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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嬷嬷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不出几息功夫，刚才穿绿衣裳的丫鬟，捂着受伤流血的额头，跑了出来。
满脸委屈，隐忍着泪滴。“嬷嬷，大公子有请。”
陈嬷嬷连眼尾也没有扫一下丫鬟，直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墙角摆放着博古架，巨大的落地青瓷花瓶，进入了内间。
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陈嬷嬷实在忍受不住，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这才继续往里走。
大公子躺在床上，床边上站着贴身小厮乔木。床前的地板上，一个金彩莲荷纹碗碎成了几半。
听见脚步声，卓子傲瞬间抬起头，脸色枯黄，两边的脸颊凹陷，眼神却择人而噬的野兽般，死死的盯上了进来的陈嬷嬷。
陈嬷嬷哪里见过如此这般模样，枯槁的形容鬼魅般的大公子，没认出的当场，吓的怔愣在原地。
绘雅轩。
陈嬷嬷春风得意的空着手，刚刚踏进内院，耳边乍响卓楠的声音。
“去哪了？”
陈嬷嬷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抬头看去。只见卓楠嫌弃屋里闷热，直接让丫鬟们把桌子搬了出来，她此刻正坐在几棵阴凉的大树下享受午膳。
青黛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
白薇跟子苓拿着羽毛扇，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扇风。
陈嬷嬷急忙迈着小碎步走到卓楠的跟前，精明的眼角余光一扫卓楠身后的子苓，看懂了她的眼神暗示。这才连忙低头回答；“回小姐，正厅那边人手不够，老奴去帮忙了。”
卓楠闻言放下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停留在陈嬷嬷的身上。从上看到下，视线从她刺绣的手工鞋底下一扫而过，漫不经心的道；“原来是去琉璎水榭帮忙了。”
什么？！她怎么知道？！陈嬷嬷心中一惊，心慌乱的狂跳。冷静，冷静，野丫头一定是在诈她！不可信，不可信！
卓楠的视线一转，落在一旁正在盛汤的落葵身上。“去，拿块墩布，让她擦擦脚底，免得脏了我的院子。”
落葵得令离去。
卓楠低头看着眼前的汤碗，拿起汤匙，小口的喝了起来。
陈嬷嬷看着落葵去拿墩布，低下头疑惑的扫向自己的鞋底，一看鞋底山沾了一块黄红色的泥土，平静的脸色瞬间刷白。
不敢置信的眼角余光，窥伺了正在喝汤的卓楠一眼，惴惴不安的暗自心惊。
整个宰相府，只有琉璎水榭因为人工挖凿了湖泊，岸边种植了柳树，并没有铺上青瓷砖，所以人从湖泊潮湿的岸边上走过，很容易脚底下沾染上这种黄红色的泥土。
而其他院落，却没有这种颜色的土壤。
即使绘雅轩后院的荷花池，四周也用青石砖铺就。哪怕下雨天，脚底下也沾不到半点泥土。
所以陈嬷嬷脚底下的黄红泥，只能是从琉璎水榭中带出来的。
第051章母女对恃《五更》
陈嬷嬷看着卓楠举止优雅高贵的喝汤，明明是个乡下野丫头，为人暴敛凶狠又粗俗，明明没有受到过任何调教，可是喝汤的时候，汤匙却没有碰到出碗壁半分。
喝起汤来，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京城中的很多贵女都不一定能做到，除非是经由宫中的嬷嬷特意调教过，更别提对方心思缜密，眼神锐利，仅凭她脚底下的一块泥土，断定她去过琉璎水榭。
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乡下野丫头！
她曾经一定是宫中的人！或者说，一定受到过宫中嬷嬷的调教！
陈嬷嬷因为这点发现，狂乱的心瞬间变成了喜悦。她以前都被对方粗俗无礼的行为蒙蔽了双眼！从未仔细观察过卓楠用餐的样子。
现在细细想来，对方的身上，其实带着很多宫中才会有的小习惯！
怪不得，这个野丫头，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贵气，比谁都会享受！
她就说以前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卓楠喝完汤，淡淡的瞥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陈嬷嬷。她此时并没有想到，前世，因为宰相造反成功，登上帝位，她成了尊贵的长公主，自然被宫中的嬷嬷严格调教过，一些小习惯，也从前世带到了今生。
