被自己毒品似的爱杀死了。那爱已经渗透到血液了,成瘾了,无法戒除了。
我读一遍诗,又哭一遍。这一次是为自己的不幸。——这样的爱,只剩下用“不幸”这个词语去形容了。我的泪让那些字迹都在水光里浮动起来。
就在这时,他开始逃了。
他不接我的电话。或者,总是找借口说无法走开。反正他再也不赴我的约会了。
那些天,我像疯了一样。我抱着一个手机。我第一百次打开了手机的翻盖。摩托罗拉最新款的小巧机型,轻盈一握,有些像美女的玉腕。可是我却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手指颤抖着,心脏乱跳着,汗水从头皮中不断地渗了出来。我拨着他的手机号码,键盘清脆地响着,在我听来,却如惊雷。我迟疑地按着键,像小心地探着地雷,我有越来越重的心理负担。那每一个数字一步步地把我引向悬崖峭壁。可是,我还是第一百次地在最后一个数字面前停顿了下来。那是一个导火索,我失去了引爆的勇气。
想到他那么冰冷的语气:你有什么事吗?我今天没空。——像对待他的下属。我不禁冷汗涔涔。爱情已经让我失去了自尊,我只是不敢亲耳聆听那种冷酷的隔膜。
一个男人如果想抛开一个女人的纠缠,那他会变得多么绝情啊。他用甩脱鼻涕一样的态度甩脱你。而想到这个男人曾经在你的身上气喘吁吁的时候,你恨不得真的拿一把刀把他给劈了。
是的,他所有的好都不属于我,他所有的不好都得我承受,可是,可是,谁叫你爱上他呢?一想到要与他分开,我的五脏六腑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是一个经历了那么多情感考验的女人,可是最终我还是陷在情感的沼泽地里无法自拔。女人啊,这难道真是你的宿命吗?
那时,正在放电影《泰坦尼克号》。我独自一人看了五遍。哭了更多的次数。我一想起那音乐,就有些承受不了的意思。那时候,街上那些音像店还总是不停地放着那首《我心依旧》。走哪儿都躲不掉。我任何时候只要一听到席琳迪翁那磁性的歌声,泪水就止不住夺眶而出。那么酸的感觉。繁华都市来去匆匆的身影于我都像布景一样地缥缈起来,模糊起来。
联想到自己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生,我就想,我们这些尘世中的人,何尝不是身在一个巨大的泰坦尼克号上呢?虽然它暂时还没有沉没,可是它终究还是要沉没的。对于这一点,我们比谁都清楚。不过,现在它还只是在下降,缓慢地下降。那么,这时候,我们是优雅地施展爱,还是疯狂地杀死爱呢?我们是快乐地享受还是抱怨地等待呢?也许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的答案,有多少的道路。
是的,人生就是没有意义,对于这个,我们谁都清楚,谁都不想点破。也许,我们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是想,在沉船的那一瞬间,我们的头脑里还能浮现出些许美丽的记忆,我们的心上还能留下花瓣似的依稀的温暖,我们的嘴角还能挂着含糊的微笑。
仅此而已。
那时,我已经下了决心了。在爱情的高烧过后,我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无路可走。
我又一次约了他。我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想和你告别了。我说得那么沉静,从容。他答应了我。
那一天晚上,他要参加一个活动。我在他的车库门前等他。我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无袖紧身衣,一条银灰的长裙,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化着有些明艳的妆,我还在自已
的黑色长发上别了一只蝴蝶形的小银针。我知道,那晚我有些决绝的美丽。
深夜了,他开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回来了。我钻进了他的车。他喝多了酒的样子,见到我就眯起眼,笑着说:你今晚好漂亮啊!
我们在他的那辆“奔驰”车里。“奔驰”在他的车库里。车库的铁闸门也放了下来。
多么安全、封闭的空间,再没有人会打搅我们。
只是有些憋闷。我们将“奔驰”的发动机点上,空凋打开。
他问:你想说什么呢?
