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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在天(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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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一两……”
  她支支吾吾道,瞬时看见萧辰眉头皱起,忙改口道:“二两?”
  萧辰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只好再改口:“那是三两?”
  这下,连李栩也皱眉摇头,萧辰的脸则寒若冰霜。
  不知道这究竟犯了他们什么忌讳,白盈玉只得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爱吃糖炒栗子。”
  还好,萧辰没有为难她太久,只静默片刻,便道:“白姑娘,委屈你先随我们去趟顺德,然后我们再送你南下往庐山。”
  他的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但并非是与人相商的口吻,虽然声音甚轻,却是不容反驳。
  李栩接口道:“如此也好。白姑娘,你不会怪我们耽误行程吧?”
  “怎么会……”白盈玉忙道。
  “那就收拾东西吧,早点启程。”
  萧辰说罢即出门而去,李栩朝白盈玉笑了笑:“你收拾好了就下楼来,我们在大堂等你。”
  “好。”白盈玉点点头,又唤住正迈脚出门的李栩,“李大侠,那个……一斤糖炒栗子要多少银子?”
  “十文。”李栩回首,笑得无奈,随即替她关门而去。
  “……”
  白盈玉低垂下头,无力地对着空屋,暗恼自己的百无一用。难怪萧辰会用那般无可奈何的语气要自己同行。在他们眼中,这样的自己,恐怕是连京兆府都出不去。
  马车外间,李栩执鞭策马;马车内间,坐着萧辰与白盈玉。
  为了避免发生以前的事,饶得马车内空间有限,白盈玉还是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地坐在距离萧辰最远的地方,生怕马车颠簸,自己一不小心又踩到他的靴子。
  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加上尚有自知之明,她绝对没有要去和萧辰搭讪的意图。马车行了许久,她就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若不是马车颠簸,她恐怕还会拿出针线活计来打发时间。
  听着外间李栩荒腔走板地哼着不知什么地方的小曲,萧辰静静不语,想着自己的心事,眉头不自觉地颦起……
  二十年的生死茫茫,而今的顺德府,究竟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当年的都督,能记得当年之事?
  连坟头都不知在何处;或者,是连坟都没有。
  叛国通敌,何等大罪,那坟头上可有立碑呢?
  马车似乎咯到块石头,重重的颠了一下,车内的某人似乎不慎撞到头,尽管强忍着,还是能听见她闷哼的声音。
  萧辰回过神来,此时才想起马车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第十一章 我叫阿猫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爹爹对你很好。”他的声音很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在自言自语。
  白盈玉微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不能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在你心里,你爹爹算是个好人么?”他又问,声音轻柔地近似于叹息。
  “……嗯……”白盈玉试探地应了一声,以便确定他是在与自己说话。
  萧辰微叹口气:“他一定,待你很好吧?”
  也不管他看得见看不见,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在我心里,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好的爹爹。我五岁那年出疹子,发高烧,他就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哼歌给我听……”她的眼底有了泪光。
  萧辰听着,涩然笑道:“我七岁的时候也发高烧,难受得厉害,是我师父整夜整夜地背着我。
  “你也是出疹子?”
  “不是。”他轻摇下头,“眼睛被毒蚀了,解药也不管用。”
  “原来你……”她轻掩住口,未再说下去,却压抑不住心中的吃惊,她一直以为他是先天目盲,却未料到是被毒瞎了,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居然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下毒!”
  萧辰苦笑,不欲谈起那事,此时心神皆被拉回眼前,又想起另外一事:“眼下官府皆以为你已死,你这姓名也不宜再用,你自己须得另外想个姓名。”
  白盈玉点头:“自姑苏往开封时,为了躲杀手,我就换了名字,叫作阿碧,以后也不妨都用这名字。萧大侠,你觉得可用么?”教养所至,她最后礼节性地问一句。
  “你自己的名字,又何必问我意见。”萧辰淡淡道,他向来是不愿管别人闲事的,只觉得白盈玉连这种事情都问他意见,实在多余。
  而见他语气冷漠,白盈玉以为他有何不满,不由解释道:“阿碧本是我的婢女,算是因我而死,我……”
  萧辰打断她,替她说完:“你是想说,你用她的名字,亦是纪念之意。”
  “嗯。”
  萧辰冷冷一哼,道:“你自爱唤什么,与我无关。不过那婢女当真可怜,生前卖身于你家,现下死了,连自己名字都保不住。”
  “我、我、我与她感情甚好……”
  “那我问你,倘若将来有人提起白盈玉三个字,想到的却是另一位女子,而不是你这个正主。你可会欢喜?”
