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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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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得了儿子的“孝心”,安六爷那头却开始逼债了。因为这段时间里对方从未主动讨债,以至于徐贺都把还钱当做施舍了。

    “还钱而已,值得催么!”徐贺老大的不满意,看着一脸堆笑的牛大力,也不好意思骂他——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道:“等着,回头就拿给你。”

    牛大力乖乖等在后门,看着一人多高的灯柱——据说里面是空心的,晚上可以用秽气点灯。是了,佐哥儿还给秽气起了个名字,叫作沼气。真不知道他哪里知道得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一文钱不花就能点一晚上的灯,这倒真是厉害。

    听说每天晚上徐家后门都有人过来借光,或是纳凉说话,或是做针线活,可惜现在天亮看不见。

    他静静等着徐贺出来,只想好好看看佐哥儿是如何应对这个吃喝嫖赌什么都不落下的父亲。照他看来,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何况徐贺也不是罪大恶极,最多就是有些小毛病,这要是都能劝回来,那才真见本事。

    徐贺偷偷摸摸穿堂而过,到了后院。见左右没人,摸进了一间厢房。房里正传出咿咿呀呀的**声,听得徐贺差点退出去。

    “老爷?”里面人声带哭腔,叫了一声。

    徐贺脚下一顿:“你这是怎么了?”

    那人哭道:“今日遭大少爷发落,吃了家法。”

    徐贺一愣:“你做了什么?”

    “小人啥都没做啊……”

    “那他为何执行家法?总有个由头吧!”徐贺心里一颤:“他知道了?”

    那下人捂着枕头哭了一阵:“老爷,您可得给我作证啊。我是听您吩咐去拿的东西。左右不过拿了几十文跑腿钱……现在小人这条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老爷啊!”他越说越悲,放声大哭起来。

    按照大明律,主人无故欧杀奴婢,杖六十,徒一年半。若是因为奴婢偷盗,那就不是无故欧杀,惩罚还要略轻些。徐元佐不是冷血之辈,只是略施薄惩。足以震慑脑子不清楚的下人了。

    徐贺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只觉得听着心烦。这府中不开眼肯跟着他的下人并不多,这个一旦被打残,要想从徐元佐的小库房里拿东西就难了。

    ——难道真的只有去仁寿堂支银子了?

    徐贺算了算欠的数目,看来也只有接受儿子的这份“孝心”了。他悄悄出了后门,叫了正在发呆的牛大力,一同往仁寿堂总柜走去。因为同在一个城里。倒是方便快捷。里面的伙计见了老板的父亲大人,当即汇报进去。萧安连忙从账房里出来接待。

    萧安如今已经是仁寿堂账房里的一把手了,手底下管着十来个小会计,人称“萧总监”,再不是当日跟着徐贺走西安时候的傻小子。徐贺见了萧安,倒是生出了故旧的情谊来,但又回想起当日从萧安手里拿银子真是千难万难。不由头皮发痒。

    “我来支领点银子。”徐贺生硬道。

    萧安躬身行礼:“佐哥儿已经吩咐过了。世伯要领多少?”

    “五百两?”徐贺试着报了个数,生怕吓坏萧安。

    谁知萧安竟然没有任何讶异,只是淡淡道:“世伯请稍候,小侄这就命出纳取银子。”

    徐贺倒是知道徐元佐的财务制度,账房里分了会计和出纳。会计管账不管钱。出纳管钱不管账。虽然他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是据说这样能够降低账房贪墨东家银子的风险。

    过了片刻,萧安带着一个壮汉出来,那壮汉手中捧着一个木箱子,显然并不轻松。萧安开了箱子,请徐贺点验。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十两大锭,正好五十个。徐贺从下面抓了一锭,仔细看了看,都是带有细纹的好银子,这才满意地放了回去。

    “世伯请这里签名。”萧安拿着凭据,自然不会让徐贺就这么拿走。

    徐贺再不疑有他,在凭据上签了名字。

    “世伯,这么一箱银子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不知要送到哪里?便让他送去吧。”萧安指了指那壮汉。

    那壮汉也不说话,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徐贺不好意思说自己还人钱,模糊道:“外面有人等着,抱到外面便是了。”

    壮汉挺起肚子,抱着银箱就跟徐贺出去。

    牛大力打开箱子,半真半假叫道:“这就是五百两啊!”

