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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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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博格阿巴特,就却没想到他竟扎了这样的架子。这算账和读书还不同,读书人虽然多少会学点算术,但是算法,在圣贤文典中占弱,没几个真正的士子研读算经,精通算术。就算是很不一般的士子,只要不是老范那样的,也很难将算盘操成账房那样熟练,何况账册记录形式多样,什么流水账,天地账……一般读书人看都看不懂。他们都在心里问:“这家伙是来真的,还是唬人的?!”

邓北关也在纳闷,站对面,一边擦脸上的血污,一边伸头。

狄阿鸟自幼生财有道,算盘自然更阿爸手把手教的,虽然自己熟读算经,算一般的东西,不用这个,但也照样操个“噼里啪啦”,他一边检了几笔帐,一边抬头看向众人,心说:“你们吃惊什么,算盘都打不响,怎么打仗?!用兵打仗,哪一样不需要算个清楚?!”

不过,他已经确定,帐面上没有问题,只是要看账,要找出里头的问题,只是机械式地团着算盘,眼睛却是一目一篇,而另一只手翻得飞快。

看他一直翻了两本,丝毫也没有烦躁,邓北关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虽然不认为对方能窥视其中奥妙,但已经肯定,这个博格阿巴特天资极不同寻常,给他足够时间,他就能找出蛛丝马迹,干脆在一旁给他说话,挑衅他,辱骂他,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第一卷雪满刀弓一百三十六节

狄阿鸟旨在比较数据,将近几年屯田处的账册飞快地翻了一遍,注意到一点,以洛水为界,北屯贫瘠,没有多大收益,欠缴较多,南屯肥沃,赋税却重,每年也有几十户百姓没有纳粮,当然,这没有什么争议的,屯田耕地不同于地方耕地,你田好,收成好,上缴要多一些,即便是不合理,也不能置疑邓北关就公报私囊了,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定为逃亡或被组织起来迁往北乡追垦的户众与这个数量大致相当,耕地因而会减少上一部分,这就相当令人奇怪了,巧合了?!

两者自然有必然的联系,赋税重,你缴不起,只好逃亡,放弃耕作原有土地,去开垦,开垦免赋税。

他心头浮上一个念头,他们放弃的土地,是不是荒芜了?!既然赋税重,为什么每年都有人不欠赋的,为什么每年欠赋的都是几十之数,不是人人都欠,也不是今年多,明年少,这里头有没有猫腻?!猫腻有多大,值不值得自己深入,以这个为突破口?!他犹豫了一下,拿了一本往年的账册。

众人见他这样,知道他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近几年的看完了,比刚刚几个幕僚共用的时间还要短得多,个个心里震惊,觉得几个幕僚算账的本事,加起来也不如他。只有不断干扰他的邓北关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些账册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检查完的,既然他看这么快,那就是在唬人,唬自己,也许呆会儿,他会拣几个问题,诈自己一诈,自己做好准备就行了。

狄阿鸟拿了往年的账册,往上头追看了两年,又发现一个巧合。

垦户每年都在垦田,但随着搬迁和逃亡,田亩仍然维持在一个基本线上。他干脆拿起年代较久远的册子翻翻,这个有十来年了,和现在的花名册一对比,竟然惊人地发现了不曾变动的地方,这里头有不少固定的屯户,雷打不动,其它的人都流亡或者搬迁了,这些屯户却一直都还在。

他心里一动,心说:“这是不是暗示了什么呢?!”干脆放下不看了,找到迫切等着自己的健符,淡淡地说:“我看完了,的确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邓北关一看他自己承认没有什么不妥的,张口叫嚣:“你还有什么说的?!”

健符也现出瘟色,如果眼睛能杀人,他已经把狄阿鸟给碎尸万段了。狄阿鸟却漫不经心,淡淡地笑着,朝邓北关看去,请求说:“我毕竟不是当地人,我想请个内行人来,替我看上一看,怎么样?!”

邓北关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鬼使神差,他真找到疑点了?!

这点秘密的确瞒不了当地人,当地人里头有知情的,不过没占到好处的也为数不多,我该不该同意?!

要是自己不同意,是不是显得心虚?!他转眼看向谢铁牛几个熟人,这几个熟人立刻就说:“这要到什么时候了?!”

