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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丢脸的事还没完,她在扑跌的瞬间,头上那顶缝着翠玉、代代相传的贵重冠帽顿时掉了下来,滚啊滚的,正巧滚到了戴天祈脚边。
薄家长老们全都变脸,除厄师们则个个额际爬满黑线条,族人们更是倒抽一大口气。
戴天祈低下头掩住口,双肩一阵抖动,非常费力才压下嘴角往上的抽措描,以及胸口那团差点爆出的笑声。
薄少春这家伙,真是快笑死他了!
她把整场严肃的仪式,弄成了搞笑版电影。
一阵尴尬的沉默,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戴天祈弯下腰捡起那顶冠帽,站起身,缓步走向薄少春。
“快起来,大家都在看呢!”他朝呈跪倒趴地姿态不敢乱动的薄少春低声道。
“我……我没力气……站起来……”薄少春声音中都是颤抖的哭腔。她不只站不起来,她更羞惭得不敢站起来,因为实在太丢脸了。
“真是的!你还真上不了大场面哪……”他笑叹着,一把将她扶起站好,再将那顶冠帽戴回她头上。她的脸色苍白,发丝全因汗水而凌乱地贴在额际,看起来狼狈极了。
狼狈得有趣。
薄少春抬头看着戴天祈,感动得快哭了。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有他肯出手救她,而且救了三次。
“听着,再怎么怕,你还是得把这场戏演完,勇敢一点,抬头挺胸地走上祭坛。”他拍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叮嘱。
“可是我……”她抬头看着他,不知怎地安心了不少。
“你怎样?”
“其实……我好饿……”她苦着脸说出自己脚软的真相。
他这次真的忍不住了,扑哧地笑出声。
“呵……”真有意思,薄少春把整个沉闷又无聊的薄家变得有趣了。
她拧着小脸看他,不懂他在笑什么,她是真的快要饿死了。
这时,大长老已派了两名除厄师来到她身边,其中一人是薄少春的大堂姊薄少莲,另一人则是原先最被看好的宗主接班人薄少妍。薄少妍长得美丽夺人,只可惜个性冰冷,一向很少有表情。“走吧!大长老要我们陪你上祭坛。”她对薄少春说着,目光却很快地移向戴天祈,深深地盯住。
戴天祈对着她微微一笑,转身踱回座位。
薄少春于是在薄少妍和薄少莲的陪伴下,走上了祭坛,顺利完成了一道道仪式,最后,终于到了点燃圣兽口中之火的步骤,薄少春又开始紧张了。
那句咒语该怎么念?手又要在空中做什么手势?
为什么想不起来……
她求助地转头看着立在她左手边的薄少妍,但薄少妍却冷漠地站着,不理她。
而右手边的薄少莲,则一脸蔑恶。
“天……天门开……地门闭……阳火升……阴火……『消』?呃……还是『降』 ?啊不是……应该是……是……『灭』 吧?”她凭着残留在脑中的一点点印象,拼凑着那些咒语,可是却念得离离落落,结结巴巴。
薄少莲不耐烦地臜起丽眉,瞪着她低斥:“你给我好好的念,行吗?”
“是……”薄少春惊恐地赶紧更正,道:“阳火升,阴火灭……嗯……那个……薄氏一脉传千年……消灾除厄……消灾……除厄……消灾……”
“你是跳针还是当机啊?念下去啊!”薄少莲压低声音凶恶地斥骂。
“是……呃,除厄……除厄……”她也很想念下去啊!偏偏接下去是什么全忘了。
薄少妍也动气了,她突然接口:“消灾除厄,避祸得福,八方新气集一身,新任宗主耀薄族……生有路,死无门,薄家历代先祖降临,阴鬼退散!”
说罢,她手藏在宽袖中对着薄少春施法,操纵着薄少春,薄少春的右手突然变得不是自己的,自动地举起,在圣兽朝天的大口上方利落地画了个符印,结咒。
祭坛离宾客有段距离,在他们眼里看来,完全是薄少春自己在念咒施法。
咒印结成,薄少春知道轮到自己了,立刻配合地大喊一声;“喝!”
