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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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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孙承宗的淡定,顾秉镰却急了,他瞪圆了眼睛说道:“张……张阁老,我们怎么办?通政司那边备档,信使到达苏州是十月初二,就算西大营接到朝廷诏书马上启程,到现在才十天,十天能走多少路……福王已经进入京师地界,我……我们用什么去抵挡?”

顾秉镰和孙承宗不同,他是“阉党”,而且是以前魏忠贤身边非常重要的阉党成员,和一些“正直忠臣”的死肯定脱不了关系。如果没有张问的保护,言官的口水都要把他淹死,别说继续做首辅,连家人的性命都很玄……张问如果倒台,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顾秉镰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他急得没办法。

顾秉镰急,张问也急,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手心也是湿?滑一片汗水,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逃出京师?

太后张嫣还在紫禁城里,张问的家眷也在京师,还有他的无数党羽,短时间之内哪里能转移的?再说如果让福王到紫禁城登上皇位,张问就成了叛贼,形势立刻逆转。

西大营,西大营在哪里?张问给他们十五天时间,到现在还有五天!就算西大营完成了任务在十五天内到达,五天时间,福王恐怕早都攻陷脆弱的京师了!

对了,京师可能还有内应!张问脑子里嗡嗡乱响,一时真不知应该如何决策……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五七 进退

建虏、叛军都对京师虎视眈眈,近在咫尺。京师,不仅是一座城池,它是大明帝国的首都、是亿万万官民的中枢,它代表的东西太多了,只有青史能够承担它的含义。英宗到景泰年间,英宗御驾亲征蒙古,三大营精锐全军覆没,导致蒙古骑兵兵临京师城下。在兵力单薄危在旦夕之际,皇帝以下的文武百官仍然不敢放弃京师南撤,最后在于谦的主持下死守城池,这就是著名的“京师保卫战”,可见在大明朝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首都这么一个词。

在大明,如果哪个当权者放弃了首都,等于放弃了全族人的人心。所以张问是很不愿意从京师逃掉的,当此危急关头,他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已经远远超出了性命的威胁。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西大营!张问急忙扯开了朱燮元的军报。

西大营的军报,是用加密的文字写成,通政司没有密文书籍,也无权备档,要直接送到内阁……普通的奏章,通政司是要将内容抄录一遍备档的。

今天发生了几件令张问意外的事情,当他译出朱燮元的军报内容后,再次震惊了!

“下官兵部尚书朱燮元顿首,西大营全军将士,已于中兴元年十月十二日到达京师地界,正加速赶往城郊,等待内阁新的调令。西大营于十月初二日晚接到诏令,于十月初三日集结完毕出发,到达京师一共耗时十日!已提前完成了朝廷要求十五日到达京师的命令……”

十天啊,西大营十天行军距离竟然达到两千里!实在是出乎张问的意料之外。

他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兴奋的光芒,脸上出现了几近病态的红光。一旁的顾秉镰见张问看完西大营的军报,神情变化如此大,忙问道:“张阁老,难道西大营到京师了?不可能啊……”

这时候礼部尚书孙承宗已经离开了,值房内只有张问和顾秉镰两个人,张问压抑不住激动地说道:“元辅看看,西大营十天已经赶到了京师地界,苏州距离京师两千里,他们竟然比福王还先到几天!奇迹啊!”

“不会吧!”顾秉镰急忙用微颤颤的手接过张问递过来的纸,他看了一遍,马上高兴得手足舞蹈起来……顾秉镰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这么一个老头蹦跳起来,情形十分诡异,好像顾秉镰是个老疯子一般。

“这下可有救了,这下有办法了……”顾秉镰言语不清地说着,“张阁老,福王叛军还在真定,到达京师尚需几日功夫,咱们赶快给西大营调配补给、发放军械,整军备战!”

张问从绝望中突然狂喜,大悲大喜的冲击让他头昏脑胀,他没有马上回答顾秉镰的话,而是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踱到地图前面,看着京师近左的地形图沉思了许久。既然现在还有希望,他提醒着自己要慎重行事。

顾秉镰又说道:“朱大人在信里说将士为了赶路,没有携带过多的粮草物资,现在粮草耗尽,急需补给,还需要朝廷尽量调配盔甲、火器等装备……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尽力给西大营调配物资,让其修整几日,等待福王叛军到来,给予迎头痛击!”