  萧辰口舌锋利,几乎是永远占理,白盈玉又怎会是他的对手,结结巴巴了半晌,也想不出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只好低低道:“那我换个名字就是了。”
  “我说过,你自爱唤什么,与我无关。”萧辰复淡道,别开脸,不欲再与她说话。
  白盈玉低垂着头,绞着衣袖一角,苦苦思索一个不会招惹到他的新名字。
  之前同他、莫研、宁晋一起前往开封时,她便知道萧辰性情阴晴不定,难以相处。但当时因有莫研在旁插科打诨,也未感觉如此难受。而到了此时此刻,她方才觉得难受万分,觉得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只怕自己是做什么错什么,永远都一无是处。
  到客栈打尖时,趁着李栩到后院给马喂草料,她找了个当口也跟过去。
  “李大侠,我有事想请教你。”她站着李栩背后,细声道。
  李栩刚给马搂完草,转身差点撞上她,忙道:“怎么了?有事尽管说。”
  “为了日后方便,我起了个新名字,你先听听,看是否可用。”
  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等小事。李栩松口气,边拍打着衣裳,抖掉方才粘到衣服上的草屑,笑道:“是什么名字?”
  “林月半。”
  “月半?”李栩觉得有点怪。
  “嗯,我是月半时出生,林是我娘本来的姓氏。你觉得这名字可还好?”起这名字,白盈玉当真是煞费了般苦心。她尚记得莫研给宁晋起名六斤,是因为宁晋落地时六斤四两。她是女儿家,自然不能起那么粗的名字,便用了月半。
  担心发丝上也沾上草屑,李栩已经开始用手梳理头发,笑呵呵地点着头:“挺好,我觉得这名字挺好。”
  “真的。”
  “嗯……你帮我看看头发上还有草屑么?”
  白盈玉探头看了看,摇摇头:“没有了。”
  李栩再次整理下衣袍,然后笑道:“走吧,我二哥还在大堂等着呢。”
  “等等……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待会,你就说这名字是你替我起的,可好?”
  李栩不解:“这是为何?”
  白盈玉为难地咬了下嘴唇,才道:“你师兄对我好像有些成见……”
  “哦……你别多想,我二哥自来如此,并非是对你有所成见。”今日马车内的对话,李栩也略听到一点,顿时明白,“……也成,我就说是我替你取的名字。”
  “多谢李大侠。”
  两人遂往前堂而来,正好店小二端上饭菜。李栩低声告诉他菜的位置摆放,萧辰举筷尝了几口菜,微皱了眉,便端了碗只吃白饭,再不去碰那些菜。
  见状,李栩吃了几口菜,皱眉叫店小二:“你家买盐不要钱啊,你自己尝尝,这菜里头的盐都够腌一整头猪的了。”
  刚说完,他就被萧辰敲了一记:“又夸大其词,别难为人家。”
  白盈玉也挑了几筷子尝了尝,确是偏咸,不过也不至于难以入口。
  店小二一溜烟过来,尝了尝,陪着笑道:“客官,您是从南边过来的吧,我们这里口重,要不我给三位再上碗清汤,少搁盐。”
  “不必了,上一壶清茶即可。”萧辰淡淡道。
  “好勒!”店小二见他们并不存心找碴,爽快答应。
  “二哥,你要是吃不惯,咱们换一家。”李栩方才的话虽是有些夸大其词,但全是因为他知道萧辰对吃食甚是挑剔。
  “不用。”萧辰摇头,“快点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李栩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二哥,我给白姑娘起了个新名字,林月半,你看可好?”
  萧辰转向他,表情很显然并不满意:“你什么变得这么多事了。”
  “别的暂且不说,”李栩嬉皮笑脸,“你就说这名字如何?”
