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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表脸色凝重,沉声道:“随我进去!”
氤氲使者谷飞黄一旁说道:“启帮主,赵堂主已经气绝!”
赫连表扫了钟宗一眼,只见钟宗泛出无比歉疚之色,心头一阵伤感沉声道:“知道了,遗体停在聚事厅外面。”说完,回身当先向山上走去。
钟宗也随在同来的四人身后,鱼贯尾行。
登上一重山峰,夜月映照之下,但见林石后,不时晃动着人影,显然那是顺天帮有意表现帮中的戒备森严,不是外人可以随便撒野的。
钟宗也不在意,仍自疾步随行。
折了几弯,眼前忽然现出大片房舍,那些房舍傍山而建,比观而不整齐,靠西北角上,有栋特别雄伟的高楼耸立着。钟宗想像中,那会是该帮发号施令的所在了。
六人似乎个个怀有心事,谁也没有出声交谈,万籁中,只有六人轻微的脚步声音?空气显得非常沉闷。
这沉闷,使得钟宗的心情十分不宁,意味着此行必有意外事故。
赫连表领众人来到那栋特别雄伟的高楼的隔邻,一间灯烛辉煌的大厅里面。
钟宗举眼一瞧,这大厅深可十丈,宽约七八丈,除了五椅五几之外,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了。
钟宗心想:“原来他们正在议事。”
赫连表命人搬来一椅一几,领众人入座,自己就主位坐定,兄弟们献茶毕,赫连表一脸严肃之色,向钟宗沉声说道:“钟宗,红花谷中,你也是生还者之一,你且把当日哪个穷凶极恶的人现身前后,以及所见所闻,对他们几位从实说一遍来。”钟宗起身说道:“杀死那许多人的人是我干爹。他现身……”
话没说完,陡见哪个一撇小胡子的瘦小五旬老人站起身子喝道:“慢点!你刚才说那人是谁?是你干爹?”这正是其余几人所急欲知道的事,听这人一问,尽都对钟宗静静凝注着。
钟宗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有些后悔,但话出如风,只好点头说是。
哪人急问道:“你干爹叫什么名字?”
钟宗道:“他叫宗如仪。”
哪人道:“他也姓钟?”
钟宗道:“他姓的是祖宗的‘宗’。”
四人听了,都在低头寻思:“这名字很陌生嘛!只怕是化的假名。”
这时最上首那个白眉和尚忽然问道:“小施主,你干爹是不是只有一只左眼?”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蓦地震惊不已,都想道:“除非是‘独眼龙’才会有那么高的功夫,怎么我便没有想到他呢?”便一齐注望钟宗的脸色。
钟宗不料老和尚突然会有此一问,他本不会撒谎,登时涨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没有作声。
要知这五人无一不是当世俊杰,除顺天帮帮主赫连表一代枭雄之外,那个白眉老和尚便是当今少林派掌门人的师弟尘玄禅师;一撇小胡子的矮小老人叫做古云登,外号钻天鹞子,轻功已经登峰造极,乃是青城派的强硬高手;老儒模样的人,隶属点苍派,人称神剑手莫我若;另外那个年纪最轻,不过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姓张,名兆义,乃是威震江湖的天地教的少教主。乃兄张兆祥现正掌理全教的教务,兄弟双双得承乃父真传,一向少有敌手,自然养成了一种狂傲的气性。
他们一见钟宗受窘形状,立刻料定尘玄禅师已一语中的,那点苍派的神剑手莫我若更是更进一层,刺激钟宗道:
“你干爹以一人之力,击毙百十名高手于顷刻之间,可算古往今来的唯一盖世英雄,你应该引为殊荣才对,怎么反而退缩起来?你便不说,咱们也知道你干爹就是那个‘独眼龙’,不过想借你的口证实一下而已!你何须再加隐瞒?”
钟宗听得极端兴奋,俨然自己已经变成他干爹似的。心中想道:“我干爹的武功举世无双,岂怕你们?他是怕你们找我生事才不教我说出他的外号来,不信你们就去试……”
一念到此,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暗暗道:“不成!干爹的眼睛瞎了,一个两个虽然不怕,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干爹岂……”他脑子里电一般闪过种种念头,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周身燥热无比,忽地大声叫道:“我不说!我一定不说!”
他不说宗如仪不是独眼龙而只是大叫“不说”,这无异是变相地承认了。
众人何等老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表大声道:“不说也就算了,你把那天红花谷的事继续说下去吧!”
