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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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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眼下并无危局,反而是个机会。”

张问疑惑道:“哦?这个说法确实非常新鲜,非常出乎意料。”

张盈抬头左右看去,只有清风吹皱的江水,很远处才有有几条船,但依然放低声量道:“少东家欲对付李氏已经很久了,无奈李氏树大根深,很难动摇。张大人志同道合,又有如此见识,实在是少东家不二的盟友,怎会相害?”

张问一听大喜,什么喜怒不露于面都是扯淡,那是力度不够刺激不够,这时候张问已按耐不住喜悦,脸色都红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沉声问道:“这……是真的?沈小姐和李氏有何过结?”

张盈犹豫了片刻,说道:“少东家二十有余,至今未嫁,以女儿之身而全掌沈家,大人可知为何?”

张问不用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盈,静待下文。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四 曹娥

曹娥江上一叶孤舟,白鹤掠水。舟上炉火正旺,正好烤手。张问和张盈说起沈碧瑶和李氏的过结。张盈道:“张大人听说叶枫吗?”

张问摇摇头,不得不说,他人还是太年轻,阅历限制,关系网不是很宽。张盈又复问道:“那大人总该知道叶向高吧?”

“前首辅大臣叶老,学生久闻大名。”张问听说起叶向高,不由得肃然起敬,下意识自称学生。张问自己虽没有那么崇高,但是对于那些心系社稷真正为国为民的国家栋梁,张问是打心底尊敬。就是更以前的首辅张居正,虽然舆论褒贬不一,但张问知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有清宇内之大抱负的人,也是心底尊敬。

张盈道:“叶枫就是叶向高的孙子,貌若潘安,才华横溢。他虽在浙江这一带不是很有名,但在福建,名门闺秀,无不闻叶枫之名。十年前,叶向高奉旨巡视浙江,出门游历时恰逢沈家老爷沈云山,老爷善弈,而叶向高更是爱棋如命,二人相见恨晚,把棋言谈,相处甚欢,相互引为知己。于是两家便定下姻缘,就是少东家和叶向高的孙子叶枫。”

“哦……”张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盈继续说道:“不料李家的七妹早已心仪叶枫,闻得这个消息,不择手段算计,阴狠之极,将少东家致残方才罢休。而少东家却只有将恨意藏在心里,只有李七妹知道这事。后来叶向高罢相,沈家便以此为借口,解除了婚约。”

张问顿时明白了此中原因,他也相信张盈说的话,有的人是不需要怀疑的。

他听到“致残少东家”一节,不知道沈碧瑶哪里残了,难道是被李七妹破了相?张问顿时觉得十分遗憾,脑中响起沈碧瑶那纯净得如天籁之音的语调,还有她的智谋和聪慧,无疑都十分合张问的口味,就算是破了相,也是人间难寻的极品红颜。

张问想到这里,说道:“你说沈小姐欲与本官结盟,将以何种方式结盟?”

“这个我还不知道,少东家也没有透露。”

张问心道既然沈碧瑶二十岁了都没嫁出去,那联姻是最牢靠的方式了,但张问略一思索,并没有提出来。自己虽是进士出身,但是和德高望重的叶家比起来,自己是太寒了些,而且张问心里有些堵,就算是为了结盟才联姻,他也不愿意中间还插着个叶枫。

所以张问暂时放弃了以前想勾引沈碧瑶的想法,他常常毫无廉耻不择手段,但是对于女人,却有一股子犟气。就算将来要娶沈碧瑶,也得先弄死那叶枫,管他是好人坏人。

张问看了看天色,说道:“太阳西斜,咱们就靠岸吧。腊八节那天我到文昌桥等你,我们一同去曹娥庙。”

“好。”

过了几日,腊月初八,张问一大早就起来,吴氏熬了一锅八宝粥,张问喝了一碗便去签押房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下令今日晚间取消宵禁,增派巡检等事宜。

然后换了身衣服,也不带跟班,独自去了文昌桥。张盈已经站在桥上等着了,今天她仍旧是男装,但穿得是裤褶服,这种短袖服饰属于戎服,东周后期赵王“胡服骑射”传入中原的,几经改变成了汉服的一种。大概是因为今天可能要动手,穿长袍不方便。

张问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就你一个人么?他身边的高手肯定不少,能应付得过来?”

