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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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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如果不在了,朱由校缺少一个核心的班子替他治理天下,那些朱由校曾经重用的旧臣,现在只剩张问了,让张问突然离位,会让朱由校产生一种无力感。他需要时间提拔一批中用的大臣,他的极高皇权需要有人拥护才能化为实际的权力。

于是朱由校决定召见张问,和他谈谈心,稳住他的情绪。

这次朱由校没有在后宫召见张问,在下旨传唤张问后,他去了文华殿。文华殿从嘉靖十五年起就一直用作皇帝经筵和召见大臣的地方,朱由校却很少用。

文华殿南向,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朱由校从连接前后殿的穿廊走到后殿主敬殿中等候张问。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张问过来,他便有些恼怒地对太监说道:“内阁到文华殿,才多远的路?张问为什么还不来?”

太监道:“回皇爷,张问今儿不在内阁,呆家里呢,估计过来还要一点时间。”

“在家里?”朱由校看着文华殿侧边的三交六椀菱花槅扇窗,喃喃地说道。他在想,张问是真不想干了?

过了许久,一个太监走进主敬殿,跪倒在地说道:“皇爷,张问来了,已经到月台外边的甬道了。”

“宣他进来。”

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功夫,张问在太监的带引下走进了主敬殿,远远地就伏倒在地,喊道:“微臣张问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来人,赐坐。”朱由校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作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

张问走上前去,走到龙榻旁边的凳子旁边,先拱手说道:“臣恭贺皇上喜得龙子,皇上之福,大明之福,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说完才坐到皇帝赏赐的凳子上,那凳面上铺着一个软座垫,坐着很是舒服,但是张问只敢让臀?部的沾着凳子座垫的一个小角,在皇帝面前坐都是这样的姿势。

朱由校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的宫女太监,这才说道:“张问,你为什么要辞职?别给朕说身体有恙之类的,朕不信。”

张问寻思了片刻,自己突然提出辞呈,说出一点实情,反而能给皇帝交心的感觉,他想罢便说道:“昨晚二更天,遂平公主殿下来内阁值房了……”

“哦?”朱由校有些尴尬,忙说道,“这个丫头,越来越放肆,都是朕给纵容的……”

张问道:“臣昨晚就在想,按理殿下晚上是不能走到内阁值房的,也许……也许是皇上对臣的施政不满……”

张问委婉地说了出来,意思就是朱由校想把他变成驸马、从内阁次辅的位置上退下。这么说虽然有点打击皇帝的面子,但是确实是那么回事,朱徽婧一个公主半夜二更的怎么能顺利走到内阁值房?张问如果假装看不懂,朱由校也不信。

现在主敬殿没有其他人,朱由校被张问说得很不舒服,但是转念一想他倒是实话实说,也就想通了。朱由校虽然文化不高,但并不是一个完全不明理的人。

朱由校沉默了许久,喃喃说道:“朕曾经对你说过:朕在,保你荣华富贵……”

张问心道把公主嫁给我,当然荣华富贵了,不过老子恐怕只能去经商了。

朱由校又说道:“朕用是执掌内阁,你在几个月内专门提拔南人,打压其他大臣,朝中诸臣多有不满,恐对国家不利。”

张问颇神情地颤?声说道:“臣也曾经对皇上说过:如果有一天皇上不信任臣了,只需要赐微臣宝剑一柄,微臣即可自裁谢罪,以谢皇上知遇之恩。”

兴许是张问的语气很有感情色彩,朱由校在这一刻真的动容了,他听过无数大臣上表忠心的话,但是没有听过比这句话更真挚的、纯粹的话。

朱由校一时也无法断定张问的危险性。在朱由校犹豫不决的时候,张问却已经十分断定:有朱由校在,他的新政根本无法推行。

一个犹豫不决,一个态度坚定,在这一轮交锋中,张问已然占了上风。不过总体情况、大势强弱,依然十分悬殊,毕竟朱由校是君、张问是臣。

张问继续迷惑皇帝道:“臣绝无党同伐异的居心,但是朝廷自国本之争以后,党争局面已经无法控制,要想有所作为,无法避免党争实情。东林党无益于国家、魏党无益于国事,臣想重组三党,重新安排朝廷格局,辅佐皇上澄清宇内,中兴大明!”

