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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到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里,严鸽的橘子水喝完了。她把两大瓶浓缩橙汁放进篮里的时候对我说,小檬,你要喝吗。我说我不喝,我只喝冰水。然后她就站在那里,把篮子放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摩我的脸,她说,小檬,你要懂得珍惜自己,你的脸总是这么苍白。我就对她笑,我说,好。
小檬,我们很快就要变老了,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点时间了,我们要让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你知道吗。
严鸽,你还是个孩子,你不会变老。
她就对我微笑起来,嘴唇一闪一闪的。
严鸽总是爱在路边的音像店里找各种版本的帕格尼尼的CD来听,有时顺便也带一些碟片回来看。可是看过一遍以后就把它们扔在一边,因为不喜欢也就不再理会。她是一个神经质的放肆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那一天她为什么会拿一张《甜蜜蜜》回来,而且似乎很有兴致地捧着橘子水坐在地板上认真地看起来。当黎明和张曼玉最终在美国街头重逢,然后电影里的邓丽君开始唱《甜蜜蜜》的时候,严鸽终于放肆地大声笑着,笑得喘不上气来。她回过头来对我说,小檬,你看这电影拍得多矫情,邓丽君的歌总是很矫情。
严鸽只喜欢一个叫丁薇的女歌手。那个女人有着最精致的冷漠和最完美的神经质。只有她才会在音响里不停地哼唱着“你的嘴巴/想说什么/你的耳朵/想听什么/你的嘴巴/想说什么/你的耳朵/想听什么/”。听到这些的时候严鸽就晃动着一头长发和繁冗的头饰,满脸的沉醉和颓靡,和着音响里的声音懒散地哼唱。
好在丁薇最后还是唱了出来。
本来我想说/天是空的/会不会寂寞/本来我想说/星是暗的/会不会坠落/本来我想说/泪是甜的/味道还不错/可是他们说/爱是苦的/把知觉给淹没
这一年的冬天突然就随着大片的雪花一起降落。我的手脚彻底地冰凉下来,冷得让我窒息。我想我的血液一定是凝固结冰了。
可是我依然只喝冰水,没有温度和味道,就像严鸽坚持只喝橘子水,甜蜜清澄。她用透明唇膏和繁冗的头饰把自己打扮成诡异的精灵,而我的脸却变成了吓人的苍白。我们都是有些神经质的女孩子。
严鸽说,小檬,我们去买橘子水吧,我说,好。
那个夜晚城市里下起了很大的雪。我们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严鸽躲在她宽宽大大的格子围巾里对着我笑。她说,小檬,你看我们多像两只笨拙的企鹅。
雪地里的严鸽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地不知所措。她不停不停地转着圈子,头饰叮叮当当地乱成一片。她伸出手去把雪花接在手心里,然后瞪着眼睛看它们慢慢消失。她说,小檬,你听,你好好地听,雪花降落是有声音的。
我就站在雪地里冲她微笑。我想,这样的女孩子是真的应该相信爱情的。
从便利店出来,我拉着她慢慢地在雪地里走。在天桥底下我们发现了那个小乞丐。她冷得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蛋很脏,冻得通红和干裂。她瞪着眼睛怯生生地看我们从面前经过。严鸽突然就停住了,她说小檬你看,那个小姑娘多可怜。然后她就走过去蹲在小乞丐的面前,她说小姑娘你的妈妈呢,小姑娘你冷不冷呢。
小乞丐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严鸽把她宽宽大大的格子围巾围到小乞丐的脖子里,她说这条围巾很暖和呢,你围着它就会好些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很甜很甜地对我笑,她说,小檬,我们回家吧。起风的时候她紧紧搂着我的胳膊,把脖子藏进衣领里哆哆嗦嗦地打着冷颤,她说小檬呀我要冷死了。
我就看着她笑,然后把我的围巾围在她脖子里,我说,严鸽,你这个孩子。
于是,就是这样,我与这个叫做严鸽的神经质的孩子在一起生活。她留纠缠不清的长发,挂许多繁冗的头饰和涂Christian Dior的透明唇膏。她爱躺在地板上听帕格尼尼的CD,跟着音响里的丁薇摇头晃脑地哼唱,然后抱一杯橘子水看各种各样的碟片。她肚子饿了的时候我就去厨房煮饭给她吃,困了的时候她就转回头来说小檬我想去睡觉,我就对她说,好。
我和严鸽一直热衷于一种无聊的游戏。午后我们趴在很宽的阳台上面看下面形形色色的人群,然后去猜测从某时起第十个经过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对此我们百试不厌,而每每总是以我的失败告终。于是我知道其实我是个预感极差的人。就如同我以为严鸽会就这样自我地无谓地像个孩子一样地一直同我生活下去,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爱上了卓奇。