钟宗只是忠厚老实,人并不傻,他这时知道干爹独眼龙的外号已被揭穿,却又拗不过外公的面子,便向众人说道:“我干爹出现的时候,我已被外公伤得一点儿也不能动弹,只听……”
钻天鹞子古云登接口问道:“你又如何被他打伤了?”
赫连表想要掩饰,却不知如何掩饰的好,恰好尘玄禅师已接口说道:“这事与咱们无干,咱们且听正文。小施主,你说吧!”
赫连表如释重负,钟宗继续说道:“当时我睁不开眼来,只听见干爹和老和尚老尼姑他们说了几句话,以后便把他们都通通杀了。”
赫连表急急说道:“他们说些什么来?你也照样说一遍。”
钟宗脸上微微一红,嗫嚅道:“我还得仔细想想!”
赫连表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记得一点,就拣你记得的说吧!”
钟宗低头想了一下,抬眼见十道目光都一齐瞅住他,便道:“我干爹说,凡是想谋夺‘万象宝录’的人都该杀。”
张兆义始终没开口,这时忍不住愤愤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别人只想谋夺就该杀,他却能真的抢劫?哼!我倒无缘会见此人!”言下大有不服之意。
钟宗大声道:“你若见了他,未必有机会接两招!”
张兆义大怒,蓦地站起身子朝钟宗打出一掌!
他两人相隔只五七尺远,张兆义这猝然出手,其余的人无不栗惊,却又抢救不及,只见钟宗右手向前,左手向后,同时打出两掌,使的仍是哪招“车前马后”。
两股掌力一撞,钟宗不过微晃一晃,张兆义则被震退一大步。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张兆义一向只占上风,这口气如何忍得下来!当下大喝道:“小子,张爷……”
喝声没完,只见钻天鹞子古云登拦在中间讽言讽语道:“张二侠何必认真?便赫连帮主座下黄旗堂堂主飞天蝙蝠赵敦义,不也丧命在这小兄弟手里么?”他一石二鸟,既损了赫连表,也损了张兆义,脸上不觉现出洋洋得意之色来。
神剑手莫我若出面打圆场道:“古兄少说几句,张老弟也休介怀,咱们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赫连帮主,你好歹给咱们四家派一句回话!”
赫连表满脸铁青,忍怒沉声道:“好!”侧脸问钟宗道:“那天你干爹还和哪些老和尚老尼姑说些什么来着?”
钟宗立刻说道:“我想起来了,干爹还说过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布下陷阱,要借比武夺宝的机会把天下好手一网打尽!”
此刻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就只少林派的尘玄禅师在座,莫、古、张三人,不觉一齐向尘玄禅师投以深意的一瞥。
赫连表看在眼里,马上再问道:“当时悬在竹顶端的一个黄色小绸包是谁拿走了?”
钭宗道:“当时我没睁开眼,看不到干爹有什行动,只听他叫了我两声,我因做声不得无法答应。接着又听他道:‘可惜寻不着钟宗,不然,拿这陪葬他多好。’又道:‘我虽然不稀罕这东西,看看再毁掉也是好的。’不久又自语道:‘怎么会是空的?哦!一定是保管这东西的少林寺的和尚们,事前做了手脚了!’除了这些,好像没有再说什么了。”
赫连表大声道:“诸位都听到了,这就是赫连表的回话。信不信尽在诸位了。”
钟宗厉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再无半句假的!”
饶是神剑手莫我若、钻天鹞子古云登,以及中原双义的老二张兆义见多识广,一时也不禁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尘玄禅师缓缓站起身子,朗声说道:“老衲虽是少林寺首脑人物,遇事却甚少过问。老衲固不敢断言那位宗施主所说是假,但老衲那掌门师弟果有这番预谋,谅他也不敢不与老衲说及,是以……是以……”
张兆义立刻接口说道:“老禅师的话,区区自然信得过,不过这傻小子不惯撒谎,所言谅必也是真的。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们大伙去找寻独眼龙,逼他说出事实真相!”他是聋子怕雷,存心要斗一斗宗如仪,但独自一人,究竟有些气馁,是以拿话扣住众人,要众人一齐去找宗如仪。
众人一听,心中都在暗想:“独眼龙是何等武功,红花谷一战,百十名好手,没人有闪避的余地,凭咱们几人去找他,无异是羊入虎口!”因此大家都默不作声,空气顿时变得十分沉静。
好久,好久,才听尘玄禅师朗声问道:“那是次一步的事情。当前的急务,由老衲修书一封,烦赫连施主差人跑趟河南嵩山,讨过回信转来,看看敝掌门人的答复如何?眼下不妨请钟小施主说出那位宗施主的去处,为了大家在红花谷的血海仇,也应该有个了断。诸位施主有何高见?”
