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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
蜀道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沐流尘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检方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进行开场陈述,经过这番疲劳轰炸,陪审员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而Y法官并没有休庭的意思,这意味着他的开场陈述必须比预先准备的更加简明扼要。
沐流尘决定在五分钟之内结束他的开场陈述。
“女士们先生们,”他走到陪审团的面前,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公诉方在本案中能够证明什么或者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你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做出判断,而且你们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当你们听到什么的时候,你们还应该想一想,你们没有听到的是什么;当你们看到什么的时候,你们还应该想一想,你们没有看到的是什么。”
他简短地停顿了一下,“有人说,如果一个辩护律师想在审判中获胜,那他就别让他的当事人出庭作证,别让他的当事人在法庭上接受检察官的盘诘。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四无君先生将会出庭作证。因为只有他本人才能告诉你们,那天,那间包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结论非常简单:四无君没有杀害任何人。”
他看着这句话在陪审团席和旁听席上所引起的骚动,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他所要的效果,他已经达到了,而整个开场陈述不过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谢谢你们。”
“就这些?”Y法官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
“是的,阁下。”
沐流尘回答道。他回到被告律师席上,在四无君的身旁坐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下午,经过短暂的休庭之后,人们重新回到法庭里。检方开始传唤第一位证人。沐流尘看着作为警方证人的S在宣誓之后坐上证人席。他年纪约四十岁,相貌年轻有朝气,宽阔的额头流露出一种踏实肯干的气质,是他负责了监视谈判的行动并且在现场逮捕了四无君。他带来了两幅特大号的落日酒店一、二楼的彩色平面图,上面还标示着被告的行径路线。
“请说出你的姓名,先生。”
“S。”
“请问你在哪里工作?”
“沼泽市警察局特别行动处。”
“请问你的职务是?”
“我是负责人。”
“本案发生时你在哪里?”
“当时我在案发现场,落日酒店的外面。”
“当时的现场由你负责指挥吗?”
“是的。”
“能请你简单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好的。”S说“案发当天下午五点,特别行动处得到谈判的消息,五点二十分,特别行动处抵达现场落日酒店,在酒店门口和包厢外的走廊布置了警力埋伏。当时被害人和他的保镖已经在包厢内,晚上七点零五分,被告乘坐一辆车牌号为DH2405的黑色宾士轿车达到酒店门口,七点零八分,被告进入包厢……”
这段叙述和之前媒体大肆报导的内容并无差异,作为警方证人,S的声音清晰明快,回答简明扼要,充分显示出自己的教育背景和警察历史,但是由于陪审员们对案情的这一部分早已了解,因此都露出了些许无趣的表情。
三个小时之后,当蜀道行问完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包括陪审团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法庭内响起一片调整座椅的声响,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伸起了懒腰。
“被告律师有什么要询问的么?”法官问道。
“只有几个问题。”沐流尘说,他从被告律师席上站起来,从蜀道行身边经过时,看到对方向他投以警惕的目光。
“被告是在七点零五分才到达酒店的?”
“是的。”
“然后在七点零八分进入包厢?”
“是的。”
“在此之前被告并没有进入过包厢?”
“是的。”
“这次谈判是被告和Z社第一次接触?”
“是的。”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被告并没有与死者进行过接触?”
“据我所知,没有。”
“在此之前,被告是否有过被起诉或者刑事记录?”
“没有。”
沐流尘微微一笑,他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特别行动处是得到线人的举报之后再赶到现场的?”
“是的。”
“那名线人是不是鬼隐?”
特别行动处负责人显然没有事先防备到这个问题,他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蜀道行,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叫道,“反对!这与案情无关。”
“我会证明这与案情有非常重大的关系,阁下。”沐流尘说。
有几秒钟的沉默,法官皱起眉头在心里斟酌着,出于公正的形象的考虑,他决定不要给在场的媒体法庭过于偏袒检方的印象,“请证人回答这个问题。”他用庄重的声音说道。
“是的,”负责人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是鬼隐向我们提供了谈判的消息。”
“他当时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电话向我们提供消息的。”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鬼隐本人是否在现场?”
“没有人在现场看到鬼隐。”
“请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了没有人……”
“请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我不知道当时鬼隐是否在落日酒店。”S有些恼火地说道,“但我可以确定他不在那间包厢内。”
“但是在包厢内找到了他的指纹。”
“是的,这只能说明他曾经进入过包厢,他了解谈判的内幕,这就是他为什么向警方举报了这起谈判的原因。”
“因此那把枪也是鬼隐藏匿在包厢的椅子下面的?”
“反对!”蜀道行再次站起来。
“反对有效。”这次Y法官很快做出了反应。
“你们在案发后逮捕了鬼隐?”沐流尘很快换了一个问题。
“没有逮捕,他是自愿作为检方证人……”
“哦,”沐流尘说,他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但是你们拘留了他,把他和我的当事人一样,关押在拘留中心。”
“那是为了保护证人的人身安全。”S说道,他凑近话筒,“我再说一遍,鬼隐是为了寻求警方的保护,自愿作为检方证人的……”
“那么,警方对他在开庭前畏罪潜逃的行为有何解释?”
