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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古涛经理双目明锐。
十分钟后，古涛经理不明所以地跟着左洋来到了公司用于存储玩具设计半成品的仓库里。
整个玩具样品存库里几乎全摆满了废弃的玩具样品，一排排陈列架上都是设计有缺陷的半制品，只不过似乎全部都被修理过的样子——有嵌金蛋的企鹅、带轮笔筒、半机械的木偶、跳伞电子蛙等等，还有胸膛镶了一枚电阻并联编制成的勋章的玩具大兵，焊接上一双风帆翅膀做支撑的胖怪兽，批斗篷的半制蜘蛛侠……也许灵感的无限制会令美感稍微缺失，但每一具躺在这里的玩具都是完整的。
审察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玩具制品，古涛经理根本想不到公司里谁会这么有闲情修理这些缺陷样品，而且还是全部修理完善才摆放到存库里。当左洋告诉他是一个叫范卡的工程师所为，古经理却想不起公司里有这么一个工程师，直到左洋提到Sorry熊时，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女子，好像原本是个技术员，后来将Happy熊改成了Sorry熊将产品推销出去，所以得到过公司的一次小小的表彰。
沉思了片刻，古经理取下一个被修理过的智能大嘴兽端详一番，他看着还是渐渐眼睛亮了起来。
从存库出来，古经理果决地让左洋去工程部找到这个范卡工程师过来。
整一天，范卡上班时间都一直呆在维修部里修理那些残缺的玩具半制品，周围同样堆满了分拆过的玩具零件，有时修整好一个缺陷品，不过是焊接好断线或多添一个电阻、滤波电容的简单活。然而今天她却有些神情恍惚，甚至校验示波器时一直调不出个像样的波形。
无奈，范卡习惯性地抬起头来望向另一边巨无霸所在的位置，却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便也无法要那个会带着坏笑的人来帮忙。什么时候起，她竟对那个人产生了这样的依赖，甚至在这几天没有收到任何徐森的音讯，范卡也是这么慌失失地去问了符博。
“他不回来，我在你身边。”符博是这么说的。当时他靠近她眼前，声音低哑，低敛着双眸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坚毅的脸庞带着认真又不认真的表情。随后，他又扬起脸，勾起嘴角给她一个令人踏实的微笑，“别担心，我帮你打听下。”
过了一天，范卡连符博的身影也不见了。
放下了手中的飞猪玩具，范卡呆呆然地望着那个空置的座位，不知是没有徐森的消息，还是没有符博的存在，都令她心里有一丝隐隐的莫名失落。
正当此时，范卡看到左洋俊逸的身影向检修部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微微胖墩的成熟男子，原来是研发部的古经理，平时范卡都很少能见到他。范卡没想到，今次见到他，会能够让她知晓关于徐森负责的那个XD玩偶项目的实况……确实不妙。
很快，范卡跟着左洋和古经理二人从电梯降落到了地下层的实验室通道门廊，通过一道道的安防门，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台嵌入式的安检器前。古经理掏出另一张绿卡按在了感应仪中，通道尽头的白色大门才缓缓开启。
偌大的地下实验室便呈现在他们面前，空旷沉寂，整个空间透着一种封闭的明亮，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金属的实验平台上乏着冰冷的光泽，五具沉默的XD玩偶被半吊起躺坐在白色的台面，几条数据线从控制台上接出来连在它们的后脑壳上。
毫不意外地，左洋在这地下实验室里看到了几个“出差在外”的同事，几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微微疑惑地望了一眼左洋和范卡，看来公司真的是没办法到连不跟进XD玩偶项目的人都扯进来了。
此刻，范卡的目光则是停留在实验平台上的那几具XD娃娃身上，其中两个玩偶娃娃四肢被拆卸了下来，精致的脸庞也被拆开了一半，□出来的电子眼仿佛露出无助的眼神，五个智能玩偶中只有最后一个是身躯完好的，但完整的脸庞上也只是一副呆呆然的表情，就像是一具具扯线的电子木偶。
可小小的脸庞上，那双黑溜溜的眼，却是随着面前范卡的身影而转动。
