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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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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说:“你错了。因为他已经在宴会上摸到了一点风。穆二虎造反了,他的官今晚就已经当到头了,被别人罢免,不如自辞,所以,这才脱衣取帽,那,谁能告诉我,邓北关干什么去了?!”

陈绍武狂闪灵光,说:“抓捕穆二虎的同党。”

史千斤赞叹说:“小相公心思好得很,一连起来,就是驿馆中有伏兵。”他想了想,又说:“可为什么,不在宴会上抓你跟安县长?!”狄阿鸟冷笑说:“应该是别有用心吧,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他是要秘密抓捕我,避免什么意外。”接着扭过头,问:“老史,能带我进你的兵营么?!”

陈绍武吃惊道:“不至于吧?!”看史千斤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说:“去我那儿。”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你跟我的关系太密切,别人容易判断,倘若到时用上令压你,你造反不成?!何况,他们要是判定我是穆二虎的同党,也有借口办你一个同党,你走,立刻走,回你的军营。我去老史那儿,是因为老史人见人怕,能带我出城,而且军营比较远,需要骑上快马,走上一阵子,容易脱身。”

史千斤双手叉到了腰上。

狄阿鸟确信,他虽然粗鲁,却不是没有头脑,只是两面之缘,未必肯冒这么大危险,包庇藏匿,淡淡地激将:“不敢窝藏我?!”陈绍武却要客气,说:“我不怕,与其找人家史将军,你还是连累我吧。”

史千斤大怒,一把揪过他,说:“这个时候,挤兑我?!”接着,往驿馆看了一看,说:“只怕里头的人正在看着我们,要走,就怕你去不了北门。我这里没马,到前头等你。”他解下佩剑,看来看去,路勃勃年龄小,狄阿鸟抱着人,陈绍武和他的几个人也不能与抓捕的人相殴,就一把插到地下,扎了扎腰,信口骂道:“奶奶的。一起喝了两次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狄阿鸟轻声说:“拿着你的剑,走,都走,去北门等我,搭在我这儿,我可赔不起。”

史千斤又把剑拿起来,插进去,说:“那好,我能做的,我就做,能不能抵达北门,就看你自己的了。走。”他说完,就扯上了陈绍武,见陈绍武一边挣脱,一边回头,呵责说:“别添乱,别把自己牵扯进去,你好歹还有他娘的一旅人。不被小相公牵绊,却让他们知道处置小相公不当,你敢反就行了,他们就会有顾忌。”

他们说走就走,不知看在里头的人眼里,会是在干什么。狄阿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揉了揉路勃勃的头,看着驿馆墙外的一道黑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赶在屁股上一脚,说:“今天,咱哥俩的命交给你一个人,走,回驿馆?!”

路勃勃有些不肯,呼道:“阿哥?!”

狄阿鸟不再管他,走在前面。

驿站院子里,墙后,阴影中,都是刀光人影,忽然便有一个低声的传讯,说:“大家不要动,不要动,他还是回来了,而且只有两个人,等他走进院子,再动手。”站在邓北关身边的上云道长,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小声说:“刚刚不是好几个吗,走得那么急,怎么停了,走了,留下他继续往这儿走呢?!就在前天夜里,他一家人,一夜间就准备好了,天亮就走了个精光,是不是在防着咱们哪?!”

邓北关怎么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狄阿鸟怎么抱了一裹什么东西。他在这里埋伏,而不是在宴会上下手,主要出于陈元龙的要求,陈元龙知道他的计划之后,要求说:“我和他毕竟是叔侄,你当面抓他,我便不得不做给外人看,所以,你最好私下抓他,和我脱开干系,这样呢,我才好不回避王志。”

他倒没怀疑陈元龙,也想不到陈元龙还要留着狄阿鸟,反而会卸磨杀驴,也觉得是这样的,别说陈元龙,自己也在乎仁义之名呀,出手结交,包庇罪犯,从来没有小气过,为的是什么呀?!当着人家的面抓,肯定不合适呀。

何况,他也有一些出于自己的考虑。穆二虎一谋反,自己就在酒宴上抓狄阿鸟,没审谁,没问谁,让人一看,就是没走官面上的流程,公报私仇,太虚假,何况,这些人里头,还有和狄阿鸟来往密切的,这么一抓,出的事太大,还是过上一段时间,在外面抓,避开敏感的人物,才来得保险。

