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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山笑着摇摇头,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说:“事情难办啊!虽然大家都在为帝国而努力,但暗中总有一股掣肘的力量在起作用,多田将军是‘北派’,而土肥原大佐是‘南派’中的主力,他对于中国有一整套谋略工作的主导思想,而多田将军则纯粹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军人,这是很难怪的,……”
“可是,柴山叔叔,我听说多田将军跟十四格格打的火热,正走桃花运哪,您没有听说吗?外面全嚷腾开了,他可别像唐明皇,‘从此君王不早朝’,芳子小姐的名声欠佳,这对帝国影响可不好哇!”
“那不至于耽误工作吧?”
“哈!涉及到‘共匪’的事他都不管,还不算失职吗?”
柴山怕他再说下去,便拍着他的肩膀,开导着他说:“曹丧!我的大侄子,这恐怕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点误解了。其实多田将军正在天津忙着剿共,他现在正指派他的亲信、天津日本驻屯军参谋三野友吉,在日租界石山街①的宏济里成立了一个‘三野公馆’②,专门在天津四郊各县招兵买马,目的是消灭天津周围各乡村的中共军,天津的袁文会、张壁组织的便衣队,很起作用。川岛芳子自从在东北卸任安国军司令职务后,还是她干爹多田将军,又把她介绍到‘三野公馆’,共同策划这件武力围剿八路军的大事,听说她已派出绰号‘小白龙’的一支武装,正在静海县那边活动,很有成绩。……当然喽,多田将军只身在国外执勤,难免感到寂寞,正好川岛芳子也离开了那个蒙古丈夫甘珠尔扎布,两个人解解闷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嘛,你说是不是呀?”
柴山说完笑起来,曹刚也陪着笑了一阵。只是艾洪水听不懂日本话,干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陪着熬眼。
①即今宁夏路。
②三野友吉,在中国呆了十几年,曾担任过晋军阎锡山的军事顾问。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编入现役,充任联队长,率队驻河北易县一带,后又驻徐州,任城防司令。1942年曾被派往太原,与阎锡山进行劝降游说。1944年退役后,任北京伪新民会最高顾问。1945年日本投降后,阎锡山为了反共,把他接往太原,充当顾问,太原解放前夕,阎锡山竟把这个战犯送回日本。
“那,这小子一搬家,我们的线索算是丢了,这怎么办?能使用一次查户口的方法吗?”曹刚觉得把话说远了,又拉回本题。
“当然可以。我估计这个人没有出天津,”柴山思忖着说,“你应该派人在天津侦缉,我加以配合。你派了人了吗?”
“这不是吗,我带来了,他叫艾宏绥。艾,你见见吧,这是柴山兼四郎特务机关长。”艾洪水这时赶紧站起身,向柴山行了一个鞠躬礼。柴山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挥挥手用那种新流行的“协和语”①说:“腰细!我们今后大大地合作吧!”
最后他们又就侦察手段、联络方法等具体问题,做了详细的商讨,快九点钟的时候,才结束了这次对柴山特务机关长的拜访。
①即混以日语和华语的话语。或是日本人创造的那种语言:“你的明白?”
“金票大大地给”等,称这种话也叫“协和语”。
曹刚和艾洪水走出特务机关,便坐进车里,曹刚拍拍司机的肩膀安慰着说:“老余,别不高兴,我的时候,今天请你,咱们怎么乐和怎么来!上南市!”
汽车从宫岛街开上了旭街,很快便来到了南市。这时正是南市夜生活的开始。饭庄里高朋满座,戏园子管弦齐奏,妓院灯火辉煌,嫖客盈门。由于日本的入侵占领,这里似乎比事变以前更加繁华热闹了,而妓院又形成南市一切活动的中心,甚至连素有“花乡锦城”的候家后,也把妓院转向了这里。
“喂,呆会儿咱们到这儿玩玩,”曹刚望着一处处亮着大灯的妓院说,“不过,现在咱得先去喂脑袋!”为了暖肚,他们在“燕鸣春”二楼饱饱地吃了一顿羊肉涮锅子。走出饭馆的时候,曹刚以行家的口吻对艾洪水和司机老余说:
“不是我吹牛,我在这儿家家熟,今天我领你们一家开开眼吧,咱就在那儿过夜,也省得找旅馆了,你们说好不好?我掏腰包请客!”