突然，控制平台上的巨型电子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视频窗口，视频中是一个样貌硬朗的中年男子，目光肃穆明锐，气势冷峻，背靠着黑色皮质的转椅，正是振凯集团的最高董事长。接着，画面退缩到另一边，电子屏幕上又陆续弹出几个视频窗口，分别连接到的是三家分公司的董事长的电脑视频，以及精瘦干练的执行董事唐女士也出现在远程连接视频中，如今她可是出差在美国。
现场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古涛经理了，半小时前他被上层董事追问及这几个XD玩偶样品的检测进程，也许这两天真的是被逼急了，他唯有事先报告说已经在公司找到得力的人过来检修，却没想到上层的董事长却要直接视频察看检修过程，所以才搞出了这个场面。
如今，事情是否会有转机就压在面前这一个女子工程师身上了，很自然地古经理不由得伸手擦了擦额头，整颗心都被悬了起来。
“小……小卡，”古经理亲切地叫了一声范卡，镇住了脸部抖动的表情，试图用僵硬的微笑安慰她不要紧张，“莫，莫慌，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董事长们也是例行来看看。”
“嗯。”范卡平静地应了一声，便走向了实验台前。
于是，古经理反而被范卡那淡定木然的神情安慰了，心里终于少了半分的紧张。
没想到，最后试验台前的巨型屏幕上一字排开的画面之间又弹出了一个视频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范卡的眼前，依然是穿着在实验室常见的白色工作服，不过俊逸的轮廓上竟出现了淡淡的胡子渣。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气质强势干练的金发女子，看背景他们想必也是在一个科研实验室里。
“阿森！”范卡猛然站起来，靠近屏幕前，眼愣愣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轮廓，没想到竟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远在北欧的他。
此际，实验室的智能系统便自动将那视频窗口作为主频最大化显示出来，让他们看得更靠近。
“小卡？”和范卡相视而望的那一刻，徐森也是讶然不已，“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这几个玩偶。”范卡愣了一下，目光依然望着屏幕里的徐森，能见到他终于安心了些。
“你来修理？”徐森错愕了片刻，但他看到在她一旁的左洋，随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终究不会只有他一个发现她的聪慧，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想她也被牵涉进这件事来。
他微蹙着眉头，眼底下掩着隐隐的忧虑。
“咳……”古经理了轻咳了一声，虽然他也不想打断二人的相见问候，但总也不能让几个上层董事一直等着，同时他心里面也很忐忑。
“去吧。”徐森对范卡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他定定地望着范卡，眼底也不由得乏起一丝期待，甚至心里也有几分相信她能找出问题所在。不过无论怎样，至少有他看着。
“嗯。”范卡神情不舍，望着眼前那视频窗口带着徐森的身影缩小退了回去。
低下头，范卡将视线转向实验平台上的那几具XD玩偶，最后将目光定在眼前身躯较为完好的一个。玩偶黑亮有神的眼睛也注视着她，眼珠转了转，然后甚至向范卡微微伸出了手。
“启动自检程序。”范卡握住了它小小的手，竟是……温暖的。
“是。”玩偶听话地慢慢低下头，一副懵懵然的样子，然后目光流转，透亮的瞳孔里飞速地掠过一段段数据，同时控制平台上的电子屏幕出现了一系列的进度条报告——
【工作电源……OK】
【主频，高速缓存……OK】
【乱序执行和分枝预测……OK】
【流水线技术、超标量……OK】
………
众人看着进度条，直到完成最后一步的检测都显示没问题。
进度条结束后，范卡只是平静地望着巨大的电子屏幕，然后目光低低敛起，木然不动，神情安若玩偶供电不足时的发呆样子。
久久地，她都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都一致疑惑地望着范卡，除了左洋之外，另外几个研发人员的目光中难免有些蔑视和不耐。一旁的古涛经理胖墩墩的身体不由得有些站立不安，几乎想要上前去塞给范卡随便一个检测工具让她开始动手，不过视频中的几个集团董事长却是都耐心地等待着。