张问突然冷冷地说道:“西大营连日急行军,没有经过各府各城,元辅注意朱燮元在信中写的那段话:为了配合朝廷的大方略,让西大营拥有奇袭的效果,下官到达京师附近后便偃旗息鼓……从这句话看出,西大营的位置没多少人知道,包括福王的人,应该也不知道。

……如果福王知道西大营已经到京,他会不会掉转方向后撤?”

顾秉镰道:“如果叛军后撤,西大营又增援京师,咱们不就摆脱困境?”

张问摇摇头道:“恐怕没那么乐观。眼下京师范围内遭遇了惨重的天灾人祸,无论是朝廷、官府,还是民生,都已极度困难,再这么耗下去,咱们自己就把自己给拖垮了!

此前各种迹象表明,福王集团的既定方略是夺取南方地区,拖垮朝廷。而他们突然出现在真定府,一定是发现京师有机可乘,这才抓住战机挺进京师,意图一蹴而就……但是,一旦发现不能达到目的,我觉得福王极可能会马上南撤,拾起他们的既定方略,继续和咱们耗下去。”

顾秉镰点点头所有所思道:“张阁老所言很有道理,福王集团一再避开西大营,不愿决战,恐怕是这么个方略。”

张问又道:“这次建虏趁咱们大明内乱,纠集了几乎全部兵力,野心也是不小。就算有西大营增援,连同山西兵马、辽军剩余部队,要把建虏赶出关外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如果福王撤回南方,去攻击长江下游。咱们怎么办?”

顾秉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来,福王进入京师,对咱们来说还是好处!唉,如今要争夺京师的三方势力,就我们的兵力最少,偏偏我们占着京师,建虏和福王都盯着咱们。情况十分不妙啊……”

顾秉镰说得对,现在谁占着京师谁就是众矢之的……张问在想,撤出京师,割据长江下游?很显然,这么个选择,会放弃很多到手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形势会逆转:福王成了正统,张问成了割据地方的反贼,他好不容易在朝中配置起来的党羽将遭受惨重打击,新政会因此流产。

张问还在犹豫,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到底?退一步,割裂山河,新政化为泡影,大明恐怕更加积弱;坚持到底,能过这一关吗?

张问稳住心神,说道:“这事不能急!福王不是还在真定么?通州不也还在咱们手里么?先稳住!密令朱燮元,尽量不要让西大营暴露,咱们给的补给物资也暂时不要发过去,以免暴露了目标,让他们就地修整,坚持待命。”

顾秉镰一向以张问的意愿为准,他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咱们得事先为西大营准备一些战马,等他们进京之后调配过去。因为朱燮元说军中没有粮食,咱们不给补给,他们可能要杀马充饥。”

“元辅说的有理,得事先调出一批战马,以备骠骑营使用。”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五八 飞石

天色已晚,紫禁城的各大宫门已经关闭,张问和顾秉镰再次夜宿在内阁衙门。张问已经有一个月没离开过内阁了,吃住都在这里,以便第一时间得到最新情报、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

今天又是紧张的一天,张问浑身疲惫不堪,一股倦意袭上心头,眼皮都在打架,他准备上楼到休息室里小睡一会,过度疲惫不仅会影响工作效率,而且会对决断造成不利的影响。

就在这时,人报夫人张盈来了……张盈是玄衣卫指挥使,玄衣卫的衙门就在乾清宫那边,所以当张问住在内阁衙门后,她也经常留在紫禁城内。玄衣卫是个很奇怪的机构,以前根本就是个帮派组织,张问掌权之后,它成了一个合法机构,总舵改成了衙门,总舵主成了指挥使。

要说职能,玄衣卫在一些方面和东厂的职能有点重叠,她们也会掺和锦衣卫的事儿,也有细作和眼线打探情报。外廷官员对玄衣卫没啥印象,是因为玄衣卫的核心人员都是些女人,而且她们也不会负责监视官员,和朝廷大臣关系不大,也就没什么人去注意。

