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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4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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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躲在家里,咀嚼那些痛苦的往事……她不是本城人,而是川陕交界处偏远的大巴山区一个农家姑娘,经熟人介绍,她来到铺展在大平原上的城市,嫁给了朱耳的父亲。朱耳的父亲是驼子,臀部以上与两腿几乎成九十度角,走起路来,看不见两腿的迈动,只见上半身直直地向前捅去。驼子嗜烟如命,一天抽三包,抽一口咳一阵,脖子向前拉直,尖瘦的屁股不停地颤动。跨进朱家门槛之后,她就常常被丈夫毒打。驼子打人有奇招:退后几步,再迅速向前,一头撞在她的腹部。与此同时,驼子还发出切齿的恶声:“那么多人不是驼子,偏老子是驼子,这公平吗?!”朱耳的两个哥哥——据朱耳的母亲说——就是被父亲奇怪的举动吓死的。 
  从朱耳有记忆时起,他对家的印象就是父亲的恶声,母亲的哭叫,还有父亲咳出的血腥气与喷出的烟臭。他痛恨父亲。他从小热爱线条和色彩,在自己的速写本上,总是把父亲画成怪物,父亲的鼻孔是两座坟茔,一边埋着母亲,一边埋着他朱耳。高中毕业后,未考上大学的朱耳,回家呆了半年,再也无法忍受,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悄然离去。他没带任何行李,只着一身单衣,流浪到陕北,去一家私人砖厂烧窑。那砖厂老板很黑心,不仅不付工钱,稍有懈怠,还支使他养的打手对工人下毒手,拳头擂,膝盖顶,铁棒抽,烟头烙,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次年九月,朱耳从砖厂逃走,一路逃到了重庆。他以前并没来过重庆,但这里是他神往的、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所四川美术学院,学院里有他崇敬的老师周京教授;周教授解放前曾任享有盛誉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校长,那时候他还相当年轻,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占据校长之位,是由于他在山水画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朱耳很早以前就看过周教授的画,淡雅,哀伤,画家勾出的每一根线条,都能感触到他与万事万物荣辱与共的情怀……第一次来到重庆,他别的什么地方也没去,只是在九龙坡区黄桷坪转悠,美院那毫不张扬的校门,就在离他不远的前方,他多么想进去走一走,哪怕见不到周教授,去校园里走一走也好! 
  由于他背着褡裢连续十多天在校门外徘徊,终于引起了一个老者的注意,那穿着青布衫的瘦弱老者总是在黄昏时分走出校门,一直步行到灯火辉煌的江边大桥才往回转。这天,他出门后来到朱耳身边,关切地问他有什么事。自从离开家门,朱耳被盘问得太多了,因此他很反感别人的盘问,警察盘问他也便罢了,没想到还要受这个烧锅炉的老头的盘问(见到老者的第一眼,朱耳就断定他一定是烧锅炉的),他十分冷淡地说,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见一见周京教授,我爱周京教授。老者看了一眼朱耳那副破破烂烂的打扮,有些吃惊,但他没说什么,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见朱耳还站在原地朝学院里张望,而且连站立的姿势也没有变,老者便再次来到他身边,说年轻人,我就是周京,你为什么爱我?朱耳闻言,如雷贯耳,倒头便拜。周教授把他拉起来,朱耳放下脏兮兮的褡裢,一把撕开,取出数十幅素描,要周老师指正。周教授借着明亮的街灯,一张接一张地看,都看得非常仔细,看完之后。他说:小伙子,一开始我们彼此都小看了。这样吧,你可以去美院读书,当然不能作为正式学生,就作我的旁听生吧,校方由我去交涉。 
  就这样,朱耳成了周教授的旁听生。周教授带的是研究生,但朱耳有很高的天赋,老师的话他大体上也能懂得。他在那里一读就是两年。这两年时间,他一边打工,一边求学。两年之后,他告别恩师,再次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儿子杳无音讯,母亲在家度日如年,沉默和阴郁的性情也就这样养成了。本说去菜市场转来绕去可以帮助她打发半天的光阴,现在又被媳妇把这一权利剥夺了! 
  可是易小小的热情没维持多久。天啦,七百块钱算什么呀!她奇怪自己第一天拿着一百块出门的时候,还为此着迷呢! 
