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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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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制度,岂不是也为厂‘生’么?岂不是也为了想增进自我及大众的生的福裕么?
‘生’之不存,‘革’将焉用?……罢了罢了,啊啊,这些事情还去想它作甚?我
还是知求生罗,然后再来求生之享乐……”
  许多自相冲突的乱杂的思想,正在脑里统结起来的时候,他的那乘车子,也已
经到了松木场肺病院山下的门口了;车夫停住了车,他才睁开眼来,向大门一望,
原来是一座两面连接着蜿蜒的女墙的很雅致的门楼。从虚掩在那里的格子门里望去,
一层高似一层是一堆高低连亘的矮矮的山岗。在这中间,这儿一座那儿一点的许多
红的绿的灰色的建筑物,映着了满山的淡雪和半透明的天空在向他点头俯视。他下
车来静立了一会,看了一看这四周的景物,一种和平沉静的空气,已经把他的昏乱
的头脑镇抚得清新舒适了。向门房告知了来意,叫车夫背着皮箧在后血跟着,他就
和一位领导者慢慢地走上了山去,去向住在这分院内的主治医,探问他所应付的病
室之类。这分院内的主治医,也是一位年青的医士,对逸群一看,也表示了相当的
敬意。不多一忽,办完了种种手续,他就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练习护士,走上西面
半山中的一间特等病室里去住下了。
  这病室是一间中西折合的用红砖造就的洋房,里面包含着的病房数目并不见多,
但这时候似乎因为年关逼近的原故,住在那里的患者竟一个也没有。所以逸群在东
面朝南的那间一号室里安顿住下,护士与看护下男退出去后,只觉得前后左右只充
满了一层沁人心脾的静寂。一个人躺睡在床上,他觉得仿佛是连玻璃窗外的淡雪在
湖里融解的声音都听得出来的样子。因为太静寂了,他张着眼向头上及四面的白壁
看看,在无意中却感到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怖,觉得仿佛在这些粉白的墙壁背后,
默默地埋伏着有些怪物,在那里守视着他的动静的样子。
  将近中午的时候,主治医来看了他一次,在他的胸前背后听了一阵,医生就安
慰他说:
  “这病是并不要紧的,只教能安心静养就对了。今天热度太高,等明后天体热
稍退之后,我就可以来替你打针,光止止血是很容易的,不过我们要从根本的治疗
上着想,所以你且安息一下,先放宽你的心来。”
  主治医来诊视过后不多一忽,先前领他来的那位护士送药来了。这一位眉目清
秀的少年护士,对逸群仿佛也抱有十分的好感似的,她料理逸群把药服后,又在床
前的一张沙发上坐下了。
  “陈先生,你一个人睡在床上,觉得太寂寞么?”她说。
  “暧,寂寞得很。你有空的时间没有?有空请你时常来谈谈,好陪陪我。”
  一边说着逸群就把半闭的眼睛张了开来,对少年注视了一下。看到了这少年的
红红的双颊,墨样的瞳神,和正在微笑的那一双弯曲的细眼,他似乎把服药后正在
嘴里感到的那一种苦味忘记了。这一张可爱的小小的面形,他觉得是很亲很熟的样
子,可是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的呢,他却想不起来了。看了这少年的无邪的微
笑,他也马上受了她的感染,脸上露出了一脸孤寂的笑容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问她。
  “名字叫作志道,可是他们都叫我小李的。”
  “你姓李么?”
  “是的。”
  “那么我也就叫你小李,行不行?”
  “可以的,陈先生,你觉得饿了没有?”