由曹刚指路,汽车开到广兴里的一处名叫“富春楼”的妓院。在往门里走的时候,曹刚低声向艾洪水做着介绍:“这里的女领班是个人物。外号金大脚,她是随着北京老资格的赛金花为妓的,现在当了女窑主,最大的特点是会说日本话,所以招来不少日本嫖客,日本警察署和宪兵队常在这里出入,搜集情报,成了联络地点。老弟,你今后也可以到这里跟他们交换交换情报、联络联络感情嘛!老弟,你以后要多点招数才行啊!”
的确,这里出入的日本便衣人员很多,形成了日本宪兵队、警察署和特务机关以外通向民间的一个搜集情报的据点。同时也成为中国寓公、遗老遗少买官鬻爵和日人秘密交易谈判的场所。女窑主金大脚虽然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穿着打扮既入时又俏丽,反倒成为老军阀政客、在野督军省长喜欢沾惹的对象,门庭若市。曹刚曾经是这里的熟客,跟金大脚还有一腿,又了解他的来头,所以他一进门,金大脚就笑脸相迎,赶紧把他接到花厅,又拿花名册、看相片,又让“大茶壶”①喊叫姑娘们见客。曹刚为他们三个人,各按着不同价码,要了三个妓女,开了三个单间,在这里过了一夜。
10点钟起床后,曹刚又想出了鬼点子,对艾洪水说:
“老弟,为了打开局面,我还要把你介绍给土肥原中将,你知道,他是‘中国通’,又是坂西利八郎公馆的科班出身,在追踪侦破上是当前日本的第一能手,我求他帮你,一定能马到成功。”
艾洪水因为夜里和妓女几次作爱,没有睡好,精神有点萎靡不振,他边打着哈欠,边无可奈何地点着头说:
“行,什么时候去?”
“吃了早点就去,我要抓紧,不把他们这两个狗男女缉拿归案,我誓不罢休!”
金大脚招待他俩白吃了一顿天津风味的早点,便匆匆登车告辞了。
汽车停在福岛街②一座有炮塔的高门楼前,这使艾洪水惊讶地一愣。他忽然记起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那是八年前的夏天,他被吴文绶从南开大学宿舍诓骗出来,又被曹刚威胁着实行了一次陪决,当枪声一响,他就吓得昏迷过去,醒来后,他就完全屈服叛变了。在那之后,曹刚带他来的第一个日本机关,就是这里。那一次他战战兢兢地不仅见到了土肥原贤二,而且还见到了梅津美治郎③。站在门前他忽然想起,那时他是多么痛苦,何等苦闷!又多么地痛恨这个曹刚。但那已是落花流水,不复回归,虽然今日第二次来此,见景生情,不免产生今昔之感,但他尽量克制,不使自己伤神。“也罢,反正也是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过去的皇历还看它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求发迹,享乐,人活着为什么啊!?”
①专司妓女接客男鸨的俗称。
②即今多伦道。
③日本驻军司令官,曾与南京政府的何应钦签订侵华的《何梅协定》。
在艾洪水心潮翻腾的时候,曹刚已经叫开了铁门。这里原先的主人梅津美治郎已调任回国,这偌大的住宅便变成“日本对华特别委员会”的一个派出机关,代号为“竹机关”。人称“土肥原机关”①。土肥原不轻易外出,外出时也是采取微服私访,从不穿将军的军服。
①土肥原机关:该机关成立于1938年7月。日本政府为避免陆军、海军、外务省三省各派出机关的矛盾,组成这个委员会,称“竹机关”。负责组成三个分立的伪政权(王克敏的华北北京临时政府、梁鸿志的南京维新政府、德王的蒙疆政府)统辖于中央政府的工作。由陆军土肥原、海军津田静枝、外务省坂西利八郎三位中将组成。由土肥原负责。对外简称“土肥原机关”。他们一边物色中央人选,一边并积极推行对重庆政府的诱降工作。该委员会直属于日本的“五相会议”领导。
警卫长报告曹刚求见时,他正在温暖如春、充满阳光照射的书房里踱着步,思考着他草拟的《第二期谋略计划》的执行情况。这是一个对中国从军事、政治到经济、文化的全方位的庞大规划,一共分四大部分,他从本年初到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代号为“鸟”的“鸟工作”。