所以,就把伏击狄阿鸟的地点定在驿馆,同时纠集一部分人手,出城,前往东坡亭,去捕狄阿鸟的家小。

趴在上头的“眼睛”监视着狄阿鸟二人,不停读步,顷刻之间,狄阿鸟就自当街转弯,离阴森森的大门不足二十步。邓北关一伸手,把“眼睛”给拽下来,按到地下,和众人一起缩脖,弯腰,走墙根,藏脑袋,不停地叮嘱:“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众人一致行动,刀光有致地波动,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趟一趟多条细足。他放弃了“眼睛”的监视,避免己方的暴露,像是在壕沟里等待敌兵的到来,默默在心里读着脚步,十步,五步,感觉人该进院了,伸出一只手掌,用极小的声音喊:“准备,准备。”

第一卷雪满刀弓一百一十三节

按照陈元龙的想法,由于自己的存在,当武士们冲出来的时候,狄阿鸟心有所恃,定然肯束手就擒,所以,辗转通过邓北关下达的命令就是若遇反抗,格杀勿论。武士们个个半拉身子贴墙,精神紧绷,只等一声“上”,就封锁了反贼同党的退路,从四面八方将之包围,遇到意外,就群起格杀。

焦虑的存在,使得等待漫长,时间静静地流逝,一分一毫,分分毫毫。足足憋了一口长气,毫不松懈等了小半刻功夫,众人都跟被人扭紧了脖子一样,疲惫不堪,眼前空空一片,根本无人进来。

狄阿鸟早已遥遥观察过容易躲藏监视自己行踪的角落,作了判断。

他发觉耳房下是个死角,领着路勃勃走到哪里,立刻贴着墙壁,折了回来,猫了腰,一直走到墙壁拐弯处,再贴着墙根,从探子有可能观察自己的地方往院后去了在黑暗中,不发声音低踩着钉雪的墙根走过。

猫着腰抱人再拿捏不过,他便把妻子背上了。

雪虽然冻上了,却容易发出“咯吱”声,尤其是墙基,比地面略高,边缘构成一个滑面儿,很容易让人打滑,然而他虽然出了一身汗,但还没忘记一个高超狩猎者应有的,悄无声息接近猎物的非凡本领。

每一次下脚,都是往前略斜,刺下的短剑,先下脚尖,先很浅,后次浅,逐步加深地深入雪下头,由于动作的连贯,又是蹲伏,既像一只长了肉垫子的猫,又像是一尊顽猴。路勃勃虽做不到这些,但他身上并没有负担,同样可以不发声响,就像是猫前飞奔的老鼠,两人一前一后,霎那间,就已经过了后院,到了几家泥院儿。驿馆里头,邓校尉已经憋了一头汗,被上云道长轻轻拉了拉,竟差点就大喊出来,也立刻醒悟过来,不对劲,几十步的距离,再耽搁,也不可能走小半刻,即便是停了下来,也会有说话声,或者别的动静。一犹豫是让“眼睛”冒着暴露的危险送上骑墙,还是再等下一片刻功夫,他的脑袋就轰轰作响,最后一咬牙,跟和自己对着看的“眼睛”往上一指。

“眼睛”也很麻利,直腰踩过蹲在那儿的同伴,再次上了墙,瞪大一双眼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视野中的两人消失不见。

这怎么可能?!人呢?人呢?

如果是反贼发现埋伏,应该逃走才对,可他明明走过来了,千真万确,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从刚刚的拐弯处下路,只有耳房背阴处自己看不到,难道他停到耳房的下面不走了?!可耳房里藏的也有自己的人,只与他隔了一堵墙,墙旁侧就是窗口,见鬼了!

“眼睛”一阵焦虑,一边张目,一边低呼:“大人,人?!不见了。”邓北关一下惊呆了,正要一把将“眼睛”抓翻,“眼睛”惊叫一声,扭腰往相返的方向看去,不敢相信地一指,大呼:“在那里,有声响。”

不可能。

这是邓北关第一个反应。

人明明在大门处,怎么突然就在后院的墙根下发出声响,一定是毫无干系的路人,他回头就朝上云道长看去。上云道长却一个拔身,踩了哪儿一脚,上了房顶,踩了声瓦响,须发飘飘地站在那儿一张望,奔“眼睛”刚刚指的方向去了。

上百个奉命来抓反贼的军士意识到反贼已跑,在几进几出的套合院子一阵大乱。

有的甲士立即奔到邓北关面前,恳求他的指使,喊道:“大人。”

