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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 (卷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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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套以上。整洁簇新的被褥一铺好后,这孔黑糊糊的大窑洞五颜六色,倒有点满室生辉的样
子。众人的情绪又随之高涨起来。他们分别打开自己的皮箱或包铜角的大木箱,一次次夸耀
似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又放回……

    只有孙少平一个人沉默不语。他把自己唯一的家当——那只破提包放在屋后墙角那张没
人住的光床板上。直至现在,这伙人谁也没有理睬他。是的,他太寒酸了,一身旧衣服,一
只破提包,竟连一床起码的铺盖也没有。在众人鄙视的目光里甚至含着不解的疑问:你这副
样子,是凭什么被招工的?

    到现在,少平也有点后悔起来:他不该把那床破被褥送了别人。他当时只想,既有了工
作,一切都会有办法的。没想到他当下就陷入了困境。是呀,天气渐渐冷了,没铺盖怎么行
呢?更主要的是,他现在和这样一群人住在一起!如果在黄原揽工,这也倒没什么;大家一
样牺惶,他决不会遭受同伙们的讥笑。

    眼下他只能如此了——他身上只剩下了几块钱。他想,好在有一身绒衣,光床板上和衣
凑合一个来月还是可以的。一月下来,只要发了工资,他第一件事就是闹腾一床铺盖。

    现在,同屋的其他人有的在洗脸刷牙,洗漱完毕的已经坐在床边削苹果吃;或者互相递
让带嘴纸烟和冒着泡沫的啤酒瓶子。

    少平在自己的床边上木然坐了片刻,便走出了这间闹哄哄的住所,一个人来到外边。

    他立在院子残破的砖墙边,点燃了一支廉价的“飞鹤”牌纸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此
刻已经接近午夜,整个矿区仍然没有安静下来。密集而璀璨的灯火撒满了这个山湾,从沟底
一直漫上山顶。各种陌生而杂乱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沟对面,是一列列黝黑而模糊的山
的剪影。

    不知为什么,一种特别愉快的情绪油然漫上了他的心头。他想,眼下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呢?不久前,你还是一个流浪汉,象无根的蓬丛在人间漂泊。现在,你已经有了职业,有了
住处,有了床板……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列宁说。嘿嘿,一切都会有的……他立在院
子砖墙边,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会气,然后便转身回了宿舍。

    现在,所有的人都蒙头大睡了。

    少平脱下自己的胶鞋,枕着那个破黄提包,在光床板上躺了下来。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实。各种声响纷拢着他。尤其是深夜里火车汽笛的鸣叫,使他感到
新奇而激动。此刻,他想起故乡村庄,碧水涟涟的东拉河,悠悠飘浮的白云。庙坪那里枣林
兴许已经半红,山上的糜谷也应该泛起了黄色,在秋风中飘溢出新鲜的香气。还有万有大叔
门前的老槐树,又不知新添了几只喜鹊窝……接着,他的思绪又淌回了黄原:古塔山,东关
大桥头,没有门窗的窑洞,躺在麦草中裸体的揽工汉……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同屋的人顾不
上其它,先纷纷跑出窑洞,想看看大牙湾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夜晚灯火造成的辉煌景象消失了。太阳照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大牙湾。人们脸上那点本
来就不多的笑容顿时一扫而光。矿区显出了它的粗放、杂乱和单调的面目。这里没有什么鲜
花,没有什么喷泉、林荫道,没有他们所幻想的一切美妙景象。有的只是黑色的煤,灰色的
建筑;听到的只是各种机械发出的粗野面嘶哑的声音。房层染着烟灰,树叶蒙着煤尘,连沟
道里的小河水也是黑的……大牙湾的白天和夜晚看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在大部分人都有点灰心的时候,孙少平心里却高兴起来:好,这地方正和我的情况统一
着哩!

