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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炽之七州卦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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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都是李将军派来的能人异士,我们一老一少还有一位重伤的郎君,一路上就有劳了。”老佛爷继续寒暄。

    “佛爷不必客气,将军既已吩咐,我三人势必全力而为,况且凉国公哥舒元帅曾出任过陇右节度使,往西域一行我们也不算投靠无门。”鹿游园语气中肯。

    “今日三位赶路疲累,先休息一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贤之语气温和,没有一点领队惯有的腔调和架子。

    夜里,佛爷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宗伯,差了下人悄悄塞进袁府的门缝里。

    他并不相信宗伯已经离开京师了,他隐隐约约发觉当年借着给爱徒铺路,与自己置气只身京师的宗伯实则令有目的,至于这个目的到底有几层,他还拿不准。

    只愿这战火纷飞前夕,这个有点刻板又日渐冷漠的老头能免遭危险,自求多福吧!

    既然他不愿露面,自己也就只能代他完成一个良师应尽的责任,陪徒儿们走一遭。

    茶室内,鹿游园坐在鹤引和侯督灵对面,一天的车马劳顿并没有使得他们力尽精疲,习武之人体格健硕,就连一个小小的女子也是精神焕发,没有一点疲态。

    “督灵,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病重的人来头不小?”鹿游园眉头紧锁,“阿丘的信息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游园,阿丘跟了我这么多年,她的谨慎小心也不是一时半日的了,这都是她从我父亲处探听而知。不要小瞧了这三个人,他们身上肯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有没有说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还不确定,但有一个叫魏卜的在东都一带小有名气,听父亲的语气,貌似他和朝廷一方也有牵连,可依我看并不在其列。”

    “朝廷的人?”鹤引面若冰霜,“既然是朝廷的人,将军又何故隐瞒?”

    “将军此番军务紧迫,怕是没有什么精力顾及这么多,又或者觉得不必要。”侯督灵抿了口茶。

    “这一西行长路漫漫,危险自不在话下,可有一点我事先挑明,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便和将军两不相欠,回来后安心经营我们的柒州质库,可好?”鹿游园询问。

    二人不约饮茶点头,三人默契十足。

    “谁?”鹤引警觉窗外有一丝异响,他听觉极敏,另外两人竟毫无察觉。随即鹤引推开门查看。

    见一黑影翻墙而过,之声随即消失,鹤引正想去追被鹿游园拦住,“罢了,已经走远,我们明日便上路不必深究。”

    其实,鹿游园并非不介意有人偷窥,只是他不用追就知道是何许人也,跟了这么久,虽说没有正面对峙,也都混得几分熟识。

    鹤引见他并不挂心也就罢手,嘱咐了夜半别睡沉,便径自去休息了,这边剩下二人彼此相看一眼。

    “不然,你就……”鹿游园欲言又止,他太了解她的脾气,说不听的,但又不得不轻生劝慰一句。

    “我一定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口吻一如既往的坚定。

    “我并不是嫌你跟随,只是侯府那边又要再起风雨了。”鹿游园若有所思。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房吧,你上次的伤还没痊愈!”一脸的忧心。

    鹿游园默不作声,两人都各自歇息。

拾叁:旧时寻亲 贤之一诉

    再说匿冥这边,几日过去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贤之也泰然了,只盼着能早日抵达陇右道,寻个西域神医什么的,试上一试。

    看着匿冥安静的神情,贤之竟不自觉出了神,坐在床边的矮榻上,翻着哥哥从前最爱的书,思绪万千。

    “匿冥君,你说在哥哥心里你的分量重,还是我呢?”

