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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若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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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她虽然瘦了一些,但身体已恢复了八九分,气色也渐如从前,吃过晚饭,晴儿拉她在亭中纳凉,下人们备了上好的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她深一口浅一口的啜着杯中香茗,微笑着听小丫头讲些新鲜的趣事,心神却隐了些许留心天色时辰。
  那人还没回家。
  他在她病时搁置了许多生意,只为了陪她养病,但司徒家乃是京中首富,各种商业脉络几乎遍及赤炎国各地,上上下下都需仔细打理,守在她病床前的这些时日,他放下了多少她虽不能估计,却也想到那必定会堆积如山,而他连着好几日的越发忙碌,更是证实了她心中所虑。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晚等他回府。
  今夜,不知又到何时。
  “嫂嫂,嫂嫂!”司徒晴见她失神,于是唤了她两声。
  她敛回心神,对司徒晴歉然一笑。
  “嫂嫂,你身子刚好,若是这会儿困了,就去歇着吧。”司徒晴体贴的道。
  她握住司徒晴的手,摇了摇头,还想在这再呆会儿。
  司徒晴也就不再劝她,觉得这夏夜凉风,着实清爽,嫂嫂也该多透透气才好。须臾,司徒晴想起一事,略带迟疑的启口问她,“嫂嫂,你……会手语吗?”
  她一愕,半晌,点了点头。
  曾经家中的一个老花农的妻子也是个哑巴,花农懂手语,教过她一段时间。但方家上下,愿意懂她手语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过世的娘亲,也就一两个丫鬟能略懂一些,但都没有随她陪嫁方家。而她自小到大,也习惯了大多时候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的自己的情绪,或者把需要和想法写下来,尽量少给旁人平添麻烦,更怕惹人生厌,让别人更加注意她是个哑巴。
  嫁入方家以后,她亦是继续着这种生活模式,只是除了偶尔,面对晴儿和司徒宇,心中会莫名升了一丝歉意。
  与重视自己的人交谈,相互关心和回应,……
  那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晴见她点头,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嫂嫂,前天府里应招下人,有一个看得懂手语,我就让管家留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差遣那个小厮好了,对了,我还让他教了我几个手势呢。”随后司徒晴一边冲她比了几个“吃饭”、“谢谢”之类的手势,一边求证似的问她,“嫂嫂,是不是这样?”
  她不由眼眶微热,深深地点了点头。
  “嫂嫂,”司徒晴望着她一脸的感动,心中也是一暖。自方若慈嫁到司徒家之后,她们姑嫂关系一直极好,她几乎整日粘着这个嫂嫂,把自个的小心事都说给嫂嫂听,而嫂嫂也格外宠她,照料她的起居,关心她的安康,予她如姊如母的善待,这样的温情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从小,虽然锦衣玉食,但她母亲江观月性子冷淡,又加上常年在外经商,对她很少管束,也很少疼惜,爹爹又死的早,兄长虽疼她,可也整日在外打理生意。家里的下人也个个谨言慎行,古板的很,没人陪她玩,陪她笑……
  但,有了嫂嫂以后,便不一样了,嫂嫂,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美丽的女子。
  “嫂嫂,我想学手语,我这么冰雪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小丫头用脆甜的声音对她说道,似是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狡黠而天真。
  她会心一笑,冲司徒晴竖起了拇指。
  “晴儿,你又再吹嘘什么?”带了笑意的熟悉男声在不远处传来,她侧身转首,果然看见他回来了。
  司徒宇走进凉亭,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我回来了,”他对她说,眉宇间难掩疲态,却也透着温柔。
  她轻扬唇角,然后为他倒上一杯茶水。
  “晴儿你刚才再吹擂什么呢?”司徒宇调侃道。
  “我哪有?”小丫头不服气。
  “是啊,哪有姑娘家自夸什么冰雪聪明,一学就会的。”他与小妹“斗嘴”,一天的奔波忙碌下来,唯有此刻与家人一起的时光,才觉稍稍轻松了下来。
  司徒晴嘟起嘴,“哼!那我非把手语都学会让你看看不可。”
  他一愣,非因小妹的“豪言”,而是,那“手语”二字。
  片刻,他望向方若慈,无声的在桌下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是得学,我也该学。”
  他也想懂她更多。
  她心中了然。
  ……
  兄嫂愈加恩爱,司徒晴这么机灵的丫头又怎会看不出,睛眸一动,开口道,“对了,嫂嫂,下月初三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咱们得好好准备一番。”
  她稍怔,并不知晓司徒宇的生辰。
  下月初三……今已月底,也就五六日而已,她心中有了思量,颔首。
  倒是司徒宇一脸无谓,“一个生日而已,有什么好过的。”
  “呵,难道你就不期待嫂嫂会送你什么吗?”司徒晴扬眉,一箭双雕。
  她送的礼物……
  司徒勾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生了兴味,不再多言。
  闻言,她抿唇低思,眸光轻烁。
  凝风阵阵,彩云追月,蛙声依旧。