顿时,圣兽的大口窜起了火苗。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薄家族人立刻齐声大喊,鞠躬参拜。
薄少春吁了一大口气,心虚又敬佩地看着薄少妍,心想,不论就外表、能力,还是胆识,这个薄少妍才是最具宗主资格啊!
她愣怔着,薄少妍冷冷地瞥她一眼,微怒地讥斥:“少君堂哥一定是疯了,你这样怎么当宗主?”
“那你来当好不好?”她央求道。
薄少妍俏脸一变,以为她在反讥,气得拂袖走开。“我是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当宗主啊……”她颓然地垂下细瘦的肩膀,痛苦又无奈地低絮着。
圣兽点火完毕,接着就是赐剑。
大长老走上阶梯,手中捧着薄家宗主传承之物!镇邪之剑。
剑身长约一公尺半,刺柄镶着一颗和宗主冠帽上一模一样的碧玉,至于剑身,虽然年代久远,却还是保持得相当净亮锋利。
“薄少春接剑。”
她抖着双膝跪下,高举双手准备接剑,可是,也许是她心不在焉,或者是她已饿得无力,也或者她没预料到剑会这么沉重,当大长老要将剑交给她时,她手一虚颤,剑尖竟划破了她的手指。
“啊!”她痛得缩手,没接到剑,就这样任由剑掉到地上。
匡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这一变化,所有宾客再次傻眼,更让所有薄家人的脸都一片惨绿!
这是大忌啊!镇邪之剑只砍妖鬼,从未见人血,现在却沾上了宗主自己的血……不祥啊!太不祥了……
薄少春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连忙蹲下身,双手将剑捡起,横托在胸前,拚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大长老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非常抱歉……”薄少春慌乱不已,好怕长老会突然拔刀砍她。
“长老,快点将仪式结束吧!大家都在看呢!”薄少莲急道。
大长老拧着老眉,手沾符水,朝薄少春身上一洒!
“礼!成。”司仪朗声吟唱。
以往,每当这一刻,薄家族人必定欢声雷动,兴高采烈,但这次,全场一片凝重沉静,贵客们不敢鼓掌,而薄家则没有半个人高兴得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问:有薄少春这种宗主,薄家未来还有希望吗?
但迥异于大家的绝望,坐在宾客席的戴天祈倒是一脸兴味,直盯着祭台上慌张不安抱着长剑的薄少春,嘴角始终挂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久久不散。
宗主接任仪式之后,薄少春正式成了薄家宗主,但险阻重重的地狱般生活也随之而来。她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请问宗主,前任宗主死于东方家老四东方绝世之手,就连前任宗主的新娘也被抢走了,我们是否要找上东方家,替前任宗主报仇?”第二长老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
这是每天例行会议,长老们和除厄师们都会出席。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这位新上任的宗主,等着她定夺。
她屏息着,紧张得手心冒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东方家?不就是台湾鼎鼎有名的“东方美人”瓷器公司吗?
他们家四兄弟听说一个比一个可怕,尤其是那个东方老四,简直就像个妖颜修罗,凶恶狂野,杀人不眨眼,薄家之前两次大肆整修,全都因为他,他第一次来就把薄家屋顶轰掉了大半,第二次来甚至炸得薄家片瓦不留。
像他那种煞星,不来找麻烦就阿弥陀佛了,怎么还敢主动去招惹?
