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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 全集-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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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在忙什么,只能视而不见。

青梅的味道很好,酸甜可口。

桌上的一罐青梅,铃儿没怎么动,我倒吃掉了一大半。

我和素儿每天都帮她准备婴儿的小衣服、小鞋子,铃儿脸上漫溢着幸福,见我替她忙活这些事情,戏言道:“夫人也快给王爷生下小王子了吧?”

素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铃儿姐姐,喜欢吃酸梅的人不一定都是孕妇啊。”

第26章山雨欲来

她们的话提醒了我。

我正在怀疑,一种恶心的感觉倏然冲上喉间,想捂住嘴强忍住,心中却越发烦闷,跑出房外干呕了好一阵。素儿跟出来,用手轻轻拍抚着我的后背,欣然叫道:“夫人一定是有喜事了,奴婢这就去禀告王爷!”

我忙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呢,万一不是,他会很失望的。”

素儿点头道:“那奴婢先请大夫来给您诊脉吧!”

素儿悄悄请来的大夫肯定我已经怀有一个多月身孕。

我将手放在肚子上,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孕育着朱棣的孩子。一个多月前,正是我开始放弃避孕的时候,本想顺其自然,没想到我们的运气实在很不错,这么快就能够怀孕。

我带着温柔的笑容,心中开始甜蜜想象着他可爱的小模样。这个孩子是今年七月怀上的,他明年四月就会出世了。

明年四月?

突然之间,我的喜悦心情被冰雪覆盖,如同跌落到万丈冰川的深渊底,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要冻结成冰块。

《明史》中记载“洪武三十二年四月,上为燕王时,生三子朱高爔,非后所出,早夭生母名姓不详。”

不止是《明史》,其他许多确凿可信的史料都证实过这件事情。朱棣登基后革除建文年号,洪武三十二年其实就是建文元年,明年朱棣会有一个儿子出生,他的名字是朱高爔。 我知道自己孩子未来的命运,却还要十月怀胎生下他,从容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悲惨结局。

这是上天对我和朱棣的惩罚,还是玩笑?为什么要对我和他如此残忍?

全身除了冰冷再没有任何感觉,天地仿佛都在旋转,脑子里乱成一片。

我听见素儿骇异的尖声大叫,带着哭泣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是在哭还是在笑?您千万别这样吓奴婢啊!”

剧痛和混乱的心情让我忍不住仰天大笑,吓坏了素儿。

她回头对门外道:“你们快去请王爷过来!”

头脑中如火焰燃烧,灸痛得四分五裂,我以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抓住她的手,说道:“不要告诉王爷……”

素儿急扶住我,说道:“怎么能不告诉王爷?夫人……”

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见。

在迷乱的金色、黑色、红色交织成的光影中,似乎出现了淡淡的紫色,那是燕王的眼眸。

我扑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呼喊着:“棣棣,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紧握住我颤抖的手,那宽阔温暖的怀抱和身上散发的清新气息让我的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不再恐惧与慌张。等我恢复平静的时候,他抬起我的下巴,注视着我的脸,柔声问:“是怎么了?谁吓着你了吗?”

素儿站立一旁,想说话却又不敢,默默退出房间外,随手带好门。

我摇头,低语道:“他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小野猫,你在说什么?”

我痴痴凝望着他那弧度优美的脸形,挺直的高鼻梁,深沉与温柔交错的眼神,还有那润泽的双唇,心想:“就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让你尽情享受做父亲的喜悦吧。”

最初的打击让我晕倒在地,清醒之后我早已作了决定。

这个孩子是我和朱棣的亲生骨肉。无论他将来命运如何,能够活多久,我都不能剥夺他生的权利,我会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

在这个脆弱小生命的有生之年里,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我的手轻抚过他的脸,将全身蜷缩到他怀里,说:“棣棣,我们有孩子了,我怀了你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狂喜搂起我,说:“真的吗?真的吗?”那兴奋的表情就象一个大孩子,眉毛、眼睛都荡漾起快乐的涟漪。

他放下我以后,又轻轻问道:“他乖不乖?”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暂时忘却了心头的愁绪,微笑道:“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紫眸中射出迷人的光彩,说道:“给我生个小王子吧,我感觉他是儿子。”

他的感觉确实没错。

我娇嗔道:“原来你还重男轻女啊,若是女儿你就不喜欢她了?”