“大公子伤势如何？”心中估算着，卓子傲身上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他肯定会再来找她麻烦的。
“回禀小姐，大公子伤势有些反复，依旧卧床不起。”陈嬷嬷垂下眼帘，盯着地面的双眼一闪而逝忌惮之色。
难道她会武功？否则怎么解释，大公子只是被她用擀面杖打了一顿，经由京城最好的大夫治疗，半月有余，却依旧不见半点好转？甚至弄成了形容枯槁的鬼魅样？
一想到之前见过大公子的鬼样，陈嬷嬷心中打了个哆嗦，心中更加忌惮眼前的卓楠几分。她既然被宫中的嬷嬷调教过，证明，她的背后一定是皇家人，是当今圣上还是三皇子？亦或者……太子？
陈嬷嬷心中认定，其他的皇子，朝中大臣，根本不敢得罪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能知道卓楠嫡女之身，又特意被宫中之人调教过，除了当今圣上，跟风头最盛，势力最大的三皇子。
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位有胆敢指使卓楠，入住宰相府，明目张胆的搅得整个宰相府鸡犬不宁。
伤势反复？卓楠闻言蹙眉深思。她的手劲有多大，她自个很清楚，怕闹出人命，殴打卓子傲的时候，刻意避过了他身上几处要害。
按理说，最多受了点皮外伤，怎么会半月有余还伤势反复下不了床？她有这么厉害吗？
天气越来越热，卓楠用过午膳，就让丫鬟们烧好了洗澡水，泡在满是花瓣的沐浴里，享受着。
任由前边热闹非凡，她充耳不闻。
直到申时三刻，贵客们才纷纷告辞。
李氏一身疲惫的回到天音居，走到博古架旁，眸色一沉，随手拿起博古架的一个物件，狠狠的扔在地上。“去绘雅轩，把楠儿给我叫过来。”
“是。”银翘领命离去。
王嬷嬷看着地上的碎片，亲自动手收拾干净。
贵客们前脚刚离去，后脚，宰相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银翘亲自来传唤人，吓坏了绘雅轩的众丫鬟。
索性卓楠只带了辛夷、陈嬷嬷两人前往，也没见银翘说什么。
子苓等人目送着卓楠离去的背影，齐齐的松口气，暗呼庆幸。
陈嬷嬷跟辛夷同时留在了天音居的外院，连内院也进不去。
银翘领着卓楠一人进入了内院。
陈嬷嬷突然弯腰，怪叫一声。“哎呦，我这肚子怎么有点疼？”抬头看向辛夷，急忙道；“我要出恭，你一个人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快速的穿过天音居左边的小侧门，瞬间消失无影踪。
辛夷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静心等待着。
陈嬷嬷偷溜到了宰相书房的附近，找到了管家。匆忙的禀告完她的最新发现，心急窃喜的看着管家询问道；“这次可是重大发现，这下子，老爷该奖赏我了吧？”
谁知管家不屑的鄙视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原来就是这个！”
无视陈嬷嬷蠢懵的表情，厉声提醒道；“老爷早就猜到，楠姑娘背后主使之人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只是不确定到底是谁而已。”随即狠剜了她一眼。
“你这老婆子，最近怎么变得如此愚笨不堪，连记忆力都倒退了？！她进府的第一晚，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陈嬷嬷这才记起，管家交代老爷让她监视卓楠的当晚，就跟她分析过，得知卓楠的背后主使者，必是几位皇子之中一人。
赶忙一缩脑袋，怯懦的哆嗦着嘴唇，颓废的转身离开了。
管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以前老婆子可是很聪明的，最近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宁？接连犯错？
看来她是被卓楠那个丫头，震慑的六神无主，失去了判断力。
幸好她没有直接闯入书房告知老爷，否则坏了老爷的兴致，带来一个无用的废消息，老爷非得罚她不可！
管家心中带着埋怨，转身回去继续伺候宰相。
天音居。
卓楠一踏进去，看见李氏站在博古架前，眼神锐利的盯着她，一挥手，身边的王嬷嬷跟众丫鬟，纷纷退到了院中。
两个人对恃的站着，眼神交战。
李氏眼神深沉锐利。
卓楠稳如泰山，气定神闲。
李氏眉心一动，冷冷的问道；“你意欲何为？”