  “饿倒不饿,可是刚服过药,嘴里是怪难受的,有什么牛奶之类,我倒很想要
一杯喝。”
  “好,我就去叫看护下男为你去煮好了来。”这少年护士出去之后,房里头又
全被沉默占领了去。这一时逸群可不感到恐怖了,因为他在脑里有了一种思索的材
料,就是这位少年仿佛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的那一个问题。想了半天,然而脸上红
了一红,眼睛里放出了一阵害臊的微光,他却把这护士的容貌想出来了,原来中学
时代的他的一位好友,是和这小李的面形一样的。

                                   八

  小雪之余,接着就是几天冬晴的好天气,日轮绕大地回走了几圈,包围在松木
场一带的空气,又被烘得暖和和同小春天一样。逸群在进病院后的第八天上完全退
了热,痰里的血丝也已止住;近来假着一枝手杖的力,他已经能够走出床来向回廊
上及屋外面去散步了。病院生活的单调,也因过惯了而反觉得舒适,一种极沉静的
心境,一种从来也没有感到过的寂灭的心境,徐徐地征服了他的焦躁,在帮扶他走
向日就痊快的坦道上去,他自己也觉得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位遁世的修道士的样子。

  早晨一睁开眼,东窗外及前室的回廊上就有嫩红洁静的阳光在那里候他,铃儿
一按,看护他的下男就会进来替他倒水起茶,梳洗之后,慢慢的走上南面的回廊,
走来走去走一二遍,脚力乏了,就可以在太阳光里,安乐椅上坐躺下去。前面是葛
岭的高丘和宝石山的石垒;初阳台上,这时候已经晒满了暖和的朝日,宝石山后的
开凿石块的地方,也已经有早起的工人在那里作工了。澄清的空气里,会有丁丁笃
笃的石斧之声传来,脚下面在这病院的山地与葛岭山中间的幽谷里间或有一二个采
樵的小孩子过去,此外就是寂静的长空,寂静的日脚,他坐在椅上,连自己的呼吸
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不多一忽,欢乐轻松的小李的脚步声便会从后面进出的通用
门里响近前来,替他量过热度,换过药水,谈一阵闲天,就是吃早餐的时刻了。早
餐过后,在回廊上走一二遍,他可以动也不动地在那张安乐椅上坐躺到中午。吃完
午饭,量过热度,服过药,便上床去试两三小时的午睡;午睡醒来,日脚总已西斜,
前前后后的山色又变了样子,他若有兴,也可以扶杖走出病室,向病院界内的山道
上去试一回小步;若觉得无力,便仍在那张安乐椅上坐下,慢慢的守着那铜盘似的
红日的西沉。晚饭之后,在回廊上灰暗的空气里坐着,看看东面松木场镇上的人家
的灯火,数数苍空里摇闪着的明星,也很可以过一二个钟头的极闲适极快活的时间,
不到八点钟就上床去睡了。
  这就是逸群每日在病院里过着的周而复始的生活。因为外面的生活方式这样的
单调刻板化了,所以他的对外界的应付观察的注意全部,就转向了内。在日暖风和
的午后,在澄明清寂的午前,沉埋在回廊上的安乐椅里他看山景看得倦了,总要寻
根究底的解剖起自家过去的生活意思来。
  “自己的一生,实在是一出毫无意义的悲剧,而这悲剧的酿成,实在也只可以
说是时代造出来的恶戏。自己终究是一个畸形时代的畸形儿,再加上以这恶劣环境
的腐蚀,那些更加不可收抬了。第一不对的,是既作了中国人,而偏又去受了些不
彻底的欧洲世纪末的教育。将新酒盛入了旧皮囊,结果就是新旧两者的同归于尽。
世纪末的思想家说:——你先要发见你自己,自己发见了以后,就应该忠实地守住
着这自我,彻底地上张下去,扩充下去。环境若要来阻挠你,你就应该直冲上前,
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Allow Nothing!(英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编者
注)不能妥恰,不能含糊,这才是人的生活。——可是到了这中国的社会里,你这
唯一的自我发见者,就不得不到处碰壁了。你若真有勇气,真有比拿破仑更坚忍的
毅力,那么英雄或者真能造得成时势也说不定,可是对受过三千年传统礼教的系缚,
遵守着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一脉相传的狡诈的中庸哲学的中国人,怕要十个或二
十个的拿破仑打成在一起才可以说话。我总算发见了一个自以为的自我了,我也总
算将这自我主张扩允过了,我并且也可以算冲上前去,与障碍物拼过死活了,但是
所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大约就是在这太阳光里的这半日的静坐吧?……啊啊,
空,空,空,人生万事,终究是一个空!”
  想来想上,想到了最后的结论,他觉得还是这一个虚无最可靠些。尤其是前天
的早晨,正当坐在这回廊上享太阳的时候,他看见东面的三等病室里有两三个人抬
出了一个用棉被遮盖好的人体来,走向了山下的一间柴棚似的小屋;午饭的小李来
替他量过热度诊过脉搏后,在无意中对他说:
  “又是一个患者dead(英文:死。——编者注)了,他昨天晚上还吃两碗饭哩!”

