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夏姆瞪大了眼睛:“是阿夏姆县长找我上学的?”
陈助理说:“阿夏姆县长不光是关心你一个人,咱县的孩子们都挂在她的心上。”
陈助理又跟阿夏姆说了一大堆好话,为了让阿夏姆守信用,明天一定回学校,然后他又看了看手表,不好意思地对白曙说:“真是对不起,我已经耽误了你十七分钟。”他又和白曙握了握手,又拍了一下阿夏姆的脑袋,小心地下山了。
陈助理走出了一段路,又被阿夏姆叫住了。陈助理回头问:“还有事吗?”
阿夏姆说:“有事。”
陈助理又返回来,阿夏姆对他说:“你还忘了摸幸运石。”
陈助理笑着,极不情愿地摸了摸幸运石,然后又匆匆地下山了。等他走远了,阿夏姆和白曙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阿夏姆又请白曙上骡子,她又牵着骡子,向山上爬去。
山路虽然坎坷,转了一个弯儿,山路的路面出现了一段石板铺的路,很平整。骡子走路也轻松了很多。坐在骡子背上,白曙四处观望山中的景色,忽然觉得此处的风景有些平淡,树木显得很稀疏,一片一片浅绿色的植物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有几只多姆在树杈上打瞌睡。白曙和阿夏姆却兴奋起来。白曙笑着说:“阿夏姆你每天都摸幸运石,今天终于把幸运摸来了。”
阿夏姆说:“其实不是幸运。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父亲是不会让我上学的。并不是因为我父亲不疼我,也不是因为父亲不关心我的前途,我父亲有他的难处……”
白曙疑惑:“是因为你的两个姐姐?”
阿夏姆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白曙继续问:“那是为什么?”
阿夏姆忽然眼中有了泪水:“老师,您就别问了。”
……
到达积麦山顶峰的时候,白曙并没有看到让他惊奇的景色。山顶只有几块陨石,和几潭死水。几个当地村民正在向游客兜售多姆蛋。他们用最朴实的语言,推销鸟蛋——
“多姆是一个有善心的女人,她孝敬婆母,一生没有改嫁。多姆蛋里装的是多姆的良心。买几只,让你的女人吃吧。”
“你千万别担心,吃了多姆蛋的人绝对不会成为寡妇。”
“多姆是鹧鸪,也是积麦山的灵魂。吃了多姆蛋,你会变得聪明,但不会变得狡猾。”
白曙也买了几只多姆蛋。他不想吃,他想带回去,给一个叫小橘灯的女诗人吃。小橘灯三十二岁,是某杂志社的诗歌编辑,她三十岁离婚,三十一岁就跟白曙好上了,白曙在一篇小说的开头,心里想着小橘灯,就有了如下的描写——
她甜润地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一缕阳光把她的眼睛里的清水都抚摸了一遍,让她看见了阳光以外的绚丽,于是,她的声音就和天籁融为一体了,于是,她的笑就落在了2009年那朵绽开的灰色的玫瑰上了(小橘灯说她和白曙的爱可以延长到达2009年的夏天)……
小橘灯也在国内的一家知名刊物上发表了一首献给白曙的诗《没有B君的日子》,其中两句是——
我和一只蟋蟀对话的时候
我只告诉它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男人
白曙和小橘灯将来会制造出后现代主义的情节,会在我的另一篇小说里完成。
白曙把六枚多姆蛋放到兜子里时,他发现不远处一位卖多姆蛋的中年妇女将两只蛋塞到了阿夏姆的手里。阿夏姆接过多姆蛋,走到了骡子旁,她靠着骡子,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栖息的多姆。
白曙想了半天,走到了阿夏姆的跟前。他笑着和阿夏姆说话:“阿夏姆,你也有两只多姆蛋?是送给你的。”
阿夏姆有些不悦:“老师,你留神的事情太多。”
白曙说:“对不起,小姑娘。一路上你帮我牵骡子很辛苦,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刚才我找你,才发现你……对不起,我这样说话有些不礼貌。”
阿夏姆笑了:“没关系,我看出来了,叔叔是个好人。我也挺愿意和你说话的。”
白曙说:“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话的话,我还真想和你再聊一聊。我能猜出来,你兜里的两枚多姆蛋给谁吃。”
阿夏姆惊奇地望着白曙:“我自己吃。还能给别人吃?”
