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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叔[第二部.荒灯] by 逐渐冰冷-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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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酸楚与甜蜜共存的回忆,也是最黑暗的万劫不复。
如同一瓢冰水浇下,连生翻身下床,无论是谁也好,谁都不能再动摇自己。
再望向银锁的目光沉如黑潭,看不出情绪,逃避不是办法,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连带着所有感情的付出都变成无比讽刺的存在,也因此,没有再弄清楚的必要了。
天际已透出曦光,离开男人奔入寒冽的夜幕,夜幕淡去宛如噩梦结束,重工业城市开始显出富有魔性的勃勃生机,连生没有回头,包括不再留恋的家,竭力忘掉的过往,都随着水雾夜露在灰色的牌楼间逐渐干涸。
20

送首歌给大家,表怨偶鸟~



天色将亮未亮,秦丰翻过身,本能的,他有所感应似的掀开眼帘
“嘘……”坐在床边的人影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秦风慢慢的卧回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凝视着他稚气未脱的摸样,连生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温柔的笑窝,手指抚上了秦丰的青丝
唇上迎来滑腻的触觉,被修长有力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好象感染到那被压抑着的不安,秦丰坐起身,伸手揽住连生被曦光勾勒得清晰的身躯
裸露的上半身淡出珍珠般的色泽,刚一触上,秦丰就打了个寒颤,汗也冷了,一夜未归的连生好象从冰河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凉透了。
两个人来到走廊上说话,秦丰心里有些纳罕,以男人的观点看,连生是个十分缜密的人,出于自尊,很少有男人愿意在同伴面前示弱,而对于思维缜密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除非他愿意让你知道。
秦丰不知道,这种恍惚失神的状态算不算失常
“Robert教授下星期就要回国了。”
没有听到回答,这么近的距离,秦丰能看清他漆黑如墨描的眉毛,浓密不失灵动,宛如剑锋的形状,微微向鬓角飞扬,很能代表一个人的精气神。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在东方模糊的地平线尽头,一团红光正从泡沫围绕的灰色层云中喷薄滑出,好象半熄的炭火突然被吹亮了一般
“秦丰,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去?”
一股喜悦忽然溢满心胸,秦丰的眼神亮了,虽然还没有肯定的答案,至少会这么问,代表决心已经动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秦丰按捺住兴奋客观的说:
“旧金山市有很多华人,University of California的生物化学专业在全美排名第三。”
“这些,谁都知道。”
“好,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别人我就不敢说了,Robert老头有多欣赏你瞎子也看得出来吧。”
“这很难说。我并没有100%的把握。”
“王连生,其实,要论智商,我绝不会输给你,但是我们专业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天生的科学家,他妈的……我小时候最想当的就是他妈的科学家,他妈的造福人类的伟人!”
连生无言,他点点头,科学家的确是很多聪明小男孩的梦想,听起来既崇高又神圣。他一笑:
“知不知道我小时侯最想干什么?”
“……得诺贝尔奖?”
“我最想当我们那个小县城里的公安局长了。”
秦丰刁根烟,笑得怪怪的:“想不到你小子以前就有暴力倾向。“
“那有什么,”连生毫不在意的反问:“你追求的所谓科学,不也是一种暴力?”
“恩,有道理。”秦丰跳下窗台,拍拍衣服,他隐隐感觉到这场谈话中连生跟以往有点不一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悄悄的在两人之间滋生。
旭日冉冉升腾,悬在半空,如同一把火伞,光焰万丈。据说人在某个时刻看到的景象可以暗示未来,跟这壮丽的瑰红遥相呼应,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分别在对方的眼中发现了优秀者才拥有的倨傲和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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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解下安全帽,拿起搪瓷杯接了点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容易口渴,老觉得嘴里发干,三伏天也过了,他把一袋袋水泥粉从手推车上搬下来,倒进沙坑里。
轰隆轰隆,混凝土搅拌机的弧形叶片高速运转着,将一定比例的砂、石、水泥和水等物料搅拌均匀。沙堆,砖块堆放在一起,使工地看起来非常拥挤。
拆卸下来的废料和钢筋,高高悬在半空,缓缓移动,然后一股脑的倾泻在等候的大货车上。
“银锁哥,”小林喊了一声,他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河南小伙子,刚刚满十八岁,一身小牛犊子似的腱子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银锁放下杯子,歇着就去接水喝,一天几次,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这里原来是K大北角的一栋旧物理楼,每天都有不少大学生们从这里经过,说说笑笑的,那些漂亮窈窕的女大学生更是看得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汉子瞪大了眼睛,忘记了走路。
不知道“气质”两个字是啥意思的他们,也能感觉到巨大的差别,跟家里的婆娘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卡嚓,粗砂经过架起的筛子,混在里面的石头哗啦啦滚落下来。包玉蛟前脚溜达走,小林就闹起了肚子,他放下铁铲
“咋的拉?”