卓楠往前走了两步，往椅子上一坐，身子微微向后一扬，肆意的靠在上边。明明仰视着李氏，却露出睥睨天下的姿态。“当初，是你李代挑僵，丢弃的我。如今，也是你们八抬大轿把我找回来的。问我意欲何为？真是可笑！”
李氏眸色一沉，看着完全没有尊卑概念，自己站着，却坐下的卓楠，心中再次后悔。
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掐死！而不是送走！
第052章好大的胃口！
卓楠伸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如若无人的吃着桌子上的精致点心，完全无视了一旁还站着，眼神如刀般凌厉的李氏。
李氏见卓楠完全把她当成一团空气，眸中酝酿着惊人的风暴，反复提醒自己，眼前恨不得掐死的姑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
硬生生的压下心底里窜出来的杀意，仪态万千的坐到了卓楠的对面，眸光深沉如水的看着她吃喝。
李氏看她喝完了一杯茶，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开口了。“母亲知道你恨，到底待你如何，才肯接纳我？”
卓楠放下五彩莲池鸳鸯团茶盏，抬头，眸光深如寒潭般的盯着李氏，忽然，微微一笑，艳若桃花。“母亲，您言重了。女儿既然惹您生厌，不如眼不见为净，逐我出府，您，意下如何？“
李氏闻言，瞳孔一缩。这孽女！想以退为进，逼她！“你以为宰相府是衙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如果不是夫君再三警告她，她早就把眼前这个忤逆不孝，害的她筹谋了十五年，却功亏一篑的孽女，赶回她的乡下去了！
卓楠的眸光瞬间阴沉下来，果然是宰相父亲对她另有图谋，不肯放她离去。
而眼前的生母李氏，对她恨之入骨，应该是巴不得驱逐她离府。
那她就从眼前的生母李氏身上着手！
她要逼对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把她驱逐出府！
低下头，卓楠拿起茶盏，把玩着，似笑非笑的睥睨着李氏。“母亲，娅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女儿我今天可是好眼福，见到一院子，堆都堆不下的珍奇异宝，全是贵客们送来庆祝娅妹妹的及笄礼。
满院子关不住的珠光宝气，差点亮瞎了女儿的双眼，刺痛了女儿的心！
令女儿不禁想起自己的及笄礼，可真真是，寒酸的可以。
女儿可没有一堆的珍奇异宝收，也没有贵客临门，更没有像苒妹妹那般倾国倾城的女子托盘，晴妹妹天下无双的琴声奏乐庆贺。”说完，卓楠眸光灼灼，盛气凌人的逼视着李氏。
李氏被卓楠太过锐利的眸光，看的渐渐抵挡不住，微微侧过头，羞愧的避开了她锋利如剑的视线，失去了想要斥责的心思。
是她考虑不周，只顾着为娅儿大操大办，却忘了亲生女儿早已经过了及笄礼，忘了她的存在跟感受。
她记得贵客们送来及笄礼的地方，可是在前院的偏厅附近，楠儿怎么会出了内院，瞧见那些及笄礼？垂下眼帘，眸中乍现精光，闪烁着阴狠的杀气。
是哪个搬弄是非，心怀鬼胎的该死奴婢，把她带到前院，看到那些及笄礼的！！！
李氏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陈嬷嬷的那张脸，心中瞬间有了决断。陈嬷嬷？！很好，非常好！一个嬷嬷，下贱的奴才！真当她无计可施？办不了她！
卓楠如愿以偿的从李氏的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杀意。达到目的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陈嬷嬷，你刻意带本小姐去看了一院子送给娅妹妹的珍奇异宝，如今，我也回你一份大礼。
你会知道，被宰相夫人惦记，会是何种美妙的滋味。
李氏自己想象着卓楠在乡下过的寒酸及笄礼，今日见到卓娅及笄礼的盛大场面，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
现在回忆她直勾勾盯着卓娅及笄礼的那副样子，深刻进她的脑海中。
但是转念一想到对方嚣张跋扈的性子，惹下的麻烦。及笄礼上，在贵妇们面前丢了她的脸面，顿时起了补偿的心思。
只要加倍的补偿，她也就不用愧疚了！
直视着卓楠，淡然的道；“你的及笄礼已过，是母亲的疏忽。你想要什么，告知母亲。”
卓楠闻言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氏。“母亲，女儿可以提任何要求？”
李氏皱眉，眸底一闪而逝厌恶之色。原来之前一切不在意，都是装的？呵！“只要母亲能够办到，必尽力而为。”少给我痴心妄想，提，不该提的过分要求！
