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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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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掌柜连声答应,将宋师爷送出门,透过门缝,看着他走远了,不敢提灯笼,摸着黑匆匆赶到东边角落里的院子前,摸索着拉了拉门头上面的一根麻绳,这是李小幺做的门铃,拉了这绳,屋里的小罄就被敲响,省得一拍门,惊动了满院的人。

    张大姐跑出来开了门,孙掌柜闪身进了院子。

    李宗贵披着衣服,已经出了厢房门。

    几个人聚在正屋,孙掌柜将刚才的事说了。

    李小幺裹着斗篷,拧着眉头出了一会儿神,吩咐张大姐,“大姐辛苦了。看样子这个吴钦差一路上是悄悄过来的,路上肯定十分辛苦。点心要做的清淡和软,正好今天下午刚收了不少菊花,做个菊花糕,加一份红豆糕,再做两样软和一些的咸味点心好了。”

    张大姐答应了,赶进去换了衣服。

    李宗贵点了盏灯笼递给孙掌柜,孙掌柜先将张大姐送到厨房,又去把几个厨下的人和赵五哥叫起来,几个人生火的生火,揉面的揉面,忙碌起来。

    看着两人出去了,李小幺取了一叠邸抄出来,从最新一张开始,一张一张往前仔细看了一遍,合上邸抄,默想了一会儿。

    看着伸长着腿,往后靠在椅背上的李宗贵,叹了口气,“照理说,这钦差出来,邸抄上必定要写的,这吴钦差,明天就要进郑城了,郑城府衙这会儿才接到信儿,看来,这一趟的钦差,是要打谁个措手不及,或是怕惊动了什么人,所以才要悄悄的来,严府尹是他们吴家门下出身,今晚得了信儿,那城外的那个大帅呢?今晚上得了信儿没有?”

    李宗贵摊着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小幺也没指着他知道,不过找个说话的人。低着头,将邸抄一张张重新收起来,慢慢整理着心里乱纷的思绪。

    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总觉得,吴钦差来的这件事,那个袁大帅还不知道,贵子哥,不如明天一早赶到北门外守着,也许能看到是谁去袁大帅营里送的信,看看那个大帅,得了信儿多大会儿能赶过来。”

    李宗爽快贵点头:“好,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去守着,只一样,我不在城里,你就在这院子里呆着,哪儿也别去!”

    “嗯,你放心。”李小幺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

    严府尹和袁大帅一个是吴贵妃的人,一个是大皇子的人,本来是两路,可照这一阵子文会上的相处来看,两个人至少表面上看着,还是一团和气,如今吴钦差来了,这一团和气,还能不能团得下去?

第四十六章 捉了一只吕

    吴钦差这督战,能督到、想督到什么地步?这中间,有没有点什么机会?

    山上好长时候没开张了,铺子里虽说挣了点儿钱,可一来要分一半出去,二来,平时结交,是件相当相当费银子的事,其实所剩无几,山上人又多。要是这两家乱起来,要是能趁乱摸到点什么,那就太好了。

    ………………

    吴钦差午初进的城,袁大帅午正就赶到了府衙,李宗贵看到袁大帅进城,却没看到出城送信的人。

    吴钦差暂时住进了府衙后院,隔天午后,紫藤居门前的街上,一排排衣甲鲜亮的护卫封了街,严府尹落后半步,陪着吴钦差,进了紫藤居。

    李小幺一身本白短衣裤,在厨房里帮张大姐拿着碟子,护卫查了一圈就退了出去。

    李小幺放下碟子,站在厨房窗户旁,小心翼翼的往后面偷看。

    吴钦差正背着手,仰头看着满树累累的银杏果。

    李小幺仔细打量着他,五十多岁的样子,高矮胖瘦还算适中,穿着件墨绿底缂丝长衫,脸色白里透着青色,也许是站在一片绿荫下的缘由,那抹青色,也许是绿荫的映色?脸形极好,可惜眼袋、眼角、嘴角、还有两腮那两块软皮,一齐往下耷拉着,仿佛一只粉白的面袋子,极用心的折成了人脸的形状。

    吴钦差在紫藤居消磨了几乎一个下午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紫藤居刚开门,就涌进了一群富人士子。