她说小檬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相信爱情的,我以为我会就这个样子了,可是我真的爱上卓奇了,这是多神奇的一件事情。她的眼睛里闪出异常明亮的光,像一个溺在幸福里的小女人。我就轻轻地揽着她对她微笑。我说,这很好呀,你本来就是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
我一直不清楚严鸽与卓奇的相识,但我知道那是个不寻常的人。我曾经看到过他用e…mail传给严鸽的一首不知道是诗还是歌词的东西。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有三千七百多年/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我却在旁边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祭司 神殿 征战 弓箭是谁的从前/喜欢在人潮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经过苏美女神身边/我以女神之名许愿/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的蔓延/当古文明只剩下难解的语言/回忆就成为永垂不朽的诗篇
严鸽爱打开它一遍一遍地看,把手里的苹果咬出很响的声音,笑得一脸明媚。然后她对我说,小檬,你来看,写得多好。
我想,这是多么神秘难料的男孩子,就像这些文字。
我第一次见到卓奇的时候看清了这个神秘难料的男孩,他穿米色的长风衣,非常干净和凝练。可是在他的眼睛里藏着一团隐匿的阴郁,在我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我突然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目光那么轻易地就戳穿了我。
就在那一刹那。
在劫难逃。
于是我发现严鸽这个女孩子的头发竟然被神奇般地理顺了,上面不再挂繁冗的头饰,柔软地搭在肩膀上。她也不再钟情Christian Dior的透明唇膏,她说她不再拒绝岁月流逝了,她要和她心爱的人一起变老。
所以严鸽就变成了我面前的这个样子,如同任何的淑女一样的清爽恬静。可是她会用各种颜色的涂料在墙壁上写满了卓奇的名字。她是个神经质的女孩子。卓奇卓奇,她盯着那些名字咯咯地大笑着,喘不过气来。然后她就突然安静下来看着我,眼睛幽幽的样子。她说小檬,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这么爱他。
严鸽有一只非常精致的玻璃罐子。她说只要和卓奇相爱一天就在里面放一枚硬币。她说等到集满一罐子硬币的时候就嫁给他。说这些的时候严鸽的眼睛如同婴儿般的清澈澄明。那一刻我想这真的应该是一个相信爱情的女孩子。于是我就对她微笑起来,我说,严鸽,你这个孩子。
一天一天地,严鸽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每天早晨把头发柔柔地梳理下来,喝一大杯的橘子水,在玻璃罐子里放一只硬币,然后对着满墙壁的卓奇笑得喘不过气来。我依旧喝冰水,望着镜子里的愈加苍白的脸很久很久地发呆,然后暗暗地说,小檬,你要好好地爱自己。
卓奇的电话会在夜深的时候温柔地响起来,从不间断的习惯。于是严鸽一定要等到听过电话才可以安然地睡去。线路里总是会传来卓奇温暖的声音。严鸽,该睡觉了。好好地做一个梦,我会在梦里看着你。然后严鸽就乖巧地挂掉电话,把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我冰凉的脖颈。她说小檬,你说,卓奇会不会一直都这样疼爱我。我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发,我说卓奇是一个非常好的男孩子,他会一直疼爱你。我说严鸽,二十岁以后你会嫁给他吗。黑暗中严鸽的头发轻轻摩擦我的脖颈,然后我感觉到她在微笑。我说严鸽,我是不是很快就会失去你了。严鸽揽着我,她说小檬对不起,你知道,我真的非常爱他。她说小檬你要好好地疼惜自己,你总是那么苍白。我说,好。
卓奇总是敲开门,他说,小檬,我来接严鸽。然后他在傍晚的时候把她送回来。那时严鸽一定是一身疲惫可是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她说小檬,我今天开心极了。
有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呆在屋子里,卓奇坐在地板上陪严鸽听帕格尼尼和看她带回来的碟片。然后和她一起放肆地笑再把它们丢在一边。或者他们可以坐在电脑前用整整一个上午去打游戏,兴奋地手舞足蹈,叫喊和捶胸顿足,认真地像个孩子。玩累了的时候严鸽就转过头来对我说,小檬,你来玩吗。我就看着她微笑,并且摇摇头。然后我去看卓奇的眼睛,温暖的笑容,并且有一闪而过的阴郁,让我瞬间手脚冰凉。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如同严鸽手中的硬币落入玻璃罐子的踏实的小幸福。严鸽的甜蜜爱情和我的苍白。看她的笑容感到欣慰,看卓奇的眼睛时觉得冰冷。我想如果一切就是这样继续下去,我会逐渐地感到沉稳与平和。可是我不知道,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