他手忙脚乱,只知道意外发生了,却不知道上云道长是不是发现了对方,直到房屋上穿行的上云道长在远处发出一声长啸,才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追。”说完,第一个往院外跑。

一大群甲兵从四面八方聚拢,有的无视盔甲,直接蹿墙,有的出大门,手提凶器,气势汹汹地过了耳房,沿着墙根跑成一道长线,顷刻之间,就追到了后面,上云道长已经先一步站在那儿了。

邓北关一跑到他跟前,就问:“人呢?!”上云道长往濒临这一小片居民区的一大片区,说:“往哪里跑了,看样子是要去北门,你速速派人,提前赶往北门,我们分散开,从这里穿过,追赶。”

邓北关立刻下达命令,派出一个自己人去北门,而带着一些只有军令,而不知内情的甲士继续追击。

他们“轰隆隆”地走了过去,看到有家户亮灯,就大喊:“稍安勿惊,抓拿反贼。”把整个地方搅了一个天翻地覆。就在这个时候,狄阿鸟却从驿馆墙角下的一个黑坑中爬起来,双手托着妻子,从原路走了回来,走到灯下,无人,走到耳房,无人,往里走,才有住下的军官走到院子里,听远处的动静,见了狄阿鸟,谁也不知道他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都说:“抓反贼呢。”

狄阿鸟自然不管他们,往自己的小院落去了,进去,依然没有人。

他对这个丝毫不感到意外,反手掩过门,轻轻将妻子放到床上,再走到门边,开门,掩上,到陈元龙居住的院子去看了看,发觉陈元龙一时半会都不会回去,又折了身,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开门,进去,反过来掩门,走到窗边,也上了床,拉上被褥,再将死去的妻子紧紧抱在怀里,竟一起睡下了。

足足睡到半夜,睡到史千斤已经不在北门等着自己了,才又一次坐起来,这时,死去的妻子已经被晤热,可以帮她消除死前的痛苦了,他才坐了起来,在妻子痛苦的表情上按摩,让她恢复平静,闭上双眼。

驿站为了在冬天,为住在驿站的官员们供应洗脸、洗脚的热水,在炕头连了一口深底锅。他找了条棉布巾,走到旁边舀一盆温水回来,清理妻子身上污垢、血液和伤口,从头到家,一丝不苟,清理干净,换上衣裳,还设法把头发的血污清理一番,坐在旁边,扎了一条长长的粗辫。

黑夜很静,很静,屋子里,黑不透亮,气氛也很松缓,没有谋杀,没有争斗,只剩下许多的温暖。

他渐渐忘记了外面的追捕,就用颤巍巍的手指头,不停地抚摸着妻子的额头、脸颊,那额头,感受额头,量在手掌中,不足一匝,白皙发亮,每次妻子睡着,自己都会偷偷亲吻两下的,感受脸颊,红润柔软,自己平日虽然常捏,但从不肯使半分的劲儿,生怕疼了,而下巴下面,更是柔软,尚有两条不明显的细嫩沟节,这本该是孩子才有的,总那么耐看,抚摸着,心碎着,他忍不住哽咽,一遍一遍地问:“你怎么这么傻的,为什么不肯委曲求全呢?!只要你活着,我不在乎的呀,我只是一个胡儿,只是一个胡儿,不在乎贞洁的呀,我只在乎你能回到我身边,爱着我,为我舔伤口,给我生儿子的呀。”

天地越来越静,越来越静,以至于小院外响起动静,都能听见。

他知道,这响动不是追捕者能发出的,没有那种湍急,想是陈元龙回来了,因为脚步很整齐,必然是经过严格训练养成的习惯所致,肯定是他回来了,他怎么半夜里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恋恋不舍地将妻子的手分别放到左右两侧,把妻子的匕首和自己的短刀一起收好,狄阿鸟才起身,悄无声息地到了门边,轻轻将门闩拉开,走出来,再反手掩上,往陈元龙那里走去,准备在私下求助于他,让自己出城。