    李小幺站在楼上的雅间里,高挑着眉毛,无语的看着这群观光客。

    钦差吴使司好象是要安安生生的在这郑城住下去了,连着四五天,隔三岔五的让人清空紫藤居,由严府尹陪着,过来消磨上一个下午。

    李小幺看了两回,就没了兴致,反正也看不出个究竟,就不再理会他,每天只在后面小院里忙自己的事。

    这天午初,张狗子进来,低声禀报:“五爷,外头有个客人,我和赵五哥都觉得不大对劲。”

    李小幺一下子坐直了,示意着张狗子:“哪里不对?仔细说说。”

    “是个外地人,每天都是上午巳正前后来,一碗椒盐擂茶,一碟子醉蟹,就一个人,照理说这也不算什么,咱们这里,一个人过来看看书,品品茶,消磨上一天半天的多的是。可这人怪就怪在,他不坐着,端着个杯子到处晃,哪儿都看,前天还跟金四打听吴大人来喝茶,都坐在哪一处,金四跟我一说,我就留了心,今天他又来了。”

    “还是端着杯子到处晃?”

    “是,这两天还净围着听泉阁转悠。”张狗子皱着眉头答道。

    李小幺一下子站了起来,围着听泉阁转悠!吴大人这两趟来,都是在听泉阁坐着喝茶,他想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李小幺大步出了屋,到厢房叫上李宗贵。

    张狗子出了小院,穿过紫藤居,径直往前门回去干活。李小幺和李宗贵从偏门出去,绕了个圈子进了紫藤居正门。

    张狗子将两人带上二楼最东边的雅间,透过窗户,能够望到整个院子。

    张狗子指着站在听泉阁旁边一块虎皮石上的一个白衣男子:“就是他。”

    男子高个,稍稍偏瘦,一件月白绸长衫,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端着只茶碗,背对着这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仿佛是觉出了有人在看自己,男子突然转过身,李小幺吓得急忙跳到窗户后,这个男子竟敏感至此!

    李宗贵和张狗子也急忙闪到了窗户后,三个人等了片刻,李小幺挥手示意两人别看,自己紧贴着窗户,往外再看,男子已经端着茶碗走到听泉阁后的假山旁边,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李宗贵贴着窗户,伸头看了一会儿,眉头拧起来了,低声道:“看样子,是个练过功夫的,你看看,举动行动利落的很。”

    李小幺轻轻关了一半窗户,转头看向李宗贵,低低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对劲,捉住问问。”

    张狗子连忙点头,兴奋的眉飞色舞:“好,把他引到茅房那里,那里偏僻,我和赵五哥就行。”

    “万一是个功夫高强的呢?”李小幺白了他一眼,张狗子眨巴着眼,没等他说话,李宗贵伸手敲着他的额头:“那是个相当厉害的。刚才咱们看他两眼,他都能觉的出来,想捉他,不那么容易,得仔细打算好再动手。”

    张狗子嘿嘿笑着,转头只看李小幺,李小幺一根手指抵着眉间,想了一会儿,看着张狗子问道:“他那碗茶喝完了,再要过没有?”

    “要!喝完了就再要,不过都是要一样的椒盐擂茶。”

    “嗯。”李小幺愉快的搓了下手指,从荷包里摸出个小荷包,再从小荷包里摸出个极小的油纸包出来,递给张狗子:“这是蔓陀罗粉,他要是再要椒盐擂茶,就混到茶里给他端过去。”

    李小幺话说完,手却没松,看着手里的油纸包走了神,看来往后在外面,决不能喝什么擂茶,要么白水,要么泡清茶,连茶粉都不能要,那擂茶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香味浓烈的呛鼻子,混进点什么,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李宗贵拍了拍李小幺,李小幺晃过神,将油纸包递给张狗子,看着李宗贵,“等会儿狗子送茶过去,贵子哥就到他旁边坐着,看他倒了,好给他充当个朋友什么的,把他抬到咱们院子里,记着,先得捆结实了,以防万一。”