健符已经失望了,也不打算让去,可王志却有点儿迷信狄阿鸟,走到他耳朵边说了两句,他一阵疲倦,按住脑门说:“那好。是谁?!我立刻派人去请。只此一次。”

狄阿鸟说:“安县长。”

邓北关魂都惊了,脱口道:“安大人自动卸了职,在家等着被朝廷严惩呢,不大合适吧。”

健符根本不搭理他,将手一挥,派人去了。邓北关确信安勤虽然上任不久,也从不过问自己屯田处上的事情,但作为地方官,应该可以点破其中的谜团,不过看他前一段时间和王志交往,有证据早交给王志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就是怀疑点什么,当真能当着自己的面作证么?!

他心中忐忑,朝陈元龙看去。

陈元龙也没什么说的,答应让人去请。派出去的人还牵了马,只听得马“恢恢”几声,远去了。邓北关为了缓和内心的紧张,又开始叫骂,狄阿鸟也不理,站回案角,闭目养神。这都到了下午,众将官站也站累了,肚子也饿,莫衷一是,再提到吃饭。

健符虽有所软化,最后还是没有答应,大伙也不再讲究,蹲蹲坐坐。这正和陈元龙的意,健符等于把众人得罪完了,他自然要偷着乐,乐了半天,说了句:“给食堂说一声,让他们把饭撤了吧。”

这话,健符没法反对的,你既然不让大伙吃,就允许把饭撤了。众人不忿地看看他,心里不免痛骂,连忙往查工匠司账目的几个幕僚看去,希望他们核查快点,等了好大一会儿,他们听到外头有人吵闹,派人出去一看,回来说:“将军,屯田处的人听说追邓大人的不是,过来请愿来了。”

一干等着看健符笑话的人恨不得欢呼。健符和王志也大眼瞪小眼,他们朝狄阿鸟看去,发觉狄阿鸟仍然在闭目养神,身子微微摇晃,口中念念有词,陈元龙脸色百变,不肯吭声,只好再等等。陈元龙脸色自然要变,狄阿鸟念念有词是说他受贿,问他想不想让自己公布给大伙儿。他简直是气急败坏,真后悔自己曾在狄阿鸟面前承认过这件事,只好默不做声,以求公正。

说话间,请安县长的人回来了,进来禀告说:“安县长他不肯来,他说了,他不清楚屯田处的事儿,来也没有什么用?!”

狄阿鸟在心头骂了句“老狐狸”,睁开眼来。这时,让请安县长,安县长没请来,门外有一群屯田处的人请愿,众人都等着看怎么收场。陈元龙也哈哈大笑,肆无忌惮地问:“贤侄,还要继续下去吗?!”

健符不知道狄阿鸟私下威胁了他,只以为是给自己说,颓然道:“去,派个人,给外头的人说一声,会把他们的邓大人还给他们的?!”

狄阿鸟两眼陡吐寒光,阻拦说:“慢。”

这时,核查工匠司的幕僚起了身,轻轻摇了摇头。健符不肯再听狄阿鸟的意思,恨恨盯一眼得意的邓北关,无可奈何地说:“你去跟他们说一声,你没什么事儿。让他们散了吧。”

狄阿鸟上前一步,大喝:“你说了不算。”

健符陡惊,讶然向他看去,只见他嘴角藏着戾笑,也没怪他无礼,只是问:“你还想怎么着?!”他一踩脚,叫道:“你还想怎么着?!还嫌不够丢人?!还嫌不够乱?!”

狄阿鸟笑笑,缓缓地说:“我让人去请安县长,不过是想让人给我作个证实,你以为我真没有找到罪证么?!没有找到罪证?!我来这里干什么?!专门和你们一起打仗?!和你们一起打仗,很光荣么?!”

邓北关等人敛了神容朝他看去,只见他站在那里,表情森然,而主将和护军都任他为所欲为,却不知他本人是不是恼羞成怒,且等着。狄阿鸟冲他们扫了一遭,说:“你们都高兴了?!高兴吧。”他提高声音,大声说:“邓北关,你个畜牲——”

健符打断说:“你别胡闹,你再胡闹,我不客气了。找不到证据,你就认了,别不肯罢手。”

狄阿鸟仰天大笑,双目含泪:“我胡闹,我不肯罢手?!邓北关,你自己来说,你侵吞了多少亩屯田?!在座各位,都有谁沾了光?!”

谢铁牛几个人脸上猝然变色,邓北关更是脸色惨白,伸出胳膊一指,往前扑去:“你——你血口喷人!”