    “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徐贺大摇大摆道。

    牛大力当下凑过来赔笑,道:“徐老爷果然是出手阔绰,小的能看一眼便是了,银子实在不敢收。”

    徐贺眼睛一瞪:“你这小贼敢消遣我!逼债的人是你,银子拿来了你却又不要!”

    牛大力也不恼,呵呵笑道:“若是别个日子,小的自然就抱走了。不过这几日泗泾艾嫂家里来了几个出手豪阔的羊牯。徐老爷就不去凑凑热闹?本钱越大,赢面就越大,小的岂敢妨碍老爷发财?”

    徐贺毫不犹豫地就动了心,嘿嘿笑道:“你小子倒是懂事。”

    “怎么说以前都是街坊邻里的,没少受徐老爷的照顾,岂能不为您着想呢。”牛大力人生得魁梧,说起这些溜须拍马的话来,格外显得真诚。

    徐贺道:“抱上银子,咱们这就去泗泾。若是赢了。也分你一份红利。”

    牛大力正要去接,那抱银子的壮汉突然道:“老爷,上面管事有交代:要我抱好银子跟着您,听您吩咐,保您平安。除非银子入库,否则不能转手交给别人。”

    牛大力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徐元佐安排的人。他连忙也跟着敲边鼓道:“我看这男儿汉生得魁梧,正好带去给老爷您撑场面。”

    徐贺一想也是,故作不悦道:“真是催命!给了银子也不爽利!你要跟着便跟着吧,若是个衰货,害我输钱,非把你两腿打断不可。”

    那壮汉嘿嘿一笑,紧跟其后。

    牛大力识相地跑去张罗船只,从唐行到泗泾走水路过去只要一个半时辰,因为两地都是商业大埠。往来船只极多,立刻就能走。船上三人又玩了会骰子,试了试手气,天刚擦黑就到了泗泾,正好去艾嫂家吃饭。

    艾嫂这几日乐得嘴都合不拢。

    浙江来了一个豪商,光是护卫就有三五十个,泗泾一半的码头都叫他的船占了。这豪商的生意自然轮不到她做,不过豪商手下的护卫、账房。却被她抢了过去。这些人轮班来耍钱耍姑娘,每人每日少则扔下十来两。多则三五十两,让艾嫂恨不得这豪商在泗泾住上一年半载。那她就能安心养老了。

    听门房说徐老爷来了,艾嫂是又喜又愁。豪客登门自然是喜事,可是门里的姑娘、客房都被那帮浙佬占着,如何招待老客人?她想了又想,觉得那些浙佬总是要走的。而徐老爷可是土生土长的摇钱树,不能怠慢。实在不行,只好拿出当年的本事,好好勾兑这老客,让他今晚宿在自己屋里。

    艾嫂一念及此。着实打扮了一番,又翻出当年的血红罗裙,露臂短衫,对镜自顾竟然还有些风韵。

    徐贺已经坐定,面前一桌的菜肴,久久不见艾嫂出来,正要作色,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娇呼:“徐~老~爷~”三个字,字字都叫得千回百转,甜得人心里发酥,四肢无力,全身酸软,唯独一处瞬间放大了两三倍——交感神经兴奋引发的瞳孔放大。

    徐贺干咳一声,硬生生按捺住内心的激荡,故意做出不悦的神情:“是嫌我这客人没什么油水么。”

    艾嫂已经软身而上,柔若无骨地黏在徐贺身上。她故作气喘,吐出行院里常用的口香,假装自己亟亟赶来。这本是惯常的招术,却也叫徐贺心猿意马,大头发蒙,小头发僵。艾嫂佯嗔道:“老爷!您看您,这般不体谅奴家。奴家在里面梳妆打扮,还不是为了让老爷您舒心么?”

    徐贺听了心中大喜,偏偏要做出威严的样子,道:“这也不能饶了你的慢客之罪!”他本意上是要转个口风,下面一句定然是“罚酒三杯”或是“香一香面孔”之类的惩罚。甚至在开口说下去之前,脸上已经忍不住带出了猥亵的笑容。

    艾嫂对于这套游戏也是熟门熟路,假装害怕,拿小女儿模样出来卖乖。

    哐当!