  “不好。”萧辰简单道。
  李栩解释给他听:“白姑娘的姥爷家是姓林,她又是月半出生,这名字我看挺合适的。”
  “这种不动脑子的法子也就小七才想得出来。”萧辰没好气地摇头,“好的不学,你倒学她这些懒法子!”
  白盈玉低着头,心中暗想:师弟要骂,不在眼跟前的师妹也要骂,这世上怕是没有他看得顺眼的人和事了。
  自小被他骂惯了,对于李栩来说,这话连蚊子叮都称不上,他仍是朝萧辰笑道:“二哥,要不你给她取一个。”
  萧辰皱眉摇头,然后他的脸转向了白盈玉,明知他看不见,可她还是急急想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去,差点呛到她自己。
  “你难道连自己起个名字都不会?要么用丫鬟的名字,要么就让别人替你取名字。”他并不掩饰他的厌恶,“这般没有主见,随便阿猫阿狗都可叫得,何必费脑筋起名字。”
  哽在喉咙的菜,咸得让人嗓子发痒,又有点发苦,白盈玉半日说不出话来。
  折腾半日,绕了那么大个弯子,结果还是逃不开被他骂,她很想让自己象莫研和李栩那般面不改色,只可惜这功夫实在不是短短时日能够练出来的,更何况是对于她这个十六年来都在呵护中长大的大小姐。
  目光落到店外,一头黄狗趴着,头就搁在门槛上,眼睛微闭,百无聊赖地打着盹。食盆就在它身侧,店家倒进去的残羹剩汤,尚还有剩余。
  阿猫阿狗,自己原来就是如此而已。
  脸红一阵,又白一阵,半晌,她才极力平静地开口:
  “既然如此,我就叫阿猫便是了。”
  “阿猫。”李栩愣了愣,
  萧辰也愣了下,未想到她竟然会赌气给自己起这个名字,不过只是一瞬,他便冷笑点头:“随你的便。”
  “其实……这名字不错,真的。”
  李栩只得打圆场,眼睛瞥见白盈玉微垂的双目隐隐水光浮动,忙安慰道:“吃菜吃菜,这鱼做得不错,你现下叫阿猫,多吃点鱼才对。”
  白盈玉本就是满心委屈,被他这么一逗,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线珠子般地往下滚。她忙用衣袖抹了抹,哽咽道:“你们慢用,我先上楼休息。”说罢便急急离桌,用袖子半掩着面上楼而去。
  桌旁,萧辰执筷的手只顿了一下,便接着吃饭,神情间波澜不惊。
  倒是李栩有些不忍:“二哥,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你就别难为她了。”
  “我何曾难为过她。”萧辰淡淡道,“倒是你们,一味的帮着她,难道就是对她好。难道你还能这么帮着她过一辈子不成。这个世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娇娇弱弱的平头百姓能活下来的。明天开始,你就教她赶马车。”
  “她,成吗?”李栩怀疑白盈玉连鞭子都没拿过。
  “有什么成不成的,学了自然就会。”
  “哦。”
  李栩只得应了,虽然萧辰说得都没错,可他还是暗自为白盈玉叹了口气。
  赶马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何况不用同萧辰枯坐马车之中,白盈玉实在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来,你握着缰绳。”赶了一上午的马车,李栩看她学的差不多,便松开手,把缰绳全然交给她,“我正好歇一会。”他靠在一旁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嗯,行。”
  白盈玉点点头,马车外阳光灿烂,空气清新,比起呆在马车里要舒服许多。便是握缰的手被磨得有些生疼,但在她看来,也算不上什么。
  行至一处分叉口,前后两条路,旁边石碑示意一条通往扶离,另一条通往呼延口。
  “等等,我得去找个茶寮问问路。”李栩还从未去过顺德,不曾走过此路。
  白盈玉迟疑一下,指着右边的路道:“应该是走这里,我记得扶离就挨着顺德。”
  李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你去过顺德?”
  “不是,以前曾经听我娘提过,她是顺德人。”

  第十二章 顺德满贯

  “这么巧!”
  “是啊,可惜我娘从未带我回来过。”
  “那你姥爷应该也在顺德吧?”
