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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嚷嚷,“降涟大哥……”
降涟声音略带喑哑,也搂紧了她,“果然是你,死丫头,你可真不让人省心阿……回来就好。”说着略微推开宝珞,扶住她的肩头,目光炯炯看着她,“来,让大哥瞧瞧小丫头如今变成啥样了。”
嘴角扬起愉快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宝珞,宝珞乐得绽开大大的笑脸,“怎样。”
降涟捏了捏她的脸颊,“嗯,丫头这些年个头倒长得快,就是这模样儿……”指尖拂过她的眼角,“可真丑。”说罢哈哈朗声笑开来。
宝珞握起拳头捶向他的胸口,“降涟大哥怎还是一见面就取笑我,枉我这些年来一直记挂着你。”
“真记挂着怎么不回家?”他收了笑脸,定定凝视她。
“我……我……”宝珞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向视她如亲妹的大哥回答此问。
降涟悠悠叹息,抚摩她的长发,“宝珞,你的心思大哥也明白,这几年,公子也很苦,你莫要怪他遗忘了你,如若不是这样,他断也活不到今日。”眼神黯然下来。
这番话,触及心中难愈的刺痛,宝珞抬起头,乌黑眼瞳蒙上薄雾,“降涟大哥,是宝珞不好,都怪我当年那般自以为是,愚不可及,累了你们,害苦了玥……”
降涟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额发,将她带入怀中,“傻丫头……”
“这次见到公子,终于看到他也会笑了,宝珞啊,只有你能令他心里快活,莫要再次离他而去了……公子这身子,再来一次打击,怕就是不成了。”
“我这次回来,便是立了心要治好他,降涟大哥,你可还记得在域北,你给玥取来寒玉丹的时候,说过曾有神医诊言玥身上的火毒,需得以天下至寒至温之物为引,我在漠北,无意中采得冰山雪莲,不知此物可否能用,也有研成丹药给玥服食了下去,却不见有收效……降涟大哥,那位神医,可否给我引见呢?”
降涟点头,道:“神医冀四,我与他颇有渊源,如果找他帮忙,他断不会推辞;三年前,公子毒发之时我也曾寻过冀神医,他当时也是束手无策……宝珞,你要见他也不难,只是他行踪不定,待我传令阁里暗人前去找寻,有了消息即通知你。”
“好,此事便有劳降涟大哥了。”
他双眸微阖,“宝珞……降涟大哥打小就是个孤儿,早已视公子和你为至亲,若能救得公子,便是舍了这条命去又有何妨阿,其他举手之劳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宝珞嫣然一笑,“降涟大哥,莫要灰心。”拉着他在亭中坐下,许久未见,可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太多的事情要问呢。
饮茶畅谈至深夜,宝珞得知,梅朵与心宿已然成亲,阿西与童虎志在军中闯一番作为,去年末兵部考核武将,阿西与童虎前去应考,阿西名列二甲,童虎也进了十甲,受了品阶。皇上去年在晋安郡设立了水军,用于打击沿海流寇,于是便将此次考核高中的武将,全部遣派往晋安郡实战磨练,希望借此机会能为南宋培养出一批优秀将领。
在北域长大的梅朵从未见过海,心向往之,于是便借着阿西与童虎前往晋安郡的机会,拉上心宿也跟着去了。
她回来了,可昔日的伙伴却已行向远方,梅朵定然是寻到了她的幸福,不知阿西,能否忘却那道心底的伤痛呢?