“银锁哥,俺老乡在等俺哩。”银锁对他蛮好,他把银锁当亲哥一样看,小林就跟银锁一人说了实话
银锁向树林子的方向望望,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学生站在树荫下,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
银锁瞟了眼砂堆,没剩多少,就嘱咐小林:“吃了饭就快回。”
因为连生也在这个学校的缘故,爱屋及乌,银锁对这些学生伢们从心里感到亲近,又觉得遥不可及。就像他和连生,连生在想些啥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
连生心里装着他的时候他害怕出事,害怕连生毁了自己,可是……为啥连生现在有出息了,银锁心中一层层加深的失落感却并没有减轻。
从上次见面两个人几乎无话可说,银锁不想向侄子诉苦,自己的生活实在乏善可诚,可连生也没有跟他讲学校里的事。
银锁的命运已经注定,在他把小伙子最真的一腔痴情都给连生的时候。
说实在话,他真怕连生不亲他了,可转念一想,银锁又骂自己小心眼,不管连生将来爱谁,连生心里都装着他哩,只要连生拿他当叔,他就永远是他的叔。
崔二妹来信说连生奶奶的病情加重了,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老人家坚决不肯留在医院要回家休养,银锁担心家里崔二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工地里又脱不开身,他寻思着存些钱把连生奶奶接到大城市里的医院看病。
九月,板栗熟了,崔二妹托同乡给银锁捎来了一袋。农家里自留解馋的鲜果,银锁尝了一个,大大的个,薄薄的皮,金黄的板栗肉又甜又脆。他忽然记起连生馋嘴猫的样子,乐呵呵的笑开了。
静谧的午后,清风拂面,秦丰舒服的闭上的眼睛,大三以后,宿舍里的兄弟都开始出双入对,再就是忙着毕业,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伤感免不了,玩摇滚的人,有时候为了寻找慰藉和宣泄,为了说不出口的荒芜感,没有激情,漫无目标,隐藏在潇洒外表下,真实的自己。
他轻轻的哼起了老狼的歌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
秦丰睁开眼,看见一只白皙的手腕,搭在床架上轻轻床动,手指纤长,关节分明,他有些迷惑,像个迷路的孩子,伸手抓住了那只手,对女朋友周玲玲的愧疚一闪而过。
他感到那只微凉的修长的手指也回握自己的力量,仿佛在给他镇定和归属,全身拥起热潮,连生被他搅得痒痒,翻身下床,两个人滚到一块儿,肌肤磨蹭间,连生被撩起了火,压在秦丰身上,一只手按住他胸膛,一只手滑进短裤……
秦丰不服气的挣扎,像一部无声的武打片,汗滢滢的,他一口咬住眼前粉色的薄唇。
清风吹开白色的碎花窗帘,映出窗外青翠的绿色,薄薄的窗帘鼓胀飞起,噗噗作响
一言不发的,连生停住了动作,目光定在窗外
“怎么了?”
秦丰诧异的回望窗外,飘动的窗帘,不时的被清风卷起又落下,缝隙间,绿意盎然。
“会不会是清洁工?”秦丰的语调不自觉的透出一丝紧张
脸色凝重的,连生摇摇头,他走到门边,手按在门把上,把门拉开——
斜靠在门板上的布口袋一倒,装得鼓鼓囊囊一袋又大又圆的板栗滚得到处都是,有几个还滚进了门,滚到连生脚边
迟疑片刻,连生蹲下身,拣起一个,捏紧,包入掌心
“是我叔。”连生站起身
秦丰默然,在这种情况下被连生的亲人撞见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立了几秒,连生对他说:
“不用担心。”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你去解释?”