我知道今晚他的心情不错。闻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我又悲伤又动情。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又开始流泪了。他也有些感动的样子。他摸着我的长发,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看,在我们之间,还是他最终说了这三个字。
伴随着轻微的马达的轰鸣声,我们开始做爱,疯狂地做爱。这是多么新鲜的感受,也是多么绝望的时刻。
我们向着一个不可知的未来奔驰而去。
我知道,在到达终点之前,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不能停顿或改变的。这是宿命。也是真理。你信不信都无妨。
我们像两个初生的婴儿,又像两个濒死的落水者。我们不是爱,只是绝望,无处发泄的绝望,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绝望。我们在如此奔突的绝望里做爱。在死亡里做爱。爱与死原来那么相似,那么同根同源,那么不能分隔。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紧迫。我更紧地纠缠住他。我们像两条互相吞噬的毒蛇。汗水让我们的身体更加光滑无碍。
喔,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们的节奏已经越来越接近那最后的高潮了。我快昏迷了。我要死了。
喔,好了,好了,我们的“泰坦尼克”号终于沉没了。这样就好了。
……第二天的晚报登出了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昨天晚上,我市著名企业家李某猝死在自己的车库里,车中还有一人一同死亡。警方指出,意外窒息的可能性最大。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样的消息,只有晚报能登,但也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新闻,而且含糊其辞。
知道了吧?就这样,我的灵魂飘浮了起来。我终于摆脱了爱恨的泥淖。跟你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早没有痛了,什么也没有了。
你总是在追问“孩子”,那我告诉你,我曾经在医院的产床上,躺过四次。每次都像死刑犯一样,毫无尊严、生不如死地在地狱里转过一遍。那种痛啊,光是肉体上的,就已经叫我觉得,活着是没有任何快乐的——它已经抵消了我以往所有的快乐。这还不算那种心理上的屈辱和卑贱。
唉,当你光着两只腿,像褪了毛的小鸡似的,哆嗦着惊慌着无奈着,将腿分开,高高地跷在产床的铁架子上,让你卑微的冰冷的私处对着医生投来的鄙夷又厌烦的眼光,那时,你就会想:女人从来都不是花,而只是一个垃圾站,盛放着男人的情欲和肮脏,然后等着人拿着金属钳粗暴地将垃圾清理掉!那时,你就会恨男人,一切的男人,你还会恨上帝,因为是他叫女人如此卑贱,如此痛苦!
每次,我都能看到和自己同样处境的众多的女人。医院的妇产科永远都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的。那么些愁眉苦脸的沉默的女人,各种年龄的。我见过十几岁的还像小树一样单薄的女孩子,也见过四十多岁、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妇女,见过白白胖胖的官太太,也见过黝黑憔悴的农妇。她们都带着羞怯的、茫然的表情,抱着一种任人宰割的决心和听天由命的顺从。——不顺从,又能怎么办呢?
去了第一次后,我以为自己就是死也不会再去第二次了。可是,我又去了,一共四次。去了四次,我还是没有死,这都让我对自己有些奇怪了。
就算我只是一个肮脏的垃圾站,我怎么能容纳这么多的污秽和耻辱呢?我怎么就没有记性呢?当我在男人的身下兴奋地喊叫的时候,我怎么会想不到,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医院的妇产科痛苦地呻吟呢?
女人啊,真是健忘的动物,只顾眼前的动物,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动物,被男人轻易俘虏的动物。
还有那些曾在我的肚子里短暂停留的小生命。本来我们有着最亲密也最神秘的血的联盟,可是,我却粗暴地掐断了一切……我都不敢想了。其实,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荒唐也最悲哀最羞耻的杀人犯呢——我先造孽,然后除孽,我就是孽啊。
如果每一个母亲都是孽,那么这个世界还能剩下什么?!
——去产房吧。如果你想了解这人世。那里,生与死会以最直接、最强烈的面貌冲击着你的心灵。它会冷静地告诉你,世界到底是什么,是孵化场、垃圾场还是屠宰场?
你这小小的精灵,古怪的精灵,来自阴沟的精灵,一直在寻找的精灵,你为什么不再说话、不再询问了呢?
