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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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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幺拍开吕丰的手,将刚刚烤好的几串鹿肉放到准备好的净白碟子里,端给吕丰吩咐:“快去,给你小师叔送去。”

    吕丰刚要瞪眼,李小幺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下,低声说道:“听我的不会错,赶紧趁热送去,回来咱们吃着肉细说。”

    吕丰被李小幺推起来,不情不愿的端着碟子往中间大帐过去。

    北庆让进吕丰,苏子诚正端坐在桌子后,桌子上厚厚一摞文书,见吕丰进来,捏着笔,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吕丰被他看的提着心,浑身不自在,端着那几串鹿肉,象端着碟子旺炭,根本不敢抬头看苏子诚。

    这个小师叔,又阴又冷,大哥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是茅坑里的冻石头,又臭又硬又冷!

    腹诽归腹诽,吕丰既不敢多看苏子诚一眼,也不敢把他的腹诽流露出来,垂着头,一幅恭敬相,将碟子举起来,闷声道:“小师叔,这是烤鹿肉,请您尝尝鲜。”

    南宁忙上前接过碟子,度着苏子诚的神情,将碟子放到桌子一角。

    吕丰不等苏子诚答话,垂着手赶紧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告退:“小师叔您慢用,弟子告退。”

    苏子诚盯着他出了帐篷,看向碟子里烤得焦黄的几串鹿肉,一脸嫌弃的用笔杆拨了拨银签子。

    南宁忙低声解释:“回爷,刚才五爷说要烤鹿肉,找小的问有没有烤肉的签子,小的就找老贾要了这些签子送过去。”

    苏子诚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放下笔,站起来出了帐篷,顺着烤肉的香味,绕过几顶帐篷,在一顶帐篷的角落里停住,远远看着篝火旁,一边说一边笑不可支的李小幺,和挤在李小幺身边,正从李小幺手里接过串鹿肉,张嘴就咬的吕丰。

    火光映在李小幺侧脸上,和着那明净的笑容跳跃不停,温暖欢快的如同满天流闪的晚霞。

    苏子诚看出了神,直看的酸涩满腹。

    直直站了大半天,初秋的寒意一阵阵袭来,苏子诚似乎寒瑟的轻轻抖了下。

    南宁急忙轻手轻脚的上前,将手里托着的斗篷披到苏子诚身上,低低提醒道:“爷,这里风大。”

    苏子诚仿佛受了惊吓,猛的挺直了身子,脸色骤然沉下来,伸手拉住斗篷带子,转身往自己帐篷回去了。

    半夜里,吕丰就被苏子诚派了差使,往开平府送封信,取了回信再赶回来。这一趟来回,吕丰脚程再快,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

    李小幺的日子更加无聊,每天骑半天马,坐半天车,看那些文书,睡觉。

    一路行来,两边开垦好的熟田越来越多,村庄时而可见,城镇也越来越密集,庞大的军队逐渐缩减,到后来,就只余下那些黑衣黑甲的虎翼军了。

    队伍一直沿着郊外行进,并不进城歇息驻扎,进城也是大不方便,这一行三千来人,连人带马,若进了城,这民扰的可不是一点点。

    队伍的行进的速度渐渐放缓,晚上多数挑着离府城不远的地方歇息,这边还没驻下营,那边当地官员就等在辕门外,求见苏子诚了。

    李小幺远远瞄着,有些纳闷,这地方政务,他也管么?倒不怕招忌。

    隔三岔五,苏子诚就让南宁带李小幺过去,象在汝城看姚明广一样,只向她介绍那些官员,却从不把她介绍给那些官员们。

    李小幺沉默而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他介绍给她的官员,回去再找南宁要了这些人的履历、文章,甚至书信,一点点的细看,不管做什么,识人总是第一步。

    他很替她着想。

    路过单县时,出了点小意外。

    单县知县、新一科的进士钱启忠,在被李小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外,突然跪倒在地,耿着脖子进上了言:“王爷,下官冒死进言!自古以来,士庶之别,男女之分,自车服丧葬,各有等差,此乃礼制,礼乃立国立世之本,人君乃至庶人,当同施均用,今王爷身边之人,女着男装,不伦不类,无羞无耻,乃乱礼乱国之行!下官读圣贤之书,忘身为国,虽死,却不敢不言!”说完,连连磕头不已。

