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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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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门上的钉子处取下狗绳。苜蓿马上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竖起耳朵,眼中闪闪发光。
  “走吧,大块头。我们要去提出申诉了。”
  派珀带着牧羊犬出门时,它仍在舔着自己嘴旁的无花果夹心饼干碎屑。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8
  派珀牵着紧跟在她右后方的苜宿走过镇立广场,原本还觉得自己能控制得了脾气,直到接近警察局,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为止。她从珊米·布歇那里问清楚了每个家伙的名字。迪勒塞、席柏杜、瑟尔斯。甚至连乔琪亚·路克斯也在,还怂恿了他们那么做。据珊曼莎的说法,她当时大喊:上这个婊子!弗莱德·丹顿也在警察局前。他们坐在警察局的石阶最上方,一面喝着汽水一面闲聊。
  公爵·帕金斯肯定不会容许这种行为,派珀认为,要是他能在某个地方看见这一幕,他的遗体势必会在坟墓里气得冒出火来。
  马文·瑟尔斯说了些话,让他们又再度开怀大笑,引发了热烈回响。席柏杜以单手环抱着那个路克斯家的女孩,指尖就在她胸部旁搔弄着。
  她说了些什么,使他们全部笑得更为厉害。
  他们的笑声在派珀耳里听来,肯定与强奸有关——那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在那之后,父亲的忠告便在她脑海中消失无踪。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十五岁时在房里乱砸东西、流下愤怒而非悲伤泪水的派珀,把这个乐于照顾穷人与病患、为大家主持婚丧喜庆、并在星期天宣扬慈善与宽容精神的她给粗暴地推进内心深处,使她只能透过一扇扭曲、晃动的玻璃窗,看着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切。
  在外观主要是红砖墙的警察局与镇公所之间,有一块以石板铺成、被称为战争纪念广场的地方。
  广场中心有个因为朝鲜战争时的英勇行为而被追授银星徽章的英雄的雕像,那人是厄尼·卡弗特的父亲,路西安·卡弗特。在雕像的基座上,刻有切斯特磨坊镇在战争中的死难者姓名,最早可追溯至南北战争的时代。广场上还有两根旗杆,一根旗杆上的是星条旗,另一根则是上头画有农夫、水手与驼鹿的州旗,两者全在泛红的夕阳光芒中软弱无力地垂荡着。派珀·利比像是个梦游的人,从两根旗杆间穿过,苜蓿则依旧竖着耳朵,紧紧跟在她右腿膝盖后方。
  台阶上的那群“警察”又爆出另一阵开心的大笑,使她想起父亲有时会读给她听的那些童话故事里的巨人。那些巨人总是躲在山洞中,得意洋洋地守着夺来的不义之财。接着,他们看到了她,全都安静下来。
  “晚安啊,牧师。马文·瑟尔斯说,”站了起来,仿佛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看见女士就起身致意,派珀心想,这是他妈妈教他的?有可能。
  不过,那套强奸的功夫,则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吧。
  派珀走到台阶那里时,他脸上原本还挂着微笑,但笑容随即开始动摇,有些踌躇的模样。他一定是看见她的表情了。那表情可能就连她自己也未意识到。从内心来看,她只觉得自己面无表情,完全固定不动。
  她看见他们睁大了双眼望着自己。席柏杜面无表情的模样,就跟她自己的一样。他就像苜蓿,她想,闻到了我身上的怒火。
  “牧师?”马文问,“你还好吧?有什么事吗?”
  她登上台阶,速度不疾不徐,苜蓿依旧稳稳地跟在右膝后方。“你也知道出了问题。”她说,抬头看着他。
  “什么——”
  “你,”她说,“你就是那个问题。”
  她推了他一把。马文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手中还拿着他那杯汽水。他栽了个跟斗,跌到乔琪亚·路克斯的膝盖处,虽说双臂挥舞,但却无助于平衡。那一刻,洒出的汽水就像一件朝泛红天空挥舞的暗色外套。当马文摔在乔琪亚身上时,她惊讶地大喊出声,被撞了个四脚朝天,汽水同样洒了出来,沿警察局门前花岗岩石板地的缝隙流蹿。派珀可以闻到威士忌与波旁酒的味道。他们的可乐里加了镇上其他人被禁止购买的东西。难怪会笑个不停。
  她脑中的那道红色口子裂得更开了。
  “你不能——”弗兰克说,准备要站起身。
  她同样推了他一把。在遥远的银河系里,苜蓿——通常它是狗里头最乖巧的那种——开始吠了起来。
  弗兰克仰天摔倒在地,双眼因惊吓而圆睁,在那个瞬间,看起来就像他还是个在主日学校里念书的小男孩一样。
  “强奸就是问题!”派珀大喊,“强奸!”