    在孙少平看来,这里的状况比他原来想象得还要好。他没想到矿区会这么庞大和有气
势。瞧,建筑物密密麻麻挤满了偌大一个山湾,街道、商店、机关、学校,应有尽有。雄伟
的选煤楼,飞转的天轮,山一样的煤堆,还有火车的喧吼。就连地上到处乱扔的破钢烂铁,
也是一种富有的表现啊!是的,在娇生惯养的人看来,这里又脏又黑,没有什么诗情画意。
但在他看来,这却是一个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地方,一个令人振奋的生活大舞台!

    孙少平的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因为与此相比较的,是他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无比艰难的
生活场景。

    第二天上午,根据煤矿的惯例,要进行身体复查。

    十点钟左右,劳资调配员带着他们上了一道小坡,穿过铁道来到西面半山腰的矿医院。

    复查完全按征兵规格进行。先目测,然后看骨缝、硬伤或是否有皮肤病。有两个人立刻
在骨科和皮肤科打下来了。皮肤病绝对不行,因为每天大家要在水池里共浴。少平顺利地通
过一道道关口。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渐渐紧张起来。他太珍视这次招工了,这等于是他一生命
运的转折。他生怕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个什么意外的事。

    正如俗话所说:怕处有鬼。本来,他的身体棒极了,没一点毛病,但这无谓的紧张情绪
终于导致了可怕的灾难——他在血压上被卡住了!

    量血压时随着女大夫捏皮囊的响声,他的心脏象是要爆炸一般狂跳不已,结果高压竟然
上了一百六十五!

    全部检查完毕后,劳资调配员在医院门诊部的楼道里宣布:身体合格的下午自由安排,
可以出去买东四,到矿区转一转;身体完全不合格的准备回家;血压高的人明天上午再复直
一次,如果还不合格,也准备回家……回家?

    这两个字使少平的头‘轰’地响了一声。此刻如果再量血压,谁知道上升到什么程度!

    他两眼发黑,无数纷乱的人头连同这座楼房都一齐在他面前旋转起来。

    命运啊,多么会捉弄人!他历尽磨难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能再回去呢?回到哪里?双
水村?黄原?再到东关那个大桥头的人堆里忧愁地等待包工头来招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宿舍的。

    孙少平躺在光床板上,头枕着那个破提包,目光呆滞地望着黑糊糊的窑顶。窑里空无一
人,大家都出去转悠去了。此刻,他也再听不见外面世界的各种嘈杂,只是无比伤心地躺在
这里,眼中旋转着两团泪水。他等待着明天——明天,将是决定他命运的最后一次判决。如
果血压降不下来,他就得提起这个破提包,离开大牙湾……那么,他又将去哪里?

    有一点是明确的:不能回家去——绝对不能。也不能回黄原去!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
能再北返一步。好马不吃回头草!如果他真的被煤矿辞退,他就去铜城谋生;揽工,掏粪,
扫大街,都可以……他猛然想到,他实际上血压并不高,只是因为心情过于紧张才造成了如
此后果;他怎能甘心这样一种偶然因素就被淘汰呢?

    “不!”他喊叫说。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想,他决不能这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宰割。
在这最危险的时候,应该象伟大的贝多芬所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会使我完全屈
服!


第三章

    万般焦灼的孙少平首先想到了那位量血压的大夫。他想,在明天上午复查之前,他一定
要先找找这位决定他命运的女神。

    打问好女大夫住宿的地方,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晚饭他只从食堂里带回两个馒头,也无
心下咽,便匆忙地从宿舍走出来,下了护坡路那几十个台阶,来到矿区中间的马路上。

    他先到东面矿部那里的小摊前,从身上仅有的七块钱中拿出五块,买了一网兜苹果,然
后才折转身向西面的干部家属楼走去。直到现在,孙少平还没想好他找到女大夫该怎说。但
买礼物这一点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这是中国人办事的首要条件。这几斤苹果是太微不足道了
——本来,从走后门的行情看,要办这么大的事,送块手表或一辆自行车也算不了什么。只
是他身上实在没钱了。不论怎样,提几斤苹果总比赤手空拳强!