卓楠把李氏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以为然的盈盈一笑，做出羞涩的表情。“母亲，女儿已经及笄。”
李氏眉眼一挑，瞧着眼前肆意妄为的女儿，难得露出女儿家娇羞的一面，果然，在彪悍，还不是到了想要嫁人的年龄。“此事母亲会为你细细斟酌，认真挑选，你，大可放心，静心等待即可。”
她恨不得立刻把眼前忤逆不孝的女儿驱逐出府！怎么可能还为她的将来考虑？为她挑选好的夫婿？！让她将来更有势力，好继续忤逆不孝！
“不用了！”卓楠眉眼一挑，强势道；“您不是为卓娅定了一门好亲事？让给我即可。”
“你，好大的胃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氏，忍不可忍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神犀利的狠剜着大言不惭的卓楠！
卓娅定亲的未婚夫婿乃是当今风头最盛的三皇子！才华横溢，皇子中最出色，能与宰相夫君相抗衡，最有可能登上帝位之人！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宰相夫君表面上支持太子继位，与三皇子作对。暗地里，却支持最不成器，怯懦没用的五皇子！
没错，她就是要跟宰相夫君作对！他不是支持废物五皇子，算计着即使辅佐五皇子继位，也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么，她偏偏要支持笼络群臣最多，最能干的三皇子！而嫁给三皇子的三皇子妃，必须是寄养在她名下的嫡女卓娅！
“卓楠！不要以为你是本夫人的嫡亲女儿，就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痴心妄想？”卓楠眉眼一挑，笑的肆意。“请问母亲大人，女儿我如何痴心妄想？女儿我是长相不如她卓娅，还是身份不如她卓娅！”
“就凭你忤逆不孝！”
“我忤逆不孝？！哈！让我卓楠对着一个，一生下来就把我丢弃的母亲孝顺？我可不是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贵女！你女儿我没读过几年私塾，不懂！
想要让我不记前仇？行啊！
只要我嫁给三皇子，我就认你这个母亲，从此以后保证对你孝顺，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眉眼一挑，挑衅的看着李氏。
让你忍！我就不信，有堂堂的当今太后给你在背后撑腰，赶我一个不孝忤逆的养女出门，就那么难！
第053章气人的本事《二更》
李氏眸色深沉的看着卓楠，半响不语，眸中闪烁着阴谋算计。很显然，她居然在衡量，甚至，在考虑！
她根本不是忌惮眼前嚣张跋扈，没有脑子的女儿，而是在揣测，是不是宰相夫君在背后挑唆，故意指使卓楠这个蠢货来抢卓娅的婚事，故意想要破坏太后跟三皇子的联盟！
没错！她的太后姐姐跟她一样，支持三皇子。
卓楠见李氏眸光闪烁，沉默不语，好似真在考虑她的提议，心中一沉！
她是为了逼迫李氏把她驱逐出府，才故意胡搅蛮缠，想要抢夺卓娅跟三皇子的婚事，而不是真的要嫁给三皇子！
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那么难！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
她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了！这些人，居然一个比一个能忍！
明明，上辈子，她是仰着宰相父亲跟李氏的鼻息，攀龙附凤。
这辈子，她如此嚣张跋扈，三番两次挑战两人的威严。为何，却对她一忍再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李氏忽然叹了口气，神色萎靡的坐下，眸色哀伤的看着卓楠，眸光流转之间，让人心生怜惜。“楠儿，如果这就是你的心中所愿，母亲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求你，谅解母亲，不再记恨母亲。”
卓楠；“……”该死的！她都不惜一切代价，毁了自个的名声，落得一个‘毒妇’之称，这些人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前世，李氏在她的眼中，永远是一副淡定自若，心狠手辣的贵妇，哪怕在冷血无情，野心勃勃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