张盈在张问耳边低声道:“沈家里面有李氏的人,少东家认为世子是对付李家的绝好人选,所以不愿让李氏知道世子的真面,也不愿将世子来上虞的消息泄露。只能靠自己。”

“这样不行。”张问一边走,一边思索,低声说道,“就算你找到了妹妹,也带不走。这样,到时候你找到了她,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借口捉拿案犯,调快手攻击曹娥庙,你们趁乱就走。”

张盈揖道:“如此最好。”

二人说罢分头行动,张问复回县衙,写朱砂牌票,调集弓马快手百余人,各带兵器,宣称要突袭抓捕要犯。大批兵马清理了码头,张问便率人上了一艘伪装成商船的兵船,从水门出,沿曹娥江西行。曹娥庙就在江边。

张问从小船先上岸,临走前交代首领官:“待本官与线人接触,确认之后便发信号,你们一看见信号,立刻将庙宇围住攻打,控制场面。”

官吏劝阻张问不能亲自涉险,张问道:“本官身着便衣,有甚危险?况线人只听命于本官。”众人愈发觉得张问高深莫测,手里有密牌。

曹娥庙坐西朝东,背依凤凰山,面向曹娥江,是为彰扬东汉上虞孝女曹娥而建。到了现在,曹娥在百姓心中就成了神,庙里常年香火不断。

今天更比以前热闹,求神的人络绎不绝,因为燃烧了太多香烛,庙子上空烟雾缭绕乌烟瘴气。张问从罩墙、御碑亭、山门过去,到得戏台,再里面就是正殿、曹府君祠。戏台旁边有许多兜售香烛纸钱的商贩,更有卖“开光”饰品的,如赶集一般。

在戏台下边,张问寻见了张盈,便挤了过去,张盈也靠了过来,低声问道:“准备好了么?”

“兵马正在江面上,随时可以动手。你看见你妹妹了?”

张盈下巴一扬,示意了正殿的方向,“正在祈神,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和她相认。”

“慢着。”张问摸了摸额头,“他来这里是为了看雕刻的,现在还没有揭幕,这样就忤了他的兴致,恐怕不妥。等他看得尽兴了,咱们再办事。姓魏的认识我,也不知道来了没有,咱们先到后边去。”

两人混在人群里闲逛,张盈突然面有伤感地说道:“要是他真心对我妹妹好,我原本也不必强求,只是那地方,勾心斗狠,妹妹太善良了,我怕……”

“据那本子上说,他对妻子兄弟很好。”张问只能这样宽慰一句。他心里想的是,说不定就算找到张嫣,张嫣已经爱上朱由校了呢?翩翩少年,皇子皇孙,不是小姑娘们的梦中情人么?

过了一会,张盈指着正殿门口低声道:“他们出来了,周围果然有不少假扮成游人的侍卫。”

张问寻着张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偏瘦,面有病色的少年在重重保护之下,旁边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张嫣。

魏忠贤等人不在身边,大概是被打伤了脸才没有出来。

那少年就是朱由校!张问的注意力全部被朱由校吸引了,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心机,当真是自古英杰出少年。只见他举止雍容大气,目光沉稳,还是世子就已有帝王之气,哪里有半点昏庸感觉?

张问又见朱由校脸上毫无血色,常常咳嗽,心道朱氏血脉真不咋地,个个病恹恹的。当今万历皇帝也是一身病,张问听人说皇帝是扁平足,走不得远路,几年前走路去京师郊外求雨,那次步行求雨倒是感动了许多百姓,也感动了上天,果真就下雨了。

万历皇帝的孙子朱由校,看样子身体也不太好,不过就是落水一个意外,导致二十几就死了,身体好本不至于那样。张问在心里叹了一气,这个世子,要是命长,谁也保不住会是一代霸主。

不多久,那蒙着布的雕像被人抬上了戏台,果然朱由校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木雕确实是他的爱好。张问对木雕没什么兴趣,对建筑倒是有些兴致,所以对那曹娥雕像不太注意。众人都围观揭幕过程,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一片太平盛世。

这个时候,张问又去看朱由校旁边的小女孩,就是张嫣,她将来可能是皇后,也不是小人物。这时一个念头闪过张问的心里,要是张嫣真成了皇后,那她姐姐就是皇亲国戚!张问心里盘算着,如果我娶了张盈,不也成了皇亲国戚了?

