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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有些略懂一点却还是被误导的人,会用诸如“空性”或“涅”等字眼,却不了解其真义。
如同那位旅伴一般,当话匣子打开,非佛教徒也许会不经意地问道:“如何才是佛教徒?”这是一个最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如果问者真正有兴趣,那么完整的回答就不能在晚餐的闲聊中完成,而太过概括性的答案又会导致误解。假设你要给他们正确的回答,那么答案就会直指佛教两千五百年传统的基础:如果一个人接受下列四项真理,他就是佛教徒: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诸行无常)一切情绪皆苦(诸漏皆苦)一切事物皆无自性(诸法无我)涅超越概念(涅寂静)这四句佛陀宣说的话,称为“四法印”。“印”在此处意指确定真实性之印记。虽然一般认为这四法印包含了佛教的一切,但在绝大多数的状况下,这种回答通常会冲淡了兴头,无法引起更多的趣味。话题也就转变,而结束了这个题目。
四法印的意旨,原本就是要让人直接了解,而非隐喻或神秘性的。它不应该像餐后幸运饼干里的字条一样,看看就算了。然而法印也不是教令或圣诫。稍作思维,也许大家就能看出来,其中没有任何道德性或仪式性的内容,也没有提到善或恶的行为。它们是根据智慧而来的实际真理,而佛教徒最关注的就是智慧。道德和伦理是次要的,偶尔抽一两口烟或有一点点风流韵事,不表示你就不能成为佛教徒。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被容许去做邪恶或不道德的事。广泛地说,智慧来自佛教徒所谓具有“正见”的心。但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自认为是佛教徒,就能具有正见。究竟而言,是这个“见”决定了我们的动机和行为。也就是“见”,在佛教的道路上指引我们。如果我们能在四法印之上再发展善行,会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佛教徒。但什么令你不是佛教徒呢?如果你认为,并非一切和合或造作的事物都是无常,你认为有某些基本的元素或概念是恒常的,那么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切情绪都是痛苦的,如果你相信实在有某些情绪是纯然愉悦的,那么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切现象都是如幻而性空的,如果你相信有某些事物确实本具自性而存在,那么你就不是佛教徒。
如果你认为证悟存在于时间、空间及能力的场域之内,那么你就不是佛教徒。那么,什么令你是佛教徒呢?你也许不是生长在一个佛教的国度,或出生在一个佛教家庭,你也许不穿僧袍或剃光头,你也许吃肉而且崇拜饶舌歌手Eminem或性感名模ParisHilton,这不表示你不能是佛教徒。要成为一位佛教徒,你必须接受一切和合现象都是无常,一切情绪都是痛苦,一切事物无自性,以及证悟是超越概念的。
当然你不需要随时随地、不停地专注于这四项真理。但它们应该常存于你的心中。就好像你不需要随处都忆起自己的姓名,但当有人问起来,你马上就记得,完全不会犹疑。任何接受这四法印的人,即使没有接受过佛陀的教法,甚至从未听闻释迦牟尼佛的名字,也可以与佛同道。
然而,当我试图将所有这些向飞机上邻座的人解释时,我开始听到轻微的鼾声,原来他已沉沉入睡。显然我们的谈话没有能够为他解闷。