他轻刮我的鼻尖说:“当然不是,都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不喜欢?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朱元璋因儿子众多,惟恐将来取名重复,在《皇明祖训》中严格规定了儿孙们的起名方法,这一段恰好是我亲笔所写。

燕王这一辈从“木”字旁,名为单字,此后东宫、亲王世系各拟二十字,宗人府依世系立双名,以上一字为据,其下一字则取五行偏旁,以火、土、金、水、木为序。

太子朱标世系的二十字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朱标的儿子起名都是上“允”,下带“火”字旁,如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等名字;到了朱允炆的下一辈,就是上“文”,下带“土”旁,朱允炆的两位小皇子名字分别是朱文奎、朱文圭。

燕王朱棣世系的二十字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他的儿子有未来的明仁宗朱高炽、汉王朱高火煦、早夭的朱高爔和赵王朱高燧。

后来的明宣宗朱瞻基、明英宗朱祁镇、明代宗朱祁钰、明宪宗朱见深、明孝宗朱祐樘、明武宗朱厚照、明世宗朱厚骢、明穆宗朱载垕、明神宗朱翊钧、明光宗朱常洛、明熹宗朱由校、明思宗朱由检,都是燕王的后代。

他凝神思索,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将那纸笺拿到我面前,柔声问道:“你来选一个字好不好?”

我望向纸笺,只见上面写着一排“火”旁的古汉字:“燹、牐d、烬、熠、烜、烨、爕、煜、烁、爊、爔、爚、爝……”,那个大大的“爔”字正在当中,登时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仍在沉吟道:“叫他什么好呢?高爕?高烜?高爔?……”

当“高爔”这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时,我竭尽全力重重顿足,几乎是大喊大叫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名字,我不要!”

他惊起抬头,闪烁着疑惑的眼光,似乎被我反常的举动吓到了。

以前和他闹别扭吵架的蕊蕊虽然倔强调皮,还是尽力装出几分古代淑女的模样,现在这口气完全象个大街上的民女泼妇。

我自悔失言,沮丧低头,心头却有着说不出的痛楚,眼泪直落。

他放下纸笺走到我身边,扑过来把我抱住,微笑道:“有了孩子,脾气也变坏了。我又没责怪你,别哭了。”

我摇头哭着说:“那些名字都不好!一个也不好!”

他哄道:“是不好……我也觉得不够好……再拟过就是了,你喜欢哪个字就用哪个字,不带火旁也没关系。”

不带火旁也没关系?

我无法置信他胆敢违抗朱元璋的祖训,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你是说?……”

他微微一笑道:“燕第的孩子,自然应该姓燕,或者让他姓唐,姓凌,都没关系。”

我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惊喜看向他,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抬头问他道:“你不是和我说着玩的吧?”

如果这个孩子不姓朱,那么他的名字就不会出现在明代皇族名册中,我毫不介意他将来会是王子还是平民,在朝还是在野,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健康长大就好。

他沉吟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介意我的身份……不喜欢皇家,如果他只是燕第的儿子,或许过得更快乐一些。”

他猜错了。

他以为我刚才反常失态是因为厌恶皇族而不愿意孩子姓朱,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历经数年的相思之苦,我逐渐开始尝试放下心中的芥蒂,坦然接受他的壮志雄心、他对妻子儿女必须承担的责任……他的一切。

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亲手制造的那段鲜血淋漓的历史。

如果他登基称帝,只要我还在他身边,我就一定要尽全力阻止他。

我抓紧他的衣袖,解释说:“棣棣,我不介意你的身份,我介意的是……”

他打断我,轻声道:“我明白。以后不准再象刚才那样任性胡闹,若是身子有什么闪失,我惟你是问。”语气虽然严厉,却透着关怀和宠溺。

我娇柔倚靠着他,问道:“你刚才在忙什么?”