皇亲国戚,就是皇帝的自己人,皇帝皇后的姐夫!那样的话,李家的人还敢在老子面前上窜下跳?

张问一个人在那里不住盘算,不住展望未来的时候,揭幕式已经完了,张盈碰了碰张问,说道:“可以开始了吧?”

张问点点头道:“你去和妹妹相认,即是姊妹,那少年应该不会阻拦。但你不能表露出知道他的身份,否则有些麻烦。”

反正魏忠贤那几个太监也不在,没人认识张问,张问也跟着过去,他想就近看看朱由校,将来的皇帝。不远的将来,开春就是万历四十六年了,一年多时间之后,就是皇帝

……如果那本日记真是来自未来的神物的话,张问通过长时间的研究细读,觉得可信度很高。日记上记录了就近的一件大事,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建州女真人努尔哈赤颁“七大恨”起兵反明,还有四个月就可以完全确定真假。不是未来的神物,不可能预知这样的大事,时间、细节、檄文内容“七大恨”,是凡人能预算的么?

第一折 乘醉听风雨

段三五 张嫣

“二妹……”张盈一声轻唤,跟在朱由校身边的张嫣回过头来,脸上一喜,就要奔过来。虽然张盈穿着裤褶服一副男人打扮,但张嫣焉有不认识自己亲姐姐之理?

朱由校身边的侍卫反应十分灵敏,两个人立刻就挡在小姑娘前边,张嫣眼泪哗啦直流:“快让开!”

朱由校见是个俊俏的男人在唤张嫣,眉头一皱,问道:“嫣儿,他是谁?”

“她是我姐!大哥哥,快叫他们让开。”张嫣那小脸蛋上挂着泪珠,整个一梨花带雨,叫人生怜。朱由校这才细看前边的张盈,果然是个女的,便轻轻说道:“让开。”两个侍卫忙毕恭毕敬地让在一旁。

姐妹相见,相拥而泣。张问这才看仔细了那张嫣,果然是个美人坯子,肌肤如凝脂一般,水汪汪的眼睛,小鼻小嘴,脖子嫩白纤长,臀部紧而翘,纤腰楚楚,十分可爱。不过现在还太小了,要把她当作女人来看的话,略显稚嫩,胸平缺乏性感。

只听得妹妹张嫣说道:“有几个人闯进我们家,把我抓走了,我想叫姐姐,可姐姐不在,他们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叫。”

姐姐摸着她的脑袋问道:“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特别那个大哥哥,我要什么,他就叫手下去找,找不回来还要被打骂,我见他们怪可怜的,就让大哥哥不要责备他们,他们就很喜欢我,对我可好了。”

张盈叹了一气,问道:“妹妹,你想和大哥哥在一起吗?”

妹妹眨巴着大眼睛道:“姐姐我们一起和大哥哥在一起吧,大哥哥说他有很多钱,姐姐就不用再出门挣钱了,我每天都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

张盈对皇宫没有好感,当然不会答应。不过张问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他下意识已把张盈当成自己的女人,虽然还没有弄到手。

朱由检听罢看向张盈旁边的张问,问道:“他是……”

张问指着张盈脱口而出道:“这是拙荆,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你的人抓我妻妹做什么?大丈夫当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妻妹没有父母,我做姐夫的便是长辈,尔等行径,和恶霸何异?”

张问心下不甚爽快,管他是什么皇子皇孙,你又没明说,先占个长辈的便宜再说。张盈听罢脸上一红,轻咬了一下下唇,当此权宜之计,她低下头并未反驳。

妹妹这才打量一番张问,家里一直就缺这样的男人,见他长得好看,很是顺眼,她还以为是姐姐刚嫁的人,便拽住张问的手臂甜甜地喊道:“姐夫。”

朱由检旁边一个随从听张问竟敢责骂世子,怒道:“我家公子看上的人,是她的福分,几世修来的功德,你瞎嚷嚷什么?”

张问看向那人,说道:“问一句,你家是哪里的?要不咱也去你家把你妹妹虏来,让你也修一份功德?”

朱由检脸上挂不住,说道:“王顺,休得无礼!”