中午时卓奇敲开门来,我说,卓奇,严鸽她在睡觉。他一声不响地走进来。我说,卓奇,你坐在这里,我去拿橘子水来。然后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小檬,你为什么要一直让自己这样苍白。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心疼你的苍白。
我的脑袋突然轰地一声,轻微地颤抖。我说卓奇,严鸽她非常爱你。
卓奇松开手,把头垂下来,两只手撑起脑袋。他说我知道,严鸽是一个时时都需要人疼爱的任性的孩子,而你不一样,小檬,你一碰就碎了。
那一刻我的脑袋剧烈地眩晕起来,然后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说,卓奇,我累了。卓奇揽着我,并且沉默,一切都模糊了。
然后房间里响起来细碎的声音,严鸽喊着我的名字,小檬。我说,卓奇,严鸽她醒了,卓奇。我抬起头来,卓奇的眼睛突然变成可怕的阴郁,他倔强地揽着我的肩膀,没有一点活动的余地。
严鸽捧着玻璃罐子走出房间。小檬,你看,我的罐子里已经——
严鸽的声音突然间凝固在空气里。一切都恍惚起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让人窒息的沉默。然后是突然间清脆而突兀的玻璃碎片的声音。我抬起头来,严鸽的惊恐的没有血色的脸,她瞪着眼睛怔怔地看我,她说,小檬,我把罐子摔碎了。
卓奇跑了出去,严鸽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我从窗台上看下去,卓奇飞奔的身影,米色的风衣飘摆在风中,像只受伤的野豹。
本来我想说/天是空的/会不会寂寞/本来我想说/星是暗的/会不会坠落/本来我想说/泪是甜的/味道还不错/可是他们说/爱是苦的/把知觉给淹没
严鸽蹲下来,白色的布裙子散在地板上,像绝望的花朵。她一个一个地缓慢地去拾散在地上的硬币,背景长久地僵持在空气里。然后她转过头来,咧开嘴很难看地笑了。她说小檬,一共是整整两百块。
我走过去抱住她,我的心疼痛地要掉下泪来。严鸽像猫一样温顺地依偎着我。她说小檬,你可以想象吗。我居然能用整整两百天的时间去爱一个男孩子。可是所有的一切,就这样,轻易地就凋谢了。小檬,爱情真的是太虚幻的东西。
我抚摩着严鸽柔顺的头发,她已经把它们理顺很久了。我真的曾经相信她可以变成这样一个甜蜜和满足的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一切都可以在一瞬间结束。我紧紧地抱住她,我说,严鸽,卓奇他一直都很疼爱你。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小檬,我们都只能好好地爱自己。
严鸽翻出遗弃在角落里很久的《甜蜜蜜》,然后捧着橘子水认真地看起来。当黎明和张曼玉最终在美国的街头重逢时,她依旧大声地笑得喘不过气来,她说,小檬,你看,拍得多矫情,邓丽君的歌总是那么矫情。
我盯着她的眼睛,我的心疼得窒息。严鸽,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鸽的笑容在一瞬间僵在脸上,几秒钟以后她突然就放肆地嘹亮地哭了出来,像个委屈的孩子,无法停止。
小檬,我真的非常爱卓奇。
我搂着她的肩膀,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进我的脖颈,冰凉得没有温度。严鸽,我知道。严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严鸽搂着我的脖子蜷在我身边。她说小檬,你就这样一直都陪着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好吗。我说,好。严鸽突然就像个孩子一样地笑了。小檬,只有你对我最好。
小檬,我很累。我想要睡了。
睡吧,亲爱的,好好地睡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原先的状态。严鸽这个神经质的女孩子,留纠缠不清的长发,在上面挂繁冗的头饰,坚持用Christian Dior的透明唇膏,喝甜蜜清澄的橘子水,一跳一跳地走路,露出狡黠的笑容,像一只诡异的精灵。至于那些满墙壁的卓奇,严鸽没有抹掉它们,可是谁也不再提起,于是它们就那样尴尬地留在那里。
严鸽依然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躺在地板上听帕格尼尼,然后对着电视机笑得喘不过气来。安静的时候她就转过头来微笑,她说小檬,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么爱我,多好!