    只见后面跳出一个壮汉,一抬手便将席面一把掀翻。上好的瓷器乒琳乓琅被砸了个稀烂,刚上来的热菜这就祭了土地公,满满一壶三白酒混杂着汤菜汁水淌了一地。这回真是把艾嫂吓得花颜失色,手掩心尖,目瞪口呆。

    就连徐贺都被吓住了。

    这上来就掀桌子的壮汉,犹然未止,飞起一脚踢在艾嫂屁股下面沾着一点的凳子上。十几斤的硬木圆凳就此飞了出去,砸破了窗棱落在院子里。艾嫂尖叫一声,已经坐在了地上,正好下面是横流的汁水。

    外面豢养的护院连忙推门进来,只见自家老板娘坐在地上,下面还有一滩颜色可疑的水渍。他们从未见过这等情形,呆在当场。

    牛大力怕那壮汉吃亏,也起身挪到门前,只要这些人冲过去,他正好可以从侧后偷袭策应。

    “你这是作甚!”徐贺见是“自己人”干的好事,总算找回了作为“老爷”的尊严。

    那壮汉一脸无辜,道:“老爷不是说,不能饶她么?”他说得诚恳无比,好像真的是为徐贺“受辱”而愤愤不平。

    艾嫂只觉得臀下乍暖还凉,欲哭无泪,心中已然与这个不解风情二愣子的十八代祖宗发生了一些关系——虽然没收到银子,却不觉得吃亏。她硬撑起一副笑脸:“误会,误会!”

    “去你娘的误会!”那壮汉迸发出凶气,猛然从身边的银箱里抓了一锭银子,狠狠砸了过去。

    艾嫂本能抬手一挡,只觉得痛得钻心。等银子落地,放下手臂一看,牙白色的小臂上已然乌青一片。

    “我家老爷说误会便也罢了,你个贼婆娘也敢放肆!”壮汉一边骂着,一边就要捋了袖管上前揍她。

    徐贺连忙站了起来,壮起胆气喝道:“放肆!”

    “是。”壮汉登时如同乖宝宝一般,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这倒叫徐贺不好发落了。

    牛大力在一旁看着发笑,硬生生忍住,暗道:佐哥儿派了这么个浑人过来搅局,还真是有些意思。

    “没事吧?”徐贺满怀歉意上前去扶艾嫂。

    艾嫂见金主并没见怪,又忍不住这股气,嘤嘤嘤哭泣起来,假意推挡,不让徐贺扶她起来,无非就是要做出一股可怜相,让徐贺多给些银子罢了。

    徐贺正要说这锭十两的纹银给她抓药,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暴喝,宛如耳畔生雷,差点抱头蹲下。

    那壮汉从胸腔直发出一声狂吼,整个人扑将上来,盂钵一样大的拳头,雨点似地朝艾嫂周身打去。他只一拳就打得艾嫂闭过气去,后面便挑肉多处下手,气势汹汹,却打不出人命。

    “贼你娘!我家老爷来扶你个贱人,竟然敢推我家老爷!”他大声骂道。

    护院这回没有再发呆,总不能眼看衣食老母被人这般殴打,登时操起板凳冲了上去。那壮汉不进反退,柱子一样的双腿用力一蹬,人已经冲进了那群护院之中。他打艾嫂是留着力的,打这些护院,却是力道尽出,三拳两脚就将几个护院打趴在地,惨叫连连。

    牛大力本是想要帮忙的,刚握紧拳头要冲上去,人家这边已经完工了。

    ——佩服!

    他郑重地朝那壮汉点了点头。

    那壮汉偷偷朝他一笑,转过身又换上了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柔声问道:“老爷,要打死几个出出气不?”

    徐贺哆嗦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不、不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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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三六三 大小

    艾嫂就算是十辈子眼瞎,总也看出这壮汉随从并不把徐贺真的当回事。她虽然猜不到更深一层,却不相信一个真正的浑人能如此精妙地拿捏时机,并且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本来怀疑是仇家派来的,但想想仇家又如何能够在徐贺身边安插随从呢?也饶是她久在江湖,脑中灵光一闪:娱乐从业者最大的仇家,不正是客人家里的大妇么!

    ——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叫你拿不住机会发作,一样能留住恩客!