  白盈玉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娘没说过。其实我对顺德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我连我姥爷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李栩体谅地停下手中梳子,安慰道:“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你已经比我强多了。”
  白盈玉以前曾听莫研提过,他们都是师父打小收养回来的孤儿:“我知道,不过你们师父对你们很好,是吧?”
  “那是,”李栩爽朗笑道,“要不我现在怎么这么快活!”
  白盈玉羡慕地看着他们,叹道:“难怪常言道祸兮福所依,看你们便知当真是如此。”
  此时马车内传来清冷的声音:
  “常言还道,祸不单行,阿猫姑娘是不是也能看出来?”
  白盈玉顿时没敢再作声,头习惯性地低垂下去。李栩捅捅她,无声地冲她笑嘻嘻扮了个鬼脸,示意她莫要介意。
  如此又过了几日,白盈玉是铁了心绝不回马车内,连下雨都坚持披着蓑衣在外赶马车,反而让李栩到马车内避雨。
  “她要是被雨激出病来怎么办?”李栩小声问萧辰,“要不还是我去替她吧。”
  “她不是有蓑衣挡雨么。”
  “可她……”李栩想说她毕竟还是个大小姐。
  萧辰冷冷打断他道:“你要明白,她的娇贵,对她半分好处也没有。”
  于是李栩不敢再提,而白盈玉也实在出人意料,连着几天在外头风吹日晒也未生病。就是手掌长了水泡,水泡破了,她用布扎一扎,接着赶车。
  她这般硬气,李栩都有些吃惊,忍不住在萧辰面前赞了她几句,萧辰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顺德府,在她一路坚持下,终于是到了。
  按萧辰的吩咐,李栩特地打听着找了家老字号的客栈落脚,然后要了三间房,安顿下来。白盈玉自在房中歇息,李栩梳洗一番后便去了萧辰房中。
  “二哥,咱们到底来顺德做什么?”他终于忍不住要问,因为直到今日,萧辰也未告诉来顺德的缘故。
  “我要查一件事情,一件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萧辰终于不再瞒他,如实道。
  李栩听得一头雾水:“二十年前的事情?是什么事?”
  “二十年前,顺德府都督萧逸因通敌叛国罪被斩立决,我要查的便是此事。”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都督还偷偷藏了什么旷世奇珍起来?二哥,你是来找宝贝的?”
  听他这般胡乱猜测,萧辰难得地没有着恼,只是静静地摇摇头,道:“不,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都督,究竟是怎么想的?……师父说,被斩的都督,是我爹爹。”后面这句话,萧辰说的格外重。
  虽知萧逸声名狼藉,师弟知道真相只怕也要看不起自己,萧辰却更是要说个清清楚楚。
  只愣了一瞬,李栩立马拍拍胸脯:“既然是我二爹的事情,那就说什么也得查清楚,包在我身上了。”
  在这些师兄妹心中,原是不分彼此,形同一家的。萧辰明明胸中暖意涌动,却还是板着脸道:“你这乱拍胸脯瞎保证毛病究竟何时才能改掉!”
  李栩嘿嘿一笑,转而道:“难怪二哥你要挑老字号的客栈,要不咱们现在就让店小二唤客栈老板来问问。”
  萧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记得,咱们只说以前有亲戚在都督府里做事,二十年前出事后就没了消息,特来寻亲的。”
  李栩连连点头,他是个急性子,蹿出门去就去让店小二将客栈老板寻来。
  客栈老板见他们问的是都督府中的事情,倒也不怎么为难,爽快地告诉他们附近便住着一位以前在都督府中做事的,并让店小二领着他们找去。
  店小二领着他们二人,绕到客栈后的小巷之中,边走边提醒他们:“这个人是个滥赌鬼,天天夜里都出去赌,这会子天还亮着,才找得到他。”
  萧辰目不能视,但能闻见巷中弥漫着各种腐烂的气味,腐烂的树叶,腐烂的吃食,还有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积水……他直觉地明白这是一处极破旧的小巷,而当店小二领着他们停住一扇门前时,他闻见了自门内传来的恶臭酒味。
  他知道,门内不仅是一个滥赌鬼,还是个酒鬼。
  “满贯!满贯!……”店小二砰砰砰地叫门,以其说是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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