    “……”

    “我想肯定是我,哈哈哈,你现在是不是火冒三丈,不对,以你的脾气一定是转头就走,半个字也没有。”

    “……”

    “你这性格,也就哥哥最迁就你,不知道他这一不见,你要怎么熬过来。有时候我真的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哥哥多么好的一个人,但这世间往往是黑白颠倒,善恶混淆。他失踪的这段日子,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就像是心里的一座山塌了,扶也扶不起来,你看着它轰然下沉,除了无能为力的挣扎竟什么也做不了。”

    贤之看了眼沉寂的匿冥,帮他掖了掖被子。“可是,匿冥君,你又何尝知晓哥哥对你的情重?哥哥寻得我那会,我是不认他的,收养我的那户人家也并不欢迎他,他那会只道是求得我去魏府做个随从,虽说家境困苦,可养父母并不想我小小年纪出去伺候人,一听说是进那市井府邸更是不情不愿。”

    贤之摩挲了一下书脊,叹了口气。“他也是煞费苦心,给他们置办家当、寻营生,最后又帮他们领养了两个称心孩子,这才说服他们让我跟了他去。我一直抵触他的友善,总觉得他居心叵测,直到有一次他大醉,守着我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我和哥哥本是京师当朝知名画师魏敬先的儿子,家族兴旺那会我们同辈共六人,除了魏卜,我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天宝二年,家父因为朝中一位权臣门客进府求画,牵扯到一场政治漩涡。

    当时杨氏盛宠于身,朝中自是分为两派,一派迎合圣上赞成把杨氏立后,摒弃所谓的礼孝廉耻;一派则坚决反对,认为圣上虽贵为天子,但不可逾越伦理道常。

    那场争辩最终看似无足轻重,烟消云散,但在当时可牵连了不少官员。

    最后圣上为了避嫌加之权衡杨氏一族的朝中势力,次年,虽没封后却封了杨氏为贵妃,之前反对册封的大臣遭殃了一批。

    我父亲便无辜成了其中的受害者,因协助朝臣临摹圣上宠妃尊容,被押了起来,同年便发配了西北。

    说起来,这个连坐的罪名,并不太大,不至于抄家发配边陲,只是有小人中间作梗,加之圣上那几年确实极其宠溺杨氏,致使我魏家家破人亡,一蹶不振。

    流放的路上,我因年幼走失,后被人收养,哥哥则是一场重病被当做尸体丢在路旁。

    我们并不知晓父母和其他手足的最终结局,后面哥哥便在江湖义士的救助下,取道洛阳。后边就拜了师,寻了亲。

    这些年魏卜发动自己的所有力量去找寻其他家人,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匿冥君,如今你明白为何哥哥当年要帮你,他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帮你,更是帮从前的自己呀!西北塞外,对于我兄弟二人来说,无异于灵魂上的魏氏陵墓,每每提及都是肝肠寸断。但哥哥他眷顾你,舍不得你这么多年的苦楚遭遇,为了你的心愿,竟可把家族痛楚困于心头。”贤之眼圈泛红,说起耶娘之事,便鼻头一酸。

    “他临走前和我谈了很久,他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真是回不来或者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想你我去为他报仇,他要我们远离朝野,抛却仇恨,过平淡的日子。可是,匿冥君,我实在是做不到呀!原谅我的自私和叛逆,惟愿哥哥安好,倘若他有所不测,我势必要……”

    “吱”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老佛爷表情凝重地踱了进来。

    “贤之!”

    “佛爷。”贤之看到怒气冲冲的老头,竟没有一点怯懦,依旧坚毅。

    “今晚的话,我且当做你的酒后狂言,以后不可与人提及。”佛爷的担心像是怕什么,比如他们的身世如果被歹人识破岂不危急。

    “佛爷,你如今怎这般鼠辈行径,居然偷听我!”自觉话重,毫无底气。

    “小兔崽子,你还真是没了长兄的管教,什么也敢说,我还是你的长辈!”老头一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佛爷。”

    “今晚我守着,你去歇息,明日赶路你还要照顾大伙,我明日路上可以小憩。”

    贤之便也不再争执,退了去。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开始整装行李,匿冥被安置在软车当中,老佛爷随身看护,还有一个马车装了吃食和家当,避战是大事,所以安全是第一。

    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所以武器也备了不少。差了两个踏实下人赶着车,剩下四位各自骑了马,走在前面。

    鹿游园因为昨夜的事还忧心忡忡,侯督灵自知劝慰无用,便由了他去。二人一前一后,各自心事。只有鹤引一个冷面君郎看似最为置身事外,英气逼人的侧脸,不苟言笑最招贤之好奇。

    “鹤引君是将士出身吧!”不是问句,是很肯定。

    鹤引只“嗯”了一声,并不想过多言语,看他一脸稚气的孩子模样,却惊异于他的察言观色,判断精准。

    “鹤引君和洪荒一样不是中原人吧!”