可是一切终究没有继续下去。有一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严鸽正蹲在墙角里整理一大堆的行李。我说严鸽,你要做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小檬,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小檬,我还是忘不了卓奇。
严鸽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摸我的脸。小檬,我真的舍不得你,小檬,我那么爱你。你答应我要好好地爱自己,你不能再这样苍白。
我就看着眼前像孩子一样的严鸽大滴大滴地让眼泪掉下来。
小檬,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的无能为力。
严鸽,我会等着你回来。
小檬。她摇摇头。小檬,我也许不会回来了。
没关系,严鸽,我会等着你回来。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很久以后她说,好。
我是小檬,我与一个叫做严鸽的神经质的女孩子住在一起。可是这一切从严鸽离开的那一天就结束了。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严鸽,她走的那一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我已经苍老。
我想,我的苍老,就是从满墙壁的卓奇和那些破碎的记忆开始。
后记
这篇文章是我送给我的好朋友严鸽的。从她叫我小檬的时候起,我就想要写一篇故事送给她。
这是我所写的最漫长,最艰难的一篇,因为我一直担心严鸽会不喜欢。可是最后,就成了你所看到的这个样子,有太多要表达的东西,可是无从说起。
我真的不知道严鸽看到这些会怎样去想,但是我相信她会喜欢这篇并不高明的小说,因为这毕竟是我们俩人的故事,严鸽和小檬的故事。
关于这篇小说,我们曾讨论过很多。比如说我原先是要严鸽喝黑咖啡的,可是她说她不能忍受那么苦的玩意,于是因为心疼她的身体还是改成了她喜欢的橘子水,还有我告诉她严鸽要爱上一个男孩子时她苦恼极了,她说那你安排一个很英俊的男孩子吧,然后让我们分手。以及最后严鸽的下落不明她也耿耿于怀,她说那你一定要让我多带些钱,不要过得太惨。
我想说的是,其实生活中的严鸽和小檬都不是这个样子。严鸽爱喝橘子水,小檬爱喝冰水和咖啡,可她们都是健康明朗,有一些自得其乐的小疯狂并且脆弱的孩子,他们都需要疼爱。
写到这里我想故事该结束了。如果严鸽可以看得到这些,我想告诉她,严鸽,要相信爱情。
李萌,笔名酒吧钢琴,女,1985年3月生于太原,B型血,喜欢看余华、杜拉斯、安妮宝贝的文字。
出名要趁早啊
张 铃
出名要趁早啊,来得晚了,快乐也不那么彻底。
——张爱玲
他们恣肆地掌握着张爱玲的深邃精神,准确地挥霍着他们千姿百态的才华,在写作的T型台上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真正做到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也真正懂得炒作自己,包装自己,甚至疏离自己,一个个大张旗鼓地出场,使人目不暇接张口结舌,慨叹到不能言语。
和70年代出生的写作者相比,他们:年轻,复杂而又单纯。
复杂的是他们彼此之间无一相同,单纯的是他们的文字并不如70年代出生的写作者那样哗众取宠专拣刺耳的写。
70年代出生的写作者,多多少少总无法绕过横亘在男女之间的那张床,80年代出生的他们,则高明巧妙得多,他们懂得如何诉说如何保留,如何使看客看到想看的东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