    现在,又是夜晚了。矿区再一次亮起灿若星河的灯火。沟底里传来了一片模糊的人的嘈
杂声——大概是晚场电影就要开映了。

    女大夫会不会去看电影呢?但愿她没去!不过,即使去了,他也要立在她家门口等她回
来。要是今晚上找不到她,一切就为时过晚了——明天早晨八点钟就要复查!孙少平提着那
几斤苹果,急行在夜晚凉飕飕的秋风中。额头上冒着热汗,他不时撩起布衫襟子揩一把。快
进家属区的路段两旁,挤满了卖小吃的摊贩,油烟蒸气混合着飘满街头,吆喝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上井的单身矿工正围坐在脏乎乎的小桌旁,吃着喝着,挥舞着胳膊在猜拳喝令。

    家属区相对来说是宁静的。一幢幢四层楼房排列得错落有致;从那些亮着灯火的窗口传
出中央电视台播音员赵忠祥浑厚的声音——新闻联播已近尾声,时间约摸快到七点半了。他
找到了八号楼。他从四单元黑暗的楼道里拾级而上。他神经绷得象拉满的弓弦。由于没吃
饭,上楼时两腿很绵软。

    黑暗中,他竟然在二楼的水泥台阶上绊倒了。肋骨间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
喊出声来。他顾不了什么,挣扎着爬起来,用衣服揩了揩苹果上的灰土。

    现在,他立在三楼右边的门口了——这就是那位女大夫的家。他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
来。他立在这门口,停留了片刻,等待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缓。此刻,他口干舌燥,心情万分
沉重。人啊,在这个世界上要活下去有多么艰难!他终于轻轻叩响了门板。

    好一阵功夫,门才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来半个脑袋——正是女大夫!

    “你找谁?”她板起脸问。

    她当然不会认出他是谁。

    “我……我就找你。”少平拘谨地回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充满谦卑。

    “什么事?”

    “我……”他一时不知该怎说。

    “有事等明天上班到医院来找!”

    女大夫说着,就准备关门了。

    少平一急,便把手插在门缝里,使这扇即将关闭的门不得不停下来,“我有点事,想和
你说一下!”他哀求说。

    女大夫有点生气。不过,她只好把他放进屋来。

    他跟着她进了边上的一间房子。另一间房子传来一个男人和小女孩的说话声,大概是大
夫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正在看电视。

    “什么事?”女大夫直截了当问。从她的脸上神色看,显然对这种打扰烦透顶了。

    孙少平立在地上,手里难堪地提着那几斤苹果,说:“就是我的血压问题……”

    “血压怎?”

    “这几颗苹果给你的娃娃放下……”少平先不再说血压,把那几斤苹果放在了茶几上。

    “你这是干什么!有啥事你说!你坐……”女大夫态度仍然生硬,但比刚才稍有缓和。
孙少平看出,不是这几颗苹果起了作用,而是因为他那一副可怜相,才使得女大夫不得不勉
强请他坐下。

    女大夫说着,自己已经坐在了藤椅里。

    好,你坐下就好,这说明你准备听我说下去了!

    少平没有坐。他在灯光下看见,他刚才跌了那一跤,也忘了拍一拍,浑身沾满灰土。他
怎能坐进大夫家干净的沙发里呢?

    他就这样立在地上,开口说:“我叫孙少平,是刚从黄原新招来的工人,复查身体时,
本来我血压不高,但由于心情紧张,高压上了一百六十五。这是你为我量的……”
“噢……”女大夫似乎有所记忆。“当然,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有的。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对
血压不合格的人,还要进行第二次复查……”

    “那可是最后一次复查了!”少平叫道。

    “是最后一次了。”女大夫平静地说。

    “如果还不合格呢?”

    “当然要退回原地!”

    “不!我不回去!”少平冲动地大声叫起来,眼里已经旋转着泪水。

    这时,女大夫的丈夫在门口探进头看了看,生气地白了少平一眼,然后把门“啪”地带
住了。

    女大夫本人现在只是带着惊讶的神色望着他。她说不出什么来。她显然被他这一声哈姆
雷特式的悲怆的喊叫所震慑。少平自己也知道失礼了,赶忙轻声说:“对不起……”他用手
掌揩去额头的汗水,又把手上的汗水揩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哀求说:“大夫,你一定要帮助
我,不要把我打发回去。我知道,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将决定我的生活道路,决
定我的一生。这是千真万确的!”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女大夫突然问。

    “揽工……在黄原揽了好长时间的工。”

    “上过学没有?”

