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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诛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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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木箱在朝歌并不多见。

    周朝向来尊阐教为玄门正宗,因此雕刻题材多以神仙形象和人物山水为主,而飞禽走兽的浮雕总能让人联想到鱼龙混杂的截教。

    这时,一位老妇人絮叨的声音,从大门外面隐隐传了进来:

    “……白公公,旋灵阁主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事已至此,老衔蝉还是不要勉强的好。”一个阴柔而苍老的声音回答道。

    苏季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远远看去是一个老道、一个老太监、一个老妇。

    老太监衣服里露出的头和手都比正常人透明,影子的颜色也比普通人浅。这是少数玄清一境辟谷修士的特征。据三千大道所载,此时他体内的玄清之气,应该已经融入血液肌骨,可以穿墙遁地,虚若无物。

    苏季又看了看那个老道,只见他眉目间散发着微弱的气息,可见他和白衣少女一样是徘徊在玄清二境的炼气期,比老太监高一个境界;

    剩下的那个老妇人背对着苏季,看不出她的修为,只能听到一个蕴含着威胁与不满的声音说道:

    “这可是赢公子亲自许的婚事,希望旋灵阁主不要后悔。”

    说话的不是老妇,而是一只老妇面相的猫,而抱猫的老妇人却长着一张猫的脸。

    苏季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之余蓦然想起刚才那几个箱子,转念一想,截宗会有与动物交换身体的修真法门,非但不奇怪,反而很有趣。

    他暗暗感叹这些修真之士修炼到一定程度,越来越不像人了。

    先拿阐宗仙道的两位来说,太甲真人蓬头垢面,连鞋都不穿。他的女徒弟冷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好歹阐宗这两位,还算有一副人样。

    再看截宗霸道这位,还没升仙就已是不人不鬼的了,至于霸不霸道暂且不论,反正夜里跑出去吓死几个,倒是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苏季不禁笑出声来。

    人脸猫的耳朵动了一下,立刻察觉苏季的存在,眼中流露出一抹憎恶的神情。

    老太监也发现了苏季,突然激动地叫道:

    “旋灵阁主,您醒啦!”

    苏季怔了怔,回头看了看阁楼牌匾上的“旋灵阁”三个字,眼珠子一转,便清楚白公公口中的“旋灵阁主”应该是指自己。

    “旋灵阁主还需多多休息才是,老朽先行告辞。”

    说话的是一个黄眉老道,头发和胡须也是黄色,身材瘦如竹竿,除了发色异于常人,倒是一副慈蔼老者的形象,看不出有什么动物的特征。

    黄眉老道说完便走了。

    猫脸老妇瞪了苏季一眼,也走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苏季露出一脸茫然。

    “唉,可惜啦……”白公公低头叹道。

    “可惜什么?”一头雾水的苏季问。

    “当然可惜您退的那一桩婚事啊!”

    苏季眼中的茫然,顿时变成了震惊,连忙问道:

    “我何时退过别人的婚事?”

    “旋灵阁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屑做姜赢的女婿,当场撕毁了婚书,这可是您夫人亲口说的!”

    “夫人?我哪里有什么……”

    苏季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感到有人正在拽他的衣服,低头一看,只见花如狼正脸色铁青地望着他,一只小手颤微微地指向他的身后。

    苏季瞬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连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缓缓转头,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阁楼下站着一位云鬓高绾的女子,头上斜插着一枝银色珠钗。

    两人目光相会的一瞬间,苏季眼中的光芒顿时恍惚了一下,差点晕了过去。

    尽管那女子扮作一副少妇模样,苏季却一眼认出了她,不是别人,正是前番两次过招的白衣少女。

第二十七章 灯与虫

    白衣少女依旧穿着一袭如雪的白衣。

    不过,她今天的白衣比以往都要薄,是一件轻纱织成的白色流仙裙,可以透出里面的肌肤,更添了几分妩媚。她至极悲凉的语气,轻声颂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矢志不渝,始终如一;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说着,她轻移了步子,步伐很轻,像一朵被风吹动的白云,飘到苏季面前,送来一缕淡雅的清香。

    苏季不禁后退两步,不曾想她居然垂下幽咽:

    “难道曾经说过的这些话,你都忘了吗?相公?”