要知少林派开派最久,声誉也最隆,尘字辈包括红花谷中死去的尘一、尘吾禅师,以及当今掌门人尘空禅师和在座的尘玄禅师,都是德高望重,一向备受黑白两道敬仰的人物。是以赫连表两年前归来,尽管传出少林、武当、峨嵋故布陷阱,意欲一网打尽天下好手的话,却因其中涉及到少林尘字辈师兄弟,各家派都只疑信参半。后来不知是谁散出谣言,说是赫连表设计陷害了众人,并且盗取了万象宝录,各家派反倒对这番谣传深信不疑,所以少林、点苍、青城,和天地教这才遣人问罪,却不谋而合,集在一起。于是索性一道前来,要求赫连表明确答复,正当不可开交的时候,凑巧赶上钟宗前来认亲。
钟宗说了这一番话,对象已由赫连表转到宗如仪身上,此刻尘玄禅师这么一倡议,众人都无异议,却见张兆义站起说道:“区区不有个不情之请。”
众人忙问何事?张兆仪道:“傻小子说出独眼龙落脚处之后,区区便要先将他带回赣西本教去。”
众人都觉诧异,还没开口,钻天鹞子古云登已抢先说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张二侠何必定要难为他?”
张兆义一听,即刻触起前番怒火,厉声道:“古云登,张二爷眼下要带他回去,没空与你计较,你记着,与张二爷有了闲暇,再来登门求教!”
钻天鹞子古云登也反唇相讥,道:“你带得走他么?只怕他再一拳,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哼!说得好轻松!”
张兆义大怒,陡地揸开五指,朝古云登面门戳去,同时喝道:“老子毙了你!”
尘玄禅师急忙大袖一挥,撞偏了张兆义的去势,大声道:“自家人莫先乱了章法,且问宗施主的去处要紧。”
便在这时,钟宗忽然走到赫连表前说道:“外公,我娘呢?你带我去见她。”
赫连表勃然变色道:“谁是你外公?再敢胡言,当场打死!”
神剑手莫我若赶过来含笑问道:“钟兄弟,你先说你干爹在哪里?”
钟宗正有气无处泄,厉声道:“我来找我娘的,又不是找你们的,我不说!”
张兆义大喝道:“小子你敢不说!”
钟宗脖子都气红了,大声道:“我不说!我偏不说!”
钻天鹞子古云登阴阴笑道:“小兄弟,你看看,这许多人在这儿,怕你不说么?还是快说的好!”
钟宗斩钉截铁地道:“我说过不说就不说!”
钻天鹞子古云登脸色一板,回头对赫连表拱手说道:“赫连帮主,请恕兄弟要对他逼供了!”
铁臂老苍龙赫连表脸色铁青,沉声道:“古兄尽管动手,何须问赫某人!”
钻天鹞子古云登倚仗轻功高明,要在众人面前露脸,微微地得意一笑之后,蓦地两臂一张,一个身子当真跟鹞子般半空一翻身,轻轻落到钟宗身前。距离虽然不远,姿势端美妙无比,“钻天鹞子”的外号,名不虚传。
他脚一点地,立即对钟宗诡笑道:“钟兄弟,你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说出来,老夫还不难为你!”
钟宗怒道:“我不说,你怎么样?”
钻天鹞子古云登嘿嘿笑道:“那你是白找苦吃!”
钟宗看不惯他阴阴诡谲的行径,喝道:“快退过一边去,不然我要打你了!”
钻天鹞子古云登脸上挂不住,纵到钟宗面前,右手虚晃一招,倏又闪到钟宗后面,以泰山压顶之势,极力劈下一掌。他是想先把钟宗伤了,然后逼问口供。
殊不知钟宗见他迎面打来,仍是那招“车前马后”,右左手同时向前后各发一掌。当古云登闪到他背后,凌空下劈之时,正赶上钟宗从后面打出的哪一掌!