    “上过。高中毕业,在农村教过书。”

    “当过教师?”

    “嗯。”

    “那你……”

    “大夫,我一时难以说清我的一切。我家几辈子都是农民。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煤
矿虽然苦一些,但我不怕这地方苦。我多么希望能在这里劳动。听说有的人下几回井就跑
了。我不会,大夫。你要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相信,我的血压一点都不高,
说不定是你的血压计出了毛病……”

    “血压计怎会出毛病呢!”女大夫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丝笑意对少平来说,就象阴霾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太阳的光芒!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明天复查时,你不要紧张……”

    “万一再紧张呢?”

    女大夫这次完全被他的话逗笑了。她从藤椅里站起来,在茶几上提起那几斤苹果,一边
往他手里递,一边说:“你把东西带走。明早复查前一小时,你试着喝点醋……”孙少平一
怔。

    他猛地转过身,没有接苹果,急速地走出了房子。他不愿让大夫看见他夺眶而出的泪
水。他在心里说:“好人,谢谢你!”

    他绊绊磕磕下了楼道,重新回到马路上。

    他解开上衣的钮扣,让秋夜的凉风吹拂他热烘烘的胸脯。现在他脑子里是一片模糊的空
白。他只记着一个字:醋!

    他立刻来到矿部前,但看见所有店铺的门都关了。

    他发愁地立在马路边,不知到何处去买点醋?晚上必须搞到!明早上七点钟就要喝,而
那时商店的门还不会开呢!

    他抬头望了望山坡上密麻麻的灯火,突然想:他能不能到矿工的家户里去买一两毛钱的
醋呢?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山坡上的灯火处走去了。

    在大牙湾煤矿,能住进这层楼的只能是干部和双职工。大部分矿工的老婆和孩子都是
“黑户”——连户口也没有,怎有资格住公家的房子呢?

    说实话,矿工太苦了。如果身边没有老婆孩子,那他们的日子简直难以熬过。在潮湿阴
冷的地层深处,在黑暗的掌子面上,他们之所以能够日复一日,日日拼命八九个小时,就因
为地面上有一个温暖而安乐的家。老婆和孩子,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太阳,永远温暖地照耀着
他们的生活。因此,他们把家属的户口都扔在农村,在矿区周围随便搭个窝棚,或在山崖上
戳几孔小窑洞,把老婆孩子接过来,用自己的苦力养活着他们,而同时也使自己能经常沐浴
在亲人们的温情和关切之中。

    这样,在整个矿区周围的山山洼洼,沟沟渠渠,就建立起一片又一片的“黑户区”。一
般人都是同乡人挤在一块,口音,生活习俗都相同,有个事可以互帮。因此,就形成了“河
南区”、“山东区”和黄土高原、中部平原等各地的“黑户区”。一般说来,河南人住宿比
较讲究,即是几座低矮的茅草房,院落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都刷成白的——似乎专门和
煤作对比色!不仅大牙湾,铜城所有的煤矿,都布满了这样的“黑户区”。

    孙少平现在走进的正是大牙湾的“河南区”。

    他穿过铁路,上了一道小山坡,随意走进一个小院子(他想不到以后会和这小院结下那
么深的不解之缘!)。这院落连同三四个小房子,都可以说是“袖珍”形的。房子只有一人
多高,如果伸出手臂,就可以随便在房顶上拿放东西——那上面就是搁着许多日用杂物。

    “你找谁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歪着头在院子里问他。

    少平蹲下来,先笑嘻嘻地位住他的小胖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明明,王明明!”

    听孩子的口音,少平知道这是一家河南人。

    这时,一位三十大几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惊奇地打量着他,显然弄不明白一个陌生人
来他家干什么?这人脸色有点白,是一种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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