  需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简单的饭菜能养活人的命,却无法养活人的欲望。作为女人,哪怕什么也不买,也喜欢到各大商场去逛逛,她们以满足眼睛和手感的方式,来调动自己对物质的向往。易小小有多久没添置过衣服了?是两年还是三年?衣服是女人的另一层皮肤,是比其本身的皮肤更重要的皮肤。天生漂亮的女人,往往从自己的衣服上感受世界。然而,漂亮的易小小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至于那些能赶上潮流的衣服,更是一件也没有。许多时候——当朱耳在客厅里作画,她和儿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睁着眼睛做梦:她的手袋里装着成千上万的钱,走进最豪华的商场,买他几大箱衣服回来。这种梦想有时变得异常的狂乱,她觉得,最好是什么事也没有,守着那几大箱衣服换来换去,一整天的光阴就会被愉快地打发掉。她以前想到首饰的时候不多,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戴过首饰,可是董事长说出的那句“穿金戴银”的话,使那些金光灿灿银光闪闪摸上去冰冰凉凉的东西时刻在她眼前晃动,并让她感受到尖锐的痛楚……这种刺痛唤起她无可言说的屈辱。她觉得自己正赤身露体站在舒董事长面前,她的身上,除了父母给予的姣好的容颜和体态,没有一样让女人骄傲的东西! 
  痛苦跟欢乐一样,都是能创造气氛的。易小小的屋子里就弥漫着苍凉沉郁的苦味,使她整个夜晚也不能安眠。客厅的男人不知道她的痛苦,还苦思冥想地在那里作画。易小小恶狠狠地想:他怎么还好意思去买颜料呢?怎么还好意思作画呢!更让易小小不可思议的是,自从朱耳每月能领回七百元钱之后,他仿佛觉得七百元钱就解决了一切问题,有了七百元钱,他就能够理直气壮地作画,当他拿起画笔,神态安详得像一尊神。 
  易小小真想朝他怒吼,甚至想扔了他的画笔。 
  如果从来没有过华子,易小小还会这样看待自己的丈夫,还会这样看待自己的生活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谁说得准呢? 
  我们已经知道,华子和易小小曾经都是朱耳的学生。在成为朱耳的学生之前,华子和易小小就是恋人。 
  他们是1996年来向朱耳拜师的。1995年的冬天,朱耳躲在雅鲁藏布江边一户农家养伤,(为了第二年去湘西体验纤夫的生活,他从秋季开始练赤脚长跑。有天清晨五点,他在马路上跑步,一辆汽车飞驰而去,将一个玻璃瓶压碎,碎块切过来,几乎割断了他右脚的筋腱。)一天晚上,他在梦中忽然听到鸟的叫声,凄切而缠绵。当他醒来,那叫声还回旋在黑暗潮湿的屋子里。他把那鸟叫学了十数遍,猛醒那是一种故乡的鸟,个小,玉米黄。故乡人说,游子听到这种鸟的叫声,就是家人在召唤了。他确信母亲出事了。天一亮,他就拖着尚未痊愈的腿向车站奔去。故乡的大雪,正搓棉扯絮,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昔日滔滔不息的锦江,仿佛变成了雪的仓库,清幽寒彻的雪光,映照着这片土地。他是在深夜回到家门外的。他轻轻叩门,生怕惊醒了沉睡在心灵底层的情感。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脸和头都是雪一样的颜色。“妈!”朱耳喊道。老母亲浑身一抖,迅疾将门闭了。“你回来干啥!你回来干啥呢!”母亲嚎哭着。“你滚吧,你滚!……他是你爸呀!这几年,一咳一口血,还拖着狗一样的身子上班(朱耳的父亲在为一家小厂守大门),可怜啊!……”朱耳知道:爸死了。老母亲哭诉一阵,急急慌慌地把门打开,一把将儿子拉进去,泪水婆娑地摩挲着儿子黑瘦的脸。朱耳看着母亲满头的白发和脸上堆堆挤挤的皱纹,他的名作《母亲》就在这里找到了灵感──一个老妇人,勾着头正在理蚕。蚕们金黄透明的身子,正经历着分娩的阵痛;妇人头上的根根银丝,连向蚕的嘴里…… 
  朱耳终止了流浪的脚步,留在了母亲身边。回家半年后,母亲让朱耳在家里办一个培训班。母亲不懂艺术,更不理解儿子的价值,只是见他宁愿只喝稀饭,也要省出钱买颜料、画布什么的,就对他说:孩子,你也办个班,收几个学生,多少赚几个钱吧。朱耳觉得母亲太天真。母亲道:“现在不是时兴办班么?啥武术班美容班这样班那样班哪样不成?你再访一访,办武术班的有几个会拳脚?不过就晓得嗬嗬干叫么!前街就有个办美容班的,那女老板满脸雀斑咋个就不自个儿美一美?”鉴于母子俩一日不济一日的生活状况,朱耳听从了母亲,用巴掌大的纸写了几张启事,贴到城南的旧墙上和锦江铁桥的灯柱上。他是不抱希望的。他从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安慰母亲。出乎意料的是,启事贴出去后,很快就有人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叩他家的门了。 