另一边，徐森凝着明锐的眉目，他默默地望着范卡，却感觉这个时候在她身上有一种微妙的特质，像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安然。她在想什么呢？
“喜欢玩什么游戏？”良久，范卡才开口对眼前的XD玩偶问了一句。
“猜谜。”XD玩偶愣了半刻才呐呐地答道，这样的反应速度已经令在场的研发人员纠结好久了。
“什么动物小时候是一条腿，然后变成三条腿，五条腿，长大后是四条腿？”范卡挨上前去，眼望着眼前的XD娃娃，说话像是对一个小孩子那样温柔。
“青蛙？”玩偶微微张嘴，神情像是迟疑了一下。
“什么动物小时候是16只脚，长大后是6只脚？” 范卡又问道。
“蝴蝶。”今次，玩偶却是很快答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有些讶然，也许是XD娃娃的反应并不像是他们之前试验那么呆傻，又或许是他们都没想到答案，那又怎能说这些XD玩偶是傻娃娃呢。然而，这样的检验也太不专业了，连一个示波器也不用，根本不能用数据去说话。
望着范卡平静清秀的侧脸，徐森微扬着嘴角，从她那黑亮的眼眸中，他看到了她专注幽邃的眼神中那一抹隐隐的亮芒。令他似乎觉得，她懂它们。
之后，范卡却又沉默了起来。
没有人出声打扰，大家都一致安静地等待着。
“7，17 ，37 ，47 ，67 ……” 过了好一会儿，范卡才微微抬起头来，对着眼前那乖巧的小玩偶念出了一串数字。在场的人都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具可爱动人的XD娃娃很快便动起了嘴角，已经同步地跟上范卡在一起念道：“71，73 ，79，97 ，107 ，127 ，137……”
开启了最后一个谜题，范卡便停了下来。
“157，，167 ，173 ，179……”玩偶就像接收到了蓝仙女念出的咒语一样，芯片活跃了起来，程序飞快地运算，还在一直不停地计数，而且声音越来越快，“197 ，227，257 ，271 ，277，307 ，317，337 ，347 ，367 ，373，379，397……”
在场的其他人至少也同样是工程师，所以都可以想到范卡所说出来的一串数字肯定不是随机的，而是一组有规律的数组，所以XD娃娃才可以接着念出来。
也许在场中是徐森最先想到了，范卡说出的是一组所有包含7的素数，而XD玩偶可以在几个数字之后就判断出来，可见这些娃娃的逻辑判断能力绝对足够优越，而且还必须有强大的运算能力才能够支持后面不断以指数级上升的运算量……可是，XD玩偶的计算速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只能说，它们确实很聪明。
站在众人身后的左洋凝思了一阵，当他想明白了也讶然不已，澄澈透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范卡。听着那个小玩偶不停地在数数，他想到的却是，一个多聪慧的女子才能随意算出那些素数！
如果范卡不停下来，她会不会也可以一直跟着念下去？
难道人的大脑100多亿个神经细胞比不上一具智能玩具芯片里区区几千万个运算单元？
………
☆、黑客
地下实验室中。
在白灯光亮照耀的实验室中央，范卡专注地望着实验平台上的XD玩偶，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范卡身上，平台上的XD娃娃则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木然不动地望着众人。
“光晶体技术，是不是？”范卡侧着头，忽然问了一句。
静谧了片刻，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微微吸了一口气。
公司研发的XD玩偶的智能芯片确实是三维光子晶体，整个处理器都是在纳米层面上制造完成的，存储空间巨大，每秒能进行1000万亿次浮点运算，没有任何电子器件能够减缓它的运行速度，因为它的每一个部件都是光学设备——那是这款智能玩具非公开的核心技术，公司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去秘密研发，也是首先投入使用这种光子晶体的技术，所以公司才会对这款玩具的投资那么大，也才会那么看好XD娃娃的前景。
当然，谁都想不到如今却功亏一篑。
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工程师，连个万用表都不用，通过如此简单的测试就能说出XD玩偶的核心技术，怎能不令在场的研发人员感到汗颜。当中，古涛经理小小的眼睛简直闪亮了起来，燃起明灿灿的精光，这娃是人才啊，看来今次是找对人了，事后一定要对她升职加薪！
