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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宁王-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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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雨说完,又掀开碗盖喝茶,却发现茶已经没有了。

    张伯中一边示意侍从续水,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你有没有拿这件事去威胁夫人,让她帮你保媒?”

    冬雨迟疑了一下,坦诚道:“我是这么想的,可我心里很害怕。你也知道以关将军的地位权势,弄死一个人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我怕万一夫人翻脸会杀人灭口。”

    张伯中点点头:“这么说你并没有去找夫人。”

    冬雨点点头:“今日午后我正在收拾屋子,夫人突然来告诉我她已经在大人给我保了媒,然后她就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去内寺坊买宅子。我本不想收,但三夫人和四夫人也在一边劝,我只能收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是陪夫人一起去找你的吗?!”

    “不是的,她们是后来才来的……”

    张伯中取出一只翠玉耳坠:“你认识这个吗?”

    冬雨惊道:“它怎么会在你这?”

    张伯中道:“它为什么不能在我这?”

    “这对耳坠是芸莱姑娘送给夫人的礼物,夫人很喜欢,可是半个月前忽然弄丢了一只,夫人还把我好一顿骂。”说完,冬雨仍惊讶地问:“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张伯中没有回答,他招呼侍从:“带冬雨姑娘下去休息。”

    等冬雨走后,张伯中拉开身后的一道暗门。杨昊和朱七就坐在暗门后的屋子里。这场审问是杨昊设计好交由张伯中出面完成的。

    这对翠玉耳坠是内侍省宝珍坊监制的御用之物。今年三月初李芸莱、李茉莉姐妹回长安时,将它转赠晴儿,晴儿一直视若珍宝。

    因此当朱七拿出这份证物时,杨昊顿时就记起了上午晴儿在内书房跟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晴儿一改年初时的反对态度,开始撮合冬雨与余炎炉的婚事。这当然也不能说明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嬗变而难以捉摸。不过联系到冬雨下午就去看宅子,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杨昊觉得晴儿态度的忽然转变一定跟冬雨有关,在整个事情都处于混沌状态时,从冬雨的身上下手或许可以打开一个缺口。审讯是一件很讲技巧的事,杨昊决定调军法司的张伯中来审讯冬雨。张伯中不负所托,三言两语之间就挖出了冬雨心里知道的所有东西。

    “大人,下一步我们该做些什么?”张伯中问道。

    当了大半辈子的差,张伯中自然不需要杨昊来教他怎么做,但事情牵涉到晴儿,没有杨昊的同意,他宁可什么都不做。

    “你们怎么看?”杨昊示意张伯中和朱七坐下来说话,这个小小的动作无形间增进了彼此之间的新任。张伯中于是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以为,此事应该与夫人无干,夫人本身也是受害者。”

    “她若是心中没鬼,冬雨用什么来胁迫她?”杨昊冷笑了一声,但眼神却是在鼓励张伯中继续说下去。张伯中看懂了这层意思,也就完全放开了。

    “如果关将军要会夫人,他绝对不会选择在后花园。这既不合情理,也与关将军性格相悖。冬雨已经证明那副耳坠半个月前已经丢了,这是有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要栽害夫人和关将军。”

    “属下也怀疑是有人故意栽害。”朱七附和道。

    “你们是怀疑冬雨在撒谎?”杨昊问张伯中。

    “冬雨没有撒谎,这一点从她的表情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但冬雨只是在黑暗中听到类似夫人的声音,她并没有看到人。其实,模仿一个人的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普通的江湖艺人便可以做到。我们设想一下,一个婢女忽然见到自己的主母与外人在后花园里私会,她心中该是怎么的惊恐?这种情形下,即使是一个三流的江湖艺人也足可以假乱真,瞒天过海。更何况,他要说的前前后后只有几句话,那模仿起来就更容易了。”

    “防御使署戒备森严,外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卑职请令,对府中所有人进行排查,或许能有所收获。”

    杨昊点点头,道:“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们两个,不管是谁,只要有嫌疑可以先抓后审,不必报我。”