春暖雁归阁(三)
春晴柳岸一径深,鹊啼清鸣花恋蝶;百花满园颊留香,粉翅初绽舞翩跹。
百蝶园依山傍河而建,水草丰美,逢春梨花时节,雪香凝树舞烂漫,花絮飞时雪满园,梨树下雪裳女子素长裾,纤手捻花,美得仿佛是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匆匆脚步声踏花而来,掀起满地梨花瓣,惊破梨园一池宁静,百蝶飞舞。
容貌清丽的橘衣女子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停在了梨树下雪裳女子面前,顺了顺气方出声,“小姐……小姐……”
“湘芩,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你打小就跟着我,怎么还是没半点规矩了。”嘴上轻叱,眉眼间却无半分怒意,倒像是对自家人一般的薄怨。
湘芩声音甚是尖利,“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早上府里都传开了,王爷回京,从那蛮荒之国带了个女子回来,这会都住进东苑雁归阁里了,明歌今儿一早奉了王爷令领了杂役前去收拾屋子,这才传了开。”
“喀”轻响,萧汐凝指尖花枝骤然断裂,跌落裙裾长摆。
“女子,王爷将那女子安顿在雁归阁?”声音莫名轻颤。
湘芩颔首,道:“只听得说她是个游方医女,在土国救了王爷一命,便带了回京,说是王爷随身医仆,小姐,若我说,王爷带回医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稀奇的倒是医仆怎不安顿去东苑后院,偏是住进了雁归阁。”
“噢”萧汐凝倒是舒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也值得大惊小怪么?王爷在边关受了重伤,安排个医从在寝居伺候也无不妥,只是那游方大夫又怎比得上宫廷御医,皇上今儿是不是有遣御医前来?待得诊治后传他前来见我。”
“小姐,您可别不放在心上,湘芩这也是担心您吃亏了去。”
萧汐凝轻摆了摆手,湘芩带着满肚子话嘟囔着退了下去。
眼睛看着前方,水样黑眸的眼神却失了方向,她,即便是心中慌乱,又怎能教他人看了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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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木参天,清晨微风静悄悄来回吹拂,摩挲着竹叶尖儿沙沙作响,厚厚软软铺满叶片的地上春笋参差不齐冒起鹅黄尖芽。
身影舞动,蓝珠在手中倏如矫蛇,腾挪跳跃;她这身法是越来越好了,即便使不出内力又如何,也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如今这身子自然不能与前世相比较,颜陌那迅比鬼魅的身法可是十余年日夜苦练而成,身上每一处细胞条件反射趋于完美之态,如今能练回些许皮毛,逢危急时刻能挡上一挡已是不错了。
日头高升,这会儿该是巳时了,她停下抹了把汗,微风吹过颈项,凉爽舒服,不由得眯起眼睛;这片围绕着雁归阁的竹林倒是与馨园雁北居很是相似呢。
听得轻巧沙沙脚步声,睁开眼睛,望见远处明歌朝她走来;雁归阁里的侍从不多,除了两名侍女便是前后院数名护院,明歌便是负责打点雁归阁一切日常事务的侍女,如需要人多的劳作,她是有权调遣王府中任何下人,而没有她的许可,任何人也不能踏入雁归阁一步。
玥已给她引见过这几名守卫着王府东苑,实为天机阁的暗人,他们的身手可非泛泛之辈,这些年,凡有恶意潜入雁归阁的人尽数消失殆尽,就这寥寥数人,将东苑护得滴水不漏。
明歌来至跟前,行了个礼,道:“颜姑娘,适才吩咐的马匹已经备好。”
“明歌,麻烦你了,我要出去一趟,王爷回来若是问起,就说我是去了绥海侯府。”
“是。”明歌总是面无表情,眼波里从不会兴起一丝的波澜,或许,只有与他人动手的时候方能激起嗜杀的血性,那一身的冷煞像极了前世的颜陌,一个眼神,足以让府中的下人战战兢兢。
宝珞先是去了城郊祭拜生身父母及陶先生之墓,方策马直奔绥海侯府,她戴上了纱笠,心儿欣喜激动,鱼儿、千尘,许久未见,时时总是挂念着鱼儿,善解人意的胞弟,至亲重逢,她这个做姐姐的却未曾尽过责任,无不时时感到遗憾;鱼儿甚是依恋千尘,不知他们如今可好?
满腔期待向管家禀明来意。
“姑娘稍候片刻,小侯爷如今在武场,容老奴前去禀报。”
“好,有劳了。”坐下,侍从端来清茶,轻抿一口,正是千尘所喜爱的绥海清茶,嘴角微微翘起;去年夏天,他们三人便是常常在前院中品着清茶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一道颀长清俊的身影站在厅堂中,眉目间英气逼人,正带着诧异之色打量着厅堂中头戴纱笠的素裙女子,管家鞠躬垂首退了出去。
“请问姑娘是……”
掀起纱笠,嘴角兀自溢满笑意,眨了眨眼睛,说道:“千尘,是我。”
卓千尘快步走向前来,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女子,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指尖抚上她的脸,良久方听见自己的声音,“陌儿……陌儿,竟然是你,你的脸怎么……”
宝珞轻轻一笑,拉下她的手,身子挨向她,就着耳畔说道:“这是易容,不是真的,我很好。”
卓千尘方舒一口气,纤纤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摇头说道:“陌儿,你可真教人担心,这半年再不见有书信前来,鱼儿急得差点就要奔北国寻你去了。”
宝珞报涩苦笑,“离开北魏之时走得匆忙,也来不及给你们报个讯,教你们担心了,鱼儿呢?鱼儿可在府中?”