  这一句在小李是一点儿也不关紧要,于谈笑之间说出来的戏言,倒更证实了他
每次所下的那个断案。
  “唉,空,空,空,人生万事终究是一个空!”
  这一大午后,他坐在回廊上,也同每次一样的正想到了这一个结论的时候,忽
而听见小李在后边门外喊着说:
  “梅先生来了!”
  接着她就匆匆跑进了逸群的病室,很急速地把他的房间收拾得整整洁洁。原来
这梅先生就是广济医院的主宰者,自己住在城里,当天气晴快的午后,他每坐着汽
车跑到这分院里来看他的患者的。
  不多一会,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果然走到逸群的病室里来了。他老先生也是
一位机会与时代偶尔产下来的幸运儿,以传教行医,消磨了半生的岁月,现在是已
经在这半开化的浙江省境内,建造起了他的理想的王国,很安稳快乐地在过度他的
暮年余日了。一走进房,他就笑着问逸群说:
  “陈先生,身体可好?今天觉得怎么样?”逸群感谢了一番他垂问的盛意,就
立起身来走入了起坐室里请他去坐。他在书桌上看见了几册逸群于暇时在翻读的红
羊皮面的洋书,就同发见了奇迹似的向逸群问说:
  “陈先生,你到过外国的么?”
  “暧,在奥克司福特住了五年,后来就在欧洲南部旅行了两年的光景。”
  听了逸群的这一个学历,他就立刻将那种应付蛮地的小孩子似的态度改过,把
他的那个直挺挺有五尺多高的身体向沙发上坐了下去。寻问了一回逸群的身世和回
国后任事的履历,又谈了些疾病疗养上的极普通的闲天,他就很满足似地立起身来
告辞了。临行的时候,握住了逸群的手,他又很谦虚地招请他说:
  “前面葛岭山上,我也有几间房屋起在那里,几时有空的时候,我要来请你过
去吃茶去。像这一个样子下去,那不消多少时候,你的身体就完全可以复原的,让
我们预备着你退院的时候的祝贺大会吧!”
  说着他又回顾了一眼立在廊下恭候着他的那位主治医生,三人就合起来大笑了
一阵。
  逸群自从受了这一回院主的过访以后,他的履历就传遍了这一区山上的隔离病
院,上上下下的人大家都晓得这陈先生是一位北洋道台的公子,他是到过外国,当
过大学堂的教师,做过官的。于是在这山上的几处隔离病室里住着的练习护士们,
拿了英文读本文法书来问字求教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听他们谈谈,逸群对这
病院里的情形内幕也一天一天地熟悉起来了。

                                   九

  关于这病院的内幕消息里面,有一件最挑动逸群的兴味的,是山顶最高处的那
间妇女肺病疗养处清气院的创立事件。这清气院地方最高,眺望得也最广,虽然是
面南的,但在东西的回廊上及二层楼的窗里远看出去,看得见杭州半城的迷离的烟
火,松木场的全部的人家,和横躺在松木场与古荡之间的几千亩旷野;秦亭山的横
空一线,由那里望过去,更近在指顾之间,山头圣帝庙的白墙头当承受着朝阳熏染
的时候,看起来真像是一架西洋的古画。这风景如此之美的清气院,却完全是由一
位杭州的女慈善家出资捐造的,听他们说,她为造这一间清气院,至少总也花去了
万把两的银子。
  有一大午后,大气仍旧是那么的晴快,逸群午睡醒来,很想走上山顶,到这一
间清气院的附近去看看北面旷野里的风景,正好小李也因送药到他那里来了,他们
两人就慢慢地走出了病室,走上了那条曲折斜通山顶的小道。太阳已经西斜到和地
面成一只锐角的光景,松木场的人家瓦上,有几处已经有炊烟在钻起来了。两人在
一处空亭里立了一会,看了些在后面山下野道上走路的乡民和远处横躺着的许多洁
净的干田,就走入了一条侧路,走向了清气院的门前。一到了清气院的门口,小李
就很急速的抽出了她那只被逸群捏住的手,三脚两步的跨上了这女病室的台阶,走
入了有许多青年妇女围立在那里的那间楼下的大厅。逸群在半路上立定了脚,朝这
一群妇女围立着的中心处一看,也不知不觉的呆住了。靠近桌子立在这些妇女们的
中间,手里拿着了许多衣料罐头食物之类,在分送给大家的那位女主人公,原来就
是那一天他在西泠印社里看见过的那个不知去向的黑衣少妇。她对黑的颜色,似乎