    “可以用刑吗?”朱七问道。

    “慎用。”杨昊沉吟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一连三日,丰州防御使署外松内紧,大小官吏、卫士仆佣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堂。晴儿、小鱼、吕芮也被分开软禁起来,张伯中对三人分别进行了询问。杨昊没有具体地去过问案情,只是每日早晚两次听取朱七、张伯中的汇报。

    到了第三日黄昏,案情突然有了重大进展。朱七查明军械司掌书记范慎在身份履历上造假,且他曾是江湖艺人出身,懂得口技。范慎是鱼重从长安带过来,此前已经跟鱼重有七八年之久了,这个重大发现又把鱼重给牵连了进来。

    严刑逼供之下,范慎承认自己年轻时确实跟一个江湖艺人学过口技,且以此谋生。后机缘巧合他认识了鱼重的三儿子鱼正,又编造了假身份履历,骗取了鱼重的信任。但他极力否认自己与后园密会和杨开之死有关。任朱七诸般刑具用尽,范慎始终不肯松口。

    但张伯中却断言范慎跟此事一定有关,理由是朱七的刑讯手段酷烈异常,绝非一般人能抗的住,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受刑之人在陷入绝望时多半会选择自污以求速死,而不是苦苦熬刑。

    按范慎的交代,他编造假身世假履历只是为了骗取富贵,如此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有何理由苦苦熬刑?他图的是什么?

第48章 你就是内鬼

    “咣”地一声闷响,刑房的铁门打开了。

    两名玄衣卫卒拖着一名浑身打的稀烂的狱卒,缓缓通过幽暗冰冷的过道。那名受了重刑的狱卒已经奄奄一息,人基本上算是废了。当三个人透过戊字号牢房时,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戊字号牢房里关着七个人,三个玄衣哨的卫卒,另外四个是防御使署大牢里的狱卒。

    密不透风的牢房只有面朝通道的铁门上有一扇小窗,囚犯只有从这里才能一窥外面的动静。

    “怎样,招了没有?”狱卒张五紧张地问趴在窗口向外打望的卫卒小七。玄衣哨隶属烈火营是杨昊的直属卫队,在西宁军中地位十分特殊,士卒们都是百里挑一的老兵好手。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就是坐了牢也是气势逼人。三天来,这扇小窗一直被老刀、张五霸占着,两人睡觉的时候,狱卒们可以趴上去看一会,但只要二人一醒来,狱卒们便立即就要让开。

    “命都没了,还招个屁!这黑锅咱们八成是背定咯。”小七幸灾乐祸地说道。

    “别他娘的扯淡!”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刀低吼一声。老刀今年二十出头,原是锋矢营的一个老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通过层层选拔才进入玄衣哨,当了一名普通卫卒,但他很满足,兢兢业业,从不抱怨。

    三天前他当班时,看守的重犯范慎在刑房里被人毒杀,他和一干当班的弟兄便被收监审查。整整三天三夜,他都没能阖眼睡个囫囵觉,审讯一场接着一场,花样不断翻新,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把你揉碎捏软变成一堆烂泥。

    小七没敢再吭声,挨着同伴严华坐了下来。严华是玄衣哨的伍长,伍长是兵头但不算将尾,在西宁军的编制里军官的最低等级是伙长,老火也只能算是半个官。严华刚刚从审讯室里带回来,看样子被整的够呛,此时靠着墙闭目养神,一脸的疲态。听到老刀发火,他睁开眼拍了拍小七算是安慰。

    “呜呜呜……”一名年轻的狱卒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别他妈的号丧了!”老刀突然火冒三丈,蹭地跳起来,火辣辣地朝哭泣的年轻狱卒冲了过去。

    严华赶紧冲上去抱住他:“老刀,别这样,冷静点。”

    “我他妈的冷静不了!”老刀想甩开严华,但试了一下没有成功。严华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在玄衣哨是出了名的,即使在烈火营也没几个对手。

    小七也过来帮忙,两个人合力把老刀拖了回来。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直以铁汉面目示人的老刀突然像一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哭的雷雨磅礴。

    “嘿嘿嘿,谁他妈的在那号丧,找死啊。”两名丰安营的卫卒听到戊字号牢房的哭声走了过来,敲着门喝道。为了防止通谋包庇,范慎被杀的当天,玄衣哨便将大牢的内层警卫移交给了丰安营。