三党即齐楚浙党,其实还包含了宣党﹑昆党等,是以前在对付东林党的党争中形成的党派。三党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东林党也不好,阉党也不好,相比之下三党对于朝廷来说还好一些。

以前在皇帝面前,谁也不敢明说党羽,但是张问和朱由校的关系倒是很特别,张问反而敢在他的面前说真话、直话,这可能也有朱由校文化不高的原因,只有说的直白他才更懂。

张问继续说道:“嘉靖以来,党争从未间歇,朝中诸臣面对现实纷纷抱团,党派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嘉靖时,一些大臣信奉‘心学派’(徐阶等人),主张无党,实际上也是‘无党而党’。这样的情况,臣要对抗阻碍新政的势力,只能拉拢一批支持新政的官员,才能有所作为。臣一生的抱负,就是辅佐皇上成就中兴大业,只要新政推行成功,臣当卸甲归田,以享天伦之乐。”

因为张问的党同伐异干得太明显了,这时候他为了让皇上感觉到他的诚挚,干脆什么都直白地说出来,为自己的结党作解释。

朱由校实际上已经有点相信张问的话,朱由校明白朝廷党争的现实,张问说的一点都不虚,全是大实话。

他犹豫的是这样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一党独大,架空皇权?所以他举棋不定,也没拿定主意要把张问怎么处理,而张问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把选择权完全交到朱由校的手上,让朱由校更加左顾右盼。

但总得来说,经过今天这一番谈话,张问在朱由校心中的威胁大大地降低了。交流能够拉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皇帝成天坐于后宫、不见大臣,坏处也是很大的。

朱由校决定先稳住张问,再作打算,他便说道:“你的辞呈朕压下了,以后别再上书这样的事。”

张问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臣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皇上的信任,这几天臣也在想,是臣太过心急,施政过于激进,这才造成了诸多大臣的反对。臣当重新订制施政方略,采取缓和的态度,缓解党争造成了不利影响,方不负皇上的重托。”

朱由校点点头道:“欲速则不达,你要谨慎处理政务,方不负朕对你的期望。”

“臣谨记皇上的教诲。”

朱由校站了起来,说道:“朕今天还有一点事儿,你且安心下去,好好做好本分。”

张问听罢,重新跪下向皇帝行了三叩九拜的朝礼,倒退走了几步,这才转过身,走出了主敬殿。

他从殿前出月台,从直通文华门的甬路走出文华门的时候,这才敢松了一口气。君臣之间这样的勾心斗角让张问心里很不舒服,而他又没有办法。

在压力和危险的刺激下,张问心底那股子邪恶又冒了起来。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十二 琴声

当天晚上,张盈留在了张问的身边,门外的雨在哗哗地下个不停。张问心里面装着事,兴致不高,草草就完事了,幸好张盈的身子特别敏感,依然在雨声中达到了顶端。她疲惫地伏在张问的腿上,而张问则靠在床边上,轻轻抚摸着她缎子一样的后背,犹自在心里想着事。

如此漫不经心的抚摸,让张盈很享受,在疲惫和幸福中打起了轻轻鼾声,就像一只温顺而乖巧的小猫一样。

轻轻摇曳的烛火、门外的甘霖犹如情人满足的眼泪,这是一个温馨的环境,但是张问心里面盘算的事却并不温馨,他在算计皇帝朱由校。他和朱由校曾经是相互信任的君臣关系,但是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分手的情人,心里面早已留下无法调养的伤痕。作为一个臣子,用阴险的心理算计皇上,在儒家道德观里,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但是张问内心里压根就不信儒家道德那一套,他不认为那是真理。在张问看来,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只有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从玄衣卫在后宫的密探报上来的密报中,张问了解了许多信息,他很专心地在脑子里把这些信息联系上,以期找到布局的方法。比较谨慎和合理的办法显然是没有,张问细细想了许久作出了这样的判断,不过冒险的方法应该存在可能。