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不是要说服大家都去追随释迦牟尼佛,成为佛教徒,修习佛法;我有意地不谈禅坐的技巧、修行或咒语。我主要的目的是要指出佛教与其他见地不同的独特部分。这位印度王子到底说了什么,能赢得世人如此的尊敬与景仰,甚至包括如爱因斯坦等现代怀疑论科学家们都如此?他到底说了什么,能感动成千上万的朝圣者,从西藏一路跪拜到菩提伽耶(BodhGaya)?佛教与世界上其他的宗教有什么不同?我相信四法印提供了答案的精髓,而我在此试图将这些艰深的概念,以我所知最简单的语言来说明。
悉达多的重点是要直探问题的根源。佛教是不受文化所限制的。它的利益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社会。悉达多对学术论述和科学论证没有兴趣,地球到底是圆的还是扁的,他也不关心。他关切的是另一种实际性,他想直探痛苦之源。我希望可以让大家了解,他的教法不是让你读完后放回书架上的哲学巨着,而是每一个人都能修持的、既可行又合理的见地。为了这个目的,我尝试从各类人的各种角度,从坠入情网乃至文明诞生的例子来说明。虽然这些例子和悉达多所用的不同,但它所传达的讯息是相同的,因为悉达多所说的一切,至今仍然颠扑不破。
然而悉达多也说过,不要不经分析就相信他的话语。因此,像我如此平凡的人,更需要被仔细地审视。我邀请大家分析、思量你即将读到的内容。宗萨蒋扬钦哲
第一章 造作与无常
造作与无常
佛陀不是天上的神。他是个凡人。但他又不太平凡,因为他是一位太子。他的名字叫悉达多?乔达摩,他享有优裕的生活,在迦毗罗卫国有美丽的宫殿、钟爱的妻儿、敬爱的双亲、忠心的臣民、孔雀悠游的苍翠花园,还有一群才华出众的宫女随侍在侧。他的父亲——净饭王,尽全力要让他在宫墙之内不虞匮乏,并且让他的一切需要都能得到满足。因为当悉达多还在襁褓时,一位占星家曾预言,太子将来可能会选择做一名隐士。但是净饭王决心要让悉达多继承王位。宫中的生活豪华、安全而且相当平静,悉达多从不与家人起争执。事实上,他关怀家人,而且深爱他们。除了偶尔与堂弟的关系有一些紧张之外,悉达多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
当悉达多渐渐长大成人,他对自己的国土以及外面的世界开始好奇起来。净饭王拗不过太子多次的恳求,答应让他到宫外出游。但他严令太子的车夫迦那,只能让太子看到美好的事物。悉达多确实尽情享受了沿途的水光山色和自然丰沛的大地。但就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人遇到一个在路边呻吟的乡下人,被极大的病痛所折磨。悉达多一辈子都被魁梧的侍卫和健康的宫女所围绕,听见呻吟的声音,见到受病苦折磨的躯体,对他来说是一大冲击。目睹了人身的脆弱,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王宫。
随着时光流逝,太子好像又回复了平常,但是他渴望再度出游。净饭王再一次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一回,悉达多看到一位齿牙脱落、老态龙钟的妇人,步履蹒跚,踽踽独行。他立刻叫迦那停车,他问迦那:“为什么她这样子走路?”
迦那说:“主人,因为她老了。”
“什么是老?”悉达多问道。
“她身体各部分经长期使用都已经耗损了。”迦那回答他。
悉达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于是下令迦那掉头回宫。
如今悉达多的好奇心再也无法平息,他想知道外面到底还有些什么,于是和车夫第三次出游。这一回他同样欣赏了沿途美丽的风景,尽览青山绿水。但是在回程的时候,他看到四个人抬着一个尸架,上面平躺着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悉达多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迦那向他解释那个看来羸弱的躯体,事实上已经死亡。
悉达多问迦那:“其他人也会死吗?”
迦那回答:“是的,主人,每个人都会死。”
“我的父王甚至我的儿子也会吗?”