    “他娘你是谁?!你给我过来!”小七额头青筋暴跳,恶狼般地冲到小窗前,指着窗外的丰安营士卒:“我记住你俩了,只要老子不死在,出去一定削了你。”

    丰安营的士卒没想到身为阶下囚,小七还这么大脾气,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子,都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找回点面子。

    “小子够狂啊,你有种出来,老子跟你单挑!”一名士卒嚷道。

    小七脸上挂着冷笑,勾着手指:“猴儿,你过来。”

    丰安营的士卒愣了一下,便凑到小窗前,茫然地问:“你想干什么?”

    小七从小窗里探出胳膊,“啪,啪”在那士卒脸上掴了两巴掌,挑衅地说道:“猴儿,你等着,老子出去扇死你。”

    “你,你……你真是不知死活,我跟你拼了……”

    受了羞辱的丰安卒脸皮腾地红了,“刷”地抽出腰刀,要去砍小七的胳膊。同伴赶紧将他拖住,劝道:“使不得,使不得,别上了这死囚的当。”

    看到两人在外拉拉扯扯,小七哈哈大笑起来。

    “咣当!”一声闷响,大牢沉重的铁门打开了,玄衣哨哨长秦安和大牢的典狱长并肩走了进来。小七一见到秦安如同老鼠见到了猫,急忙抽回手臂,整肃衣裳立正站好。

    典狱长打开了所有的铁门,十三名玄衣哨卫卒和十二名狱卒都集中在走道内,原本就不宽敞的走道,此时更是挤得水泄不透。

    秦安清了清嗓子:“毒死范慎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杨将军有命,所有人立即开释。”

    片刻的安静之后,走道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一大群大老爷们都孩子似的又蹦又跳,互相搂抱在一起庆贺新生,人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好了,好了。”秦安挥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庆贺,“这些天委屈大家了,我已备下酒菜为各位压惊,吃饱喝足了,有家的回家抱媳妇,没家的回去抱枕头。明天放假一天,后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大人我能不能先去泡个澡,我在这都沤馊了。”小七尖声说道。

    “去吧,大澡堂子的热水已经烧好了。”秦安气派地一挥手,颇有些伟人的气势。

    众人顿时欢声雷动。这中间也有两个人不喜反忧,刚才那个要砍小七手臂的丰安营士卒,此时就是战战兢兢的浑身不自在。小七走到他面前,慢悠悠地捋起袖子,用力地搓手臂上的黑泥灰。

    丰安营士卒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小七的动作,既不敢跑也不敢叫更不敢去阻止。末了,小七将搓下来的黑泥灰捏成蚕豆的形状,捧在了手心。问那士卒:“想吃吗?”不等他回答,小七手一扬把黑泥团丢进了自己的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丰安卒见状禁不住一阵恶心,一转身“哇”地吐了起来。

    戌时末刻,丰安城里开始了宵禁,各坊的坊门相继关闭。丰安营卫卒手提灯笼开始上街巡禁。武备学堂斜对面的内寺坊从不关闭坊门,因为坊内大半的居民都是武备学堂和经济学堂的教师。两学堂按照“多出人才,早出人才,出好人才”的总体要求,课程安排的十分紧凑。白天上正课,晚上安排讨论课、选修课,学堂的学生很拼命,老师也十分敬业,很多人都是深夜才回家。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低头走进内寺坊南门,守门的老卒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听到有脚步声抬起眼皮看了眼,然后继续打盹。年轻人穿过两条小巷,最后停在了一所幽僻的宅院门前。

    “笃笃笃”年轻人一边敲门,一边警惕地张望着四周。他敲了三下门,节奏前紧后松。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男子问道:“你找谁?”年轻人答:“我找黄先生,哦,我是他武备学堂的学生,我姓严。”