狄阿鸟看着陈绍武把他拦住,又一阵大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么?!屯田至今,屯田处不断组织百姓开垦新土,数量却大致不变,为么?!高明呀。南屯适合耕种,你们就以重赋压人,然后以欠赋为名,组织他们到贫瘠处开垦新土,将他们的土地与屯田处诸官吏私分,报以荒芜,你敢说不是真的?!”

邓北关嚎叫:“这不是真的,你胡说?!”

狄阿鸟笑道:“你告诉我,你有多少田产?!你们屯田处数百官吏,共占多少田产?!逼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北乡官吏的名字都在在南屯,土地都在南屯,居住南屯,久而久之,北乡治权沦丧,加之土地贫瘠,自然收不来粮。北乡收不了粮,你为什么允许他们欠着?!就是方便将南屯的人往北赶,赶走之后,这些土地就是你们的了。这多高明呀。屯田百姓们不清楚怎么回事儿,认为他们交不起粮,屯田处把地收了,被蒙在鼓里,却不知道,这片土地被报荒芜,划为私田,要等到和地方上界定土地时,才好变成自家田,多高明。至于每年多出数万斤粮食,更容易解释,北乡土地贫瘠,虽然年年开垦,粮食产量却上不去,你怕不够军队用度,惹起大的风波,所以私下从瓜分的私田中募粮,补交上来,致使军队大致够用,没错吧?!”

陈绍武抱着邓北关,感觉他都瘫倒了,自然相信这是实情,心里佩服得很。

可是众人都同仇敌忾,纷纷说:“这是赖人。屯田亏空,早就有了的,天下都是的,你总不能说都这样吧?!”

邓北关慢慢冷静,刚刚能站直,又说:“你空口无凭,你说公田变私田就变了,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

狄阿鸟笑笑,说:“很容易,让地方上将界限分清,丈量一下你们屯田处的田亩就知道了,是不是?!刚一开始屯田时,一人有九亩多地,他们子孙繁衍,不断开垦,土地要多出多少倍?!这些土地,我看你怎么解释,还有,你这户口也未必对,我敢说,里头还有黑户,说是流亡了的,绝户的,可能都还在,只是他们不是向朝廷交粮,而是给你们交粮,是不是?!”

邓北关说:“是与不是,你让京北道来人勘定,你说了不算。”

健符傻眼了,自己总不能派人把他们屯田处的地都丈量一遍,只好说:“那样吧,阿鸟,你先忍上些时日,我让京北道来人,勘定一下田亩。”

狄阿鸟愕然,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又说:“那好,你们只管走私,我就揭他走私的老底。”说完,他走过邓北关,拾起那件衣甲,用手一扯,韦编断裂几根,他这找到史千斤,把衣甲交给他,说:“你去,到老王家铁铺,说邓校尉让你去的,他们做的甲不质量,派给人来,说说怎么回事儿?!”

邓北关天旋地转,猛地挣脱陈绍武,狸猫一般,挥舞利爪来抓衣甲,狄阿鸟上前一脚,吃吃笑笑,说:“你怕了,去?!”

史千斤笑着给众人说:“那我去了。”

他要走,谢铁牛冲上去抱了他后腰,被他甩开,一呼:“别让他这个愣子找事儿?!”一大片将校蜂拥而上。健符傻了,喝问:“你们这是干什么?!”他连喝几声:“你们这是干什么?!”众人还是怕着他的;猛地停手,其中一个连忙解释说:“这家伙是去添乱的,他是出了名的二求。”史千斤大怒,揸开大手,一拳抡在他脸上。

第一卷雪满刀弓一百三十七节

史千斤一下手,他们还手,一群人又动起手脚。他们人多势众,而又不干史千斤什么事儿,狄阿鸟终不愿把他牵扯进去,怕他在几人手里吃亏,也加入进去。这些都是见过血的军人,个个身怀武艺,打起来都是闷声的皮肉绽响,谁一个不小心,就是满嘴喷血。健符怎么也没有想到,只好上前拉人,拉了甩一跟头,居在中间隔开,再拉,再甩一个一跟头,再将人隔开。陈元龙也慌了神儿,大帐之中打了起来,这仗还能打么?!打出更大的火儿,他们的兵就开上来干了。

他连忙坐起来,把惊堂木“嘭嘭”一阵摔,惊堂木都飞了,沉沉道:“这事儿算了好不好?!”他是在征询健符的意思,健符两难,他不揪通敌之贼,怎么成?!可一定要揪,致使两帮人火拼,又如何得了?!

