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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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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春阁前,绛朱色太监服的冷蝉儿立在雕着飞龙流檐的廊下,玉颜上有几分怔忡不宁。

    “福仁公公,在等人?”

    冷蝉儿神态恍然,摇首,“连你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我还能等谁?”

    虽然我尚参不透她所寄望由我予以改变的“主意”是什么,但已然察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以为,皇上看见我会舍了你?如果皇上当真舍了,你此时会如何?”

    “不管我会如何,那只能是惟一结果。”她玉颜惶惑,举起湛黑美眸,“一个杀了我妹妹的男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

    “不管朕为你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你能记住的,只有朕是你的杀妹仇人!”昭景帝寒着龙颜由内踱出,“为此,你甚至不惜将别人的女人送到朕的龙床上!”

    冷蝉儿扭首不去看他,口中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能放了我?”

    “你这个没心……”毕竟是九五之尊,很快意识到了时地的不宜,他收了怒哮,狠拧过冷蝉儿的下颚,鼻尖互抵,切着齿根,“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别妄想我会放人,别妄想!”

    他用得是“我”,不是“朕”。也许我先前的认为错了。这位就算不是雄才伟略也不乏英雄武之气的皇帝,一生最大的挫败,恐怕并非与秋长风、秋远鹤处在同期为帝,而是爱上冷蝉儿这样一个怪胎罢。

    看罢,秋皓然望着他家皇帝的眼神,满满全是同情,“皇上,有什么话到里面再说……”

    “不必了。”昭景帝挥手,“旨已拟,你已接,阮阳侯与云首领按旨行事就是。朕有奏章待阅,福仁公公,随行!”

    皇帝一声令下,浩荡仪仗起行,冷蝉儿纵是万般不愿,也要随着。

    “唉,看那位福仁公公,把我家好好的一位皇帝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唉,红颜祸水啊……”

    这些望影兴叹的废话,我根本不必要去理。我取了帷帽,只想早一步离开这个有人向往也有人避之不及的至贵之地。

    “沧海?”秋皓然追上来,“你和阿山讲明白了么?”

    “万分明白。不会妨碍你们的朋友之义,敬请宽心。”

    “那怎不见阿山随你回来?”

    “你当真很担心他。”我侧首。他重朋友之义,重兄弟之情,因此博得皇帝看重。但也因此,他想左右逢源,欲要各方安之大吉。“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有怎样美好的愿望,早晚有一日,你都要与某方决裂?”

    “……怎突然说起如此郑重的话题?”

    “我方才,碰见了秋长风。”话到此,已到了停放肩舆的安步亭,一堆宫人在前,话自不能再多说。

    “小侯爷,奴才是奉太后之命在此候,太后请您和未过门的阮阳侯夫人到琼玉轩小叙。”一位坐在石墩上的年长太监起身见礼,道。

    ~~~~~~~~~~~~~~~~~~~~~~~~~~~~~~~

    太后有请,自是要欣然从命。

    肩舆落稳,脚尖方至地面,便听到一阵笑语传来,我和秋皓然面面相觑:秋长风?

    秋皓然俯耳道:“长风之前可曾见过你这张脸?”

    “见与不见,并不重要。”

    秋皓然一怔,莞尔,“那什么重要?”

    除了接冯婆婆回巫界,和娘一起安然度日,什么都不再重要。

    “看看,你们这些坏孩子,一个个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主儿,长风回来了十几天才想起哀家,连皓然你这个最小的毛头小子也尽顾着体贴未过门的娇妻,到门前还要哀家三催四请是不是?哀家这个老太婆看来是该早些侍候先帝去了。”由敞轩的绮窗窗口,飘出佯责之声,太后风华盛艳的凤影扶窗而立,“皓然你这个坏孩子,还不快点滚进来!”

    “是,坏孩子皓然觐见太后!”秋皓然嘻笑着,携我沿阶入内,他先行一个夸张跪礼,又抱袖一揖到底,“坏孩子滚进来了,请太后发落。”

    太后掩口连笑,一迳摇首:“长风你瞧瞧,皓然这只小猴子就是没个正形儿!”

