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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前进,润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以阿乞力语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战士的死是应该的?只要有女人和孩子,你的民族就不会亡?不要忘了,是你们先倾族来攻我朝,我们凭什么会放过女人和孩子?就算我们放过了女人和孩子,试想想数年后的草原上,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们在放牛牧羊,却没有半个可以保护她们的男人!这样的民族,不会亡?”
那人终于走到了自己队伍的最前列,前方的华朝将士正严阵以待,他依然举着刀,目光中已然没有了杀气,却还余着固执,坚持地说:“他告诉过我,你即使是死了,也会让西疆和平,不会灭族!”
润之不由自主地以阿乞力语小声重复了一句:“我即使死了,也会让西疆和平,不会灭族?”
她从未想到过会在战场之上,刺客口中,听到阿乞力语的这一番话。
心头禁不住一凛,茫茫西疆,究竟是什么人知她如此之深?
她抬眸见那首领模样的刺客仍欲前行,忍不住叱道:“既是如此,为何要杀我?”
那人一怔,持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是啊,既然眼前这人能够给西疆各族带来和平与安宁,在败局已定的现在,还有什么必要杀他?
没有了要坚持的目标,手中刀呛啷一声落了地。他失神一般地站着,任由华军士兵将他绑了起来。
眼中只见那看上去很文弱的华军主帅不顾身边人的阻拦,纵马来到自己面前,俯身以流利的阿乞力语问自己:“是谁告诉你,我一定会让西疆和平、各族安宁的?”
好苍白的脸色,却有着比子夜更深邃的眸子!
明知这是敌方的主帅,他却不能拒绝般地开口回答了:“我军的主帅——依葛尔!就是刚才,射了你一箭的人!”
润之与身后的江峰同时神色一震,她回首看向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不会再有刺客了,请你……速去寻她!”
江峰眸中的情绪翻涌不定,最终缓缓道:“她放心前去,是因为确信我会守在此!我也应当信她!”
润之眸色一黯,想要再说什么,看了看江峰的神色却又说不出口,只得紧抿了薄唇,策马回到小丘之上。
二人都不再言语。
战场上,杀声渐止,甚至已有三三两两的歌声响起。润之传下了收兵的号令,仍与江峰驻马于小丘,一面派人回营去询问任鸿飞的伤势,一面忧心地等待着文佩的消息。
——*—— ——*——
文佩知道润之无恙后,松了一口气,施展轻功跃下小丘来。
见那刺客夺马而逃,文佩自知单凭轻功定然追之不及,于是也夺了一匹马追将上去。而华军众将士此时尚未反应过来,待得他们省起,文佩与那刺客皆已去得远了。
那刺客显是听到了身后马蹄声,却不向着西疆军的方向奔去,而是拨马向北,加鞭疾驰。
文佩不顾一切地紧追在后,眼看着双骑脚力相若,怎么也追之不及,忍不住心急起来,一声清啸,双足一点马鞍,长鞭护身,纵身跃起,身形如箭一般掠向前方的刺客。
那人听到声音,自马上扭转身来,已然是毒箭在弦、引弓待发。待看清是文佩的翩然红影,却是一怔,垂下弓去,狠狠地一掌拍在马股,马儿吃痛,发力狂奔。
而他垂下弓的那一刻,文佩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胸中的真气一滞,险些自半空中落了下来。
虽然身着华军的兵服,那人却有着一看就知是异族人的深刻轮廓!
——卓风!
算上四海酒楼那一回的遥遥相望,文佩与他也只见过三次半面,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相遇时,竟会是这般的情形!
更想不到,那一瞬间,她竟然极为心痛!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然接受了江峰吗?他是个如江河般宽广,如山岳般稳重的男子,又与自己在罂粟谷一同出生入死,怎么会这样?
心中,痛如刀割,落地时竟然提不起第二口气,再追将上去。
这个风一般飘忽不定的卓风,竟会在自己心间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吗?
文佩察觉了自己的心意,恍然心惊。
她与润之一样,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她一向认为,感情,只能是由长长久久的时间来培养的。
却为什么,总是不曾忘却这个只有三面之缘的异族人?