  第一个来报名的,就是易小小。 
  那是中午,母亲已经午睡。朱耳赤着上身,穿着短裤,单腿跪在地上,审视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新作。他对画的色调并不十分满意,站起来,正准备作一些修改,就听到柔和的敲门声。 
  其实门大开着,来人已站在外面看了许久。 
  朱耳转过头一看,门外站着一位小女子。说她小,不是指年龄(那时她大概有二十来岁),也不是她的个子,而是她一握的细腰以及她的情态。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亮亮的黑发用鲜红的手绢随便一束,捧出光洁的额头和精巧的鼻子;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得像会唱歌。她的脸上荡漾着笑意,嘴却闭着,似竭力在忍住不笑出声来。 
  “你就是朱耳老师吗?” 
  “我……我是朱耳。” 
  “我是来报名的。” 
  “报名?报什么名?” 
  “你不是要招一个美术班吗?” 
  “噢……有这回事,有这回事。” 
  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叮叮当当地大笑起来,花枝乱颤。 
  她不是笑朱耳的木讷,而是笑他肚皮上糊满了花花绿绿的颜料,像排球。 
  女子的笑声吵醒了已经入睡的母亲,她兴奋地,异常敏捷地翻身起来,招呼女子进屋。 
  女子嘴巴很甜。她说她叫易小小,从小喜欢绘画,可没机会深造,现在拜师来了。 
  母亲高兴得一个劲地盯住易小小,“妹子,你咋晓得我朱耳要招学生的?” 
  “我是听一个高中同学说的。他说朱老师贴出了启事。我那同学叫华子,绘画水平比我高多了。他说他也要拜朱老师为师──还没有来?” 
  其间,朱耳已到厨房的水管上洗了肚皮,披了件衣服走出来。“没有,”他回答说,“华子的作品我在《都市报》上见过,能面向生活,不哗众取宠,只是观察不够细致,某些局部显得生硬。” 
  易小小坐在一张矮小的竹凳上,双手托颐,虔诚地听着朱耳说话。 
  母亲见状,立即说:“妹子,你去把华子叫来嘛!” 
  “妈,这又不是拉夫,人家愿意来才来。” 
  “他绝对愿意来。”易小小肯定地说,“华子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起朱老师。朱老师在报刊上发表的大多数作品他都收藏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早就在心里认你做老师了!” 
  朱耳被感动了。他发表的那些作品,自己也没有收藏几幅。 
  坐了十来分钟,易小小就走了。临走时,她怪不好意思地把一篇作业交给朱耳。那是一幅国画,题名《家》。 
  两个小时后,华子就来了。华子是跟易小小一起来的,他们手挽着手跨进了朱耳的家门。 
  就如见到易小小一样,朱耳看到华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学生。华子长着天然的鬈发,个子高壮,生性腼腆,眼睛却炯炯有神。 
  不久,朱耳就收了十余个学生。 
  朱耳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是在锦江边的沙地上,十余个学生成一圈儿席地而坐,将他围在中间。易小小大大的眼睛,柔柔地看着老师,像不是在听他讲课,而是在研究他这个人。中午回家的路上,易小小挽住了华子的手。只要不听讲,不画画,他们的手就总是挽在一起的,像两只永远也不愿分离的鸟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易小小不再挽华子的手了,两人的关系疏远了。到后来,易小小常是下课之后到朱耳家帮忙做些家务。与此同时,聪慧好问的华子变得沉默了。当时,朱耳心里很不好受,几次都想劝易小小不要这样。谁知,易小小说:“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朱耳先是吃惊,后是感激,最后终于明白:自己也早已爱上了易小小! 
