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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回家
镇南关就在前方，那是大宋对交趾的门户，现在它更像是一扇大门，家门！
家乡的空气真好啊，连风里都带着温暖的味道；家乡的景色真美啊，连斜风细雨都那么甘甜；家乡的人真亲切啊，虽然只是远远地望着，但脸上却都是灿烂的笑容。这就是家么？梦里无数次回过的家乡么？已经有不少人呜呜的哭泣起来。
时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此时的心情也是百感交集，身后这些都是宋人，但他们却好像已经远离故乡太久了，久到几乎都忘记了这条路应该怎么走。
这条路实在也走得太难，太远，又太漫长了，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活下来的人多么幸运才能走到了今天，有那么多人倒在了这条路上尸骨无存，只留下了难以散去的冤魂紧紧跟随着。
一瞬间，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脸孔，在那些人眼前划过，各不相同，但似乎都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们也终于回家了，和那些认识的或是不认识人一起回到了家。华人们尽量昂着头，挺直了自己已经瘦骨嶙峋的胸膛，他们大踏步的向前，迎着故乡的风，流着男儿的泪。
晁节早就得到了禀报，所以亲自来到了镇南关，他就是来迎接这些游子归乡的，他早已经命令镇南关打开城门，所有的百姓和军队都排列成整齐的队形，大家也早已经翘首以待，等待着自己的亲人。
远远地终于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这支队伍，本来大部分人是要坐车才能前进的，可现在他们都纷纷挣扎着跳下车坚持要自己走进家门，那支队伍慢慢的却坚韧不拔的向这边走来，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能在地面踏出了一个坚实的脚印，这脚印仿佛穿越了时间空间一直来到了七十年前。那一年交趾血洗了邕州，那一年很多人被逼着踏上了不归路。
今天晁节穿上了从来也不穿的正四品官服，他一直都笔直的站在队伍的前面，像是一根旗杆，而他的身后飘扬的正是大宋的江山红旗。
当队伍走近的时候他第一个迎了过来，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毕竟他见过太多狗血的场面，但当和这些人面对面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想象的远远不够。
一万多华人就在对面，不如说是乞丐更贴切一点。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白发苍苍两手空空，最多只有一根可以支撑地面的木棍，但他们却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有的只是无数颗高昂着的头颅，哪怕早已泪流成河；有的只是坚毅的挺着的胸膛，哪怕个个骨瘦如柴；有的只是誓不低头的精神，哪怕早已遍体鳞伤。霎时，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睛，他只觉胸中有什么在燃烧，烧得他的灵魂都快炸开了。
只一瞬间晁节仿佛看到了更多的人，在队伍的后面中无边无岸的铺开，那不是幻觉，他知道！那是无数跟随着这支队伍的灵魂，今天都回来了，他们也终于回家了！
晁节忽然跪了下来，就好像是有一种力量让他不得不跪下，但他跪下的时候身体还是笔直的“我的亲人们，你们终于回家了！晁节代表在这片土地上对你们望眼欲穿的亲人说一声，你们受苦了！”
众人都知道这是朝廷的大官，看到他亲自迎接自己已经觉得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个官员竟然对自己跪下，当即他们就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不少人已经开始失声痛哭。
忽然又听到晁节高声喊道：“在那片土地上屈死的，枉死的，老死的中华人，都回来吧，我们回家了！”话音刚过，一阵狂风吹来扫过整个阵列，将无数战旗吹得猎猎作响，风中竟隐隐传来哭声，众人无不毛骨悚然。
“回家了！”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人群中响了起来，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加上一瓢水一般，刚才还强忍着的队伍一下子炸开了。
“哥，嫂子咱们回家了！”
“爹，妈，儿子带你们回家了！”
“小鱼儿，跟爹回家了！”…
霎时间哭声震天，直冲霄汉！
镇南关的人们也不再管什么队形，他们忘情的冲了过来，两支队伍混在一起，他们互相紧紧地抱着，跳啊，笑啊，唱啊，但转眼间就一个个哭成了泪人。有的人跪在地上，深情亲吻这片土地；有的人趴在地上，把脸贴在上面；有的人拿出了身上的东西，放在地上喃喃自语。