    李小幺片刻的意外后,就淡定了,专注而安静的听着钱启忠的’冒死进言’。

    苏子诚没看钱启忠,只斜着仿佛事外人一般的李小幺,眼底笑意隐隐,抬手示意东平扶起钱启忠,微微欠身,心平气和道:“钱知县站着说话,皇上乃是明君,本王也不是逆子,进言不必冒死。”

    钱启忠猛往前扑,再次跪倒在地,磕着头正要再说,苏子诚抬了抬手指,东平忙上前再扶起钱启忠。

    苏子诚看着他,两根手指按着眉间,显的十分疲惫,“车服有别,丧葬有差,是礼制大道,你说的不错。可天下之事,不可以一概之,事异时别,也要懂得变通之道,这也是圣人的话。好了,这事我知道了,往后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进谏进言就是冒死,那是昏君乱臣。我北平君明政清,不至于此!”

    钱启忠还想再说话,苏子诚抬手止住,:“你书读的太死了,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要做能臣,回去吧。”

    东平忙推着钱启忠出了帐篷。

    苏子诚转回身,看着站在他侧后的李小幺,慢吞吞道:“这样的书呆子,开平府还有很多,一大堆。”

    “嗯。”李小幺微微仰头,看着苏子诚,肩膀渐渐耷拉下来,一脸伤感,语调却坚定,“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子诚意外的呆了下,片刻,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无奈摇头。

    又走了两天,三千虎翼军也往另一个方向,返回开平府外的虎翼军营,只留了两三百亲卫随行护卫,继续缓缓而行,往开平府行进。

    过了八月上旬,队伍进了紧邻着开平府的京南府境。

    刚进京南府境,京南府赵县知县水清浅就迎接过来。

    苏子诚的母亲、孝慈皇后姓水,水家,是苏子诚的外家,也是北平国最古老尊贵的姓氏之一,这一路上,接出这么远的,他是头一个。

    李小幺骑在马上,探头往前看,想看看这个水清浅是个什么模样,可她前面的人,个个比她高个个都很壮,她什么也没看到。

    一行人依旧驻扎在城外,李小幺还没安顿好,南宁就找过来,“五爷,爷留了水知县用饭,请五爷一起过去用晚饭,三刻钟后,我过来接五爷过去。”

第九十五章 最佳玩伴儿

    李小幺点头应了,那位皇子太爱干净了,每次一驻扎下来,头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跟他一起吃饭的人,大概也都得先沐浴更衣才行,所以南宁才要提前三刻钟过来通知。

    李小幺一边想一边笑,算了算时辰,三刻钟,足够自己洗个澡换件衣服了。

    三刻钟后,南宁带着李小幺进了苏子诚那个大帐蓬。

    水清浅已经在帐篷里坐着了,见李小幺进来,没站起来,只微笑颌首,稍稍欠身致意。

    李小幺态度恭敬的长揖见了礼,才顺着南宁的指引,坐到了苏子诚左边的一张小几后。

    苏子诚指着水清浅介绍:“这是水知县,水清浅。”说着,看向水清浅,态度随意的介绍李小幺,“这是我新交的友人,姓李,她自称五爷。”

    李小幺并不多打量水清浅,听了苏子诚的介绍,欠身笑道:“水知县叫我小五吧。”

    水清浅五十上下,个子不高,略显瘦,皱纹满面却很白晰,眼神温暖谦恭,整个人显得极其平易随和,听了李小幺的话,目光扫向苏子诚,见他垂了垂眼皮,才笑应道:“那我就托大了,小五人品俊秀,令人见之心喜。”

    李小幺微笑角身,没再接话,这会儿,不是她和他寒暄的时候。

    东平带着小厮,托了饭菜送上来,李小幺低头慢慢吃着,苏子诚大约是讲究食不语的,这顿饭吃了个鸦雀无声。

    吃好饭,小厮们轻悄的收拾好,沏了茶送上来。

    李小幺端起自己那杯泡出来的普茶,带着笑,专注的听苏子诚和水知县说话。

    苏子诚没提半句公务,不过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家里可好,孙子进学了没有,小闺女看没看好人家,诸如此类。

    李小幺听得诧异不止,原来这苏子诚,还有这么家常的一面,真是人得多面看,这水清浅,这水家,跟这个外甥,可亲近的很呢,这个水清浅,和他有这样的情份,又五十上下了,才只做了个知县,这北平之政,看起来确实比较清明,这水家,也很知进退……