“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位客人。”

我随他来到别苑的大厅门口,厅中一个矫健挺拔的熟悉身影跃入眼帘,那特制的黑红相间的丝绸衣服,那镶嵌着双色宝石的剑鞘,宽阔的肩膀和细瘦的长腰,一如昔日。

燕王的贵客原来是唐茹。唐茹静静看着我,目光如水般温柔。

我张了张嘴,虽然他是我穿越时空后见到的第一个明代人,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也曾经给过我许多温暖和关怀,那声“哥哥”却始终唤不出口。

唐茹向我身后的燕王行礼,说道:“参见王爷。”

燕王牵着我的手走近他,十分客气,说道:“燕第娶了令妹,尚未到唐门拜侯,有慢唐兄了,唐兄不必多礼。”

唐茹轻点了一下头,对我说道:“蕊蕊,不认识哥哥了吗?”

“哥哥……”虽然这声呼唤干涩无比,我还是硬着头皮叫了出来。

唐茹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温煦的笑容。

我立刻注意到唐茹并非独自一人前来,他的身旁还站立着一个身形高挑、素衫白衣的女子,体态优美盈盈而立,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隐约射出曼妙无伦的目光,气质神采清雅之极。

她的五官算不上完美,也不是国色天香的佳人,但她绝美的体态和由内而生的风华气质足以掩盖她的缺陷,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吸引男人的魅力。

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油然而生一种寒意,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茹对我说道:“蕊蕊,这是白吟雪,无暇谷谷主的千金。”

白吟雪侧身见礼,说道:“民女见过夫人。”她举手投足都引人注目,让人不由自主想多看她一眼。

唐蕊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隐约感觉无暇谷也在蜀中,距离唐家堡并不远,谷主白若松是一名神医,醉心沉迷于研制天下毒药的解药,是唐门的死对头。白吟雪千里迢迢跟随唐茹来北平,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倒让我觉得奇怪。

我故意迟疑着说:“我该怎么称呼你?白姑娘?还是嫂……”

唐茹接过话,微笑道:“你叫她白姐姐吧。”

六年前唐茹经历那场劫难后回归青城山,早已心灰意冷,与外界音讯断绝。不知道燕王使用什么方法让他离开蜀中重出江湖。

燕王设晚宴时端坐在客厅主位上,道衍和唐茹分坐在左右侧,互相对视一眼,都默默无言,气氛顿时僵住了。

燕王似乎知道他们之间有心病,有意让他们和解,举杯说道:“无论你们以前有什么事情发生,斯人已故,她若在世,必定不愿见到今日之局面。你们如今都在我这里,今晚尽饮此杯,将过去那些恩怨就此了结吧!”

唐茹似有让步之意,伸手去拿酒杯。

道衍眼中愁绪无限,半晌才道:“王爷所言极是!”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远远看了我一眼。据越姬所言,唐蕙和唐蕊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道衍此时看我,心中感念的其实是唐蕙。

唐茹见状,也仰头饮下自己的那杯酒。

一段数年的恩怨纠葛,儿女情恨,从此消释。

我正要说话,白吟雪轻轻笑道:“唐门中人都不通音律,听说唐妹妹善吹箫管,曾为宫中女史,不知我们可有此耳福?”

燕王搂住我,淡淡说道:“她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宜玩赏这些东西。”

唐茹道:“家父对声乐并无爱好,也不曾教授过我们兄妹,没想到她在皇宫中居然学得这样的本事。听说先帝选蕊蕊为宫中女史,我们起初都以为听错了,她以前是最不喜欢读书的。”

我手掌中又沁出冷汗。

燕王轻握着我的手,对他们笑道:“原来她小时侯这么偷懒淘气,看来还是如今的蕊蕊好。”

他心中明晰如镜,却替我当众遮掩了过去。

别苑居所宽敞,唐茹和白吟雪也和道衍、张玉一样,在云蒙山中住下了。

我有身孕的消息传开后,别苑中的侍女厨子们顿时忙碌起来。

他们奉燕王之命不停炖煮各种各样的补汤,每过几个时辰就来送一次,我连续喝了三天后,闻到补汤的味道就大倒胃口。

我愁眉苦脸看着桌上的黄耆枸杞红枣汤、凤梨苦瓜鸡汤、十全大补汤,一口也喝不下去。素儿还在用小勺舀汤,盛放到玉碗中,道:“夫人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再这样喝下去,我就要流鼻血了!”