不知是谁撕心裂肺的高喊了一声：“回家了！”便又引出一片呼喊，喊声中，哭声震天！
光是他们在哭么？整个广西都在流泪。七十年了，哪一家邕州人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有多少人曾失去了兄弟姐妹，曾失去了父母子女，可今天他们都回来了，可以告慰先人的遗愿了，可以迎回先人的灵魂了！
这一天的广西，泪如滂沱…
队伍后面的岱荣、徐魔等人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们也都在七十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中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兄弟姐妹，现在那些人应该可以安息了！就连老杨舍也老泪纵横，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临终时对自己说的话“我们大宋总有一天要报这血海深仇，别的我不要求你，只要求你一件事，如果那一天到来时你还没死，那你就亲自披挂上阵，替为父杀净交趾恶贼！”
“杀贼！杀贼！杀贼！”杨舍忽然振臂高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他胸中的烈火得以平息，而他的喊声也立即得到了无数人的支持，不管是华人还是宋人全都跟着一起振臂高呼起来。
“我到达广西的第一天就有人和我说起了七十年前的惨剧，那是一个老人，他已经风烛残年过的日子也还算平静，但只要说起那些事情他便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面目狰狞的让我都感觉不寒而栗，也就是从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到这里的首要任务不是让广西变得多么富有，也不是让这里变成人间天堂，而是报仇！报这血海深仇！”晁节慢慢地站起来，他没有拭去脸上的泪水，他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和沙哑，但谁也没有因此而怀疑或者嘲笑他，在他们看来这在这个场合不流泪的还算是人么？
“我们的朝廷离得太远，而我们的疆土还有很多落在了别的人的手里，我们大宋一直都在征战，所以他忽略了这里，一下子就忽略了七十年。今天我们迎回来了第一批兄弟姐妹，这些游子终于回家了，但在交趾还有无数这样的游子，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还是要被逼着每天像狗一样生活着，这是我们能眼睁睁看着的么？”
“不是！”无数人呼喊着。
“好！那我们就不看了，我们去找他们，将他们全都找回来，然后顺便将那些欠我们血仇的人一一找出来，古话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于那些狼崽子那些该死的猴子，我们对付他们的只能是手里的钢刀，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用他们的鲜血来告慰我们逝去的英灵！杀贼！”
第九十六章 晁节的烦恼
晁节从镇南回到邕州之后，立即就被一群义愤填膺将领给堵住了，大家全都带着自己的请战书来的，一时间晁节的桌子上摆了一堆血书，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整的，反正血丝呼啦看着就挺恶心的。
晁节连看也不看直接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然后将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全都赶回去，也不给他们什么解释，就是一句话要他们谨守自己的位置，到了用的着时候自然会首先考虑他们，好一顿忙和之后才把这些人都安抚下去。
不过连饭也没吃，杨舍就带着几个人来了，这些人晁节还是不能不见得，所以只好将他们招了进来。
“大人，您就下命令吧！”岱荣一进来直接跪在了晁节的面前“我没有别的能耐，可要说是打交趾报血仇，我愿意当个先锋，哪怕是个小卒子也无怨无悔！就是死在交趾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岱荣的话刚说完，徐魔也跳了出来“大人当初您说过要我做一个让敌人害怕的恶魔，现在我就想让交趾人连觉也不敢睡的巨大恶魔，请您给我这个机会吧！”
杨舍轻轻咳了一声“老夫也不多说别的，只是大人如果想要进攻交趾，那么老夫也要披挂上阵，杀贼报仇！”
晁节看着这古怪的三个人一下子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了？还都想上阵么？你们三家我是都知道的，你们当初都死了不少人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可是杨舍老土司您还想上阵，这我就无法理解了。”