    “车里那位缘何伤重?”鹤引并未回答,径自问到。

    “一场意外,遍访名医都没见效。”贤之回头望了眼软车。

    “哦?如果信得过我,我倒有有一位朋友,他每年入秋便从吐蕃前往陇右道收集珍奇药材,此人医道不凡,用药奇特。或许可以帮到你!”

    “鹤引君的朋友定是世间才俊,匿冥君的病就拜托你费心了,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

    老佛爷在软车内眯了半日,一行人离长安越来越远。匿冥君头部缠着遮伤的布带,晃动的车体门帘上方的铃铛“叮当”作响。

    老佛爷揭起帘子,问了赶车的小厮,“看着天色是要下雪了吗?”

    赶车小厮扬着鞭子,“回主子,怕是要下今冬第一场雪!”

    “加快速度,我们早一点到驿站安顿下来,别被大雪耽误在半路。”

    在大雪封路之前一行人住进了驿站的客栈,老板娘见他们从长安赶来,还喋喋不休地问起那边的情况。

    侯督灵打发了她,几个人安静地吃饭,贤之盛了碗米粥进了里间,扶起平卧的匿冥,慢慢喂着,边喂还边哼着调。

    饭桌上,几个人慢慢熟络,聊着时下的话题。鹿游园提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诸位,我们此次一行不能盲目赶路,现在正值入冬,气候会越来越糟糕,过一段时间土地冰封,马车跑起来太过危险。另外越往西天越冷,我们车上还有一个病人,不宜冒险。”

    老佛爷觉得这个鹿游园很有外出经验,他考虑的也正是自己担心的。“既然这样,我们找一个远离战事的地方过冬,等来年开春再上路不迟。”

    “也好,我们可以往南走去梁州,那边气候能稍好一点。”侯督灵建议。

    “然后由梁州转到兴州,在那边过冬,春天再由河州和兰州一线出关。”鹤引补充。

    “好,就这么定了。”

    “我去通知贤之。”鹤引起身进了内间,鹿游园和候督灵奇怪着他们什么时候熟络起来的。

    老佛爷嘿嘿笑着。

拾肆:宗伯离府 魏卜现身

    宗伯那日看到了那封诀别书,但迫于战事着实没有心思理会,他预备大军开到京师前就离开袁府,这日便来和袁淳厚辞行。

    “老朽此番出走,可能就是最后的告别了,这二年来承蒙袁天师照应,真是感激不尽,如今世道纷乱,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宗伯大师哪里的话,自从您肯出山助我仕途,我一路以来感激不尽,如今大战迫在眉睫,我也着实没有能力护您周全,惟愿大师早日寻回爱徒,求个平安呀!”

    “那便就此别过,各自保重!”宗伯拱了拱手,带着简单的行装,前几日严黎送信回来,此次出行安全由他保护,就这样出了袁府。

    路上二人聊起北边,不禁喜不自胜。

    “这么说,安兵不出几月便可抵京了?”宗伯望着严黎。

    “是的,主子,目前是胜券在握!”严黎一脸的诚挚。

    “那我二人就在京师静待安将军入城,宫内的人有何回复?”

    “说是这几日李贼一心布阵抗敌,只可惜力不从心,前朝混沌不堪,后庭也是人心惶惶。”

    “她怎个情形?”宗伯满是关切。

    “恕属下无能,本想全力救出楚昭仪,怎碍于她这几日生病,身边御医护卫不断。”

    “虽说堂堂天子毫无用贤识人之道滑天下之大稽,但他毕竟坐在宝座,即便边塞混战宫内也还是护卫严密,若想带走个后宫之人,谈何容易,只是她病的可重?”