    聊了小半个时辰,水清浅见苏子诚脸上带出些疲倦,站起来长揖告退:“爷,天晚了,下官就先告退了,爷好好歇一歇,爷比前些年清减了很多。”

    苏子诚笑着颌首,吩咐东平:“你替我送送水知县,挑几个稳妥的护卫送他回去。”

    东平恭声答应,引着水清浅送出了帐篷。

    李小幺忙跟着站起来,“我也该告辞了。”

    苏子诚看着她,回的话却毫不相干,“明天宿在京南府水家别庄,后天下午进开平府,给你挑的丫头已经送到别庄了。”

    李小幺愣呵的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黎明即起,李小幺半闭着眼睛,摸索着正要往车上爬,吕丰从旁边一窜跳出,“我回来啦!”

    李小幺吓的差点摔个跟头,吕丰看起来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却亮闪闪的很有精神,看着李小幺吓成那样,先叉着腰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将李小幺拎上车,跟在车旁,伸着懒腰,“昨天半夜就回来了,怎么样?跑得快吧?”

    “嗯,顺风速递,往后有什么信都让你送。”李小幺坐在车门口,甩着腿,看着他,也十分喜悦,弯着眼睛笑着打趣。

    车子渐渐快起来,吕丰示意李小幺往里面坐,一只手撑着,跳到车厢门口坐着,嘿嘿笑道:“知道我赶这么急回来做什么吗?我告诉你,今天是京南府开沽新酒的日子,差一点就错过,总算赶上了,那块石……走这么快,最多今天午后,肯定就能赶到京南府。他们京南府开沽新酒,热闹都在午后,我告诉你,这开沽新酒,是一年中最难得的热闹盛事,一定得看,得挨家尝新酒。”

    李小幺的兴致立刻就昂扬了,往前挪了挪,示意吕丰:“细说说,怎么个开法?”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李小幺只觉得这大半天简直就是一眨眼。

    中午,苏子诚多见了几个地方官员,耽误一会儿,还没看到京南府城外别院,太阳已经要往西边偏下去了。

    吕丰和李小幺两个人着了急,干脆悄悄牵着马,离开队伍,一路往京南府疾驰而去,这开沽新酒的热闹,可不能错过。

    苏子诚一行人进了京南府水家别院,靖江侯水清亮长子水岩带着人直迎出了一里多外。

    先孝慈皇后只有两个弟弟,都是嫡亲的一母同胞。

    大弟弟水清明,袭了安远侯,夫人随氏,生有一女两子,长女水蓉嫁的是上一科的状元、北平诗书大族萧家长房嫡子萧元培,长子水,娶妻叶氏,次子水研只有十七岁。

    幼弟就是靖江侯水清亮,夫人姜氏,生了两子一女,长子水岩,今年二十岁,是苏子诚自小的伴当,正挑三拣四的议亲中,次子水,今年十六岁,幼女水樱。

    水岩将苏子诚迎进别院,喝着茶等他沐浴出来。

    苏子诚换了身天青灰长衫出来,神清气爽,舒服的坐到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半杯茶,“这几天见过大哥没有?大哥好不好?”

    “来前大爷还把我叫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大爷好,身体好,心情更好。”水岩收了折扇,欠身笑答道。

    苏子诚长舒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着水岩,“你那亲事定下了没有?满北平的名门闺秀,就没一个你能看得上眼的?”

    “不急,这急什么?这姻缘之事,无论如何急不得。”水岩含含糊糊的打起了呵呵,“对了,你让挑的丫头使女,都带来了,照你的吩咐,从你府里挑一半,从我家挑一半,你府上我找的如月姑娘,人都是如月姑娘挑出来的,叫过来你看看?”

    “不用,让她自己看。”苏子诚放下杯子,吩咐南宁,“去请五爷过来。”

    南宁一脸为难,垂手禀报:“回爷,五爷和吕爷未末就赶去京南府了,说是看开沽新酒去了。”

    苏子诚蹙起了眉,脸色微沉,沉默了片刻,吩咐道:“让长青去找找,看着别出了事。”

    南宁答应一声退出屋。

    水岩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让挑这些丫头,我还以为要侍候的是位姑娘,这人挑的……”

    “就是位姑娘,她自称爷,行五,就自称五爷。”苏子诚神情淡淡,语气淡淡的解释道。

    水岩由惊讶而愕然,盯着苏子诚看了半晌,眼睛里渐渐带出暧昧,摇起折扇,带着笑,含义万千的低声道:“这位姑娘……肯定是位好姑娘!”