杨舍傲然一笑，猛的转身出了屋来到院子当中，从兵器架子上拿下了一柄大刀，就在当院舞动起来，刀光当中老头子一脸的决绝，真的有点大将的风范。练了一阵之后他才将大刀放下，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大人，老夫岁数是大了，但上阵杀敌的决心却从来也没有因为岁月而产生过丝毫的改变，当初我在我父亲的病床前发过誓，只要我能活到咱们向交趾人报仇的时候，我就一定会上阵杀敌，哪怕只杀一个交趾人又或者是被交趾人杀了，老夫都可以向九泉之下的老父亲有个交代了。”
“你们都不能上阵，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晁节的话音刚落，三个人一起叫了起来“大人如果不让我等上战场，我等宁愿在这里自杀，也绝不能苟活…”
“等一下！”晁节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咱们有多少事情还没有做，那里有时间现在就去攻击交趾呢？再说了，我虽然说要和他们算总账，但我也没说过要在什么时候啊，你们在这里着什么急？”
三个人全都愣住了“大人不是您说要开战么？”
晁节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也没有说要在最近开战，你们到底是不是吃什么坏东西，脑子都坏了？不光是你们，还有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想什么呢？我现在告诉你们一句实话，我绝不会现在进攻的，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广西道的建设上面。”
“可是大人，您在镇南关说的话让所有人都认为您会在短时间之内进攻交趾，连那些华人都纷纷表示要当兵杀回交趾去报仇呢，现在您又说不打，让那些人情何以堪呢？”
晁节苦笑了一下“你们啊，都太心急了！这一次我们不但从交趾带回了一万多华人，也带回了五六万奴隶，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在和我抱怨没有人可以用么？现在终于有人了你们还不尽快动起来还等什么呢？”他顿了一下继续快速说道：“至于那些华人，告诉他们好好的养好身体，总有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有让人赶快把他们的土地分下去，有了土地他们也许就不会那么想要打仗了。”
杨舍摇摇头“您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他们不要土地只想要打仗，只想要报仇！再说了那些人的身体质量实在太差了，就算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没法种啊。”
晁节点点头“这些人的想法我也理解。他们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回到家里看到家人想要回去报仇没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有一千多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来，死活要留在交趾，这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他们现在连地都种不了还谈什么打仗？还是让他们养好身体再说吧。至于干活的事情，反正现在咱们不是有奴隶了么？让那些猴子干不就好了？你们都要注意一件事，这些都是猴子，你们不要把它们当成人来看待，要物尽其用用死才好，明白么？奴隶，你们应该有所了解吧？这些事不用我再多说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打仗呢？”岱荣着急地问道。
晁节摇摇头“你怎么就想着这些事呢？我不是早就说了，不要着急！就算我们要打仗，总也要等到雨季结束之后才行，现在就进入交趾对我们很不利，再等几个月好了。正好几个月之后第一批东西应该可以收获了，我们拿到那些回报之后再攻击交趾就更有底气了。”
“粮食只要种下了就一定可以收获，我们为什么还要看着它们长出来呢？”
“我说的不是粮食，而是棉花和阿芙蓉！这里面主要的还是阿芙蓉，这个东西才是我们的未来，我必须完成第一次收割之后才能考虑下一个问题。”
“我就不明白了，阿芙蓉到底有什么用处？也不过就是中药罢了，能卖多少钱？咱们现在有铜矿还有一座银矿，只要开采以后就再也不会在意金钱的问题，还这么在乎这个干什么？”
晁节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你们，这东西能带来的利益完全超出你们的想象之外，不用多久你们就会觉得什么银矿铜矿都太麻烦了，那个时候你们也就会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处了。”
“照您这么说我们就像是在种黄金了。”