张盈扶着他靠到枕头上躺下,张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劳心比劳力还要累人啊。

她靠近张问,低声说道:“相公,王体乾和英国公张维贤在初九日和十一日曾两次秘密联络,恐怕余姑娘说的那个事儿并非空穴来风,咱们可不能不防着点……眼下福王叛军已经到了真定府,为防内应献门,是不是要除掉王体乾和张维贤?”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张问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皱眉道,“王体乾一个太监和公侯有什么好联络的,他们的嫌疑确实不小。但是,就算王体乾想背叛我,现在也不能动手。”

张盈疑惑道:“福王很快就会兵临京师城下,此时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张问正色说道,“为了防止朝廷两线作战,越打越弱,决战就在京师!”

这时屋顶上突然想起了“嗒嗒”的声音,天上开始下雨了。在雨点中,凉风从窗户上灌进来,让张问身上一冷,他又说道:“京师是诱饵,要让福王产生情况对他们非常有利的错觉,让福王来到京师,与西大营决战!所以,王体乾不能动,西大营也不能暴露……这段时间你们要派人密切关注福王集团的动向,同时尽量清除福王那边的探子。”

张盈沉吟道:“如果叛军也到了京师,京师岂不就处在被南北夹击的形势下么?”

灯架上的蜡烛在风中摇曳,以至于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其实,张问的心里也如这摇曳的灯火,有些左右不定。福王集团如果兵临京师,那么京师周围三方总兵力将达到四十多万,而敌兵就有三十余万人!

四十多万军队,不是号称,此时整个东方最精锐的部队将汇集在这里,京师,展开生死大战,这场生死大战的影响起码会辐射五百年。

张问的眼睛深邃而沉重,任何一个有一点历史责任感的政客,都能意识到这个事件的严重性。张问最挂心的已经不是他个人的生死、他的女人、他的利益,而是亿万同族的生死、百世千秋的命运……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会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十分重要,但是当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个人得失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人的心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当你害死了一个人,可能会对他的家人产生内疚,那种良心谴责可以想象;而当你要影响几亿人命运的时候、要影响起码几十代人命运的时候,那种感受就难以想象了。

在沉重的压力下,张问甚至喃喃地说道:“你说,难道学会放手真的是智慧?”

“相公,你说什么?”张盈吃惊地说道。她的学识有限,看得没有张问远,所以感受不到张问那种重压。

实际上张问比同时代的所有人都看得远,他通过那本《大明日记》窥视了天道;但他却不是穿越者,他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有他的亲人、朋友,有养育了他的长辈的灵魂,于是更能对人们的命运感同身受。

张问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理防线几乎都要崩溃了。很明显,如果真要决战,胜算很低,而且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建虏各部十几万联军,战斗力不可轻视;还有福王叛军十几万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因为张问手里的兵力有限,战备物资也快耗空了。

放弃?让福王掌握政权,集中国力抵御建虏?这样的话张问可以率领西大营撤到南方,万一不行还能撤到琉球,安稳地过下半辈子……当然,同样会死很多人,张问的同党、没法逃走的都要死,不过权力斗争从来都会死人,见惯了就视作自然了。

张问在房间里不安地踱着步子,他看见书案上的横架上搁着一柄铁剑,便走过去拔了出来,在烛光下观察着乌黑的剑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张问低低地吟唱着。

张盈说道:“据说,这把剑是用天外飞石铸造而成的,所以乌黑无光。”

“天外飞石……”张问怔怔地说道,“听钦天监的官员说,每年都有千万块天外飞石飞向地面,但是它们在空中就把自己烧尽了,能够到达地面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张问心道:也许胜利也像飞石,需要牺牲、需要烈火的洗礼。