千尘摇了摇头,道:“鱼儿离京了。”
“离京?他为何离开京城?”鱼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卓千尘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郁色,复又轻笑,“鱼儿,他去年参加了兵部武将考核,获了头名,封了将,随即奉命去了晋安水军赴任,短期……回不来。”
“啊……”鱼儿也是去了晋安水军,岂不是与阿西童虎一道?鱼儿……年方十八,竟然拿了武将头名……骄傲之情油然而生,耳边蓦然响起去年祭拜父亲之时鱼儿所言,“姐姐,鱼儿想将来能像爹爹那样,保家卫国,驱逐外虏,我想从军。”
鱼儿,定当能承继父亲志愿,成为一名出色的将军。
千尘又笑说了鱼儿几件趣事儿,听得宝珞捧腹不已,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谈着大漠,谈着各国风土……不知不觉已是月上眉梢。
听闻宝珞如今住在麒王府,卓千尘倒未觉讶异,宝珞的身世,她已是得知八、九分,她既易容示人,定也是有她的理由,卓千尘处事向来沉稳且知拿捏分寸。
回到雁归阁,已是夜深人静,与千尘聊得忘乎所以,竟然忘了时辰,不知玥可有回来?
竹影婆娑,前院只闻月夜蝉鸣,仿如在低吟浅唱,沉醉于静籁中;四周只余清亮月色映得眼前一片银光素裹,不见半点灯火……他,没有回来呢。
尤怕惊扰了夜的宁静,她轻手轻脚穿过连廊,一道孤寂身影赫然出现在长廊下,月光洒满他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般清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被那抹孤寂的气息深深镇住了。
目不转睛静静地凝视,挪不开目光,那一瞬间的空气仿佛停滞不动;月下,听不见蝉鸣,看不到风语,这无边黑暗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与她的对视;不知是如何迈开脚步来到他的面前,抬眼望去,月华勾勒出一张苍白出尘的脸。
“玥……”她那怯生生的呼唤尚未禁声,眼前身影一晃,已跌入他的怀中,那一声呼唤便压在了他的胸口,脑中的思想顿时停滞,刹时被那冰冷而忧伤的气息所填满。
“我……一直在等你。”声音喑哑低沉,明歌说她去了侯府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揣揣不安,从午时一直到夜深,莫名涌出一股不可阻挡的无力感,心口那道不知何时受伤的痕迹又慢慢撕裂开来,无法躲避,无从抗拒。
他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脸,温润的触感沿着前额慢慢往下移动,骤然压上她的唇……
“喀”脑海中一声轻响,似乎听见薄薄粉碎的声音,心间冰封那层屏障就如此轻易碎裂了,全身的细胞对他竟毫无一丝抵抗,轻轻地触碰就无限的沉沦下去。
那个尤带着忧伤的吻是如此苦涩,心口抽痛得无法呼吸,冰凉咸涩的泪水滑入了唇舌间。
他惊怵一般放开了她,她在流泪……她在颤抖……她,终是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么?
他的脸就在眼前,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脸颊,他的眼眸如此忧伤,她想伸手触摸他的眼睛,想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他冰凉的肌肤,可是脑海中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推开他!推开他!
心慌得找不到节奏……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来,下一瞬,只听见自己凌乱的步语声仓惶在黑暗的长廊中奔跑,寻找自己的居室,闭上房门那一刻,颓然倚着门扉滑坐到地上。
她刚才究竟在做什么?
天,蒙蒙亮了,漫长的一夜。
顶着个乌青的眼眶推门出来,穿过连廊,偷偷向洞开的窗内张望……
“王爷昨夜里就去了城郊兵营。”一个冷煞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惊得她怵然回头,跳开一步,明歌悄然无息站在她身后,她可真是神出鬼没,适才竟察觉不到半分气息,或者是自己一夜失眠,心神恍惚?