  …… 
  我为什么爱上了他并最终嫁给了他呢?这样的问题,往往让睡梦中的易小小像遭遇了什么意外的打击,使她猛然惊醒。她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这只能说是生活本身的规律。既然如此,对与错就无法评判。 
  或许她自己根本就没有错。错误都是华子造成的。如果华子继续在要死不活的棉麻厂上班,而不是辞职出来,开起一家广告策划公司,并因此而赚了大钱,易小小的心里就不会起任何波澜。不管怎样,女人尊重自己的感觉,如果生活平铺直叙,感觉把她们引领的方向,她们就认为是正确的方向。问题的关键是,生活从来就没有平铺直叙过,哪怕表面纹丝不动,底层也会怒潮汹涌。许多时候,衡量生活的尺度,不是生活本身,而是人心。何况华子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得让易小小不能不像初恋时一样关注他,并带着女性批判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 
  她一直在抗拒着一句话,可是,当明白每个月七百元钱根本无法满足哪怕一丁点儿的奢望时,那句话还是冒了出来,成为她自觉意识的一部分。那句话是:我的婚姻的确失败了。 
  自设的心理障碍被铲掉了,易小小可以坦然面对现实。她的面前是一条荒凉的道路,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途的道路,然而她还年轻,她需要光明,需要前途。生活赋予漂亮女人的美妙滋味,她一样也没品尝过,可品尝那样的滋味,是她的权利!她曾为下岗而深深苦恼过,可现在看来,那种苦恼也是很无聊的,那么多漂亮女人,嫁了人就再没上过班,甚至从来就没上过班,也没有一件正经事做,照样生活得好好的,珠环翠绕,怀抱宠物,在侍女的跟随下,去河边、花市、古玩店转悠,虚虚的眼神,慵懒的步子,是她们最明白无误的身分证,就连她们裙裾的褶裥里,也飘动着矜持和高傲。她们是富太太,她们拥有的金钱,可以让她们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因此,她们有矜持和高傲的资本。从长相上说,易小小并不比她们差,如果那些富太太不是一天进一次美容院,不是拉皮子,垫鼻梁,做隆胸手术,不知比易小小要逊色多少呢!这一点,易小小有把握。她从小就认识到自己的美,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迷上了表达美和塑造美的职业。她认识到了自己的美,却没明白美丽的容颜在自己未来生活中的意义,刚满十八岁,高中毕业刚刚一年,她就跟自己的同学华子恋爱了。她对华子的爱情里,有许多崇拜的因素,因为华子念初中时就被称为小画家,还在省上获过奖。她后来离开华子爱上了朱耳,同样是崇拜的因素多。华子不过是养在池塘里的小鱼,可朱耳已经是在河里游动的大鱼了,根据当时的情形,谁不说朱耳能够游到江里,游到海里?……可是最终,朱耳的河干枯了,朱耳被晾晒在沙地上,将死未死地抽动着嘴唇。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嫁给艺术家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要等他发了财而不是他要去发财的时候,否则,就把美丽葬送了。易小小不是就把自己葬送了么,不要说珠环翠绕,就是一般的生活无忧,儿子的学费不愁,也是办不到的啊! 
  十九世纪一个伟人说:美,是人类最伟大的力量。而一切力量,要没有平衡的势力,没有阻碍而自由发挥的话,都会走上漫无节制与疯狂的路。所谓专制,便是滥用权力。女人的专制则是她想入非非的欲望。易小小以前没有认识到美丽的力量,现在她认识到了,而且她不满三十岁,只要略施粉黛,把自己打扮成二十三四岁年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该想入非非呢? 
  她想入非非的最大理由是:华子还没结婚,华子在等着她! 
  对此,易小小同样是有把握的。她以前爱华子,是因为崇拜,而华子爱她,是因为爱本身。她离开华子以后,就很少想到华子了,可华子却为此脱了一层皮!那些日子,每天黄昏,华子都到锦江的河滨路上,在一棵银杏树下坐上几个小时。这里是他和易小小以前常来的地方。金灿灿的河水里写满他失恋的哀愁,河风也染上了与他的哀愁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他梦想着易小小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像一切雀跃而怀春的女子一样,蒙住自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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