要知这招“车前马后”乃是霹雳八招中的第一招。
以前说过,钟宗天赋不高,每学一招,便得需时数月,但学会之后,一招也就确确实实算得一招!本来他内功基础甚好,又因服食过“三日螭蛙”的热血,内功更加浑厚,可惜因服食不得其方,以致不能发挥“三目螭蛙”的血的极致功效。但此时此地挟忿打出的两掌,一般说来,威力已较之一般高手强过很多了。
古云登十分机智,他那下击的一掌,原是可虚可实,一瞧情形不对,赶紧蜷腿扭腰,借钟宗打出来的力道,凌空往斜里急掠。只觉来势汹涌异常,一只右腿已吃风尾扫中,登时跌落地面。
百忙瞥眼张兆义他们并无一人相助,灵机一动,冷笑道:“这逼问独眼龙去处的事,是我古云登一个人的事么?”
神剑手莫我若和张兆义面孔微微一红,莫我若被迫一跃上前,指着钟宗说道:“小兄弟再不说出你干爹的去处,休怪咱们要以多胜少了!”
钟宗不答,他心里实在气极了,“车前马后”陡地出手,对神剑手莫我若打出一招,算是答话。
神剑手莫我若见过这招的厉害,不敢硬架,连忙横跨两步,从侧面拍出一掌。
钟宗身子一侧,刚才还没打实的哪一掌的劲道,正好转到侧面来,和莫我若拍出的掌力迎个正着。两股掌力一触,双方俱都峙立不动。
钻天鹞子古云登暗赞道:“这小子只以掌风余劲来封架,便能应付莫我若的正面掌力,这小子的内力当真相当雄浑!”故意大声叹道:“看来咱们一对一是不行了!”
张兆义一听这话,立即踏上两步,扬声道:“兄弟帮忙你们逼问出独眼龙的下落之后,便须把他交给兄弟,众位可有异议?”
钻天鹞子古云登首先答话道:“咱们原来只要他说出独眼龙的下落,张老弟大可放心。”
张兆义说声:“君子一言。”
古云登立刻接道:“快马一鞭!”
张兆义听了,立即对钟宗喝声“小子接招”,或拳或掌,展开一轮快攻。
这是张兆义从乃父哪儿学来的一套“风雷掌法”,风是象征快,雷是象征沉。他这一施展开来,当真是既快且沉,壁间的灯光,立时被掌风荡得倏明倏灭,变幻不定。
几招一过,便把钟宗圈入拳风掌影之中。
钟宗被困在核心,绝不惊慌,心中只一意记住他干爹对他说的话:“不论在任何场合,你只须沉着心思,以不变应万变。你那霹雳八掌,可以相机出手,在目前武林中还没有一个人能招架得了这霹雳八掌!”
虽然他只学会了五掌半,但他仍能沉着应付,不到敌掌临身,不轻易出掌,果然到了必要时机,一经出手,张兆义便只有急速撤招的份儿。因此,他虽然被困住,却是稳如磐石,安若泰山。
张兆义久困无功,心中大是着急,又不便张嘴教别人帮忙,“风雷掌法”一遍又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使了三遍,仍旧奈何不了钟宗,自己却已额上见汗了。
钻天鹞子古云登冷眼观察多时,见钟宗打来打去,总是那招“车前马后”。但也就奇怪得紧,张兆义就是攻不上去。他这时已暗暗想妥进攻方式,朗声笑对莫我若道:“莫兄,兄弟有心去助张老弟一臂之力,保管手到成擒,你说,张老弟该不会怪兄弟吧?”他说这话,意在试探张兆义的反应。
神剑手莫我若如何不如,笑道:“兄弟早都说过以多胜少的话了,张老弟如何会怪你?我迟迟没有动手,便是在琢磨如何才能一击成功!”
钻天鹞子古云登踅近神剑手莫我若耳边嘀咕了几句,神剑手莫我若听得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这些情形一齐看入尘玄禅师和赫连表眼里,赫连表心中暗自思忖道:“钟宗虽是我的亲外孙,但江湖上的传言却十分难听,我前番在红花谷对他手下留情,事后颇为后悔,不如就借他们三人之手,代我去了这不名誉的根子!”
这时只听尘玄禅师幽幽叹了一声,却猜不透他是因为钟宗的掌法厉害,还是不愿三个成名人物合击一个年轻娃儿?
此时,古云登和莫我若已分别站在钟宗两侧,虎视眈眈,伺机进攻。而赫连表的心情却又忽然矛盾,紧张起来。
便在此刻,张兆义慢慢把钟宗逗引到他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