她勉强站直身子,看向前方。
卓风回过首来,见了她的模样,似是一怔,不再策马,反而一拉缰绳,驻马回望。
文佩硬生生地顺过了这一口气,凝望着远处的卓风,神色还是一向的淡然,眸中却透着几分凄然。
他为何不逃?他为何要杀二哥?他为何会是敌人!
她缓缓向前走去,卓风却似痴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他们只见过三面半,然而邂逅,再邂逅,再是英雄救美,回首起来,竟也算是天下女子眼中的浪漫,难怪连文佩也不能免俗,忘不了世上有着这么一个人!
他们一连相遇过三次,文佩虽不说什么,心中却隐约觉得那是缘份,现在想来,那当然是因为他当时一直跟踪着润之,才能有机会一次次的相遇!
他也曾从烈火之中救过文佩,细想起来,那火自然就是他放的,本是为了烧死润之,却无意中将她陷入了火场!
她们姊妹试图动用九春堂的情报网查找这么一个人,当然是找不到,因为他人在西疆!
四海酒楼匆匆一面,他却避而不见,因为他正是暗中布置着罂粟谷阴谋的人!
文佩只觉得可悲又可笑,她始终忘不了,将他作为一个美梦收藏着的人,居然正是一心要害死润之的人!
上天究竟是公平还是残忍,竟然让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他再会!
终于来到了他面前,文佩仔细地看着自己收藏在心中多年的面容,很想问一句“你为何不走?”,却又问不出口。
卓风自马上深深地看着她,似是看懂了她眸中所问,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走?”
文佩被他说中心事,生平头一次不知所措地退后,再退后,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找江峰或者润之,有他们在,她就不必如此无措了。
撞上了一样东西,却是她骑来的马儿。文佩下意识地摸索着,握到手中的,是一把弓。
拈弓,搭箭,瞄向卓风。
他也露出一个似喜似悲的笑容来,跳下马来,站直了身子。
也许他相信着,这一箭不会射出。
然而,箭还是离弦了。
如一丝银线,扎在了卓风面前的地下,他连躲都没躲,只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居然也有着痛。
这一箭,射断雨桥边那一面之缘。
文佩不擅言辞,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她只用决绝的双眼盯着卓风,在心中如此说着。
第二箭,再度深深地扎在卓风的面前。
这一箭,射断客栈中那一面之缘。
她眼中这样说着,卓风已然懂了,但是他无可驳辩。
第三箭,射断烈火中的相救之缘。
文佩心中痛楚,那支箭带上了内力,深深地射入地下去,只余箭羽兀自在地面上颤动着。
她深深地看着卓风,搭上了第四支箭,抬起弓,指向他。
卓风还是不闪不避。
文佩心头一软,终是射不出这第四箭来。一时之间,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无用无能。
红衣一闪,她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拍马向来路而回。
卓风看着她的身影远去,虽然文佩未发一言,他却已然明白,二人之间曾经有过的与可能会有的一切,已然被这三箭射断,再无挽回的可能。
自从他在客栈中知道文佩的名字,他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他可以爱上的女子,然而世事怎能由他作主,爱都爱了,他又能如何?
在发生之前,谁又会相信,这样浅浅的三面之缘,竟会引发如此的心痛?