  “闭嘴!”卡特说。虽然乔琪亚畏缩在他身旁,但他还是坐着,一副冷静的模样。他蓝色短袖制服的袖口下方,手臂肌肉正微微颤动着。“闭嘴,现在就给我滚。要是你不想今晚在楼下牢房里度过的话——”
  “你才是那个要进牢房的人,”派珀说,“你们全部都是。”
  “叫她闭嘴,”乔琪亚说。她还不到抽噎的地步,但也接近了。“叫她闭嘴,卡特。”
  “女士——”说话的人是弗莱德·丹顿。他的制服没扣上,呼吸中有着波旁酒的气味。公爵只消看到他这副德性,肯定会炒他鱿鱼,炒他们所有人的鱿鱼。他开始站起身,而这一回,他则成了那个四脚朝天的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要是换成其他的情况肯定会十分滑稽。这种每个人都坐在地上,只有她站着的感觉很好,会让事情容易一点。但是,喔,她的太阳穴不断抽动着。她把注意力放回最危险的席柏杜身上。他还是以一副让人发火的冷静态度看着她,仿佛她是他付钱去杂耍帐篷里看的什么怪胎秀似的。但他得抬头看着她,这正是她的优势。
  “但不是楼下的牢房,她直接对着席柏杜说,”
  “是肖申克监狱的,那些恶霸会对你们做的事,就跟你们对那女孩做的事一样。”
  “你这个蠢婊子,”卡特说,口气仿佛是在谈论天气。“我们根本就没到过她家附近。”
  “没错。”乔琪亚说,又再度站了起来。她一边脸颊上溅到了些可乐,此刻正沿着她过去一度惨不忍睹的青春痘疤痕流下(但有些青春痘还是坚守着不愿离去)再说,。
  “每个人都知道珊米布·
  歇只是个爱说谎的同性恋荡妇。”
  派珀的嘴唇往上一提,露出一个微笑。她转向乔琪亚,后者被这个他们原本正享受美好日落时分、却突如其来出现在台阶上的疯女人吓退了一步。“你怎么会知道是那个爱说谎的同性恋荡妇?我可没提过她的名字。”
  乔琪亚的嘴巴因惊慌变成了0字形,也使得卡特·席柏杜的冷静首度为之动摇。或许是因为恐惧,不然就是恼羞成怒吧,派珀并不确定。
  弗兰克·迪勒塞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你最好别到处散播一些你收不回来的指控,利比牧师。”
  “而且也不应该袭警,弗莱德·丹顿说,”“这次我可以就这么算了——每个人都有压力——但你必须停止这些指控,管好自己。”他停了一下,接着又无力地补充一句,“当然,也别再推人了。”
  派珀的视线依旧固定在乔琪亚身上,右手不断颤抖,紧抓着苜蓿那条狗绳的黑色塑料握把。
  那条狗依旧压低了头,朝前伸出前爪,不断低吠,声音就像是一辆马力十足的机车正在空转,颈上的毛足以遮住颈圈。
  “你怎么知道是谁,乔琪亚?”