白曙说:“你肯定把它给阿夏姆县长吃。”
阿夏姆不说话了,低下了头。
白曙摸了摸她的头:“孩子,我又说错话了。”
阿夏姆说:“你没说错。叔叔,你还想说什么……”
白曙说:“我在想你爸爸的难处。你爸爸和阿夏姆县长以前肯定认识。”
阿夏姆说:“十五年以前,阿夏姆县长还是一名老师,就在我们乡中学。我父亲也在乡中学,但我父亲不是老师,他是管后勤的教工。我们学校的房子都是我父亲领着大伙儿盖的。有一天,他从房子上掉了下来……后来,他就回家了。”
白曙说:“你明天还能上学吗?”
阿夏姆说:“不能。”
白曙说:“那你什么时候能上学?”
阿夏姆说:“明年。我大姐毕业了。我和我爸一块去兰州。我要在兰州上中学。这是我爸的计划。现在,并不耽误我学习,明年我到了兰州,我姐姐会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帮我补上今年的课。今年年底,我和我爸就能还上我欠乡中学的钱。”
白曙拍着阿夏姆的头说:“好,很好。那么,明天你还来吧,我要让我的旅游团的其他成员再登一次积麦山……”
阿夏姆说:“我今晚要给骡子喂一些好料。”
白曙说:“你什么时候把两枚多姆蛋给阿夏姆县长吃?”
阿夏姆说:“现在就给她。”说着,她把两枚多姆蛋从兜里掏出来,转过身去抛向了丛林里……
白曙又问:“你什么时候也能当县长?”
阿夏姆说:“叔叔,路上我说了谎话,我不想当县长。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会回到乡里,去当一个教师,就像当年的阿夏姆教师一样。”
白曙说:“孩子,你很漂亮。”
……
积麦山的清晨有些不像清晨,山上的太阳偌大,很红很暖。积麦山上的清晨更像中午。
角色
1
吴格西昨天下午失踪了。我得到这个消息是昨天傍晚的时候,这时我正和一位叫霍秀艳的姑娘在城市乐园的八点钟包厢里喝扎啤。霍秀艳是“大霍美容院”的院长,也是这座城市资深的美容专家,她有一摞子全世界各地美容院的进修证书、资格认证、毕业证、荣誉证等。她还有和世界名人的合影,包括和克林顿的情人莱文斯基的合影。我和霍秀艳处了朋友,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的介绍人就是吴格西。现在我要正儿八经地介绍一下吴格西。吴格西原名叫吴凤德,他原来是个农民,家住在黑龙江省呼兰县望河乡东阳村,高中文化程度,在村中当过两年村会计,后来到城市投奔他舅舅去谋差。吴凤德的舅舅是我们这座城市再小不过的小人物,在西山宾馆当厨师。吴凤德投奔舅舅,舅舅没有在宾馆给他找到差事,而是把他打发到他舅舅的一个朋友开的饭店里当了领班。舅舅这个朋友开的饭店可不是一般的饭店,叫生产队食堂,里面清一色的农村吃喝,吴凤德在食堂里当了“生产队长”。吴凤德在生产队食堂干了一年,忽然被一个人挖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同学高斯民,高斯民开了一个俄式餐厅叫“高尔基餐厅”。高斯民发现吴凤德当然是在“生产队食堂”,高斯民自己有餐厅,却从不在自己的餐厅吃饭,他每次都在外面吃饭,他说要在三年之内吃遍城区所有的有名气的饭店。我基本上是陪他吃的陪客。高斯民有阴谋,他是想在吃的过程中偷艺或是挖人。我和高斯民看中的是吴凤德的敬业和他的长相。吴凤德的鼻子出奇地大,头发也有些发黄,冷眼看,有点像俄罗斯人(后来我们熟悉了,问他的出身,他说他没有任何外国血统,父母都是山东聊城人),几天以后,我们就把他挖走了。我们给他很高的工资也给他一个近似洋人的名子:吴格西。
吴格西在高尔基餐厅干得很好,他不光会取悦顾客(他在一年的时间里学会了十几首俄罗斯歌曲,还会拉手风琴,他自己说,他在高中时俄语一直很好),他还会取悦高斯民和我。他知道我是高斯民的朋友。半年以前,他把霍秀艳介绍给了我。吴格西每月要去“大霍美容院”美容,其实就是给他做仿俄国人化妆,不知怎么套的磁,霍秀艳竟让吴格西说服了,并且他还把霍秀艳领到我家里。吴格西是这样向霍秀艳介绍我的——是一个非常牛逼的人。是个不太出名的作家,写了七八本书,写的都是神神乎乎的东西,也赚了不少的钱。他许多女人都看不上眼,三十六岁,竟还是从未结过婚的男人。这家伙从来不笑,眼里总是藏着智慧,想事儿当然不去想俗事儿,尽想一百年以前或一百年以后的事儿。不善言辞,但说出话来有时不着头尾,细想,都是很有分量的话。他在一次吃牛排的时候说,我如果爱一个女人,就和她吃一辈子牛排,她不吃都不行。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一个贪吃的家伙,谁知,他吃完以后又说,吃牛排的最高境界是极限咀嚼!爱情必须要极限咀嚼!