    小猴子?敢情不是小海一个人有为人另命别名的才华,他的确是一只小猴子呢。

    侧旁在座的秋长风淡哂:“所以才会讨太后喜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都是要大婚的人了,可不能再不端庄。”太后说此话时,精厉内蕴的目光已投向我,“皓然,还不把你的媳妇儿牵到近处,让哀家好好看看?”

    秋皓然称是,携我前行几步,虽然方才已随秋皓然行了礼,我仍又以巫人礼节见礼,“见过太后。”

    太后微讶,“你会说汉话?”

    “是。”

    “这就好了,哀家还怕不能同你好好聊聊,来,抬起脸来罢,都是自家人,不必守着那些刻板礼数。”

    太后虽发了这话,以小海多年的为奴经验,我不会当真以为可以无所顾忌地仰脸直视,只把头抬了八成,半举双眸。没有意外地,听到了宫女太监们群起的抽息。

    进室之前,我早将帷帽除下。兹这刻起,这张脸再也不是秘密。

    “皓然,你好大的福气。”太后道,“只不过,娶妻当娶贤,云首领今后还要多多体贴皓然才是。以夫为天是汉家女子奉行不悖的为妻之道,云首领既为汉妻,又是侯府的正室夫人,闲来无事,不妨多读《女诫》,那里面,字字箴言,要潜心体会。”

    “……是。”既如此,你不去规囿你那位以夫为无物的妹妹,还派凭多的精明厉害丫头保护她作甚?这皇家,可真是州官放火的典范。

    许是满意于我的乖顺,太后面上释出一丝笑意,赐了座,“既然你早晚要嫁入皇家,学规矩就需趁早,从今儿个起,你留在哀家身边,由哀家亲自教你,如何?”

    才不要!我暗瞪毗座的秋皓然,后者苦脸,“太后……”

    “怎么?舍不得?”太后凤眸睇去,“还是怕哀家错待了你的新娘?”

    “由太后亲自**,是沧海的福分,皓然只有替她高兴的份儿。只是……”太后打了要他止声的手势,小猴子恍似未见,径自垂眸侃侃而谈,“只是她初来乍到,从衣物到饮食到生活习俗,许多事尚在调适,进了宫来,恐怕会闹出很多笑话。且太后寿辰在即,事务繁多,近期哪腾得出工夫教她?”

    “如此说来,如果哀家硬要留人,必然要落得你这只小猴儿的埋怨了?”太后凤颜一时难观喜怒,转问在场另一人,“长风,你怎么看?”

    “太后肯拨冗**,是天大的恩赏,每人都会欣喜领受……”

    臭狐狸,你家那位家有悍父的夫人怎没剥了你的狐狸皮!

    “不过,皓然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云首领毕竟是一界之首,不可怠慢。依长风之见,每隔一日,云氏首就进宫一趟,纵使太后届时繁忙无暇言传,单是待在太后身边的身教也足以受益匪浅。”

    “就知道总是你说话行事最滑头,两面都不得罪。”太后眉开眼笑,“皓然,这下你总满意了罢?”

    “……太后恩宠,皓然当然满意。”

    满意?哪门子哪窗子的满意?我方要起身相驳,手被秋皓然握住,他在我手心划来划去,无非一个“忍”字。

    我……忍!

    “今儿个哀家高兴,你们要陪哀家用午膳。云氏首,用罢午膳,你就留在宫里罢,只剩半天工夫,省得你明日还要劳碌回来不是?”

    “……是。”我反手在秋皓然手心划字:你、欠、我、的。

    “你们小辈在这边先说着话,哀家回寝宫换套衣裳,新裁的衣裳好是好看,穿起来却不如旧的舒适呢。”

    环佩叮当,细步纤纤,时时刻刻不忘了散发威仪的凤姿暂时隐退。

    鉴于乍得来的自在太讨人欣喜,我一时忘形,长舒了口气,软靠在身边人肩上,“你们这个皇家,处处让人喜欢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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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秋皓然捏了捏我的指。

    于是,我明白:失言了。我那句话,让别人听去,罗织个什么罪名都不为过。

    “沧海,你汉话讲得是不错,但有些个话说得未免颠三倒四了些,今后还是多向为夫讨教才是。”

    为夫?臭小猴子,看在你是好心为沧海开脱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是。”

    “皓然当真是驯妻有道,云首领尚未过门已经言听计从了,好是了得。”

    “长风羡慕了?”