“哦”颓然垂下眼帘,幽魂一般游回屋中,挎着一篮子的衣裳,幽魂一般飘到王府北门外河边,挽起衣袖,拉高裙裾,就着清澈缓缓流动的河水,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衣裳,目光始终呆滞看着前方潺潺水纹,附近的仆役,浣衣妇们偷偷张望过来,小声低语。
洗了衣裳,该去竹林活动一下筋骨,可是今天做什么都不在状态中,蓝珠似乎没有了往日犀利的气势,跳跃身形仿如在练太极……
还是带着墨鱼去山中采药,怎么连墨鱼也像是对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对她不瞅不睬,墨鱼……还在怪我糟踏你一身漂亮的皮毛么?
垂头丧气洒了一地的叹息。
傍晚返回东苑,他,仍未回来……
烛光下,翻着竹简,那一个个字像鬼画符在摇曳火光下跳动,不知不觉又盯着火苗烛芯,看那淡淡飘渺的轻烟,俱都凝聚成一抹如雪身影;用力摇了摇头,带起的动静摇拽火苗,“啪”声脆响。
专心一点,不要走神。用力捏了捏脸颊,目光返回到书页上,这几册流落失传已久的上古的医经可是降涟大哥在民间寻来的,还托人将馨园藏书阁的医书俱都搬来了王府。
期盼在这些典藏中能寻到治疗火毒的一丝蛛丝马迹,即便是没有,也可以根据前人的经验找寻出适用的法子。古文体用语晦涩难懂,往往寥寥数字就隐含了无穷的含义,早知道小时候学识诗经那时多下些功夫,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艰辛解读古人的词义。
进入了书境就仿佛是一个浩瀚的世界,渐渐投入,渐渐沉迷,连在山中采撷的各种药草,都搬到了房中,好好一个寝室,就变成了草药加工坊。
每逢看到兴起,便拿着药罐子研磨捣鼓,尝百草,试百药,把自己当成了活体实验品。
一晃便过去了十天,他……依旧是没有回来。
明歌只是说王爷在城外练兵,她便将他定期服食的丹药教明歌送了去,却不见带回只言片语。
明歌亦是清冷得平日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见了面若是有事就直奔主题,若是无事就点个头又悄无声息的走开,雁归阁外的其他人,见了宝珞如同看见鬼魅,垂首快步走开,躲在阴暗处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还好,千尘闲来无事带了好茶便前来东苑寻她,千尘就更不是话多的人,总是专注喝她的茶,耳边听着宝珞不知觉那一声声的叹息。
而后再来,除了喝茶,便邀她下棋对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外头发生的事情,皇上压下了安泰统领的案子,羁押在大牢内,且下令全国缉拿夜闯入禁宫的盗贼,待得归案了再行提审。
宝珞在雁归阁地下储藏室修建了冰库,在地下挖了坑,砌成小小半人高的水池,仿做成高山冰湖,在冰水中加入特制的草药汁,该是能在逢初一、十五,月圆之日毒发之时减轻他的痛苦。
月圆之日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春暖雁归阁(四)
西苑鸾飞阁
一个粉白娇嫩的女娃儿跌跌撞撞蹒跚走来,扑入萧汐凝怀中,咯咯笑声脆响,嘴里咿咿呀呀念着话儿。
“婉儿想要跟娘说什么?”萧汐凝亲了口那红粉扑扑的小脸蛋,眉眼间噙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湘芩从她手中接过小婉儿,“小小姐才多大呀,话儿还说不清呢,小姐你也恁着急了。”
“也就是看着婉儿,心里头舒坦,就想着她能陪我说说话。”萧汐凝走出了厅堂,缓步向着百蝶园行去,湘芩将小婉儿交给旁边的奶娘,一同跟上萧汐凝,婉儿那小手兀自摇着拨浪鼓“哐当,哐当”一路脆响。
“这几天东苑那边可有什么事么?”萧汐凝也未回头,眸光里凝着前方景致,仿佛是那么不经意一问。
湘芩跟上两步,答道:“说是王爷大半个月未回府了,每天里都是明歌去了城郊兵营接送换洗的衣裳,那个新来的医仆,前些日里在河边见着了一面,那模样儿,呵!可堪比无盐的。王爷怎就带回了这么个丑陋丫头随侍,我瞧着都恶心。”说着嗤笑起来。奶娘怀里的小婉儿看到她笑,也跟着咯咯笑开,惹得萧汐凝回眸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不知不觉便散到了河边。
“咦?”萧汐凝看着前方三三两两猫在河边的浣衣妇,停了停脚步,“前方那个垂发女子,是不是东苑的医仆?”
湘芩遂着前望去,只见那女子额发垂下,遮住了半边面容,可是那斜跨了大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