(这些话是我和霍秀艳认识之后,在高尔基西餐厅她和我说的,当然,我和她正在吃牛排。)
霍秀艳有模仿天才,她在学吴格西的时候还逼真地抽了几下鼻涕,这是吴格西的不良习惯。
我和霍秀艳都非常喜欢吴格西,倒不是因为他成了我们的媒人,我喜欢他的谦卑的样子,也喜欢他又土又洋的样子,他在说俄语的时候常常掺杂一些乡村土话。重要的是吴格西用虚伪的形式去表现他的诚实,比如他朝你借钱的时候,竭力说你的好,你把钱借给他,不会超过一个月,就准还给你。
吴格西咋能出走呢?霍秀艳问我。
出走也不太确切,会不会又跳槽了,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饭店,他能从生产队食堂跳出来,就能从高尔基餐厅跳出去。我说。
吴格西不会跳槽,高斯民给他的工资够高的了,再说,他也很难找到我们这帮朋友。他跟我说过,他认识我们这些人,才是到城里来的最大收获。
这话也可以反着听。是不是我们伤害了他?
我和霍秀艳对吴格西走失,猜测着无数种可能,但都觉得是无根据的猜测,当我们喝完最后两扎啤酒的时候,我给高斯民打了手机。
斯民吗,我在乐园,和小霍在喝扎啤。我听说吴格西走了,上哪儿去了,你知道点线索吗?
高斯民在电话里说,他不辞而别,可能对我有意见。这月效益不错,我该给他加薪,可我没来得及给他加,你知道,我刚买了一台二手大奔,还欠着人家七八万。
我说,那你也不能在乎给他千八百块钱。
也是这么回事,我也正为着这事儿后悔。正好你来电话,要不我也想找你,请你和小霍到乡下代表我把他请回来,回来我就把加的薪给他,另外每月再给他加二百元的工资。
我看行。
2
我和霍秀艳第二天赶往吴格西的老家呼兰县。到东阳村的时候是中午,我们找到了吴格西的家。吴格西的父母都是淳朴的庄稼人,他们喜欢在地里侍弄庄稼,没有任何副业可做。我们走进吴家院子时,他们正在院子里吃饭。我们自我介绍是吴凤德的朋友,他从城里回来没跟我们打招呼,我们特意来看他。吴格西的父亲打量我们半天才说,他前几天来电话,打到村长家,我去接的电话,他说春节回来,不必惦记。
霍秀艳问,他没说在哪儿打来的电话?
他说是在市里,他说他在用手机给我打电话,还让我在家里安个电话,以后好跟家里联系,过几天把电话安装费汇来。
我问,他从家里出去二年多,总往家里汇钱吗?
吴凤德父亲要说话,被他老伴用脚踢了一下,然后她说,没汇过钱,再说,他出去的时间也不长,才二年多,外面的花费也大,我们家里也不缺钱。
吴凤德父亲忽然放下碗筷站起来,说,你们这么远来我家,又是凤德的朋友,还没吃饭吧,快快坐下!然后又对老伴说,快,再炒几个菜,让客人吃饭。
我和霍秀艳迟疑了一下,霍秀艳看了我一眼,行,就在这儿吃饭,我一看这桌上的苞米面大饼子,我就有食欲。
吴凤德的母亲又给我们炒了个鸡蛋,做了野菜汤,我们就和两位老人一块吃了午饭。这顿午饭吃得很随便,也使吴凤德的父母减少了对我们的戒备。吃完饭以后,吴凤德父亲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家小德子,会不会是欠了你们的钱?