“那个……我认为……冤冤相报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她颤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样任由他们东方家嚣张撒野吗?”第三长老拍桌怒喝。
她吓得弹跳了一下,连忙噤声。
“三长老,注意你的态度,少春现在可是咱们薄家的宗主。”大长老提醒他。
“哼!我们薄家宗主从来没有这么弄的!”三长老怒讥。
“宗主的说法也没错,东方家虽然经历了一场大难,但东方老四和小九小姐都活了下来,连他们家族的诅咒也已消除,此刻的东方家像是出了柙的狂狮,势力锐不可挡,我们和他们正面冲突,占不了便宜的。”大长老站在薄少春那一方。
“他们对诅咒没辄,我们就用咒对付他们啊!”除厄师薄少莲冷哼。
“别忘了,他们有个『闻知来』。”六长老也是反战一派。
“闻知来又能怎样?难道我们怕了他们不成?”另一位除厄师傲然地道。
“就是啊!以我们薄家十多个除厄师的法力,还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女人?”
薄少莲此话一出,所有除厄师都齐声附和。
“东方家又不只有一个闻知来!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东方狼』,以及难缠的东方四兄弟……”
“这种时候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是就事论事……”
场面眼看要失控,这时,一个闲逸的低沉嗓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这事,不是宗主说了就算吗?”
长老和除厄师们都一怔,转头望着开口的戴天祈。以往,以戴天祈的身分是不能参加会议的,但今天大长老要他列席,是要他报告有关薄家最新的财务状况。
“以前少君在位时,会议似乎安静多了。”他故意又补上一句。
听他提到薄少君,所有人脸色都一变。
薄少春见戴天祈再次帮她说话,既感激又担心,急急地道:“那个……戴……账房……没关系啦,我没经验,又才刚接任……”
戴天祈没理她,仍径自道:“怎么各位长老和除厄师好像忘了,依薄家传统,宗主的话,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吧!”
大家更是一阵悚凛。
没错,宗主的话就是命令,这是薄家遵循了千年的传统,谁也不敢违抗。但……但这个薄少春,瞧她畏缩地坐在宗主大位上,不安地不敢吭声,那副小媳妇模样,要他们服从这样的宗主,实在太困难了。
“既是命令,宗主认为不需要再和东方家有瓜葛,那大家就该服从,不是吗?大长老。”戴天祈说着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点点头,严肃地向所有人道:“是的,宗主的话就是命令,既然宗主指示了,我们薄家就从今日起,和东方家划清界线,不再有牵扯。”“可是……”二长老不服。
“这事宗主已决定了。”大长老冷声道。
二长老怒瞪着大长老,主战派瞪着主和派,会议室内,火气隐隐燎烧。
薄少春紧张得不得了,她最怕起冲突的场面了,可又没胆子排解,只能局促无助地绞拧着手指。
“如果这事已决定,那么,我就接着报告财务状况了。”戴天祈完全不受影响,微笑地道。
薄家的财务近来出现不少问题,长老和除厄师们只能暂且搁下东方家的事,专心听他报告。
薄少春见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和大家的注意力,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戴天祈总是帮她解围,每次她有危险,或陷入困境,都是他出面拉她一把,安定她的心,如果薄家没有他,她恐怕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只是财务报告一结束,紧接着又是另一个难题!
由于薄家做的是除厄的事业,因此决定什么案子要接,什么案子不接,接了要派哪个除厄师去,哪一个除厄师适合哪一个任务,都是宗主的工作……
“这星期有三件委托除厄,一件是天津的一位美商大老板怀疑他住的房子有鬼,希望我们派人去除厄消鬼;第二件则是青岛一个建设公司买下一块地,打算盖一间六星级饭店,他们聘请我们先去帮那块地净化;第三件,则是上海的一位台商妻子和小孩莫名其妙地重病不起,想请一位除厄师去帮他妻小除厄解难。请问宗主,这三件委托要派哪几位除厄师去处理?”
职掌客户委托事件的除厄师向她详细说明,然后,所有人都望着薄少春,等她指派工作。
薄少春傻眼,根本无法回答。
“那个……那个……我想……”她再怎么想也没用啊!她在心里暗暗叫苦。
“我看还是我们自己分派任务吧!宗主的法力薄弱,连鬼都制伏不了,又怎么能够分辨谁适合哪一桩工作?”薄少莲讥讽地道。
薄少春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反驳。
少莲堂姊说的也没错,她就是无能,没办法像薄少君那样,总可以派遣最适任的人去除厄,完美地完成任务。
大长老看她畏缩窝囊的模样,也忍不住钻起老眉。才开个会,大家就看尽她的一无是处,以后她这宗主要怎么当下去啊?