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卓风记起了自己的责任,转身上马而去。
第四部 风冷西疆——第二章 折鹏翼
冥水之战,以阿乞力族为首的西疆联军主力被击溃,倾族加入联军的达达、塔兀尔等几个原本实力就不如阿乞力族的中小民族更是元气大伤,身为联军首领的阿乞力汗再度为华军所擒,而真正指挥了联军这么多场战役的主帅依葛尔,却在暗算润之不成后顺利地逃脱。
虽然可以肯定,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润之与李华皆还不能闲下来。李华尚好,毕竟不是主帅,只需负责与战事相关之事即可,润之却是正要忙将起来。
西疆民族本有战败之后以财物赎回被俘人员的习俗,虽与华朝相争多年,却还是依着自己民族的习惯行事。光是应付那战败后一拨拨来求见的各族使者,就已然够润之忙的了。好在李华事先提醒,润之早早地吩咐了下去,只推要等皇帝的旨意,将那些人一律挡了。
她所真正要伤神的,却不是眼前的问题,而是战后之事,即是她对李睿所说的“永定西疆”之策。西疆诸族,日夜驰骋于草原上,自有他们的一套思维方式,以武力掠夺想要的东西是极正常之事,若是不能找到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法子,纵是华朝胜得一时,西疆却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润之一直在战场上观察着西疆战士的行事,擒来的战俘,也多半会亲自前去询问一番,渐渐地对这些人有了更深的了解,而所谓“永定西疆”的法子,也开始在脑中成形完善起来。
冥水之战中,华军的死伤也为数不少,其中有将近半数皆是被那些假扮华军的西疆兵所伤。而这种战法,却很奇异地,半点儿也不像是西疆民族的战法,倒更似是汉人兵法中“兵不厌诈”的感觉。可想而知,那个西疆主帅依葛尔,定是个对华朝了解至深的人,可惜却被他跑了。可笑的是,连同阿乞力汗在内,联军上下竟无人知晓那个依葛尔来自何方。
知道有个深知你的敌人在一旁窥伺着,实在是让人松不下心神来。
而更让润之担心的是,文佩追那依葛尔回来后,神情颇为有异,而当润之以目光相询时,文佩却是生平头一次避开了她的目光。要知文佩自小与润之一同长大,一向与她心意相通,忽然间生了隔阂,不禁让润之觉得一颗心似是悬空了一半似的。
军医帐中,李华皱着柳眉,恨恨地道:“那个依葛尔,好毒的手段!”
与她一同前来看望伤兵的润之见那几名军医正忙得不可开交,终忍不住上前帮手。一边迅速地给几名重伤员止血,一边淡然道:“两军相争,只能怪我们为将帅者没有想到,怎怪得敌方用手段?”
“也是!”李华爽然道,她这直爽的脾气令她在军中有着极好的人缘,当然,那绝世的姿容自也是原因之一。
“以前阿乞力族打仗都是直来直往,这次却有这么多的花样,那个依葛尔定是脱不了干系!”
润之轻点头,手中已经完成了包扎,看看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军医们较好,于是站起身来:“营中还是要小心些,防着他又有什么花招!”
李华笑道:“这个我早传下令去了!”
润之洗净了手,回身对众伤员道:“大伙儿的伤势都不算重,安心将养,很快就好了。”
她的医术,天下知名,被她淡淡然这么一说,连几个重伤的也振作起来,觉得身上果然不那么疼了。
润之见伤兵们的士气已振了起来,淡淡一笑,转身出帐。李华也跟着出来,笑道:“你呀,着了戎装也还是不像个军人!”
“我本也不是军人!倒是夫人……”润之看了李华一眼,叹道,“还是戎装适合你!”
李华嫣然一笑,明艳照人,“难不成我得天天盼着打仗?”
润之也摇头笑了起来,随即道:“战俘那边,夫人去看看吧,我去看一下鸿飞的毒伤。”
“那我一会儿过去!还得去看看远儿,上次受的伤,也不知好了没有?”
润之笑了笑,承远的伤她早已看过,并不碍事,但李华一片慈母心,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向一名守营士兵问清了文秀夫妇所在的营帐,润之缓步走了过去。战事结束之后,她也是刚刚才有时间来看看三妹夫妇,心头犹有几分沉甸甸地,只因任鸿飞昏迷前那一眼欣然的目光,让她觉得隐隐的不安起来。
文秀自将任鸿飞带回营来,就忙着给他拔毒上药,之后,她就一直坐在丈夫的身侧,紧紧地握住任鸿飞的手,苦苦地等着他从昏迷中醒来。
润之来到他们帐前时,恰听见任鸿飞醒来时发出的一声低低的申吟,随即是文秀惊喜的声音冲入耳中:“鸿哥!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润之一怔,心想自己是不是迟些再来较好,好让他们夫妇多说会儿体己话。
任鸿飞睁开眼来,渐渐清晰的视野中显出妻子那娇俏清秀的容颜来,看到那一双眸中盛满了担忧,他勉力扯动嘴角想要笑上一笑,只是脸上的肌肉似也麻木了,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他竭力自喉间挤出一句话来:“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文秀垂下头来,语声中渐带呜咽,“没事!我们都没事!……”
她怔怔地看着丈夫,两行泪串珠般自颊上滚落:“你……你终究是忘不了大哥!”