  “我……我……我只是猜的……”
  卡特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捏。“闭嘴,宝贝。”
  他维持坐着的模样(因为他不想被推倒,这个懦夫),又对派珀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耶稣那里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不过我们昨晚全都在丹斯摩农场,试着看能不能从站岗的阿兵哥那里套到什么话。那里和布歇家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朝朋友们扫视一眼。
  “没错。”弗兰克说。
  “没错。”马文跟着说,以提防的眼神看着派珀。
  “就是这样!”乔琪亚说。卡特再度勾着她的肩膀,她原本的疑虑此刻已完全消失,以一副挑衅的模样看着派珀。
  “乔琪亚猜,你会跑来这里鬼吼鬼叫的原因是珊米,”卡特以同样的冷静口吻说,“是因为珊米是这个镇上最爱说谎的大饭桶。”
  马文·瑟尔斯鬼吼鬼叫地大笑起来。
  “但是你们没用保险套。”派珀说。这是珊米告诉她的。当她看见席柏杜表情为之一绷时,便确信了此事。“你们没戴保险套,就射在她身体里。”她不知道事情是否真是如此,却也毫不在乎。她可以看见他们睁大双眼,相信了她的话,并且足够相信。“等他们拿你们的 DNA 来比对——”
  “够了,”卡特说,“闭嘴。”
  她的表情变成愤怒的微笑:“不,席柏杜先生。
  我们才刚开始而已,孩子。”
  弗莱德·丹顿朝她伸出手来,而她再度把他推倒,接着便发现自己的左臂被人抓住,扭到身后。
  她转头望向席柏杜的双眼,现在里头已没有冷静,只剩闪烁的怒火。
  好啊,我的兄弟,她毫无逻辑地想着。
  “操你妈,你这个他妈的婊子。他说。
  ”这一回,被推倒的人变成了她。
  派珀背部朝下地往阶梯倒去,本能地试着弯起身子,避免让头部撞上任何一级石阶,知道头骨可能会因此而被撞碎,导致死亡或——更糟糕的是——变成植物人。她的左肩撞在石阶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传来。那是种熟悉的痛楚。
  二十年前,她在高中踢足球时曾有过脱臼的经历,要是这回再来一次,那可就糟了。
  她的腿飞到头上,整个人往后翻了一圈,脖子扭了一下,接着膝盖与磨破的皮肤一同落地,最后则是腹部与胸部,这才总算停下。她几乎快跌到了台阶底部,脸颊、鼻子、嘴唇全都是血,颈部疼痛,但是,喔,天啊,肩膀才是最糟的部分,那往上拱起的模样,就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隆起时,身上还穿着红色尼龙材质的野猫队球衣。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移动双脚。感谢上帝,她还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腿,毕竟,她实在很有可能会这么因此瘫痪。
  她手中已不再握着狗绳,苜蓿跳向席柏杜,牙齿朝他衬衫下的胸膛与腹部猛咬,还把衬衫扯破,将他撞倒在地,并朝这年轻人的命根子继续攻击。
  “把它拉开!”卡特尖叫,此刻声音中已没了任何冷静。“它会把我咬死!”
  没错,苜蓿的确试着要咬死他。它的前爪刺进卡特大腿,不停上下狂扯,痛击着卡特,这条德国牧羊犬看起来就像在骑脚踏车一样。它把攻击角度与撕咬深度移至卡特的肩膀,引发他的另一阵尖叫。接着,苜蓿又朝喉咙攻去。卡特用双手撑住狗的胸膛,在千钧一发时拯救了自己的气管。
  “快阻止它!”
  弗兰克伸手去抓狗绳,苜蓿则转头朝他的手指咬去,让弗兰克急忙抽手。苜蓿又把注意力放回那个把主人推到台阶下的家伙。它张开嘴,露出闪着白光的两排牙齿,朝席柏杜的脖子冲去。
  卡特举起手来,接着便被苜蓿咬住了手,痛苦地尖叫起来。苜蓿开始扯着他的手,就像玩心爱的破旧布娃娃一样,差别只在于它的布娃娃不会流血,而卡特的手会。
  派珀脚步摇晃地走上台阶,左臂就抱在腹部前方。她像是带了一张血面具,有颗牙齿还黏在嘴角,像是沾到了食物碎屑。
  “把它拉开,天啊,快把你那条他妈的狗拉开!”
  派珀才正要张口叫苜蓿停下,便看见弗莱德·丹顿举起了枪。
  “不!”她尖叫,“不,我可以让它停下!”
  弗莱德转向马文·瑟尔斯,并用没握枪的手朝狗指去。马文走上前,由下往上重重踢了苜蓿臀部一脚,就像他以前(不久之前)踢足球的方式一样。苜蓿被踢至一旁,放开了它原本咬着不放的残破手掌。席柏杜的手掌血流不止,上头有两根手指如今已指向不自然的方向,就像弯曲的路标一样。
  “不!”派珀又再度尖叫,声音十分响亮,用力到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别伤害我的狗!”