“不用了。”
最后,如连生所料,银锁始终没提过这件事也没问他什么,而连生也不太肯定该不该跟男人澄清,或者,就算解释了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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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二妹好说歹说,把连生奶奶带到省城里的大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老人家的肝癌已经接近晚期。因为病人年老体衰,医院也不敢开刀,崔二妹拿不定主意,打电话给银锁商量。
连生奶奶还不知道自个得的是什么病,还要住院?她惦记着家里的庄稼地,还有没人照顾的大儿子,一天到晚闹着要回家,把崔二妹弄得心力茭瘁,心里对侄子连生的印象更不好了。
他叔为了供他读书,给他奶奶治病,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他倒好,读个什么书就一身轻松,自己的爹也不照顾,家里的难啥都没分担上,现在亲奶奶病了都不闻不问的。
他是这个家里的人?呸!小白眼狼还差不多。
请了两天假,银锁回了趟老家,赶去了医院,银锁对崔二妹有愧,事事都迁就他,可就在这时,夫妻俩爆发了结婚后第一次争吵:
“你为啥不告诉他?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亲奶奶变成这样他不该管?”
“伢子快毕业了忙着哩!”
“忙忙!那这个家里活该都是你?他以后赚钱还不是他的!别指望了,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的还能有啥意思!”
“胡说!连生啥时候不认我哥了,你别到处说!”
“俺胡说!他要认他那白痴爹能拿石头砸他?忘恩负义,将来就是一个畜生!”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挥到崔二妹脸上,银锁的脸色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灰白,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摇摇晃晃的坐到床边。
崔二妹捂着脸,望着丈夫变得空洞的眼神,心里也有无尽委屈:
“俺是你婆娘,随你要打要骂,反正我也是卖来的。我就是为你鸣不平,整天连生连生的,你都把养大了,还要咋样?”
崔二妹幽怨的咬咬嘴唇,声音低下来:“你咋就不能把俺像这么放在心上,啊?”
崔二妹摸着丈夫宽厚的肩,银锁身上有些汗味,身上叫不分日夜的劳动锻炼得黝黑粗犷了,可银锁身上的感觉跟别的汉子不一样,像黑土地一样叫崔二妹觉得塌实,她把头埋在丈夫的肩窝里,银锁沉默着,不动如山,妻子难过的流出眼泪,银锁慢慢的抬起手臂,拥住了怀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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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人轻拍,连生回过头,今天是Robert回国前的最后一次讲座,偌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
他皱皱眉,放下笔,悄悄离开座位,从教室后门出去
“怎么了?”
向海涛回望了一眼阶梯教室,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离席,Robert打开投影器,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分子式
“我今天路过新教学楼,看见你叔叔,他好象出事了,你现在是不是去趟医院?”
连生和向海涛赶到雷洲市中心医院时,银锁正在输液,右手叫纱布层层的包裹了起来。
“叔,你的手怎么了?”连生上前去拉银锁的手,焦急的查看,银锁一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连生松开手
“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小伤。”银锁想在连生面前挤出笑脸,可是眼里的血丝还是叫连生看出了端倪
“疲劳上工很危险的,你这样会把自己身体搞垮知不知道?”连生停了口,语气里有些怒意,他不明白,学费已经缴清了,家里虽然困难点,也还过得去。男人这么拼命,是为什么?为女儿上学存钱?
真的是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吗?
没有理由的,连生感到突如其来的烦躁,他压抑住不满,给银锁拧了块湿毛巾擦脸。嘱咐银锁先睡一觉。
银锁睡着后,连生把向海涛拉到一旁:
“今天谢谢你。”
“没什么,还好我记得你叔叔的长相。哈哈……”
连生看看表,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到向海涛手里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银锁醒来后,点滴已经打完了,向海涛见他醒来,放下一直压着棉签的手,随手仍进垃圾桶里,他见银锁四处张望,忙笑眯眯的说
“大叔,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在火车上见过的呀!我叫向海涛,是王连生的同学,不过不是一个专业,你叫我海涛就成。”
“连生呢?”