    “打探的情形并不乐观,她在后宫本就清瘦,如今担惊受怕世道纷乱,这才病倒了。”

    “唉!”宗伯低首轻叹,“你去派人查一下,有没有魏卜的消息。”

    “属下明白。”

    安禄山的大军这几日捷报不断,他听闻当今皇帝乱了阵脚正喜从中来。通告部下,正月一到便昭告天下登位称帝。

    此时的京师死气沉沉,都说叛军要打过来了,城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开始出城避战,有条件的就举家搬迁到南方,条件一般的则是进了山或者下了乡。

    于是这些日子卖房卖地的人颇多,但也只是卖的多,买的少。

    像是岐王府这样的亲王府邸自是应该跟宫内一致共生共灭,但这个岐王自十年前一朝中纷争后归隐不出,言行便不同于凡俗之人。

    战事刚起就以云游之名带着亲眷去了益州,那时圣上正忙碌战事无暇顾及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这岐王府早早地人去楼空,给这貌似繁盛的京师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大抵就是大战的前奏曲吧!

    次日,严黎带了魏卜的消息赶了回来,一进书房宗伯正在摆弄着文房四宝出了神,并未看到严黎,他手执细笔正在宣纸上画着什么,纸张上半部是一角风景图案。

    “大师,还有此等技艺,属下从未知晓,这画堪称上乘啊!”严黎只是表达了一下真实感受,作为下属确实也很感慨主人的博学多才,可宗伯闻声抓纸成团,怒发冲冠。

    “谁叫你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你还有没有规矩?”

    “属下鲁莽,大师恕罪!”严黎随即撤了两步单膝跪地,低首认错。

    “魏卜的下落查到了吗?”宗伯知道他是打探到了什么,才如此急切进门。

    “回大师,魏卜被关押在京师的天牢内,之前我们查了那么久没有下落是因为这天牢把守甚严,如今边塞战事,朝中精力无暇顾及才得以探听到确切消息,目前有大部分犯人已被送往前线做死士,希望他不在其列。”

    “嗯,办的不错,这么说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我打算把这个人带出来。”

    “这个恐怕,做不到,大师,虽说把守相对松懈了一些,但天牢毕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目前来看还是太难了。”

    “不会的,你且坐观,如今潼关之战我们胜券在握,安兵一举将长安城视为目标,只要他们一进城,别说一个囚犯,就是整个京师也是我们的了。”宗伯一脸得意之相,竟不觉严黎眼内的复杂。

    “依大师的意思是待大军进城之际我们把魏卜抢回来,可如今看来,我们最好先行动较为稳妥,我怕安兵进城时他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宗伯直言。

    “已经一命呜呼了!”

    “到时我再吩咐你吧,容我思量一番,对了,以后就算门开着也要敲门!知道了吗?”宗伯收起了笔墨,瞥了眼地上的纸团,“把它拿出去烧毁了吧。”

    “是!”严黎躬身上前拾起地上的宣纸团转身往外走。

    “等等,严黎呀,从汴州一见,你也跟了我三年多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如此信任你?”

    严黎停下了脚步,并没有急于回答,心中打鼓。

    “那是因为你有规矩,天下之大才人遍野,有才干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要能力和忠诚并驾齐驱方可为良仆。”

    “属下明白,属下愿一直护大师左右,效犬马之劳。”

    “你并不明白。”宗伯吸了口气,侧过身,“我的意思是我不缺纯粹天资过人的帮手,我需要的是你这样才能中上,干不成大事,一辈子只能是副手的人,这就是为仆的本分,也是给主人的定心丸。”

    严黎没有再说话,可能他这样的人在宗伯眼中就是个物件,或者还不及用的顺手的刀剑、笔墨纸砚。他的喉咙像是卡住了丹药一样,吐不出,吞不下。

    后院,那张纸团在铜盆内翻着星火,严黎脑中思索着纸中的图案,不是完整的画,而是一角的山景,两座山峰高耸入云,山谷上方的天空处云雾缭绕,一轮玉盘格外圆润。

    天宝十五年正月,安禄山僭越称帝,国号叫燕国,年号叫圣武,达奚以下数人暂任丞相各职。

    朝野上下听闻此番气愤填膺,分分破口大骂那叛臣安党,圣上在大殿上接连摔碎了三个杯子。

    高力士匍匐一般爬跪在地上小心捡拾,宰相杨国忠怒目圆睁更是大骂安禄山,就差连圣上一块埋怨了。

    大概意思是你看我说他会返,如今落地这般境地,是不是活该。当然,那都是他的心里话,明面上则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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