    艾嫂心中腾起一股战意,麻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一变,竟然透出几分端庄的模样。她道:“徐老爷,奴家身上染了酒臭,真是唐突贵客,这就进去更衣再来伺候。您老随意。”

    徐贺也怕身边这浑人再闹出什么事来。若真是家里的奴仆,他早就劈头盖脸打上去了,却不知他在仁寿堂是何职司,若是真的动手,是否会引来麻烦。常年的小商人心态让他进退维谷,幸好艾嫂求去,当即顺水推舟道:“去吧,去吧。”

    艾嫂走到门口,自度安全了,方才冲地上的护院道:“都快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来人,速速再为徐老爷置办一席酒菜!”说罢方才福了福,去换衣服了。

    那些护院视壮汉如虎狼,吓得连滚带爬出了门,嚎都不敢嚎一声。

    壮汉捏着袖子给徐贺擦了擦圆凳,面露讨好之色:“老爷,您坐。”

    徐贺强忍心中愤怒,坐了下去,正话反说:“你很好。”

    “谢老爷夸奖。”壮汉好似没听出来一般。

    “你姓甚名谁?在仁寿堂是何职司?”

    “小的刘峰,是仁寿堂护院队的护院。”

    “是你们佐哥儿派你来的?”

    ——派你来捣乱的?

    徐贺斜眼看刘峰的表情。装模作样命人递碗茶来。

    刘峰道:“是萧总监安排的差事。”他笑道:“小的何德何能,能叫佐哥儿派差事呢。”

    徐贺刚刚接过茶碗,闻言心惊:仁寿堂随便出来个人都有这样的横劲,我那不孝子势力还真是不小!他手一颤,茶碗盖子一斜,茶水顺着杯壁晃出来些许。热水落在杯托里。正好浸没了徐贺半个手指甲。

    徐贺吃烫,连忙换手,却觉得脑后生风,心道不好。

    刘峰明明一个八尺壮汉,竟然身轻灵活,两步跨到递茶水的龟公面前,一脚踹在那龟公胯上。龟公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躺在地上了。他也曾碰到过不少脾气暴躁的客人,上来就踢就打的也并非没有。并不惊惶。正当他要跪起身来求饶,却见眼前一黑,铁塔一样的巨汉扑到面前,拳头就往大腿臀部招呼,真是拳拳到肉,痛得他连哭号都不敢。

    “竟然敢伤了我家老爷!”刘峰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发出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龟公是个惯常挨打的人,身上再痛都能忍得住。却被这一吼之下,震得心神恍惚。眼泪鼻涕不能自禁地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才闻到屋里有些异味,再一抹下身,湿热湿热一滩。

    原来还是吓尿了。

    徐贺已经看不下去了,在那龟公发懵的时候走出了客厅。他站在檐下。看着四周一圈惊弓之鸟般的护院,重重叹了口气。

    “老爷对他们可有什么不满?要不小的把他们的屋子拆两座,为老爷出气!”刘峰跟了出来。

    徐贺脸颊肌肉跳动,僵硬地扭过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就是想来搅局吧!”

    “老爷说的哪里话,萧总监对小的说:一要听老爷吩咐;二要保护好老爷周全;三要看顾好银子。我看这些贼鸟各个都不是好人,得提防他们害了老爷。”刘峰说得无比诚恳。

    徐贺整张脸都团在了一起:“你分不出打情骂俏也便罢了,喝茶沾点水算什么事?就值得你打打杀杀的?你还说不是故意来搅局的?”

    “老爷容秉!这些人最惯常用小性儿。先弄些好似无关痛痒的事试探恩客脾气,若是碰上老爷这样脾气好的,便明里暗里要占老爷便宜。老爷您想,谁家泡茶泡那么满?还不是恨老爷叫他干活,故意在这小处报复老爷!”刘峰言之凿凿,只看他那一脸郑重,简直让人觉得无可置疑。

    徐贺有一刹那都觉得自己好像错怪了刘峰。

    “你当我傻子么!”徐贺跳了起来。

    刘峰脸上带着笑,看了看徐贺脚下的石灰砖。猛然间出脚如电,重重一跺,暗中运上了全身的劲力。脚跟落处发出咔嚓一声清响,砖面上登时裂出一道龟纹。“这砖定是惹了老爷不悦,小的帮老爷出气。”刘峰恍然无事道。

    徐贺看着地上的裂纹,又看了看刘峰,很想说一句:我看你不悦……

    不过终于还是没有吐出口。

    艾嫂换了一套不太露肉的衣服出来,见徐贺站在檐下,便去招呼:“徐老爷怎地不坐里面?”她顺着徐贺的目光一瞥,看到了地上的裂纹,双腿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老爷有何吩咐,奴家定然照办。”

    徐贺想若是吃饭,恐怕还要惹出更多麻烦,但是就这样走了却不甘心。他道:“算了,随便弄些点心来,我先去玩两把。今日玩的客人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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