    张狗子接过油纸包,兴奋的一溜小跑奔下去。

    十几岁的少年,对于干坏事,总是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

    李宗贵送李小幺回到后面的小院,转回来,站在楼上等着那白衣男子再要擂茶。

    李小幺回去等了没多长时候,门铃声响,李小幺开了门,张狗子一脸兴奋,警惕的四下张望着,往身后挥着手,赵五哥和李宗贵抬着那个白衣男子进了院子。

    张狗子最后闪进院门,李小幺探头四下看了看,关了门。

    院子里,李宗贵拿出根拇指粗细的棕绳,一圈一圈将白衣男子扎成了一只跷脚棕子,眼看着扎的不能再瓷实了,才一人抱头,一人拿碗,将解药给白衣男子灌进去。

    李小幺半弯着腰,仔细打量着白衣男子。

    一张脸棱角分明,不厚不薄的嘴唇稍稍往上翘起,带着丝玩世不恭的讥笑,鼻子直而挺,直直的一字眉仿佛是画出来的,精致而英气,眼睛还闭着,不过看轮廓,应该不错,若是眼神再明亮些,就是个极其难得的英俊少年郎。

    李小幺仔细看着白衣男子,恍然间,又想起那个二皇子,那一对恍若神仙一般的眷侣转眼间天人永隔,她也成了池鱼。这个英俊少年郎,和那个比,还是差了一点点。

    李小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喝着茶,半杯茶后,男子悠悠然睁开了眼睛,微微动了动,立即觉出不对,迷迷糊糊的眼神骤然凌利,曲起身子努力要挣脱出来。

    李宗贵一跃而起,提着长刀站在旁边,警惕的盯着拼命挣扎中的男子。

    李小幺站起来,走到李宗贵旁边站住,看着男子额头青筋突起,努力挣了半天,没能挣脱出半分,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道:“别白费力气了,爷没什么恶意,问你几句话,说清楚问明白了,就把你放回去。”

    男子倒也识实务,不再挣扎,只努力转头想往李小幺那边看,李小幺往他背后挪了挪,不让他看到自己,声音平平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做什么营生?到郑城来做什么?什么时候到郑城的?”

    男子脖子扭到极限,也没能看到李小幺,疲惫的趴在地上,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答道:“我叫吕丰,信阳人,出来……游学的,到郑城游学,十二日进的城。”

    “嗯,家里还有什么人?成了亲没有?”

    “父母兄长,没成亲。”

    “兄弟几个,你行几?”

    “两个,行二。”

    “父亲多大了?母亲呢?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嫡出?你父亲有妾没有?几个小妾?”

    “父亲四十有八,母亲四十有五,没有妾。”吕丰闷气异常的答道。

    李宗贵三人面面相觑,怎么越问越离谱了?

    李小幺蹲在吕丰背后,慢悠悠的接着问道:“有功名没有?”

    “没有!”

    “那你哥哥呢?有功名没的?”

    “没有。”

    “一对儿没出息,那你出来游学,你哥哥也一起出来了?”

    “没有!”

    “什么时候从家出来的?”

    “去年。”

    “去年什么时候?都去过哪些地方了?”

    “去年五月,去了很多地方!”

    “嗯,你最喜欢哪个地方?太平府去过没有?”

    “都不喜欢,没去过!”

    “咦,你不是游学么?太平府怎么不去?那你一共去过几个书院?”

    “三个,不,五个……七个。”

    “到底是三个,五个,还是七个啊?”

    “七个!”

    “各住了多少时候啊?”

    “一个月。”

第四十七章 卖身债

    李小幺‘噗’的笑出了声,站起来,用脚尖踢着吕丰:“你去年五月从家里出来,到现在,一共一年五个月,你中间去了七个书院,一个书院呆了一个月,这就去了七个月,还有十个月,十个月的功夫,你就能从荆国信阳府跑到这郑城,你是飞毛腿,还是长了翅膀啊?”

    吕丰张口结舌,张狗子和赵五哥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李小幺接着道:“到郑城游学?这里一没有大儒,二没有书院,三没有隐士,一个眼看就要打仗的地方,你游哪门子学?你十二日跟着钦差一路进的郑城,从进了城,天天到这紫藤居来,围着钦差坐过的屁股印子转,你是荆国的刺客吧,准备来杀谁?那个钦差?还是……还是旁的谁?我看你还是说明白的好,只要你不妨碍爷的事,爷也不想管你的闲事。”

    吕丰趴在地上,紧闭着嘴不答话,李小幺又踢了踢他:“你不说就算了,说不定真是个傻书生,不过爷既然把你错捉进来了,再放出去,那爷就是自己找死了,算你倒霉,就在爷这后院,当当花肥吧,好歹也是个风流鬼。”

    李小幺说着,退后两步,冲李宗贵眨了眨眼:“去,到后院挖个坑,就挖在那株蔷薇下,把他埋了。”

    张狗子和赵五哥利落的答应里透着兴奋,一阵脚步声出去,吕丰的脸铁青,阴沟里翻了船!