我就把我和吴凤德认识的过程和老人说了,霍秀艳补充说,吴凤德是我们的媒人,他不辞而别,我们总觉得是不是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所以我们才来看他。
吴凤德父亲说,我们家小德子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小时候就争强好胜,在高中时一直是班长,后来没考上大学,对他打击很大,整个就变了一个人,在村里当了两年会计,心里也长了草,总觉得自己窝囊,后来去城里找他舅,也不知他到城里以后怎样。这孩子也挺让人操心的。
霍秀艳说,凤德为人不错,不是让人操心的人,看来他还在城里发展,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现在他具体在哪儿。
我问吴凤德父亲,您老可知道凤德的手机号?
吴凤德父亲苦笑,我还真没问他的手机号,不过,超不过十天,他还会来电话,到时我记住他的手机号,然后再给你们去电话。
我们从车上搬下来给吴凤德父母的礼物,送给老人,老人很感激,也很尴尬,一个劲地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然后又埋怨凤德:这么实在的朋友咋能不和人家打个招呼就走呢。
……
当晚我们就返回城市,我们没去高斯民那里,到大霍美容院歇息片刻,就决定到西山宾馆找吴凤德的舅舅。
在吴凤德舅舅那里我们有了意外收获。
吴凤德的舅舅叫韩丙桩,是市里有名的厨师,除了有一身绝技,还有一身的傲气,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据说市长吃他的菜,当面夸他,他都不说一句谢谢的话。韩丙桩在宾馆餐厅的走廊见了我们,当我们说是吴凤德的朋友,想找到他时,韩丙桩说,今儿下午还到我这儿来了呢,他说他最近不在高尔基餐厅干了,给一家企业做销售经理,销售的产品是玛瑙饰品,看来凤德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
我们怎么能和他联系上?我问。
韩丙桩想了想,超不过一星期他还上我这儿来,到时我让他找你们去。
霍秀艳疑惑,如果他不去呢?
韩丙桩骂,他不去,我日他奶奶的,我骂他,哪有这样交朋友的,离开朋友不吱一声,离开宾馆还要退宿呢!
……
3
能不能找到吴凤德,也是一件挺没意思的事儿,因为他的走失或消失,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他给我们留下的悬念也毫无意义,我们可以对他的离开做出许多合理的解释,最好能把我们与他的交往划上一个句号。他在我和霍秀艳的爱情里也获得了应有的利益,他在高尔基餐厅的高收入也是我帮忙的结果,而霍秀艳又送他一只正宗的波士登表(这是我和霍秀艳从呼兰县回来的路上,霍秀艳对我说的,当时我打量了霍秀艳许久,霍秀艳又补充说,她是原打算将这块表送给我的)。
我们从西山宾馆出来,已经很晚了,我想邀霍秀艳再去城市乐园喝扎啤,霍秀艳说,都折腾一天了,我想回去睡觉。
我说,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把吴凤德这个杂种忘掉。
霍秀艳说,吴凤德会再来找我们。
我一怔,你说得对。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高斯民就急促地敲门。我开门时,见高斯民一脸的狡狯,他说,我知道了吴格西这个杂种的下落。
我说,他在为一家玉器厂推销产品。
高斯民说,不,他又返回了生产队食堂。昨天下午我才知道的,我的新领班看见他了。
这是为什么?
他把生产队食堂买断了。这个杂种和生产队食堂的女服务员赵庆玉处对象,都半年了。他们花了三十万买了这个饭店,我就琢磨,这杂种和赵庆玉哪儿整的三十多万,听说还没贷款。
我说,这事儿他舅舅都不知道?他舅舅说他在推销玛瑙饰品。
高斯民说,很有可能这杂种不光买了生产队食堂,还买了玉器厂……
我怀疑,不能吧?
高斯民坐在沙发上,吸着烟,说,其实,吴格西走了就走了,我也找到了新领班,对我来说,也没受什么损失,可我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竟然给我整出个大悬念来,真让我服了。我这辈子见到的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