“是的。”良久，才有人想起回答了范卡的问题。
循音而望，范卡看到正是徐森对她微笑着，眼底下的温柔浅浅地溢了出来，熟悉的面庞一如既往地那么俊朗和熙。她微微仰头，凝望着屏幕，才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想念他的样子。
徐森同样脉脉地望着范卡，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感觉异常强烈，令他不由得有些焦虑和慌怅——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就在他的眼前，却不能触手可及。此刻，徐森没忽略范卡神情的变化，她眼中乏起一丝欣然，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幽黑澄澈的双眸又掠过一丝黯淡的微芒。
下一刻，范卡低下头，没有再望向徐森。
周围，所有人都还在屏息以待地望着范卡，等着她分析检测结果或是给一个说法。
“这些玩偶没有任何缺陷，不用修理。”范卡给了他们一个结论。
众人面面相觑，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结论。连古涛经理也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肥墩墩的一身肉又开始冒虚汗，几个董事长都还在看着，所以他还是上前对范卡斟酌着措辞地询问了一句：“你看，为什么有时它们会反应如此迟钝？”
“因为……”范卡微微抬起头，目光只定定地望着那些玩偶，低声说道，“它们是这样的。”
“那你得说说，它们为啥是这样的呀？！”古经理一时焦躁，说话也有些直了，还带上了口音。也许是他看错了，让玩偶自检完就说没问题了，也许她就算是一个技术员的专业水平都不见得有。
“它们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范卡紧抿着唇，低着头。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一直关注着范卡的神情和反应的徐森也不禁一时讶然，曾经什么时候，她似乎也对他说过这么一番熟悉的话，而且他也没忽略，今次她的声音里也同样地透出轻微短促的颤抖。
“理由呢？原因呢？你得说明白它们为啥……”古经理确实是急了。
“古经理！”徐森出声打断了古经理，不悦地蹙着眉，语气也带上几分凌厉，“测试结果就是这样，我想范卡工程师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
众人转而将目光望向徐森，智能系统随即将他的视频放大到最中央，只见他视线凝望在范卡身上，再目光明锐地转向众人，然后沉静地缓缓说道，“相信大家都很清楚，XD玩偶的设计并非是输入一个指令才运行一下的被动型玩具，而是模拟人类大脑的思维方式。一旦启动，它们就无时无刻不在收集周围的信息，分析、归类及存储到记忆库……”
徐森所说的，几乎在场的人都知道，对于XD玩偶这样的设计，主要是希望它们记住常跟它们接触和玩耍的儿童的声音、气味及其它的特性信息作为“情感函数”的变量，并模拟人类的情感，以计算出的‘感情的深浅’来对不同的人做出不同亲密程度的回应。
“所以，一开始它们或许会像小孩子一样听话伶俐……”徐森说着目光不自觉地又望向了范卡，可她依然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他知道她也一直在听他继续说下去，“然而，从刚才的测试中不难看出，XD玩偶拟人的思考方式，令它们慢慢不会再是回答资料库中现成的答案，而是处理现实中大量复杂的模糊数据后才运算输出结果。类似于，它们学会了‘思考’……”
当徐森说到这里，在场的研发人员大多数都已经明白了过来。
对于玩偶里的智能芯片，越是简单或非逻辑的问题，要处理的数据越模糊和庞大，那运算量就越大，也即是越令它们感到疑惑，反应变慢，变笨和变呆。而越是难的问题，往往限制条件越多（越具体），那就更能较易运算出结果，令它们找到答案……
众所周知，就算是一片淡淡的云彩，所包含的信息其实也比一副细致繁复的《清明河上图》所包含的信息量还要大好几个数量级！
所以，那些XD玩偶依然是优秀的，精致的，强大的。
只不过它们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所以，它们没有任何问题，并不是缺陷品！”徐森最后总结了一句，目光依然望着范卡，才见她微微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