任鸿飞心中一惊,忙道:“你……你胡说什么?”
文秀一向单纯的脸上现出凄然的笑容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颊上:“我再天真,这些年的夫妻下来,若还不知你的心事,怎配做你的妻子?”
任鸿飞只觉得手背湿湿的,沾满了妻子的泪,一时惶急,却说不出话来。
帐外的润之本欲转身离去,却被这几句话惊得立定在了原地。
文佩文秀是她在这世上仅余的两名亲人,她又一向疼这小妹疼得紧,竟不知自己在无意间已然造就了她夫妻间的隔阂。
她缓缓退了一步,生怕文秀夫妇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那会让三人都尴尬无比。
文秀放开任鸿飞的手,取帕子拭干了泪水,笑道:“你看我说这些干什么?先给你把伤养好是正经!”她站起来,去给任鸿飞端药。
任鸿飞想抓住妻子的手,没能抓住,只得拉住了她的衣襟,“秀……”
文秀回过身来,只听他有些艰难地道:“秀……我不骗人……我没痴心妄想过……不真心……我又怎会娶你?”他歇了口气,声音低将下来,“你大哥她……就似那云端里的神仙,凡夫俗子……有谁配得上?”
润之听着帐内隐隐传出来的声音,心中百味陈杂,禁不住又退了一步。这一退,军营中一片嘈杂,她却再也听不到帐中的话语了。
任鸿飞终于握住了坐回他身侧的妻子的手:“你大哥她……谁见了她都忘不了!也许……是我笨!这些年来,我只想通了一件事:我敬她、重她、仰慕她,为了她,死也不惜!但,我疼的是你,惜的是你,倾心相爱的是你,为了你,我怎么也要好好地活着……怎么了?”他抬起手,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然而更多的泪又涌了出来,让他一颗心中更是惶然,“我又说错了?”
文秀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扑到他怀里,“你没有!你没说错!是我小心眼!要是我在前头,也会为大哥挡那一箭的,你替我做了,我却不谢你,我……”她埋首在丈夫怀中,痛哭了起来。
任鸿飞抚着妻子的秀发,这么些年了,终于将自己的真实心意说了出来,他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坦然而又安然。
帐外的润之并没有听到这些,纵是听到了,也未必会觉得心里好受些。
休说自出战西疆以来她一直是心无旁骛,就是无事相扰,她也是素来不擅于处理感情之事的人。一直以来,她心怀既广,思虑又多,有意无意地,总将一个“情”字压到了最后,对任鸿飞,更是忽视了许多,哪里想得到小妹的丈夫,竟会对自己有意。明宗之逝,已经令她心中既痛且伤,如今,却又惊觉自己伤了这个一向最为疼爱的小妹,一颗心里,禁不住对自己迄今为止所做之事怀疑了起来。
她一生行事,只求无悔于心,如今的心中,却已然泛起了悔意。
若是连最亲近的人都伤害了,还算什么兼济天下?
当自己如鹏展翼之时,是不是已经遮蔽了旁人的天空?
这么些年来,虽是她守护着家人们,她们却也同样在守护着她。这些至亲的亲人们,一直都是她的精神支柱。但是李华文佩为了她,至今未嫁,小承远因了她,习武走上战场,就连她一直以为是最为单纯幸福的文秀与任鸿飞,竟也因她而生出波澜来。
世人皆知徐相爷极为眷顾家人,却不知她负她们极深。
她为家人打算得周到,却未必不会伤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