    一声冷冰冰的“相公”叫得苏季一身寒颤!他听出白衣少女言外之意,是说自己朝三暮四,不从一而终,而她就算撕毁婚约,也只不过是个遭人背叛离弃的可怜人。这分明是信口开河,驴唇不对马嘴。

    然而,一旁不明就里的白公公,却似乎看出了“门道”,不禁轻叹了一声。

    白衣少女倚着门边幽咽着,顺手带出一条手帕预备着擦泪,可是半天只挤出一滴眼泪。

    苏季正对她拙劣的演技摇头不止,可是一旁的白公公却为之动容,心生怜悯,连花如狼都不禁为那一滴小小的眼泪伤心难过。

    苏季对这两人的反应大为不解,心中无奈地感叹,眼泪本来是用来清洗眼中沙子的,不曾想却成了一种可怕的武器,而会使用这个武器的往往是孩子和女人,哭的时候用,笑的时候也用,往往令大男人们不知如何是好。

    越是表面硬气的男人就越怕眼泪,他们自诩“有泪不轻弹”,认为眼泪只是弱者卑微的伎俩,却不知那些弱者流泪的同时,就已经是一个强者了。花如狼前番打动白衣少女的哭泣就是最好的例子,而白衣少女此时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苏季眼中的白衣少女,从头到脚都只能看到一种可怕的威慑力,丝毫看不出一点值得同情的柔弱。

    苏季想看她究竟耍什么花样,既然自己被说成了见异思迁的负心汉,索性顺水推舟,把这坏人一做到底!他突然举起巴掌,厉声大喝:

    “你这贱人!胆敢坏我的好事!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音刚落,白公公瞬间感到气氛开始不对劲,连忙拱手拜别:

    “老奴不打扰阁主休息,先行告退。”

    说罢,白公公赶忙溜之大吉。他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像他这样的老油条绝不可能淌这浑水的。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苏季大声叫他,白公公却装作没听见,急忙加快了脚步,一溜烟走远了。

    本想演一出好戏,却没想到一亮相就吓走了唯一的观众,苏季无奈地举起双手,不禁鼓起掌来,对白衣少女连连赞道:

    “好!演的真好!”

    白衣少女淡然一笑,笑容中透着一种高贵的冷艳。

    花如狼只觉她一颦一笑,都含蕴着勾魂摄魄之力,瞧得心头怦怦乱跳。苏季的心也比平时跳得都要快,不过他这是由于对未知的恐惧。

    “演戏,我哪比得上你们二位?”白衣少女收敛笑容,轻声道:“我只不过班门弄斧,也想过一过戏瘾罢了。你们看我这一身行头,还不错吧……”

    说着,白衣少女将裙摆微微抬起,阳光将那雪白的纱衣照得闪闪发亮,使她愈发光彩照人,美丽得令人眩目。

    花如狼看得连连点头,诚实地答道:

    “不错!很漂亮!”

    苏季瞥了他一眼,用手弹了一下他的小脑门儿,对白衣少女沉声道:

    “你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白衣少女微微眯起眼睛,一股淡淡的杀气却在开阖之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笑着说:

    “想活命最好不要多问,乖乖陪我把这出戏唱完,胆敢搅了我的雅兴,我必新帐旧账一起算,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已经快要生不如死了!”苏季叹道:“姜赢何许人也。等我撕婚书的事情传出去,不光他女儿成了笑话,我也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见苏季在自己面前抱怨,白衣少女原本殷殷含笑的俏脸陡沉了下来,恢复以往冰冷的语气说道:

    “姜赢没你想的那么在乎女儿,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只是谋取权利的棋子。换做是我,绝不会为了一颗棋子卖命。”

    “你不要,我还要呢!”苏季一脸矫情地说:“你这好比老太监说去青楼对身体不好。你又没试过、见过,你怎么知道不好?”