  弗莱德充耳不闻。就连彼得·兰道夫露着衬衫下摆、裤子拉链没拉、一只手还拿着刚才拉屎时在看的《户外》杂志冲出大门,弗莱德也同样视若无睹。他用那把警察局发放的配枪指着那条狗,接着扣下扳机。
  枪声在四周被建筑物围绕的广场中震耳欲聋。
  苜蓿的头顶喷出血雾与头骨。它朝不断尖叫、血流不止的女主人跨出一步——再一步——然后倒了下来。
  弗莱德仍握着枪,大步朝前走去,一把揪住派珀受伤的手臂。她肩膀上的隆起传来一阵抗议似的剧痛,但她却始终看着那具她从小狗崽便开始养起的爱犬尸体。
  “你被逮捕了,你这个疯婆子。”弗莱德说。
  他把自己那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双眼似乎随时会从眼眶里弹出来的面孔,贴近到足以让她感受到唾液被喷在脸上的距离。“你说的所有话,都会成为你是个疯婆子的呈堂证供。”
  街道的另一侧,蔷薇萝丝餐厅的客人蜂拥而出,其中包括了身上仍穿着围裙、头上顶着棒球帽的芭比。茱莉亚·沙姆韦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
  她来到现场,眼前的细节无法让她建立起事件的完整架构:死狗,一群警察,一个血流不止、一边肩膀明显比另一边隆起的尖叫女人,一个光头警察——该死的弗莱德·丹顿——正扭着那女人的手臂,遍是血迹的台阶,代表派珀刚才从上头跌了下来。说不定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茱莉亚做了一件她这辈子从没做过的事。她把手伸进手提包中,翻开皮夹,一面向前举高,一面攀上台阶,同时大喊:“记者采访!记者采访!
  记者采访!”
  至少,这举动抑制了她的紧张。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9
  十分钟后,在不久前还属于公爵·帕金斯的办公室里,卡特·席柏杜就坐在公爵挂着的那些裱框相片与警长证书下方的沙发上,肩膀捆着刚包扎好的绷带,手上还包着纸巾。乔琪亚坐在他身旁。席柏杜的额头上仍冒着因疼痛而流出的大粒汗珠,但在说完那句“我想应该有什么地方骨折了”以后,他便再也没出过声。
  弗莱德·丹顿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他的枪放在警长办公桌上,把枪交出去时,态度还算情愿,只说了句:“我非这么做不可——你看卡特的手就知道了。”
  派珀坐在现今属于彼得·兰道夫的办公椅上。
  茱莉亚用了更多的纸巾,才抹去了她脸上大部分的血。这女人因震惊与剧痛而不断颤抖,但她就像席柏杜一样不发一语,只有眼神依旧清晰。
  “苜蓿会攻击他,”她抬起下巴朝卡特一比,“是因为他把我推下台阶。这一推让我松开了狗绳。
  我的狗会这么做情有可原,它是想在暴力攻击中保护我而已。”
  “是她攻击我们!”乔琪亚大喊,“这个疯婆子攻击我们!她爬上楼梯说了一些狗屁不通——”
  “闭嘴。”芭比说,“你们全都闭嘴。”他看向派珀,“这不是你第一次肩膀脱臼,对不对?”
  “我要你离开这里,芭芭拉先生。兰道夫说,”
  但口气却没什么威信可言。
  “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芭比说,你能吗?”
  ”“兰道夫没回答。马文·瑟尔斯与弗兰克·迪勒塞站在门外,看起来满脸忧心。
  芭比转向派珀:“这是关节轻微位移——部分移位而已,不算太严重。我可以在你去医院前,就把关节移回原位——”
  “医院?”弗莱德·丹顿大声抗议,“她被逮捕——”
  “闭嘴,弗莱德,兰道夫说,”“没有人被逮捕,至少目前还没有。”
  芭比与派珀仍看着对方。“不过要是你肯的话,我现在就得赶紧动手,以免肿得更严重。要是你决定等去了医院,再由艾佛瑞特帮你处理,他们就得帮你打麻醉才行了。”他身子往前一倾,在她耳旁轻声说,“要是你马上就离开,他们就会开始说他们版本的事件经过,而你就再也说不了你的版本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兰道夫生气地问。
  “这么做会痛。”芭比说,“决定好了吗,牧师?”
  她点头:“来吧。葛姆雷教练当初也是在场边这么做的,她厉害得很。只要你动作快点就好,拜托别搞砸了。”
  芭比说:“茱莉亚,从急救箱里拿个吊腕带,帮我让她躺下。”
  茱莉亚一脸苍白,觉得有些想吐,但还是照做了。
  芭比坐在派珀左边的地板上,脱下一只鞋,用双手抓住她手腕上方一点的前臂部分。“我不知道葛姆雷教练是怎么做的,”他说,“不过,这是个我在伊拉克认识的军医的方法。你先数到三,然后大喊一声‘如愿骨’'1'好吗?”

    '1'如愿骨(wishbone),为西方的传说,相传只要有两个人分别手持鸟类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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