    狐狸留着猴子对付,反正一个狡诈一个机巧,窝里斗个痛快去,我先闭目养神再说。前夜被秋夫人拉着说了半宿夜话,一早起来去应付狐狸。昨夜因获知今儿个要进宫面圣,也无好睡。这半天的工夫,先是苍山,后是太后,累心又累人……眼睛方一阖上,浓浓困意涌来,我……睡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皓然,她……”

    “累了,可不就睡了?太后,让您见笑了……”

    “这……算了算了,快把她放到哀家寝宫里去,就算是未婚夫妻,你也总不能老是抱着……”

    耳边有一些语声,有些话,当时听明白了,不一时便全部忘记,有些话,当时就听不清晰……不明白不清晰也不甚要紧,反正,太后虽然厉害了点,对沧海还无恶意……

    既睡之,则安之,睡罢。

    太后寝宫的床榻的确舒适,点着的檀香也让人更能好眠,我睡得安安稳稳,清醒后,还拉了一个长长懒腰以示心满意足,但睁眼后,眼前半明半暗的光线却不能让人满意了。就算沧海所憩处不可能是太后寝宫的正殿,也不该如此节省油钱罢?何况,这屋里怎连个宫婢也不见?好歹我也顶着巫界首领还有一个阮阳侯未婚夫人的名儿呢。

    匆匆趿上鞋,我欲去找人问个究竟,但睡得太久的一只腿一时虚软,才一抬脚,就带着我向地面跌去。

    本该扑到地面的我,因身后攫来的力量稳稳站住。

    能让我没有任何觉察,能在我意识闪现之前出手,这个人……

    “秋皓然?”管艳说过,他是无云大师最得意的俗家弟子,“是不是你,小猴子?”

    “抱歉,让你失望了。”

    秋长风。其实,这个气息……我第一个就该认为是他,只是……他怎么会在此出现?纵算是大苑公公子,纵算是太后的亲甥儿,纵算是属国国君,就能在皇宫如此放肆?

    “云首领。”他一臂箍着我的腰,一手已向我脸上颈上,喷在我后颈的气息有着毫不掩饰的……**?!“与皓然联姻,并不能保你巫界平安,考虑一下更适宜的人选,如何?”

    “你……”怎如此混蛋?不管怎么说,我是他兄弟未过门的妻子罢?“请你自重!”

    他轻笑,仿佛为了响应那“自重”两字,手滑到了我胸前……这个混蛋!看我如何收拾你……

    ……怎么回事?

    他的唇,落上我的脸,带着如此显而易察的**,向我嘴际挪移,“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要得到你,看着你这张嘴在亲吻别的男人,我就想用我的嘴为洗去别人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施不出一点气力?我动了无数次想要拦下他的意念,怎如滴水入海?

    他的嘴罩上了我的唇,没有一点温柔,如一只兽般地吞吐,他的手将我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除,甚至没有把我抱回床榻,就势压制到了地毯上……

    “……你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手法?”当我再次施力未果,只得问。

    他自我胸前仰起首,借着半明半暗的光线,映出他一双绿眸幽幽,“透尘香,鸳鸯散,抹微光,对付巫界的首领,当然不能怠慢,希望这些,足以让云首领知道本王对你的重视。”

    透尘香?就是传说中,用来使妖人显出原形的奇香?鸳鸯散,抹微光,必然也是他特地用来制我的物什罢?

    “……你想要巫界的力量助你?”

    他一笑,“能得一赠一当然好,不然,单是云首领,也足够本王费尽心思了,这副艳色,着实天下无双呢。”

    这不是秋长风!秋长风虽心机深沉,虽野心万丈,虽……但他优雅,他高贵,他不会有有这等可称下作的行为……和小海在一起恁多时日,多少次的床间纠缠,都是因为小海的一个“不”字偃旗息鼓,他怎么能……

    “你……你以为……你和我做了这些事,我就会嫁你?”