“反对!”检察官大声叫道。
“如果他是清白的,他为什么要在开庭前三十九小时逃跑?”
“反对!”
“作为特别行动处负责人,你为何可以确定一个有十三次起诉记录和四次刑事记录的人是清白的并且决定采取他所提供的证词?”
“反对!”
“你对鬼隐和死者之间的利害冲突有何看法?这是不是促成鬼隐向警方举报这次谈判的原因?”
“反对!”
“你是否知道鬼隐在南部的公司私吞公款的行为和将买卖提供给他人的行为并且因为这些行为遭到Z社的追杀?这是不是促成鬼隐向警方寻求保护的原因?”
“反对!”
“作为年龄和资历甚至能力都要高于后辈的前辈却要屈居后辈之下所产生的怨恨心理既然能够促成举报的动机是否也能够构成谋杀的动机?”
“反对!反对!反对!”
蜀道行几乎是在咆哮了。“反对成立!你已经偏离主题了!沐流尘先生!”法官严厉地说道。
沐流尘微微一笑,“我很抱歉,阁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撤回最后一个问题。”
“他应该受到训诫,阁下,”蜀道行仍然怒气冲冲地站着,“请阁下指导陪审团不必理会他的问题。”
“需要再质询你的证人吗?”法官问道。
“不用了。”蜀道行回答道,他狠狠地瞪了沐流尘一眼,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许他已经猜到了鬼隐在开庭前突然失踪并不是一个偶然,也顺势推想出了被告方的辩护思路,沐流尘心想,但是为时已晚,蜀道行让特别行动处的负责人作为检方第一个出庭的证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法庭上又恢复了平静。
“你可以退下了,先生。”法官对证人说道,“法警,请护送证人退席。”
“沐流尘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将不被记录在案,”他向陪审团说道,“请不必理会沐流尘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
沐流尘向陪审席望去,看到陪审员都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在庭审一开始就经历这样激烈的场面。沐流尘知道,虽然最后一个问题不会被记录在案,但是所有的人,陪审团,在场的媒体工作人员,和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两亿名观众都听到了——在这个人们早以耳熟能详的案子里有另一个从未被警方披露的嫌疑人,他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动机,并且还有着一长串的犯罪记录。
沐流尘微笑起来,他感谢蜀道行的判断错误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在庭审的第一天就把鬼隐作为本案的另一个嫌疑人抛了出来,利用人们对于被警方掩盖的事实的好奇心理,把怀疑的种子深埋在了陪审团的心里。
而这仅仅是庭审的第一天。
当天晚上,蜀道行几乎是用一种冰冷的愤怒看着他的助理将一堆当天的报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本市的几家大型媒体不约而同地刊登了类似的报导,『警方蓄意掩盖内幕』『凶手另有其人』之类的标题非常引人注目。报导中对于鬼隐其人和所作所为进行了详尽的介绍,并且把正在进行的庭审和上周的越狱事件联系了起来,进行了种种可能性的猜想,其中的背景资料和照片的详细程度以及对内幕的熟悉程度,显然不是庭审当天就能够写成的仓促报道的。
沐流尘显然早有准备,并且动用了天岳在媒体的影响力。
蜀道行知道,陪审团虽然被告诫不能和家人议论庭审过程,不能接受媒体报道的影响,但在这个媒体无孔不入的时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舆论导向势必会影响到陪审团的判断,而沐流尘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将他在法庭上无法传达的信息通过媒体传达给包括陪审团在内的人们。如果说在当天的庭审上人们对于鬼隐这个名字还是完全陌生的,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对鬼隐的所作所为,对他那张仿佛打着罪犯的烙印的三角脸形具有了深刻的印象。
他想起四无君坐在被告席上那副故作姿态的贵族般的优雅腔调,他那套高级西装和定制的皮鞋,每当陪审团成员向他的方向望去时,他都投以礼貌的微笑,他想到走出法庭时,听到陪审团的那两个姑娘的低声交谈,她们说四无君很“可爱”。
“啊,我也听到了,”检察官的助理说道,她端来了咖啡,“被告给陪审团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尤其是那两个年轻的女性陪审员,她们好像被他迷惑了一般。”
“她们居然说他可爱!”蜀道行对着他的助理吼道,“这些没脑子的女人,她们不知道他是个危险的黑帮分子吗!他在这座城市干的那些经营勾当让她们每年交纳的税金翻了好几倍,她们竟然还说他可爱!她们是昏了头么!”