这项工作的具体内容是游说和起用民国初年的三个风云人物:唐绍仪、吴佩孚、靳云鹏为所谓“中央政府”领导人拥立的对象。九月末,他曾在上海新公园北侧他的上海办事处,秘密地访问了唐绍仪,并进行了初步会谈。由唐绍仪亲自起草了一份《和平救国宣言》。事隔几日,正在他暗自庆幸工作有所进展的时候,唐绍仪却突然被暗杀。这对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经受了这一挫折的土肥原,当即离开上海北上,着手进行吴佩孚和靳云鹏东山再起的谋略工作。吴佩孚当时隐居在北京①什锦花园的自宅,平素许多旧部都围绕左右。土肥原密访过他几次,急于拉队伍重整旗鼓的吴佩孚,从一开始便进入了实质条件的谈判。但吴佩孚自视过高,狂妄自大,所以在出山条件上和土肥原代表的日方颇有距离。无风不起浪,“吴佩孚出山”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惹恼了眼下担任“华北临时政府”首脑的王克敏,王与吴的关系有如冰炭,水火不容,因此暗中干扰和作梗。这使土肥原非常苦恼。他是前两天才从北京回到天津的,因为他工作的最后一个对象靳云鹏就隐居在天津。
①此时日本已将北平改名北京。市民也习惯称北京。
曹刚带着艾洪水走进客厅时,土肥原便从通向书房的门走出来,转过一道镶着翡疵琅钠练纾呓吞础?
艾洪水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的那次土肥原也是在这里接见他的情景。那时他还是名少将,今天这位“东方劳伦斯”已晋升为中将,而且较那时有些发胖了,两鬓有点飞霜,因为头疼,宽阔的前额上戴着铝制的健脑器。艾洪水记得那次他也是这样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不过那次谈的话题是让他到张家口抗日同盟军里去抓他的表哥李大波。
“啊哈,艾丧,老朋友,欢迎你!”土肥原伸出手,抓住了艾洪水的一只手,他用另一只手,拉住了曹刚:“曹丧!我正要找你哩,你来的正好。”
勤务兵端上来牛奶咖啡、糖果,便退了下去。
“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土肥原从金边眼镜里透出微笑,“快告诉我有什么事?”
曹刚用日语把他请求协助抓捕李大波的消息叙述了一遍。土肥原听后惊讶得眼镜都掉到鼻子尖上。
“啊?!你们还没抓着那个共党分子?”
“不但没抓着他,他倒抓住了我!”曹刚气呼呼地把在通州的遭遇说了一遍,“哎,那次我差点去见阎王爷!”
土肥原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儿,激动地把手关节弄得嘎吧嘎吧直响。他叹息着说:“说实话,共党问题才是我帝国的心腹大患。只要我们占领一个地方,他们随后也就到了。所以,我已经向大本营建议,应该停止进攻性的战斗,停下来进行扫荡,扑灭共匪,保障治安。不然的话,我军推进得越快,他们占领的地方越多,蒋介石也应该看到共军日益坐大,对他更是不利,他应该和我们携起手来,共同剿共才是正办。克柔,这一点我请你无论如何要把我这个口信儿捎到,这才是我最为关心的。”
曹刚点着头,然后关心地问道:“‘鸟工作’有进展吗?”土肥原摇摇头说:“这个老塞嘎嘞①!简直就是个塞嘎嘞!他的工作很不好深入,他狂妄自大,每次见面总向我发表一些无知的怪理论,他甚至说:‘共产党的党纲宗旨就是共产共妻’!还自我吹嘘:‘我很早以前就公开表示过坚决反对共产党。’又滔滔不绝地说:‘本人以均产主义去顶住共产党所信仰的共产主义,以振兴礼教去扑灭共妻主义’,真有点可笑,我真感到是否我选错了对象。唉,你是我的心腹,这苦衷我只能跟你叨唠叨唠。”他结束了日本话,改用中国话,看了看艾洪水说:“算了,不提我这一段儿啦,还是商议商议如何捉捕这个共党分子吧!啊呀,逮了他这么些年,居然还没逮着他,他也真成精啦!”
①日语中“鸡巴”(男性生殖器)的发音。
土肥原叫进一个守在客厅门外走廊里的勤务兵,吩咐他拿一点酒来。不一会儿,就用托盘托进来几瓶上等的白马牌法国香槟。
“来,曹丧,艾丧!让我们来庆祝一下吧,”土肥原很想轻松一下疲劳的神经和沉重的心情,举起高脚杯笑着说:“首先庆祝曹丧化险为夷,我想不到你经历了这么大的危险,现在危险终于过去了,干杯!”他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又倒上了第二杯酒:“来,艾丧!这一杯好酒是庆祝我们再度合作,干杯!”