“这东西就有人称呼它为植物黄金，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不认识他罢了！”晁节在心里暗自好笑，不过却没有再和他们多说这件事，而是换了话题“我们的战船还有建造完毕，还有军队和物资都没有准备妥当，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你们就放心好了，今天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等到咱们出兵的时候，你们三个人都可以跟着我征战沙场，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叫苦啊。”三个人一听晁节做了这样的保证也就不再纠缠了，大家坐下来和晁节一起吃饭，边吃边商量铜矿的开采事宜。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纸边跑边叫“前方急报！”
四个人全都放下了筷子看了过去，只见跑进来的人正是毕应元，他的脸涨得通红“大人，前方急报！张三率领的军队在龙州伏击交趾大军，杀敌三万，抓获两万余敌军，然后他们顺势攻下龙州，交趾的北部军队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了！”
“哦？”四个人全都跳了起来，大家接过战报传阅起来，晁节哈哈大笑“干得漂亮！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军师和副帅，让他们也高兴一下。还有告诉张三，交趾马上就要进入雨季，从现在开始的所有军事行动都要小心，如果有问题他们可以随时回到大宋境内，不要恋战！一切等到我们商定好的日期，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给交趾人好好放放血！”
第九十七章 雨季
张三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交趾的天气了，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雨就没有停过，张三长这么大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雨水，有的是从上边来，有的是从前面来，有的甚至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他也算是在这里长见识了。
好在他现在手里有龙州这个基地，这里修建的可比绵州坚固的多，是最好的栖身之地了，要是他们还在野外那可就真的惨了。
那些华人告诉他现在交趾已经进入了雨季，这雨至少要连下一两个月才有可能停下来，张三也就彻底打消了继续进攻的念头，这种天气还是在城里呆着的好，反正现在自己粮食不缺物资丰富，别说一两个月就是半年他也不发愁，那就拖着吧。
唯一让他有点心焦的就是士兵们的身体状况了，自己这四万多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从广西征召来的，他们还算是适应这里的天气，但那些从猿臂山一起跟过来的老人却几乎全都病倒了，几个主要将领也不例外。
好在晁节早有预见，所以给他们配备了大量的药物，这才使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造成瘟疫蔓延之类恐怖的事件发生，反正是留在这里大家也就安心养病吧，张三也正好趁这个功夫练练兵。
可住了几天新的问题就又来了，所有的火器全都受潮不能使用了，包括十门钢炮也都成了废铁，炮兵小队长忧心冲冲的告诉张三，要是在这么下去些钢炮恐怕就会因为生锈而不能使用了。
这可把张三吓了一跳，让人找来了桐油给钢炮从里到外刷了一遍，然后又让专人看管，每天都向自己汇报情况，而他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好在陈丽卿这两天身体已经恢复如初，有她震着张三也不大敢出格。
这一天一大早张三吃过了早饭看到外面还在下雨心里就烦得不得了，端着一杯茶水喝一口叹一口气，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嘿嘿一笑“怎么回事？让交趾人闻风丧胆的屠夫张三怎么弄得像是深闺怨妇似地唉声叹气的？”
他听着声音耳熟不由一怔急忙抬头看去，之间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黑衣人，说是黑衣人其实是穿着一套黑色的雨衣，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一眼看过去竟然认不出是谁。
不过那人也并不像隐藏自己的踪迹，直接撩开了雨衣露出了真容，张三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回到我这里来了？”说着急忙跑了过去，热情的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就想拥抱。
那人却一把将他推开“滚一边去，在交趾怎么竟学些古怪的打招呼方式？你这一套实在让我接受不了。这个该死的天气，怎么到处都在下雨，要不是我的轻功还不错，想要走到你这里简直就难于上青天了。”说话间那人已经彻底将雨衣摔在地上，露出了一身灰色的劲装和手里的一条亮银盘龙棍，不是飞天玉虎蒋伯芳又是哪一个？
“哈哈…我也烦的受不了！这个鬼地方真的太没有意思了，要不就热死要不就烦死，大人以前还说要把这些地方都轨道大宋的国境，我看这些地方实在没有用处。”
“你怎么现在也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