“是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论你是富裕或贫穷,种性高贵或低贱,都无法避免死亡。这是生在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最终命运。”
第一次听到悉达多开始迈向证悟的故事,我们可能会认为他实在是太天真了。听到一位将要领导整个国家的太子,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似乎很奇怪。但其实我们才是真正幼稚的人。在这个信息时代,斩首、斗牛、血腥谋杀等衰坏与死亡的影像环绕着我们。这些影像非但没有提醒我们最终的命运,反而被拿来作为娱乐和获取利润之用。死亡早已成为一种消费产品。我们大多数人并不去深思死亡的本质。我们不承认自身与环境都是由不稳定的元素所组成,只要一点小刺激就会分崩离析。我们当然都知道终有一天会死亡,但是除非是被诊断罹患绝症,大部分的人都自认暂时不会有危险。偶尔想到死亡的时候,所思索的却是“我会得到多少遗产?”或者“我的骨灰要撒在什么地方?”诸如此类的事。从这个观点来说,我们才是太天真了。
第三次出游回来以后,悉达多对于自己无力保护他的子民、父母,以及最挚爱的妻子耶输陀罗、儿子罗罗免于必然的死亡,感到极度的沮丧。对治贫穷、饥饿、无家可归等苦难他有办法,但是对年老与死亡,他却束手无策。
日以继夜地沉思着这些问题,悉达多试图和他的父亲讨论死亡。对国王而言,这是个理论上两难的问题,他实在不懂太子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净饭王愈来愈担心预言成真,说不定他的儿子真会放弃继承王位,选择苦行之路。不管有没有预言,在那个时代,有权势和财富的印度教徒变成苦行僧并不乏其例。净饭王表面上想尽办法来消除悉达多的执着,但是内心里,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预言。
然而对太子而言,这并不是短暂的忧伤情绪而已。悉达多完全沉陷其中。为了防止太子愈陷愈深,净饭王不准他再次离开王宫,并私下指示宫中侍卫监视他。就像任何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会做的,他也尽其所能不让太子看到任何死亡和衰朽的迹象。
婴儿摇鼓及其他分心物
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和净饭王一样。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和他人避开真相。我们对衰朽的征象已经产生了免疫力。我们告诉自己“不要老想着这些事”,并且用正面的方式来鼓励自己。我们在生日派对中吹熄蜡烛来庆生,而事实上熄灭的蜡烛应该用来提醒自己,离死亡又缩短了一年。我们以烟火与香槟庆祝新年,让自己忘掉旧的一年永不复返、新的一年难以预料的事实。然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当这个“任何事情”令人不满意的时候,我们就会故意转移注意力,如同母亲用玩具和小摇鼓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一样。如果心情不好,我们就会去逛街、下馆子或看电影。我们编织梦想,瞄准终身成就,诸如海边别墅、徽章、奖座、提早退休、名车、好朋友、好家人、好名声,最好还要上吉尼斯世界纪录。到了晚年我们还要有个忠诚的伴侣一起坐豪华游轮旅行,或养纯种贵宾狗。杂志和电视介绍并强化这种快乐和成功的模范让人们去追求,不断地创造新的幻象来引诱我们。这些所谓成功的观念,就是我们大人的婴儿摇鼓。
不论是念头或是行为,我们在一天当中所做的任何事,几乎没有一样显示出我们觉知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我们浪费时间在影城等候一部烂电影开演,或急着赶回家去看电视现场节目。当我们坐着看广告、等待……此生的光阴就逐渐消逝了。
对悉达多而言,仅只一瞥老死的景象,就在他心中生起了追求真理全貌的渴望。第三次出游之后,他好几次试图独自出宫,但都没有成功。在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如常的宴饮作乐之后,一个神秘的咒语席卷了整个王宫,除了悉达多以外,每个人都被制伏了。他在殿中徘徊,发现从净饭王到最低下的仆人,个个都睡得不省人事。佛教徒相信,这场集体的昏睡是所有人类共同累积的功德结果,因为这个决定性的事件,造就了一位伟人的诞生。
由于不再需要取悦王公贵族,宫女们睡到张口打鼾、四肢横陈,戴着珠宝的手指浸在咖喱酱中。她们状若残花,风华尽失。悉达多并没有像我们一样忙着让一切恢复原状,反而由于这样的景象,更加强了他的决心。她们美貌的消逝,正是世事无常的明证。在众人沉睡之际,太子终能不被监视而离开王宫。他看了耶输陀罗和罗罗最后一眼,便悄然地消失在深深的夜里了。