两杯酒下肚,他轻松多了,像斧凿似的头痛已缓解了许多。他边用尖厉的牙齿撕扯着日本的干鱿鱼片,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
“曹刚君,你还记得吧,那是1935年的9月底,我从关东军司令部汇报回到天津,那时你就随在我的左右。关东军司令部命令我最迟到11月底,要对宋哲元的工作——也就是‘狐工作’①,必须搞出个头绪。我的天,只有一个月的工夫,而宋哲元又探头探脑,想吃怕烫!我向多田将军汇报关东军这项命令,他甚为不满,处处掣肘,我只好背着他到北京去执行这项命令,11月中旬很快就要过去了,而宋哲元的工作很不顺手,我多么着急呀!……你还记得吗?”
①“狐工作”,即“竹机关”对宋哲元的工作代号。
“那怎么会忘?我记得你急得头痛牙肿,我也跟着着急呀,大冬天的,我都急出帘⒒鹧郏?
“是的是的!这时我便开始中止了‘狐工作’,把注意力转向了殷汝耕,……”
“是呀,你不是派我到蓟密区去跟他秘密接头的吗?我记得当时我表面装的是为那个美国传教士去遵化县寻找他的养女方红薇。”曹刚兴奋地打断了土肥原的回忆。
艾洪水在一旁听着。因为土肥原用一口流利的京腔讲的是中国话,他听得很仔细。“啊!原来他们从那么早就注意上山沟沟的这个小黄毛丫头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关系是这么渊远流长……真他妈的妈拉个巴子的!”一涉及到既往,他心里总是这么矛盾地想着。
“是的,你的这次联络工作很有成绩,这也救了我的驾。殷汝耕还真积极,他的决心之大,使我都为之震惊。他毅然揭起反蒋叛旗,他那彻底的反蒋态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没过几天,就在11月25日,殷汝耕就以惊人之势,成立了‘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还发表了堂堂的反蒋亲日的政策宣言。我派飞机在那天帮他在平津上空散发了那份宣言。啊,你还记得在举事的前一天我们在天津的聚会吧?”
曹刚兴奋地眨着那对小耗子眼儿,快乐使他翘起上唇,嘴角儿出现了两个绿豆粒儿似的酒坑儿,赶紧接上话茬儿说:“我的时候,那怎么会忘?!记得,记得!我倒要提醒您,将军,咱们不是故意挑选了驻屯军出资、由川岛芳子当掌柜的‘东兴楼饭庄’聚会的吗?那天,这个女妖精居然女扮男装,穿了一身缎子长袍坎肩,出来给咱们敬酒,咱当时的用意,不就是让这个小娘儿们在多田将军的床上吹吹枕头风吗?”
“是的。我没有忘。当时殷汝耕带着他手下的全班主要人马,参加了宴会。我说:‘怎么样,能不能起事?’意气高昂的殷汝耕立即就响应说:‘好事要快办!明天就宣布新政府成立,今晚我立即返回通州!’我当时真是大为高兴哪!总算完成了关东军的命令。我马上说:‘喂,快拿香槟酒来!好,那么,我们就以香槟举杯预祝成功吧!’可是不巧得很,饭店里的香槟酒已全部卖光,如果到英租界或法租界是很容易找到的,可那时已是深夜,来不及了。我真有点扫兴,便跟殷汝耕商量:‘太不巧了,只有日本酒,怎么样?’殷汝耕却意味深长地说:‘用日本酒庆贺比香槟还好。’殷汝耕一下喝了三杯甜酒,然后就驱车返回通州了。第二天他真的宣告了独立自治。当天晚上我向多田将军做了事后汇报,对我擅自行动,他大为不满,他不同意建立只有殷汝耕的新政权。他总是跟我作对!”说到这里,他的兴奋消退了,突然很痛苦地说:“啊,艾君,想不到这件好事,又让你这位参加过抗日同盟军的表哥给完全断送了!”他拍着沙发桌,突然横眉立目地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艾丧!你表哥干的这件事,不仅断送了殷长官的锦绣前程,天津军部还下令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