    苏子诚斜瞄着他,“好不好,往后你就知道了。”

    水岩听的又是一个错愕,往后他就知道了?这话什么意思?他后院……嗯?难道不是要收进他内院的?

    ………………

    京南府里,吕丰和李小幺两人寄存了马匹,一溜烟赶紧奔往开沽新酒巡行经过的那几条街道。

    这会儿的京南府里,热闹非凡,顶着、推着、抱着、举着卖着各式时新新鲜花儿、散糖果子、腰子白肠、甚至冠梳领抹的小贩一个接一个,叫声此起彼伏,满城简直比过新年还要热闹喜庆。

    “快走,东大条街最热闹!我都打听过了,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楼上的雅间,看着舒服!”

    吕丰拉着李小幺,两个人在人群里一路往前挤,奔着东大条街挤过去。

    可这会儿,哪还能有什么雅间?

    一条街上的酒肆、铺子,都是最孔武有力的伙计站在门口守着,谁都不放进去,里面也确实再也挤不下人了。

    李小幺一边扭头看着街上的热闹,一边拉了拉吕丰,“不用进去,就在这街上看!比里头强!”

    街道另一边,各家酒坊招用的女妓已经花枝招展的过来了,吕丰急忙拉着李小幺,四下乱挤,找了个视线好些的街角,一肘子捅开几个闲人,护着李小幺站到一块街界石上。

    李小幺刚刚站定,带着花雨香风的女妓们衣着奢华,斜坐在披绸挂花、装饰艳丽的马儿上,一路招摇的笑着招着手,缓缓游行过来。

    吕丰站在李小幺身边,指着那些穿戴有别的女妓介绍:“你看,最前头的,梳着高髻,广袖宽裙的,是这京南府的行首们,你看,没几个。”

    “也不少,十来个呢!”李小幺仔细看着那些重脂重粉敷面,脸上帖着这样那样的花黄的女妓们,郁闷无比的指着女妓和吕丰抱怨:“你看看,一张脸画得跟年画一样,白的粉白,红的通红,那脸上乱七八糟帖的什么东西?真难看,就是底子再好也糟蹋了!身上的衣服倒是好看!”

    那些女妓,内着颜色鲜嫩的抹胸,粉黄嫩绿的长裙几乎拂到地上,外面套着件不擎襟褙子,一色都是满绣着各式折枝花草的褙子随着马步、和着微风招展开去,露出白生生的胸肩和华丽的丝绦,其实那样的重妆配着这样艳俗的衣服,倒真是生出了一种极致的美,仿若日本的艺妓。

第九十六章 醉酒快乐

    李小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那间装饰精致的和室里,面前几个艺妓折着手脚,和着单调的三味线,舞来舞去。

    吕丰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太平府刚流行过来的时新妆容,还有呢,我告诉你,那眉毛都是剃掉了的,然后再画上去,你细看看,还是有几分味儿的!”

    李小幺的目光往后,看着后面一大群戴着各色金银珠玉冠子,穿着艳丽的抹胸,却只在肩上披着条轻薄到一目了然的长长的轻纱的女伎。

    女伎的轻纱伴着长裙拖飞在马后,惹得浪人狎客跟在后面,拉着那纱闻着,女伎们时不时拉一把轻纱,抛着如丝的媚眼,和浪人狎客们调笑不已。

    “这是二等的?”

    “对!看后面,二等的没意思,看了行首,就看三等,三等都是新开脸刚露面的**,下一年的行首,都是三等里头出。”

    吕丰果然是个非常懂行的玩家,李小幺按着吕丰的肩膀,掂起脚尖,往后看那些三等女妓。

    果然要年青许多,也戴着冠子,不过这冠子多半是银角银架,中间绷着轻纱细绢,偶尔一个两个戴了全银或是金角金架的冠子,顾盼间就得意不少。

    三等伎们上身都是一件紧窄的掩襟小衣,下身就只有一条裤腿极其肥大的裆裤了。

    李小幺盯着三等女妓身上的阔腿裤,几乎要吹出口哨来,这裤子,她也穿过的啊!

    吕丰推着她,“下来下来,快下来,酒来了,赶紧,咱们抢新酒去!快!”

    李小幺利落的跳下界石,紧紧拉着吕丰,直接无比的冲向后面披红挂彩的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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