知道吗?一个人,如果明白了人生,他就不会那么死缠烂打地去爱或是咬牙切齿地去恨,他只会悲伤。无限的悲伤。像大洪水降临时的没顶的悲伤。因为他知道,凭人的能力,我们是不能游过那洪水的。
当诺亚方舟驶来的时候,实际上,大地只剩下一片汪洋……
好了,我也累了,懒得讲了。我也很奇怪呢,为什么见到你这个古怪的精灵,我的记忆就像复活了似的,全部清醒了起来,活动了起来?好了,现在我可以安静地飘走了。
七
我还是睡回去吧。睡到我的地道里去。
苏醒,是悲剧的开始。就像偷吃智慧果是人类苦难的开始。
那个长发女人是我心中永远的谜和痛。而我已经放弃寻找。
我向往混沌未开之时。那时,我是一颗美丽而健康的种子。我的名字叫希望。
八
一个声音传来,有那么多的声音一齐附和着。天地间一片澄明——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小青的宝贝(短篇)
■ 盛 琼
小青是个招人注目的女孩。她七岁上一年级的时候,正赶上粉碎“四人帮”,学校要排演一个小话剧,准备参加市里公演的。从文化宫下来帮忙编排节目的李老师一眼就相中了刚上学堂的小青。
说实话,小青谈不上特别漂亮。她从小到大都不是那种细眉大眼、深目高鼻、樱桃小嘴之类的标准美女的形象。她的脸型和五官都好像不确定似的,你想它怎样它就怎样,不同的侧面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装扮有不同的气质。但是她的浑身上下都罩着一层流动的气韵,一颦一笑、一抬手一转身,都自有一种天然的妩媚和风流。是的,风流,这就对了。七岁的刚上学堂的怯生生的小青,在一大帮傻里傻气的孩子们当中,就显出了那种撩拨人的独特的味道来。这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其他的角色都敲定了,可是扮演“江青”的孩子试了几个都不行。要跟这些还没擦干鼻涕的女孩子谈论江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怎样表演,那真跟赶鸭子上架一模一样。看着那些从各班抽调来的原本机灵可爱的女孩,扎上一个花头巾,戴上一个纸壳做的假墨镜,提着一只白色的手提包,一扭一扭地走上台,还没张口呢,李老师就挥挥手,让她们退回去,重新再走一遍台步。她们的那种样子,让人想起胆怯的大灰狼,或是忸怩的土媒婆之类,反正怎么也不像“白骨精”江青。李老师也知道,排演这样的节目真是难为这些花骨朵似的孩子们了,可是既然学校特意请他这个专业人士来排这出戏,还希望在全市公演时拿上什么奖项,那他总得当回事吧?李老师为此只有唉声叹气。
那天放学,小青跟一帮女孩子跳猴皮筋,李老师刚好走过。小青站在猴皮筋前一扭身、一回头,对旁边的同学说:“跳过这一级,我们就不玩了吧。”——在那一瞬间,李老师相中了她。
一个天生的“白骨精”就这样诞生了。只见她一摇一摆地走到台中央,墨镜一取,挎包一抬,小腰一扭,眉眼似喜含怒,装腔作势地说:“老娘的名字叫江青,帽子公司是我开,钢铁公司我经营……”哗,台下一片喝彩、鼓掌。瞧瞧这么个袖珍型的她却是活灵活现的“白骨精”,没有人不乐的。——这出戏不仅得了奖,还成了学校的保留节目。“白骨精”这个角色,小青从一年级一直演到了三年级,不知演了多少场。
其实,小青哪里懂得什么“白骨精”,她说的那些词儿更是死记硬背下的。她只是仔细地盯着李老师做的几下示范,心里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那样的身形、表情、动作对于她来说都带着一种自发的协调。
似乎也能这么说,小青天生就是个“白骨精”的坯子。
小青M一家五口人住在某国营制药厂的两间平房里。家里整天都弥漫着一种刺鼻的药味。小青一上学,同学们就皱鼻,还有人以一种洁癖女人的神态对她说,她身上的味儿像是刚从医院里抬过死人似的。小青就在心里骂了一句:抬过你妈。但她不敢说出口。
小青的父亲是厂里的锅炉工,整天拿一只巨大的铁扳手,这里敲敲,那里捣捣。他们家三个女儿,姐姐小白和妹妹小红。三个女儿三枝花,可是父亲却一心想要一棵树。所有的花在他的眼里都是狗尾巴草。他像只冒着白色蒸汽的大锅炉,呼呼地向外冒着气,弄得三根狗尾巴草整天提心吊胆地仰仗着他的鼻息过活。她们害怕这只锅炉什么时候突然爆炸了。