他想起了最近受皇帝专宠的柳自华,倒是可以从柳自华身上寻找突破。可麻烦的是现在柳自华一直在后宫里面,不好联系。玄衣卫那些收买的那几个太监、自然不好让他们做这样的事,那些太监收了钱,但是根本不知道上边是谁,如果张问要通过这条线,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了,风险太大。

怎么才能联系上柳自华?张问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余琴心。上次他建议余琴心到皇后的身边教皇后弹琴,可不知余琴心现在如何了。

“盈儿,盈儿……”张问唤了两声伏在自己怀里的张盈。

“唔……”张盈睡眼惺忪地翻过身来,茫然地看着张问,还没有睡醒,她伸手摸摸自己饱满的额头,又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说道,“我睡着了,相公,你怎么还没睡?”

因为张盈翻过身来,张问便看见了她胸前那对裸?露的娇*?房,还有那平滑的小腹,张盈虽然不丰满,但是身材很苗条、纤腰楚楚。张问压住突然窜到心里的欲望,沉声道:“余琴心是不是在皇后的身边?”

“夜里凉,相公光着身子坐了多久了?”张盈坐了起来,拉过被子盖在张问的身上,然后才说道,“嗯,余琴心常常在妹妹的身边,不过因为她不是宫女身份,有时候也要出宫回到王体乾的府上。”

“很好。”张问从容地说道。

张盈看着他:“相公怎么突然想起余琴心了?”

张问于是就把心里的布置计划对张盈说了一遍,张盈听罢愕然道:“相公,这样太冒险了,余琴心和柳自华这两个人能信得过吗?万一泄漏出去,被皇上知道了,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相比玄衣卫收买的太监,她们和我还有些交情,我宁愿信她们。”张问笑了笑,“记得我们成亲的当晚,盈儿就说想与我隐居山林,厮守在一起;你说江湖之远,不是庙堂容易查出来的。如果我们失败了,不正可以无牵无挂地实现盈儿说的这种生活了吗?”

张盈被张问这种洒脱的语言给撩拨了一下,她抬头看张问时,只见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她心下一动,喃喃说道:“盈儿现在可不这么想了,相公说得对,庙堂才适合相公,只有这样,相公才能有这样的自信,盈儿可不想看见整日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相公。”

野心、欲望、理想,构成了男人的灵魂;而自信,是男人的魅力。不知反抗、只知哀怨感叹,那不是深情,那是女人的专利;男人,被逼无情。

……

张问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余琴心的身上,他派玄月负责,将余琴心的生活规律、活动范围都摸清楚了,比如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回王府。然后他找了个适当的机会,让玄月给余琴心递了一封书信。

那日余琴心刚刚从紫禁城里出来。

她必须得时不时回王体乾府上,因为皇宫不属于她。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总是渴望有一个归宿,哪怕那是个狗窝,也是属于自己能够停留的狗窝,否则就是一棵无根的浮萍,那种感觉很不好,没有一丝安全感。

余琴心琴棋书画皆通,博览群书,而且因为是女人,不用科举,不限于四书五经,她的知识面很广。她是一个明白人,明白自己应该怎么样为自己打算。虽然皇后对余琴心很好,余琴心并没有因此迷失,她明白皇后对她好,是因为皇后对琴艺产生了兴趣、而她正好擅长弹琴罢了。就像宋代的李师师,皇帝多么喜欢她,结果李师师五十多岁的时候,依然要做歌女维持生存,多么可悲的先例。

余琴心想来想去,也只有拥有强大势力的王体乾对她还算真心,虽然她和王体乾产生了不可弥补的裂纹,王体乾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信任她、为她作想了,但是她在张问的建议下、主动向王体乾请罪,也争取到了王体乾的一点谅解。实际上王体乾也是一个寂寞的人,他最终还是留下了余琴心,他放不开与余琴心曾经的那种心心相印。王体乾也感觉自己很悲哀,那种与人的心心相印不过是建立在别人另有所图的手段之上,但是他又放不下……

她很无奈,她不想被人当作玩物、然后被无情地抛弃在野地里,没有归宿,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于是余琴心依然常常回到王体乾的府上,有时候还能和王体乾说上几句话。

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准备回府的时候,就收到了张问的书信,她在马车上打开书信一看,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两行字,是张问的笔迹:上次要为你画像,却未成行,不知还能有缘否?