“以后,除厄的工作就请除厄师们自行分派吧!”大长老说得很无奈。
“是。”除厄师们的应答声充满了轻蔑。
会议结束,薄少春像被剥了一层皮,虚软无力又垂头丧气地走向后花园透透气。
一路上遇到不少薄家的仆佣和护卫,大家虽然都向她行礼,但她看得出,就连这些下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他们都知道,薄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她这个宗主,只是碍于薄少君的遗嘱而不得不接受。
真是,薄少君堂哥分明是在找她麻烦嘛!没事找她当什么宗主?他一定是疯了!
而她也疯了!还真的乖乖跑回来当宗主,真是笨死了,早知道就逃得远远的……
“你想逃了吗?”戴天祈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她惊讶地回头,暗想,他怎么会知道?
“别胡思乱想了,你是逃不了的,薄家宗主想卸下重任唯一的方法只有一个。”他轻笑。
“是什么?”她期待地问。
“死亡。”
她一怔,脸变白了。死?死才能解脱?
“所以才叫你别乱想。你啊,就好好做你能做、该做的事,就好了。”
“什么是我能做,又该做的事?”
“结婚,为薄家生下男丁啊!”
她小脸更苦了。“如果生不出来呢?”
“会的。大长老已算过了,你的命盘是有子息的,放心。”他安慰她。
“所以,到头来,我只是薄家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有点生气,却又有更多无奈。
“应该是吧!”他发现她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她低下头,走向小水池,摘下一片树叶丢进水里,叶子在水面漂浮空旋,没有自主权利地随风和水流移动。
“还有一天空档,你就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你应该会更忙了。”他站在她身边,提醒她。
“忙什么?”她愕然地抬头。
“相亲。”
第三章
就如戴天祈所说,薄少春真的变得好忙。薄家女宗主要征婚招婿的消息一传开,一些深知薄家具有祈福改运能力的三教九流纷纷找上门来,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忙着相亲,天天接见那些各式各样的男人,其中更不乏名门贵公子之流,看似风光,事实上她却已被排得满满的行程搞得头昏脑胀,筋疲力尽。
“可不可以……不要结婚?”她瘫在沙发上,哀声叹气地问着立在一旁的戴天祈。
“当然不可以。”戴天祈翻着名册,头也不抬地道。
他正在安排下一批人选与薄少春见面,现在,他成了薄少春的指导,专门“教育”她所有宗主该有的行为和认知。
自从那次宗主继任仪式戴天祈适时伸手扶起薄少春,挽回薄家一点颜面,接着又在会议上帮了薄少春一次,大长老就命令他干脆暂时待在“无能”的薄少春身边辅佐她,直到她挑好了丈夫,并且熟悉宗主该做的工作之后,再回曜石上班。
“少春似乎和你比较熟,和你在一起也比较不慌乱,你就帮帮她吧!天祈,她真的必须再教育才行,即使没有任何法力,她也该有一个宗主的担当啊。”大长老如是说。
其实他很清楚,大长老会找上他,除了信任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薄家上下都没有人肯帮薄少春,他们讨厌她,又嫉妒她,大家冷眼旁观她的笨拙和失态,然后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从宗主之位摔下来。
“是,请放心把她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调教』她的。”他微笑地接下这个任务,因为,如果薄少春这么快就失势,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这阵子他一直陪在薄少春身边,帮她打点一切,俨然是她的专属特助……
不,还是李亚说的贴切,他比较像薄少春的“家庭教师”
这丫头是个废材,还真该好好锻炼呢!
“那……干脆你帮我挑就好了。”薄少春叹道。
从头到尾,在挑丈夫的根本不是她,而是薄家。
所有丈夫人选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