“王爷吩咐过,这些汤都是温补,不上火的,夫人还是喝一点点吧……”

她每次都是柔声细语,连求带哄,我只能捏住鼻子,忍住作呕的感觉,闭眼喝掉。喝完汤,我说:“我要出去走走。”

“王爷吩咐过,要奴婢提醒夫人,走路一定要慢一点……”

他对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十分看重,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想到燕王对我的呵护,我心中只觉得无比幸福。

走到听香水榭前,我又看见了燕王宫的长史葛诚。他低头袖手从燕王的书房中退出来,身后跟随着几名随从,嘴角边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示意素儿噤声,悄悄走到书房外。

燕王脸色凝重端坐在书案前,秋风拂过,将桌上的案卷翻起。

他的白色衣袖和胸前垂落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道衍在他身旁,说道:“原来李景隆此次奉旨巡边,醉翁之意并不在酒。皇上让王爷定周王殿下之罪,王爷务必谨慎从事。”

丘福目中精光闪烁,急道:“周王殿下与王爷是嫡亲手足,皇上决心已下,王爷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史载洪武三十一年八月,李景隆巡视边疆,离开北平路过开封府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王朱橚逮捕,解往京师。燕王的实力在诸藩王中最强,朱允炆真正想削夺的是他。但是燕王行事一向谨慎,并没有特别重大的罪状,削之无名,因此黄子澄极力主张先剪除燕王的羽翼,也给燕王的一次暗中警告。

此时燕王面前的案卷应该是朱允炆告诸藩王、历数周王之罪状的诏书。

燕王看了丘福一眼,丘福立刻住了口。

道衍徐徐说道:“王爷此刻上书,皇上也不会改变决定,王爷只能忍一时之痛了。”

燕王突然对窗外说道:“进来吧,外面天凉,站着不累吗?”我知道他已发觉我在窗外,微笑迈步走进。

道衍向我轻施一礼,丘福见状即道:“属下参见夫人。”

燕王仍然面无表情,眉头紧锁。

我想逗他开心,说道:“我们来猜谜好不好?”

“猜什么?”

“猜你现在想做的事情。”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颜,说道:“好,你不妨说说看。”

我轻声说:“你一定准备写——‘若周王所为,形迹暖昧,念一宗室亲,无以猜嫌,辄加重谴,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如其显著,有迹可验,则祖训俱在。’”

这些话前半段用词谨慎,“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是为周王求情,后半段却搬出朱元璋的《皇明祖训》,柔中带刚。藩王的上书都有历史记录保存在册,燕王不是准备写,而是肯定会写,连一个字都不会错。

他丝毫不觉得惊奇,笑意渐深,说道:“果然和我想的分毫不差。早已听说唐门有本天书,蕊蕊想必是早已参透了。”

提到“唐门天书”时,道衍神情略有变化。

我恐怕燕王追问,急忙说道:“我是见过一本书,不过只是普通的占卜之术,并非什么天书。”

燕王似乎并不在意,淡淡说:“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提前知或不知,迟早总会有一个结果。”

张玉走进书房道:“回禀王爷,属下已查到那秘密告发周王殿下谋反之人,系王宫中的一名乐伎,名叫秦若兰,请王爷示下。”

秦若兰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在晋王府中他凑近拉我的手,被我摔在地上,是周王的心爱乐伎。朱允炆本就打算对周王动手,秦若兰竟然背叛了他,正好给朝廷一个周王密谋造反的口实。

周王以谋反之罪废为庶人,从皇族玉牒中除名,与妻子儿女们一起尽数流放云南边陲。明代的云南是尚未开发的荒凉之地,并不是现代的风景旅游胜地,废为庶人后,周王的境遇可想而知。

燕王的眼中透出寒光,说道:“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留之何用。”

张玉点头退下。

燕王提笔疾书,将写好书简递与丘福道:“交给葛诚吧。”

丘福接过书信正欲出门,燕王叫住他,起身走到窗前的棋局旁,轻轻放下一颗白子,说道:“将本王的信给各地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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