小青放学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一个大喇叭似的男声和一个尖细得像玻璃划在铁片上的女声一来一往着,像打乒乓球:
……我前几天给你的五毛钱,你到底干什么用了?又去换猫尿喝了?——是女声。
操,你他妈的还翻我的口袋了?你管得着吗?我弄丢了,不行吗?——是男声。
你弄丢了?你红口白牙地一咧倒挺轻巧。五毛钱啊!你怎么不干脆把你这个人弄丢了?——更高的女声。
老子就是弄丢了,看你怎么办!——更高的男声。
我怎么办?这日子没法子过了!——高耸入云的女声。
没法子过就不要过了!老子整天被你管七管八的,烦都烦死了!——天降惊雷的男声。
你还有理啦?你以为我他妈的愿意过这种日子呀?老娘嫁给你,享过一天福了吗?老娘天天上班累得腰都断了,下班还要服侍你们,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妈妈怎么生你这个现世儿子害人呢?你怎么出门不被车撞死呢?——悲愤欲哭的女声。
“啪!”是耳光的声音。妈的×!他妈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你还爬到老子的头上来了!老子就是死,也要先打死你这个扫帚星!——锅炉终于爆炸了。
——短暂的无声。然后就是一种高度浓缩的哭腔像从地心里挤出来似的,压抑变形得仿佛要把人的耳膜刺穿了一样。
呜——我给你打,有种你就打死我算了!呜——老娘早就不想活了!
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操,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打死你又怎么样!
“啪啪”“咚咚”“咣当”“乒乓”,乱成一团、打成一片的声音,夹杂着哭声,骂声。
小青连忙推开家门,只见家里一片混乱。母亲披头散发,身上青红紫绿的,两只手乱抓着,像是从阎王庙里放出来的刚刚受过刑的女疯子。父亲的脸比锅底还黑,脖子上的青筋像老鼠那样跳着,蹿着,眼睛里冒出的凶光比刀子还要尖利。姐姐小白和妹妹小红站在一地的玻璃碎碴儿上面,带着惊恐的表情,哀哀地哭着。
这就是家。见惯不怪的家。日复一日的家。小青看了一眼,又带上门出去了。她知道,这会儿家里没有准会注意她。
她用脚踢着一颗石子,漫无目的地晃荡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的一边是机关大院高高的围墙,另一边是几户人家的后院,爬着没人修剪的爬山虎,既杂乱又盲目,一如小青此时的心情。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放学了怎么不回家?——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的老头挡在了小青的面前。
小青愣愣地看着这个清瘦的老头,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话。
老头慈眉善目的,一笑,眼睛就往上眯起来:小姑娘,你快回家去吧,天快黑了,你爸爸妈妈要着急了。
小青嘟囔了一句:我爸爸妈妈才不管我呢。
老人的眼睛眯得像一只快要裂开的豆荚:小姑娘,你如果不急着回家,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我给你看一件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什么东西呀?你不先告诉我,我就不跟你走。小青想,我又不是小孩子,想骗我可没门。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好奇。
嘿,你这孩子,还以为我骗你是不是?那好吧,我告诉你,那可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子弹,真正的子弹,能打死坏人的子弹。你不看就算了。老人说着,转身要走。
小青的眼睛像花儿一样猛地开放了一下:是真的吗?你怎么会有真正的子弹呢?
老人的眼睛不眯了:从前,我可是一名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的。
小青“喔”地叫了一声,就背着书包跟老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