    “等等,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壮士?爷一点也不壮,你就叫我五爷吧,要是想说,第一,干脆点,第二,爷没功夫听你胡扯。”

    “五爷,在下吕丰,是信阳上清门外门弟子,这趟出来游历江湖,因为看到一点不平事,追到郑城,是为惩恶而来。”

    “惩恶?那个钦差?嗯,仔细说,说清楚点。”

    “是,在下是初九日在唐县和这位吴钦差巧遇的,姓吴的在唐县北边看中了一位行路的小娘子,让人杀了小娘子父兄,抢了小娘子到车上,第二天早上,那位小娘子就被人拖出来埋在了路边。”吕丰声音激愤。

    李小幺听的不停的眨眼,呆了片刻才问道:“你亲眼看到的?”

    “是。”

    “听你这话意,你也练过功夫,是个高手,既看到了,怎么不救下那父子兄妹?既然不救人,还一路跟来郑城做什么?”李小幺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吕丰头抵着砖地,停了好半晌,才低声道:“他们人多,他带了几百个护卫,身边还有几位高手,我救不下来,冲上去,连我也是个死,眼看着……心里太难过,一路跟过来,想找个机会杀了他,也算是给那一家人报了仇。”

    李小幺长长的吐了口气,唉了一声,看向李宗贵。

    李宗贵伤感的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垂头喝茶。

    李小幺转回头,“你是想藏在听泉阁附近,趁着那钦差喝茶的机会,刺杀他?听泉阁离围墙不远,你也能从容逃走,是这个打算?”

    “是。”吕丰答的干脆极了,

    “你是逃了,那这紫藤居的人呢?怎么办?这紫藤居的东家、掌柜、那些伙计厨子,都得杀头,你想过这个没有?”李小幺踢着吕丰问道,吕丰被她问的再次张口结舌,他哪里想这么多了?

    “最讨厌你们这种所谓的游侠什么什么的,一点脑子也没有,救人吧,没本事,杀人倒是说杀就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想后路,不想别人,杀完人,自己逃得比兔子还快,让别人替你顶罪收拾烂摊子。”李小幺恨恨的说一句,踢一脚。

    吕丰趴在地上,郁闷极了,“那你说怎么办?放过那个畜生?就这么算了?”

    “你要杀人,总得想周全,筹划好了再动手吧?得先想好后路、退路,头一条不能连累了别人,就算要连累,那也得连累那些不无辜的人,是吧?你这算什么?”

    “你是说,先想好嫁祸给谁?”吕丰肩膀耸动着,竟然笑起来。

    李小幺往后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没有答他的话,看着李宗贵,挤了挤眼睛道:“把他的嘴堵上,先关起来,叫人去打听打听,初九日唐县那事到底有没有,若有,再说别的,若没有,嗯,那株蔷薇就有口福了。”

    李宗贵站起来,堵了吕丰的嘴,蒙了他的眼睛,提着他往旁边厢房进去,吕丰极配合的蜷着身子,任由李宗贵提着扔进了厢房。

    直到天黑透了,李小幺才让赵五哥提了吕丰出来,吕丰饿了大半天,绑了大半天,一听到有人进来,急忙拼命挣扎扭动,昂着脖子唔唔乱叫,赵五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别费力气了,你跑不了!”说着,扛起吕丰,进了正屋,面朝外扔在地上。

    李宗贵坐在上首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同情的看着吕丰,落到小幺手里,算是他前生不修。

    赵五哥看着李小幺,得了指示,上前取下吕丰蒙眼的布和嘴里的麻核,吕丰舌头还不大利落,含糊的大叫:“小哥,要出恭,出恭!快、快解开!”

    李小幺一口茶喷了出来,她把这岔给忘了,关了这大半天,不吃不喝还好,这循环之道……何况被绑前他还喝了好几碗茶。

    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挥着手:“你们两个带他出去,别弄脏了院子!到厢房找个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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