……

十月十四日,福王主力挺进到保定府,保定府距离京师两百余地,是拱卫京师南大门的重镇,素有“京畿重地”之称,所以这里的官员都是张问一党的拥护者,站位十分明确。

保定府上下拒绝投降,于是福王大军开始攻城。

福王朱常洵任命文官钱文正为提督,全权指挥军队,因为朱常洵对打仗不怎么精通。有英宗皇帝御驾亲征的惨重失败为鉴,现在的皇族基本不会去带兵(除了正德)。钱文正也是朱常洵信得过的人,钱家算是福王左右一班人中的老臣了,在郑贵妃争夺太子位的国本之争时期,钱文正的父亲就已参与其中。

前边在打仗,福王并不过去,而把行辕设在战场后面,坐等捷报。

王德胜等文官为了讨好朱常洵,怕他在军旅中感到倦怠,便四处寻找美女进献……因为福王平时最喜欢的事就是喝酒玩女人,如今走到乡里,身边的人不设法弄点野味让福王尝尝鲜,实在就是不会体恤王爷啊。

况且现在福王的心情很好,很明显京师有机可乘,胜利在望。至于保定府的战事,没什么好担忧的,一个府衙能有多少兵马,不投降直接灭掉便是。

王德胜却不料找了半天没找到,现在京师范围内战争连绵,百姓逃亡严重,实在不好寻找原滋原味的美女。可以想象,兵荒马乱的时候,哪家百姓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出来抛头露面?

最后王德胜多方打探,终于得知附近有个地主家的闺女长得不错,便带着侍卫过去“讨要”了别人的闺女,送往福王的大帐。

那地主可急了,带着一家子跑到福王行辕前面痛苦,苦苦哀求放人。行辕有军队护卫,他们自然进不去,只好大声哭诉。

这时皦生光听到了外面有动静,便走出来询问。

地主说道:“草民家闺女被人抢到里面了……”他指着营门上插着的福王的旗帜,哭道,“王爷的兵马是大明贵胄,是咱们老百姓的天,可不能这样不讲理啊!”

皦生光听罢怒道:“真是里面的人抢了你们家?”

“草民纵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无事生非啊。要不是草民家的亲闺女被人抢走,草民一家子岂敢到王爷的营前闹事?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五九 杏花

被福王的党羽王德胜等人抓去的女孩姓许,大名叫许若杏,因为她们家的后院里种着许多杏树,一到春天,便飞花满天十分漂亮,她爹就给他取了名字叫若杏,希望她长大后像杏花一般漂亮,所谓心想事成,许若杏年方二八时果真人如其名。许家有个美丽的女儿,闻名众里,但名声也害了她……

许若杏最喜欢在春天的时候在窗前看着满天的杏花轻吟唐诗宋词,明朝地主家的女子,多半会文墨诗词。她最喜欢的“杏花天”词牌,因为词里有她的名字。

“浅春庭院东风晓,细雨打鸳鸯寒悄。花尖望见秋千了,无路踏青斗草。人别后碧云信杳,对好景愁多欢少。等他燕子传音耗,红杏开还未到……”

美好而带着淡淡的忧伤……她渴望美丽的爱情,在杏花满天的时候,把自己的纯洁给予她最心爱的人,幸福而美丽。

但是,她那简单的梦想因为这次厄运破碎了。

痛苦、羞愤、绝望,似她如在地狱。被强权强?暴的处女,她的世界顿时一片灰暗,再没有鲜花、没有阳光。

她满脸泪痕,犹如痴呆,呆呆地看着那嫣红的血迹……也许,只有死,才能让自己解脱吧?

福王满意地对旁边的太监说道:“王德胜很会办事,找的这个女人不错,本王要重重奖赏他。”

福王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都尝过了,最后让他迷恋的,还是这样的处女……他喜欢看她们真挚的挣扎,她们的痛苦和屈服,能让他感受到权力的好处,能让有一种优越感和满足感。

想把别人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有这个权力。

太监见许若杏犹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毫不知规矩,忍不住说道:“许姑娘,你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吗?不怕说出来吓你,他就是咱们的福王,过几天就是大明朝的天子!王爷看上了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许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许若杏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紧紧抱着被子,浑身在颤?抖,她就像一朵娇嫩的鲜花,暴露在风沙之中。她不想反驳、不想辩解,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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