是特别喜欢的样子,今天穿的仍旧是一件黑色天鹅绒的长褂。
  小李从人丛中挤了进去,向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鞠躬礼,向一位中老的看护
妇长也打了一个招呼,似乎很轻很轻的说了几句什么话,就把目光掉转,回头来向
外面立在夕阳影里的逸群看了一眼。那位黑衣少妇,也和小李一道的把目光注向了
外面,同时围立在那里的许多妇女也都掉转了头,看向了逸群的身上,他倒一霎时
不由自主的害起羞来了。一转瞬间竟把他那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正在进退维谷,
想举起脚步来走开的时候,那位少妇却拉了小李的手走出到了大厅外的回廊上面,
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
  “是陈先生么?我已经听见梅先生说起过了,等一会我就来看你,那间病室里
我从前也住过的。”
  不知所措的逸群只觉得听到了一段异常柔和异常谐合的音乐,头脑昏得利害,
耳根烧得火热,她说的究竟是几句什么话,和自己对她究竟回答了几句什么等,全
都记不起了,伏倒了头从小道上一个人慢慢走回病室来的中间,在他的眼前摇映着
的只是一双冷光四射同漆皮似地黑晶晶发亮的眼睛,与从这眼睛里放出来的一痕同
水也似的微波。他一个人像这样的昏乱地走了不久,后面小李又跑着追上来了。小
李的面色,也因兴奋之故涨得红红,一面拉住了逸群的手走着,一面她就同急流似
的说出了一大堆话来。
  “她就是那位人慈善家康太太呀!每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她总要来施舍一次的,
不但对男女老幼的贫苦患者,就是对我们也都有得分到的。她家里很有钱,在上海
杭州开着十几家银行哩。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清气院就是由她一个人出资捐造的,
她自家也曾患过肺病来着,住的就是你现在住的那一间房,所以她对肺疾病者是特
别的有同情,特别的肯帮助的。每年她在我们这里捐助的药钱和分送的东西,合算
起来怕也得要几千块钱一年哩。在葛岭山上她还有一问很好的庄子在那里,陈先生,
几时我同你上玩去,从这里的后门走出,过栖霞岭走上去是很近的。她说她还要上
你这边来看你哩。我们快回去把房间收拾收拾,叫下男去烧好茶来等着吧。陈先生,
我们快走,快走,快走回去!”
  被她这么一催,逸群倒也自然而然的放快了脚步。回到了病室,把散乱的东西
收拾了一下,叫下男预备好了一点茶水,他就在沙发上坐下,在那里细细地咀嚼起
那天和她初次见面时候的事迹来了。小李看了逸群的沉默的样子,看了他那种呆呆
地似在沉思的神气,却觉得有点奇怪起来,所以也把自己的兴奋状态压了下去镇静
地问他说:
  “陈先生.你又在那里想什么了?她怕就要来了呢了!”
  逸群听了这小孩的一种似在责备他的口气,倒不觉微微地笑破了脸。对小李看
了一眼,他就有点羞缩似的问她说:
  “小李,你晓得这一位康太太的男人,是干什么的?”
  “说起康承裕这三个字,杭州还有哪一个不知道他是一位银行老板呢!”
  “你看见他过的么?”
  “怎么会不看见过啊。”
  “他多大年纪了?”
  “那我可不晓得。”
  “有胡须么?”
  “嘴上是有几根的,可是并不多。”
  “是穿洋服的么?”
  “有时候也穿,尤其是当他从上海回来的时候。”
  “嗅,那么我倒也看见过他了。”
  “暧,你怎么会看见他呢?”
  “我是在西湖上遇见他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这样的谈了半天,那位康太太却终究没有到来。小李倒等得心
急起来了,就立起了脚跳了出去,说是打算上麻疯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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