在这一刻,余琴心砰然心动。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是张问为什么主动来找自己?余琴心心里不得不产生许多想法。

余琴心在张问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那次在王体乾府上,她还故意打击了一下张问。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张问这样的人,而是因为她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从客观上来讲她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身份配得上张问的喜欢。

她的心跳急剧,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就像害怕心子会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一般。她有些不敢相信,张问找自己干什么?她捂住胸口的那一刻,摸到了自己坚挺的胸部,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悄悄解开领口,看了一眼那深深的乳?沟。她的乳?房形状相当好,那一对东西看起来不像棉花那样软,却坚挺、紧致。她不穿那种肚兜,特意用一块绫罗摸胸轻轻系在胸口,轻轻这么一向中间挤压着,它们就紧紧靠在一起,形成性感的、紧密的深深乳?沟。

而且余琴心对自己的相貌也相当有自信,大眼睛、小嘴,对称匀称的五官,尖尖的下巴,十分水灵秀气可爱,以前名满京师绝不是浪得虚名。原本她拥有这样好的外貌,又懂得风雅,是很有分量的资本才是,可偏偏出身不好,男人们都抱着玩?弄的心态,把她当成亵玩、调剂、取乐子的物什。待红颜很快老去,她还能有什么?

张问是什么样的态度?余琴心有点摸不准。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让张问把自己纳为小妾、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余琴心都心满意足了。因为内阁次辅张问有一句话在风月场所流传很广:当有一天回忆往事的时候,那些美好回忆里的人还在身边,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失去了王体乾的心,余琴心很惶恐,而张问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况且王体乾是太监,缺少一种对美色本能的冲动和理解,他虽然能理解余琴心的思想,但是无法理解她的身体,这一点余琴心一直都很失落,不过世间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张问,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可以满足余琴心几乎所有的需要,而且对女人有责任心。所以余琴心相当看重这次机会,其实她还是认为男人好,不是太监可以比拟的……这不是肉?欲,而是男人对美女本能的那种喜爱、男人能看到她的很多好处,而忽略女人的坏处,这种关系让她感觉很好。

女人其实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比如余琴心,她绝对不可能看上一个没有本事没有权势的男人,无论那个男人有多好、对她怎么掏心掏肺。她的心态很多时候很势利,上天给了她美丽的容颜,她得充分使用……所以女人痴情有用,男人痴情是傻叉,理想与上进才是正途。

余琴心思前想后,她可不是那种单纯的小女孩,被人撩拨一下就激动得马上主动投怀送抱了。她自己心动没有用,她明白要让张问心动才行,所以她准备撩拨一下张问。

……

之后的几天,余琴心没有回复张问的书信,她当是没有收到一样,完全没有音信。

这一点让张问有点纳闷,他其实只是想和余琴心联系上,依靠以往的交情和她保持朋友关系,然后请她帮忙。张问心里想,老子三番五次帮过她,朋友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交情了吧?现在需要她帮忙的时候,连鸟都不鸟老子?

张问有点焦躁了,他寻思着难道是余琴心和王体乾的关系已经有所改进,她很珍惜现在,所以不愿意和自己交往了?

既然余琴心是这个态度,张问渐渐地也准备放弃这条路子,因为他其实不太愿意利用别人,尤其是女人,既然余琴心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张问也不太想打搅她,他对女人有一种爱,希望她们好,无论是妻妾还是朋友。

就在张问苦于无法接触到皇帝的专宠柳自华的时候,玄月报告说余琴心每次出宫,都要去棋盘街的“如意古董店”。那家古董店就是张问上次和余琴心见面的地方……

余琴心为什么突然常常去那个地方,是为了怀念往事,还是一种手段?张问无法准备判断,他可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这样的撩拨手段他直接就看出来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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