    正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对苏季喊道:

    “师傅!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花如狼一脸兴奋地指着刚被自己打开的两个箱子。

    苏季无奈地耸了耸肩,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火烧眉毛还有心情看礼物。而当他走过去一看,竟也瞬间一头雾水。两个箱子里的东西居然连他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大人也没见过。

    左边的箱子里放着一盏油灯一样的东西,除了上面落满灰尘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苏季轻轻一吹,翻滚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这是什么鬼灯?”

    白衣少女走过来说道:“你说对了!它是玄狐宗的绝影灯,凡是被这盏灯照到的地方,一切活物都会魂飞魄散,变成没有影子的鬼。这是二百年前最可怕的法器之一,害怕它的人也叫它鬼灯。”

    “二百年多年前?难道它现在是破灯一盏?”

    “灯还是二百年前的灯,只是现在的修士不如从前。师父说当年玄门各路仙长未封神时,人间遍布无数强者。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玄清气,甚至可以用它毁灭人间所有的生灵!”

    听了白衣少女的解释,花如狼瞪大眼睛,惊惧地望向苏季。

    “小狼儿别怕,她是吓你的。”苏季摸着花如狼的头,安慰道:“小狼儿能踩死一窝蚂蚁,但小狼儿绝不会住进蚂蚁窝。那些有本事一脚踏平人间的仙人,也绝不会住在人间,更不需要任何法器。”

    白衣少女不以为然地说:“你的比喻还不够贴切。如果家师现在还留在人间的话,你们这些凡人恐怕连蚂蚁都不如。”

    苏季暗自唏嘘,你师父已经不在人间了,他已经被我这个小蚂蚁一剑杀了。

    白衣少女感叹道:“只可惜如今仙道衰落,后辈的强者所剩无几,就算申国大祭司也只能用它杀死一个人。”

    苏季连忙试探着问:“那你用这盏灯能杀多少人?”

    白衣少女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另一个箱子,眼中骤然掠过一丝悲凉的光芒。

    苏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右边的箱子里放着一个小黑瓷罐,一只小指甲般大小的虫子在里面蠕动着。虫的外形有点像水蛭,但全身却是乳白色的。它正在吸食罐子里肉色的小碎屑,一边吮吸,还一边发出嘤嘤的声音,很像小孩子的哭泣。

    苏季试探着将小指轻轻按在虫背上,虫就不再叫了。一股潮湿柔软的触感顺着手指传遍全身,使苏季感到一种莫名的凄楚。他收回手指闻了闻,指间沾了一股浓厚的腥臭味。

    “这又是什么鬼虫?”苏季问道。

    白衣少女表情黯然地回应道:“不是鬼虫,是救人的圣虫。它是申国姜家养来续命的长生蛊,看这只的大小,顶多能续两年的寿命。”

    “人生苦短,若真能续两年的命,已是不易。”

    “何止不易!供养这只蛊的人需要用自己的血肉来喂养。长生蛊只吃小孩子的肉,而且必须是同一个孩子,直到吃完为止。”

    苏季惊愕地问:“难道那些肉屑是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后一块肉?”

    花如狼开始颤抖。苏季眼中骤然泛起一股悲愤,没想到白衣少女却说:

    “不是一个,而是很多,很多……”

    白衣少女说完,一旁的两人哑口无言,接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旋灵阁下一片沉寂,静得只能听到黑罐子里发出的嘤嘤声,仿佛无数幼小怨灵凄厉的悲鸣。

    一只小小的虫子身上,究竟缠绕了多少无辜的灵魂?

    一盏古老的油灯背后,究竟葬送过多少鲜活的生命?