在很多地方我们也和悉达多一样。我们有自己的宫殿——不论是贫民区的单房公寓、郊区的双层别墅或在巴黎的顶层阁楼。我们也有各自的耶输陀罗和罗罗。我们也许不是拥有孔雀的王子,但我们有事业、宠物猫咪和数不尽的责任在身。所有的事情老是出状况。家电坏了,邻居吵架,天花板漏水。亲爱的人死了;或是他们早上醒来之前,下巴和悉达多的宫女一样松垮,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也许他们闻起来有秽浊的烟味或昨晚的大蒜味。他们唠叨不停,而且还张着嘴咀嚼食物。但我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困在那里,不试图逃开。或者我们终于会忍无可忍,心想:“我受够了!”然后结束一段关系,却又再找另一个人重新来过一遍。我们对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从不厌倦,因为我们期待而且相信,有个无瑕的灵魂伴侣或完美的香格里拉正在某处等着我们。面对每天令人懊恼的事,我们自然的反应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把它们弄对,这一切都能修理,牙齿是可以刷的,我们可以感到完满。也许我们还会认为,总有一天,我们会从生命中的课题中学到圆熟。我们期望自己变成像《星球大战》电影中的智慧长者Yoda一样,却不知圆熟只是衰朽的另一个面向。潜意识中,我们期待自己会到达不再需要修理任何东西的境界。总有一天,我们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我们深信“解决”的概念。好像我们所有经历的一切,到这一刻为止的生命,都只是在彩排。盛大的演出还没开始。
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这种永无休止的处理、重新安排以及更新版本,就是生活的定义。事实上,我们是在等待生命开始。如果有人逼问,大部分的人都会承认自己是为了某种美好的将来而努力,譬如在缅因州肯纳邦克港的木屋,或哥斯达黎加的小屋中安享退休生活,或者有人梦想在中国山水画般的理想山林里,在瀑布和鲤鱼池畔的茶亭中,禅思静坐,安享晚年。
我们往往也会这么想:当我们死后,世界依然存在。同样的太阳会继续照亮大地,同样的星球会继续转动,因为我们认为从开天辟地以来,它们一直都是如此。我们的孩子会继承这个地球。这都显示出我们对于不断流转的世间和一切现象是多么无知。我们可能会注意到云在动,指甲在长,但事实上一切都在变动。孩子们不见得一定比父母长寿,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依照我们的理想生活。小时候乖巧又可爱的小宝贝,长大后可能会变成吸毒的恶棍,还带各式各样的情人回家。你也许会想:这实在不像是我的儿子,但他确实就是。他们毫不在乎地浪费掉你毕生的积蓄,就像人们拿蜜蜂辛苦采集的蜂蜜来泡茶,还觉得理所当然一般。最古板的父母可能会生出最炫目的同性恋小孩,而最散漫的嬉皮却养出新保守派的孩子。可是我们还是执着于家庭的典型,梦想着我们的血统、脸形轮廓、姓氏及传统都能由子孙留传下去。
追寻真理可能像件坏事
重要的是,我们要了解太子并不是舍弃他的世间责任。他不是因为逃避兵役而加入有机农场,或是去追寻浪漫的美梦。他身为一家之主,决心牺牲安逸,离家远行,为的是让家人获得最需要、最珍贵的东西,即使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很难想象隔天早上净饭王是多么悲伤与失望。这种心情类似一些现代的父母,发现他们的青少年孩子,学习六十年代的嬉皮花童(许多都来自安逸富裕的家庭),跑到加德满都或伊维萨岛去追求理想中的乌托邦。但悉达多不是用穿喇叭裤、脸上穿洞、染紫头发、身体刺青的方式,而是以脱下太子的华服来颠覆传统。褪去了种种象征教养贵族的外物,披上一块破布,他成了一名游方的托钵行者。
我们的社会,会期待悉达多留在宫中,享受权势,继承王统,因为我们习惯以“你拥有什么”,而不是以“你是什么样的人”来评断他人。在我们的世界中,成功的典范就是比尔?盖茨。我们很少想到甘地式的成功。在某些亚洲及西方社会中,父母要求孩子们在学校取得成就所给的压力,已经超过身心健康的承受度。孩子们要有好成绩才能申请到常春藤名校,要有常春藤的学位才能获得花旗银行的高薪职位。凡此种种,都是为了让家族的光辉永垂不朽。有些父母的家族荣耀感特别强烈,如果要选择让孩子去拯救整个村庄,或是当大企业的执行长,他们会选择后者。
想象你的儿子有个显赫又赚钱的事业,但他洞悉了老死的秘密之后,突然辞职。他再也看不出一天工作十四小时、巴结老板、贪婪地并吞对手、破坏环境、压榨童工、压力不断,只换得一年几周休假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他说要卖掉所有的股票,全数捐给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