一时拳打脚踢拉架,他眼看陈绍武看着狄阿鸟和史千斤打一群,一时气血难忍,一把抓上邓北关的头发,往眼窝里捅去一拳,再赶上一脚,到了自己身边,立刻瞪向对方,逼视着大喝:“我看你再敢动手?!”

陈绍武曾是他部下,端着两个拳头站着了。王志知道前些年,形势乱,这些动手的人吃水太深,轻来小去不全买邓北关的帐,甚至邓北关倒台,他们也乐,但真到让自己也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图自保呀,所以才有此举动,他又是一群人的顶头上司,也到处大喝:“给我住手。”

好不容易,双方消停,史千斤与狄阿鸟两个人并肩作战完,在一旁大叫痛快,而狄阿鸟却盯着健符,等着他下手。

健符却手软了。

他可以杀一个乱踢蹬的参军,却杀不得一群将校,更不能让对方火拼,一时之间,眼里竟露出乞讨之色,请求狄阿鸟把事给放一放。狄阿鸟却不吭气,别看他加入战团,其实心里格外地冷静。看到这些将领的围攻,他就是要知道,朝廷到底能不能下决心,下不怕这些将领,甚至更多人一哭二闹三造反的决心,处决一个包着人衣的蛀虫,他平缓地呼吸着,反而露出一丝讥讽,心道:“我就看你们敢不敢正视朝廷的问题,是妥协,是姑息,还是痛下决心,现在就看你的了。”

健符已经肯定邓北关有问题,这些加入战团的将领一个也跑不了,他看着狄阿鸟的讥讽,一股热血直奔脑门,然而回过头看到此地将校,几乎都在另一边,而拉架的也明显向着人多地一边,那股在太阳穴中回旋的血液,又一落千丈到脚底,只好茫然而又痛苦地笑笑,看向王志。

王志到了杀邓北关时,也心乱了。

在这巨大的对峙中,陈元龙猛一拍案,猛冲众人脑门,他们都怏怏站回本位,狄阿鸟生怕给史千斤制祸,也把他送了回去,而自己冷笑,他的心冷得像冰,血液却滚滚地涌,进出不便,全在心窝上梗着。

陈元龙站起身,走下来,招过健符,揽着他肩膀,往帷幄后面走去了。

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终于达成协议,出来宣布,暂时解除邓北关职务,等军府派人查实之后再行处置,并另行起草作战方案。无疑,这一举措,是向狄阿鸟和健符妥协了,也算给上一个交待。

健符还算满意,他以为狄阿鸟也会满意,走到狄阿鸟身边,碰碰他胳膊。狄阿鸟却知道,邓北关的脑袋仍将长在他自己头上,什么暂时解除职务,等军府派人查实?!陈元龙大总管不管是否暂时挂名,都是军府的头号人物,竟然要留待查实,将来再查实,邓家已有了万全准备,无非是勒索点钱财而已。

他又是一阵大笑,抬脚往外走去。

他已经看清楚这背后的荒诞,反而一身轻松,走到门边,头也不回,望见了天空抬头,只见那天空出了太阳,在黄云之中,似明非明,不禁感怀,大声唱道:“尔等以吾仇未雪,心自空恨,吾以为尔等愁,事已至此,吾主万岁?!”他踉踉跄跄,叫了一串“吾主万岁”,又以最大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吾主万岁”,接着一团疯笑,笑完,又在极远之处极不协调地清哼:“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帐内众人均知他与邓北关之间的恩怨,个个都觉得他悲伤过度,有点儿失心疯,不禁面面相觑,健符自觉王志与他相交日久,给王志一个眼色。

王志便追了出去,追到外面,远远看到他一边走一边起舞,胸中无端端濡湿,眼泪竟掉了下来。

是呀,你恨得钢牙咬碎金玉,恨得立刻一刀痛宰,然而,凡是你相信得过得朋友都让你相信朝廷,他们告诉你,只要你有证据,你就能报仇,于是你信了,千方百计将仇人之恶行公布,到了跟前,你做到了,揭露出了惊人的内幕,足以让仇人死十次,百次,你报仇了,可是,一转眼间,你才发现,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只得到一个象征性的处置,就站在几步之外,对着你笑,眉目中充满了蔑视,就这几步,你却受律法约束,众人推搡你,信赖的朋友监视你,不让你动人家一指头,你心里该是怎么一个滋味?!岂不是对这个世界失望,对你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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