    “不是么?”他半坐起身,缓缓地解着自己的衣衫,噬盯着我的目光,如滚开的融浆。

    “巫界人并不看重这些……我亦早不是处子之身……”

    他双手一顿,眉间一紧,一股子杀气自眼底散出,冲淡了被**熬炽成的绿意。

    我松一口气……

    “我不一定要处子之身,我要你!”突然,他恶狠狠压下,呲牙在我颈上一咬,“谁让你让我看到你?都怪你,都怪你!你让本王成了一个肤浅的好色之徒,你让本王甚至等不到明天,你这个小巫女!”

    不不不!我竭力躲着他的进逼,“想想……想想秋皓然,你的兄弟……”

    “我不要想!我只要你!”他口气如一个赌气的娃儿,所做的事却邪恶无比,我躲一分,他便近两分,不留一丝缝隙。

    “想想你的妻子,你所爱的女子,想想她们……”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只要你!”

    “你……”

    说任何话已无益。随着他最后一字而来的动作,将我和他拖入一场畸型的漩涡……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我不会……如你的意……我仍然要嫁秋皓然……”

    我的话,没让他气焰有丝毫萎靡,反倒更激了他的战力。他不加犹豫地弄痛了我,那不亚于初夜的疼痛,让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有心如此!

    “我不管你第一个男人是谁,但今后你的男人只能是我……”从地毯到床榻,再从床榻滚落地毯,他少有间断的努力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你想得美!巫界讲究得是男人有多少女人……女人就要有多少男人……”

    “我没有女人……”

    “呃?”

    “你少管!若你再让别人的男人碰你,我第一个就会剿灭巫界!听见了么?听见了么?听见了么?”

    他一再的问,我偏不回答,但,我也为这倔强付出惨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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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云川竟被关了近二十年?”太后得知了娘的近况,不胜唏嘘,“我一看你的脸,就知道你就算不是她的女儿,也是她至亲至近的人,你只是比当年的云川少了几分童真气而已。看来,哀家以训你礼教之名,将你留在宫里,是做对了。”

    “……太后不是当真要教化沧海?”

    “唉。”太后低喟,“哀家是过来人,看得自是比你们要明白。长风看你时的目光,你未察,皓然也不觉,哀家却是感知的一清二楚。那个孩子,眼光奇高,轻易不会想要什么东西,想要的,必定也是世间难求。你才迈进来,他的目光内就多了掠夺。如果你只是普通的巫界人,哀家这把老骨也不会搀和他们兄弟间的情事,但云川是哀家这一生最难得的一段轻松快乐时的朋友,所以哀家想要保你。长风那孩子再妄为,总要看哀家的几分面子。”

    您的面子,他……没有看,就在您的眼皮底下,他做下了一堆恶事……

    我是很想对太后将他恶行恶迹坦布出来,只是,一旦想到,自己顶着堂堂巫界首领的名,竟着了一个凡人的道儿,实在是憋屈又郁卒,纵使这凡人是只仅差成精的狐狸也不行!

    ——————————————————————

    那个混蛋!大色狐,大混蛋!

    我再次扔了笔,揉起酸疼的腿。已经说不清,是今天的第几回了。每一回,我都把那只突然发情的狐狸骂上千百声。

    他竟是在太后的寝宫故布疑阵。我到现在仍然不清楚,他是用什么法子将我那夜所住的偏殿辟成一个单独的世界,他在里面那样疯狂的折腾,外面守着的宫婢竟是一无所闻。直到天快亮时,他放开了我,又说了一堆近乎恫吓的话,方心满意足地离去,而我,一觉睡到天近正午,醒来时,门外正有宫婢小心翼翼的叫起,且已不知叫了几个来回。

    秋长风,这道梁子我们算是结上了,早晚有一日,本首领向你讨回来!

    狠发过,骂也骂过,但周身的酸疼还是免不了要经受,去痛决念了几遍,当时倒也能缓适一阵,但每每记起他那夜的恶形恶状,留在骨肉里的痛意便再度袭来……秋长风,你去死!

    “本王没有听错罢,你叫本王去死?”

    我目观鼻,鼻观口,握紧手中笔,对进门的来者彻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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