“他学校里有点急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我陪你去吧。”
银锁呆了一会,点点头,站起身。向海涛见他走路都不太稳的样子,不放心的一直跟在身后,走到医院的厕所门口,银锁停下脚步说:“解个溲,让我一个人进去吧。”
向海涛点点头;“那我在这等你,不舒服就喊我一声。”
关上门后,银锁背靠着门板,把右手举到眼前,哆嗦着,拆开纱布,脓血被撕开钻心的疼,
五个手指,银锁盯着断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这不是真的!残废了,他残了,右手的手指都没了,以后还怎么劳动呢?
银锁眼眶发烫,他难以接受,谁来救救他!一口呜咽哽在喉间,银锁缓缓的坐下身,跌到地上……
门外的向海涛等了半天不见银锁出来,又听到两声闷响,不禁有些焦急的动手敲门。
银锁咬着牙爬起身,迈着沉若千斤的双腿走向便池。解开裤带,泛出血丝的眼睛瞪着白色的瓷砖水槽
白瓷砖低划着黄色的尿埂,瞬间,茶褐色的尿液滴落,不等银锁低头,就被喷涌而出的水流冲的没了痕迹。

21(上)
把银锁送回到工棚,向海涛才离开,大一的时候他总听到连生提起这个叔如何如何疼他,听多了,向海涛就想,虽然连生家里条件比不上自己,其实却是一直生活在幸福里的。
向海涛在县城里的家就很平淡,父母结婚了却不相爱,生活在没有共同语言的状态。向海涛的妈妈是农转非进城的,爸爸是中学老师,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从前就彼此看不惯。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父亲用漠视对抗母亲村姑式的庸俗,就是不快乐也彼此纠缠着。
自己羡慕连生吗?嫉妒他吗?向海淘也不太清楚。
小林只穿一条裤衩,光着膀子凑上来,他还是个孩子,没见过搅拌机这么生生的把人的手给卷进去的,要不是旁边人及时关了机器,整只右手掌就没了。
他眼睛红红的,一直问银锁痛不痛,又想起自己不顺心的事,第一次觉得在外面打工的,天生就低人一等。
他低着头,犹豫了又犹豫,银锁哥变成这样,他心里真不好意思开口哇
“银锁哥,你能不能先借俺点钱用?”
“……你要钱干啥用哩?”
不怪银锁要多问一句,一起上工地,银锁都看得出来这伢子最近魂不守舍的,他自己也难,连生奶奶住院要钱,跟个无底洞似的,筹措不出办法的男人只好再去找其他零工打。
十指连心,银锁忍着钻心的巨痛,肌肉一抽一抽的,颤抖的丰厚嘴唇像沫上了一层灰粉,再也咬不拢,他不敢再看自己的伤口,把纱布拢好后就坐着不动,就是这样,身上也还是一阵阵打寒噤。
小林僵着不作声,撇开头,避开银锁的目光
“银锁哥,等这个月领工钱了,俺一准儿就还你。”
银锁垂下眼睛,叹出一口气,庄稼人朴实,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也要帮一把的。他把手伸进内衣口袋里,犹疑片刻,掏出了两张汗渍渍的大钞。
“身上只有这些钱,你先拿去紧着用,救个急。”
小林急忙接过,虎头虎脑的面庞喜形于色,对银锁十分感激。有了钱,他就可以去给梅梅买她昨天看中的那条裙子了,梅梅也就不会跟他生气不会闹着要分手,他把什么都给梅梅了,他还给父母捎信让他们上梅梅家提亲呐。
这天晚上,包工头包玉蛟过来工棚找银锁谈,他早就放过话,民工自己不小心的,出了事不属于工伤,工程队不担一点责任。
银锁心里没底,他最关心的是自己能恢复多少劳动能力,精细的活不敢说,力气活,力气活总是还能干吧?
银锁还不敢告诉崔二妹,也不敢告诉同村的人,怕传到连生奶奶耳朵里。一股无名的恐惧攫住了他,利齿一样咬着他的皮肉渗入骨髓里,他真怕,真害怕自己从此就变成个废人了!
连生,银锁几天没见着了,这个时候他也怕见连生,他不想给连生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的叔这么无能,不知怎么的,那天医院里,连生清亮的,有点严厉的目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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