    姜家的长生蛊、墨家的绝影灯,两件宝物背后有多少故事,没有人知道。

    苏季只知道它们现在都已成为权力的筹码,摆在自己的面前。收下筹码的人必须在权利的天平面前做出一个抉择。

    然而,当白衣少女替苏季收下两件宝物的一刻起,苏季就已经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无论于情,还是于理,都不应将对立两方的宝物同时收下。

    苏季瞄着白衣少女,心中暗自埋怨,如果只收一件宝物,至少可以得到一个阵营的保护,而收下两件宝物,则意味着同时背叛两个阵营,再加上撕毁婚书的那一档事,纵然他自己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一阵微风吹来,送来一缕诱人的香味儿。

    苏季从未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不禁起身循着香味走了几步,目光很快定格在一个箱子上。他凑过去用鼻子贪婪地嗅着箱子,那香味儿越来越浓,浓得塞鼻子,却也不会令人觉得腻。

    他刚想打开箱子看个究竟,没想到箱子居然自己飞走,突然到了白衣少女手中。

    “它是我的了。”白衣少女用双手颠了颠木箱,斩钉截铁地说。

    “把它还我!我可以把刚才那两件宝物都给你!”

    “想得美!”

    就在白衣少女说话的功夫,花如狼蹑手蹑脚地凑到她身后,悄悄对苏季点了点头,两只眼睛狼顾般,转向白衣少女手里的木箱……

第二十八章 离别归

    苏季根据箱子里飘出的味道,已经大致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使了一个眼色,花如狼立即扑向白衣少女,身形有如一只敏捷的小狼。

    白衣少女并未躲闪,而是任凭他将木箱从自己手里夺走。

    苏季连忙打开花如狼的战利品,却发现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回头一看,只见白衣少女手中多了一个泥制的酒坛子。

    “你这女人真不讲理!我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你却连我的命根子也要抢,是非要逼死我才肯罢休?”

    “死到临头,你还想着喝酒?”

    “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比你手里的东西更重要。只有喝了它,我才能陪你把戏唱好!至少分半坛给我当做断头酒,如何?”

    白衣少女沉吟了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转身朝阁顶走去。

    阁顶有一座亭子,名为玉羊亭。

    她站在亭中向南望去。

    一片绿色铺满了视野,只能看见零星几座宫殿的屋角,从葱茏交错的绿荫中探出头来。整座侯府犹如一座巨大的森色迷宫。

    苏季也上了楼,看她正在寻觅喝酒的场所,心中暗自欢喜,抬头往亭北望去。

    繁茂的参天古木遮盖了北侧的窗户,犹如一只巨大的绿色爪子将旋灵阁紧紧抓住,夜里一定会有月光从绿爪的缝隙间透出来。

    白衣少女将酒坛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一直等到明月当空才将蜡封撕开。

    霎时间,酒香四溢,醇香扑鼻。

    苏季闻酒眼开,恍然间早已置生死与度外。他认为酒是一种由凡人酿造,却连神仙也喜欢的神奇汁液。

    一坛酒能变成胆小鬼手里的屠刀,也能变成骗子嘴里的实话,甚至能变成两个仇人之间的一个傻笑。

    两杯酒下肚,白衣少女笑了,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对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傻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真的醉了。

    苏季的酒量显然比她好,但看到白衣女子脸上陶醉的表情,也已是醉了。

    孤男寡女,月下对饮。

    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更有情调、更诗情画意的光景了。

    两人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之间,发现彼此都是性情中人,谈话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轻松了许多。

    苏季将坛中血红色的酒浆,倒入一盏羊脂白玉杯里,开口问道:

    “似乎还未请教阁下的芳名?”

    “沐灵雨。”

    “沐雨经霜,灵雨飘零。虽有几分凄清意味,却是与你相得益彰,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沐灵雨很喜欢这个解释,但更多的是对苏季愈发富有文采的话感到吃惊。她看着杯中红色的酒浆,惊叹道:

    “真是好酒,竟能把人肚子里喝出墨水来!”

    “你说对了,酒到了我的肚子里都会变成墨水。我一个晚上看的书,可能比有些人一辈子吃的饭还多。”

    “你这么厉害,想必你的名字一定更厉害喽?”

    苏季的脸色瞬间黯然。他沉着头,暗暗询问自己,苏季被烧死在通天庙,狐夫子另有其人。如果这两名字都不属于我,那么现在的我究竟是谁呢?

    看着杯中红色的酒浆,他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又想起苏大人口中的红衣男子,恐怕只有他才能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沐灵雨托起妩媚的下巴,望着沉默的苏季。身上白纱衣略微褪下,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诱惑。她那迷离的神情,令苏季联想到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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