    “对不住,我家老爷今晚有课,还没回来,你还是明天再来吧。”男子说完便关了门。年轻人转身低头疾走,这一回他没有走小巷而是选择了坊中的大道,快要到南门时,迎面走过来三个武备学堂的学生,两男一女,三人边走边聊。武备学堂房舍有限,部分学生就住在内寺坊里,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年轻人低下了头,与三个学生擦肩而过。突然,门房里走出来四名玄衣卫卒,其中一人就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小七。四人呈弧形向年轻人包抄过来,年轻人见势不妙急忙回头,不想身后也有四名玄衣卫卒逼了上来。年轻人拔出一把匕首,扑向那女学生,想将其挟持为人质。不料女学生身子一滑竟躲了过去,两名男学生临危不乱拔出短刀护住了同伴。

    此时八名玄衣卫卒已经将年轻人围了起来。年轻人见走不脱,忽然一抬手将一粒黑褐色药丸丢进了嘴里。没等他嚼碎,那女学生一声娇叱抬脚踹到了他的肋下,年轻人痛苦地一张嘴,药丸掉了出来。

    八名玄衣卫卒一拥而上将年轻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师姐真好本事!”小七走到女学生面前由衷地夸赞道。扮成女学生的女子名叫木荔,也是玄衣哨的卫卒。她比小七年长一岁,和小七同拜朱七为师。

    木荔冷笑道:“不是我本事好,是他没想到我会武功。否则堂堂的铁臂神拳严华,怎会栽在我的手里。”那年轻人闻言脸色一变,旋即否认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姓黄,不姓严。”木荔冷笑一声,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从他脸上撕下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一盏茶的工夫后,严华被押回丰安大牢审讯室,坐在了张伯中的面前。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为什么会想到是我?”

    “因为我们在范慎的喉咙里发现了这个。”张伯中将一个小瓷碟推到了严华面前,瓷碟里盛着一些黄褐色的粘稠物,在粘稠物中还夹杂着几片黑褐色的形如鸡蛋壳一样硬渣。

    张伯中拿起一枚黑褐色的药丸:“这个是你刚才想吞,却没吞下去的。如果我没说错,它的名字叫‘蜜儿甜’,又因为它只有黄豆大小,故此又名‘豆儿香’。它的内核是可以致人死命的剧毒,可是在毒药外面却裹着一层蜜糖,蜜糖的表面则是一层特殊的硬壳。只要这层硬壳不破,即使把药吞进胃里也不会死人。”

    严华皱了皱鼻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张伯中果然是个难对付的人,事到如今,我不想承认也怕不行了。我希望在临死之前你能告诉我,我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让你这么快就断定我是毒死范慎的凶手。”

第49章 真相大白

    张伯中微微一笑道:“坦白地说,你并没有露出破绽。”

    严华嘻嘻一笑:“这倒有意思。”

    “范慎熬过了朱将军的三套刑具,这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因为我知道普通人在朱将军手上走不了一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就是铁打的硬汉用不了三套刑具,保管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可是范慎熬了过去。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小人,他有什么理由去熬刑?有怎么能熬的过去?原因只有一个,他就是凶手,而且受过专门训练,懂得熬刑的技巧。”

    严华点点头:“理由虽不算充分,但确实抓住了要害。范慎确实是我们的人。可你们怎么能猜到我的存在?这件事一直都是范慎在操作,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插手。”

    张伯中道:“还是刚才我说的原因,范慎之所以下决心去熬刑,因为他心里还有活着离开大牢的希望。这个希望是你给他,你告诉他我们手上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指认他是凶手。只要他咬紧牙关,我们很有可能会放弃他。那时你就有机会救他出狱。”

    严华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恐,他闭上了眼缓缓地吐了口气。

    “三天前,我们放出风声,说杨将军要亲自提审范慎。这就等于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范慎就是凶手。你开始变得坐立不安,因为你知道一旦我们把证据摆在范慎面前,绝了他出去的希望,他的意志就会被击垮,他不能再熬下去,他可能会供出一切,甚至供出你。”

    严华抽了一下鼻子,翘起了二郎腿。

    张伯中看在眼里,依旧不动声色:“你在暗中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也有人在暗中注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是个谨慎又聪明的人。所以我们不得不事事小心,以免惊动了你,让你察觉让你逃脱。”

    严华阴着脸道:“所以你们不惜以范慎为饵,逼我出手杀人。”

    张伯中听了这话,不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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