“哦。我觉得她们只是说出了心里话。”年轻的助理说道,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检察官先生,“作为女性,我也觉得四无君很可爱。”
蜀道行气得别过头去。
助理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她耸了耸肩,“你要承认,被告的外表的确具有迷惑性。至少,比起被告,照片上的这个人看上去更加像凶手。”
她指着报纸上鬼隐那张面目丑陋的照片说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照片的打印效果很糟糕,过重的阴影使那张三角形的脸孔看上去越发的狡诈狰狞。
蜀道行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咖啡,那位年轻的助理吃惊地看到可敬的检察官先生近似狂乱地在办公室内大步踱着步,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她的面前,脸上已经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表情,“咖啡不错。”他说着,把空杯子递给她,“再去煮一些咖啡来,我们要加班,你,还有其他人,全部都要留下来加班。”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把双手叉进头发里,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是他给了沐流尘机会,让他在庭审的第一天就给谋杀案制造了另一个嫌疑人,混淆了陪审团的视线。在开庭前鬼隐意外失踪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他的确怀疑过鬼隐的失踪是沐流尘动的手脚,但在当时,他的推想只是集中在鬼隐作为检方证人的身份上。由于证据是无法直接呈现给陪审团,依据庭审中的询问规则,所有证人都必须借助问答方式提供证言。而询问规则的首要前提就是证人必须出庭接受询问,非经庭审的证人证言一般不予采纳。因此鬼隐一旦无法出庭作证,那么检方要证明被告的杀人动机就变得困难,这是蜀道行所推想到的沐流尘的目的。
他并不惧怕这一点,光是谋杀现场的这些证据就足够证明四无君是有罪的,即使没有杀人动机,他相信自己在法庭上的技巧能够弥补这一点。
他没有想到的是,沐流尘会利用鬼隐的失踪来制造本案中的另一个嫌疑人,最糟糕的是,他还暗示了警方对这个嫌疑人的暧昧态度。
沐流尘……
蜀道行叹了一口气。他今天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提高警惕,让沐流尘有了可趁之机。他之前太小看这位同一导师门下的师弟了,不仅错误判断了他的辩护思路,而且还错误判断了他的辩护风格。也许是过去沐流尘一贯温和谦逊的作风迷惑了他,他回想起沐流尘今天在法庭上所展现的质询技巧和强硬姿态,他们的导师曾经说过:“毫无疑问,质询是发现真实的最有效的法律手段。律师在这个阶段可以尽力施展自己的本领,但是他也能做那些他本不应该做的事:他能够让真实的东西显得荒谬。”
沐流尘想要做的,是让荒谬的东西显得真实。
他收看了电台民意调查的投票节目,现在支持判处四无君死刑的人是81.7%,虽然只下降了几个百分点,但是这说明了那些原本坚信四无君有罪的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相信那些陪审团的成员们也收看了这个节目。
局面对检方不利,蜀道行心想,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个百分比的下降,现在调整庭审的思路已经太晚,但是他可以调整证人的出庭顺序,从而打乱沐流尘的布局。
庭审的第二天,检方传唤的证人是案发后警方的主要证据收集人,蜀道行让他出庭,向陪审团提供了本案的实物证据——指纹、血迹、毛发样本、足迹等等,接下来是一位本市的指纹专家,这两位要展示的证据的和之前那位特别行动处负责人一样,都是陪审团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沐流尘继续利用交叉询问的机会,把陪审团的视线引向鬼隐在谋杀现场留下的痕迹。当蜀道行结束了对那位指纹专家的直接询问之后,沐流尘从被告律师席上站起来,“我只有两个问题。”他说。
“请问在谋杀现场找到了多少四无君的指纹?”
“十四个。”那位专家回答道,他随即用一种专家的口吻补充道,“凶手很谨慎,但看来是一位新手,我想那是因为他过去谋杀要什么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的原因。”他自作聪明地向陪审团暗示道。
“那么,在谋杀现场找到了多少鬼隐的指纹?”
“六个。”那位专家回答道。
“哦。”沐流尘说,“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是一位犯罪老手。”
然后,他不等蜀道行站起来反对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谢谢,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那位弄巧成拙的专家证人无辜地朝蜀道行耸了耸肩。
蜀道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局面对检方不利,蜀道行心想,他的目光在证人名单上搜索着。按照审前预备会议上决定的证人名单,第三天出庭的仍然是警方证人,而沐流尘必定会继续让陪审团的注意力转向鬼隐,一步一步,通过加深鬼隐的嫌疑来减轻陪审团对四无君的怀疑。
他必须打乱沐流尘的布局。
蜀道行的目光在证人名单上搜索着,在三、四位警方证人的名字后面,他很快找到了他要的——一位弹道专家和一位来自本市犯罪实验室的微量元素鉴定专家。
他决定不按审前预备会议所决定的证人名单顺序来传唤证人。
庭审第三天的上午,蜀道行传唤了来自本市的弹道专家D,通过枪弹痕迹鉴定,向陪审团证实被害人被编号为“1605825”的手枪近距离连续击中左胸部,致开放性血气胸合并心、肺脏器破裂当场死亡。利用这个机会,蜀道行又重新向陪审团放了一遍谋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