“是、是。”那人急忙躬身立于一旁。

张问看着朱由校道:“听你这么说一句,倒不是个不讲理的主。我看事儿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咱们得先为妹子的终身考虑不是,我妹子尚待闺中,清白却受了污损……你先别高兴,得先问我们妹子,愿意跟谁。她要是不愿意,咱们也不问你要损失,不缺那点,但朗朗乾坤王法如天,人我们得带走。”

张问最愿意的结果是让张嫣跟着朱由校去当皇后,但是自己的心思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要这么说。不然以笛姑的头脑,还能不品出味儿来?她没那么傻把自己的终身送给一个另有目的的男人。那样的话就算张嫣真做了皇后,张问没把她姐姐张盈弄到手,什么都是白搭。

不过张问听出张嫣稚嫩的话中,说“大哥哥”很好,要什么给什么,应该会愿意跟着去。张盈一个刺客,应该很少回老家,张嫣死活呆家里也没多大的意思。

张问想罢问张嫣道:“妹妹愿意跟谁?”

张嫣抽了抽小鼻子,看看姐姐,又看看张问,稚声说道:“我要跟姐姐、姐夫!”

张问:“……”看来还是亲人对小女孩有安全感些。

朱由检听罢咳嗽了两声,拿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既然你说妹妹的清白受了污损,我绝非做事不负责的人,我们一概理亏之处,都在聘礼上补足如何?”

张问听到世子亲口说出聘礼,看来他是真打算娶这小姑娘作为正妻,大明皇族为避免外戚专权,皇后皇妃几乎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所以世子要娶张嫣这样的平常女子,皇室并不会反对。

另外张问对本朝最有好感的是挺有骨气,从来不把大明的女人送出去“和亲”,可谓是一毛不拔,别人的美女可以送进来,要咱们送女人,门都没有,不服就刀兵相见,虽然不定能打赢。

张问想到这里,虽然他很想做皇亲国戚,但既然小妹妹叫老子一声姐夫,就没有硬塞出去的道理,再说硬塞出去也做不了皇亲,张盈不会嫁给自己。

“理亏就是理亏,我妹子不愿意跟你,这事儿暂时就打住,你要是真有诚意,就按规矩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妹子,咱们走。”

这时朱由校的侍卫挡住了张问等人的去路,一个人呵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问回头对朱由校道:“哟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张盈低声道:“少和他们废话,发信号。”张问听罢一想,娘的,要是发了信号官兵冲进来,朱由校还能不知道我是谁?和皇家抢女人,这胆儿也太大了吧。

这时朱由校也很不爽,真他妈的胆大包天!一个平头老百姓,给你好言好语,那是看在张嫣的份上,不然老子和你废话干什么。

朱由校忍不住说道:“张嫣是我的女人,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我的。”

话都说这份上了,张问心下自觉难办,得罪未来的皇帝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在张盈面前又软不下这口气。张问看了一眼张盈,生怕那张酷似小绾的脸露出失望来。

张问心下又寻思,表面上老子又不知道你是世子,这不叫抢女人,这叫保护妹妹,有什么过错?再说,看来这朱由校是铁了心喜欢张嫣,既然诚心,回去之后叫他爷爷一道圣旨,不就把小姑娘弄进宫了?除非张盈想让这个柔弱的小女孩跟着她跑江湖受苦拖累,不然没得办法。

如果按张问的推理的话,张问就是朱由校的亲戚了,朱由校没事搞自己亲戚干什么。

想罢张问不再犹豫,掏出一个竹筒一拉,一枚烟花就破空而去。

朱由校旁边的侍卫见状,喝道:“将他们拿下,保护公子离开!”

张问大喝一声:“本官乃本地知县,代天子牧上虞,尔等要拿谁?想造反吗!”曹娥庙里的人听得这一声暴喝,都转过头来看着张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由校听罢哭笑不得,你是代天子干,我是天子一家子的,你牛个鸟蛋啊。朱由校笑道:“张问?”

张问道:“正是本官,你们要干什么?官兵马上就会将整个庙子包围,跑得掉吗?”

朱由校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牌,递给旁边的人,“叫他看清楚了。”张问早知道他是世子,心道那玉定是宫里的东西,拿过手一看,果然是御制,当即装作毫不知情道:“下官眼拙,不知贵人驾临鄙县,失敬失敬。”

侍卫怒道:“还不跪下?”

张问心里有些闷气,便脱口而出道:“下官有进士功名,按大明律,只须跪天子,当今天子春秋鼎盛,这位贵人定非天子,下官有礼了。”说罢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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