夜真是太静了,松针上的积雪都能发出声响,驿馆主道上的脚步声清晰无比,陈元龙带着什么人,散布一样,走得很慢。

狄阿鸟往墙角上靠一靠,伸头确认了是对方,正要出去,只听得陈元龙走到一棵树边,轻轻捶打树干,跟身后的自己儿子,一个宽衣幕僚发火:“博格阿巴特能去哪儿,飞走了不成,这个姓邓的,真是个脓包,带了那么多人,又有捉拿反贼的名头,竟然拿不住一大一小两个人,人家还抱了具尸体,去,派人给他说,实在不行,那就挨家挨户地搜捕。”

他虽然觉得陈元龙不好相处,却从没想过他会和邓北关勾结,意外之极,怒从心来,自思道:“好一个叔叔,好一个叔叔呀,要不是长生天可怜!让我听了这番话,我怎么知道他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我还正在奇怪,邓北关哪来这么一颗大的胆,竟然不怕他陈元龙怪罪,借穆二虎构陷我!”

他虽然恨极,恨不得立刻跳出去,挖出一颗人心,祭奠妻子的在天之灵,却仍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把握将武艺高强的陈元龙拿下,更何况他身边带着卫士,带着儿子,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恨意,回身躲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说:“而今他是大总管,手握重兵,一声令下,四门紧闭,再一声令下,全城搜捕,即便是我能逃出去,他也可以派出大批军力追捕,我拖家带口,儿子还惊不得风,哪里会有生路?!”

他冷静下来,寻思说:“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他,使得他要杀我,既然他要杀我,为什么未来之前,还那么抬举我呢?!这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误会呢?!若是被邓北关收买,邓北关能给他什么?无非是一些金钱。他要是只想要钱,邓北关能给的,我也不是不能给,我这儿虽然极为缺钱,可是冒称田小小姐那儿还有我的份额,也可以调集大笔金钱,反过来去收买他。难道是因为他以为我和穆二虎勾结,怕我加入穆二虎的马队,搅生出大的事端,又受邓北关谗言,才不得已而为之。”

有可能,陈元龙害怕自己和穆二虎一起造反,是极有可能的。

当然,自己不会幼稚得以为就是这样儿了,但是逃走,机会渺茫,自己为什么不敢大胆一试,出现在他面前,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一个清楚,能满足他开出的活命条件,就满足他开出的活命条件,实在不行,自己就给他来一个鱼死网破,哪怕杀不了他,也要吓破他的胆,大不了陪晴儿一起到长生天哪里。

想到这里,他又回去了,一再喘气,眼看陈元龙要回去,已经转过了身,一闭眼,从角落中出来,大声喊道:“叔父大人?!”

第一卷雪满刀弓一百一十四节

只听得一声喊,陈元龙的头皮就炸了,差点就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惊叫后退。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人怎么在驿馆中藏着呢?!那么多人埋伏在里头,没有埋伏上,因为害怕他知道内情,一心为妻子报仇,与穆二虎一起造反,使得这群兵户氓民有一个极为优秀的统帅,足以骚扰朝廷,破坏战事,全城都如临大敌,正在大肆搜捕,他却突然间出现在了这儿,难不成有飞天遁地之能?!

陈元龙也是带兵之人,自然知道调虎离山,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道理,但来不及琢磨,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只觉得以对方的高深莫测,也许什么都了然于胸,也许一知半解,反而错误地找自己为他妻子报仇,也许已经疯狂了,毫无顾忌,成为一头不认任何人,只知道嗜血嗜杀的野兽。出于这种刹那间上涌的心思,他根本无法冷静地判断对方有没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只是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恐惧,手足均提不起气力,尤其在吓得后退的儿子,往自己身后躲藏的幕僚,不自觉地扯拉自己的时候,给自己的影响,便怔怔地站着,往前望着,最后一生气,把反过来把自己当成挡箭牌的幕僚抓出来,掼倒一旁,当然,这个时候,他不会因为实在恼火,去补两脚的,反而掩饰地喝道:“你怎么回事儿?!”

他有足够的自制力,再胆怯,也不失威严,眼看狄阿鸟一步步走过来,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拿不准狄阿鸟听到了没有,觉得对方如果没有听见的话,即便对自己产生怀疑,自己也可以靠辩解来稳住对方,立刻试探说:“阿鸟吗?!你,刚从屋子里出来,噢,对了,你是不是跟穆二虎密图谋反?!”

这句话一开始印证了狄阿鸟的想法,但下一刻,狄阿鸟就已经察觉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对方是撒了谎,因为他刚刚提到邓北关抓自己,更清楚邓北关所展开的行动,这会儿,他该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惊诧,看到自己的表现也已经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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