  生日备宴

  八月初三。
  盛暑,烈日炎炎。
  京中首富司徒宇的二十生辰。
  对男子而言,这个生辰并不一般,二十岁,是男子需束发加冠的初始。
  司徒府内一如往常。
  大门外,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却被奉了主子“逐客令”的管家一一挡去遣回。
  晌午一过,司徒宇便从商行回到府中,晨间走时曾答应她今日早些归家。
  他对生日之事,并无多少在意,即便需要一些所谓的礼仪,他也觉不过是以后带只头冠而已,甚至让管家闭门谢客,厌极了应酬缛节。
  但他的妻子,对他的二十生日显得格外上心,让他自己也莫名有了些许期待。
  他习常的先回卧房去找她,推门而入,唤她的名字,却无人应。
  “夫人呢?”他询问下人。
  “夫人在厨房。”
  他讶然道:“烟熏火燎的,天这么热,她去那儿做什么?”
  “夫人在亲自为少爷准备生日宴。”
  “亲自……准备……”
  “是,夫人连下人帮忙都不许。”
  闻言,他的表情有些瞠怔,又渐渐转为了然,愉悦的笑意从眉宇间引燃至嘴角。
  小厮望着从向来冷酷高傲的少爷脸上所露出的前所未有罕见傻笑,先是揉了揉双眼,随即又低低的“扑哧”一笑。
  司徒宇神色一正,瞪视小厮一眼,“引我去厨房。”
  ……
  灶间薄热的火息与酷暑的灼热混杂,厨房虽不小,却像是一只蒸笼,被满蒸的热气所笼罩,他一进厨房,身上的汗水立刻胶粘起来。
  稍稍低首,他看见她俯身往炉里添了柴,然后掀盖,翻炒了一下锅中菜食。
  她的额边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张清秀的脸颊透着深艳的红润,嘴边却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满足笑意。
  注视着那样的她,他瞬间有些带呆讶。
  他记得,芬逝园里望见她时的一眼心悸。一身白衣的她站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宛若不染尘世的空灵仙子,那种静雅的美,美的不像真的。
  而眼前的她,发丝微湿,馥汗淋漓,衣衫上也染了些许油烟,但她却浑然未觉,带着浅浅的自得其乐,轻松释然,真实的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与如同寻常人家的一般妇人无异。
  可是,为何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却比那时更美呢……
  片刻,她看到了他,先是微讶,随即对他绽颜一笑。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经年以后,他依旧时常想起她的这个笑容。
  她也许永远不知,他是真正完完整整的爱上她,是从这一刻起。
  平凡家常,天然温情。
  时光荏苒,岁月里,那个笑容,幻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痕迹,留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
  她备了满满一桌他喜欢的饭菜。
  松鼠桂鱼、香酥童子鸡、荷叶饭、贡丸海参汤……甚至还有他平常爱吃的几道凉菜。
  一道道色泽鲜美,细致精良,让人食欲大开。
  他虽从小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此刻却觉得都及不上这些菜的千分之一,起筷朵颐。
  “嫂嫂,好厉害呀!这些菜做的好地道,可口极了。”一旁的司徒晴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还不忘对她夸赞一番。
  “这是我从未尝过的美味。”司徒宇也毫不吝啬的道,望着她的黑眸,深情不已。
  她会心一笑,内心温热,悉心的为小姑和丈夫布菜,体味着此间暖然的温情。
  虽然只有他们三人,但这场生日宴,对他而言,却真的意义非凡——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准备的一切。
  这样想着,他情难自禁的握住她为他盛汤的手,却见她眉心拢起,手指一颤,想要收回。
  他不允,微惑的打开她的掌心,发现她葱白的指根上多了几道红色的口子,“你……这……”
  司徒宇放下碗筷,拧眉。
  她敛指抽回,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他又怜又恼,刚想让下人去找药箱,一个小厮便匆匆来到饭厅,躬身道,“少爷,来了贵客。”
  司徒宇一脸不悦,“什么贵客!我不是吩咐今日不见客吗!”
  “可……”
  “可什么可,不见!去把药箱拿来!”
  “是……”
  小厮还没走出门去,一位黄衫女子便踏门而来,启口道:“表哥……”

  歌起寒风

  琵琶曲韵缠绵,甜润的歌声里掺了一丝层叠的愁伤,悠扬婉转,宛若天籁,可更动人的,却是抚琴的歌者……
  那是一名着了一身浅黄色纱衣的美艳女子,气质出众,细长的眉间有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颊边一抹浅润的胭脂红妖娆妩媚,轻启樱唇吟出绕梁声韵,琵琶半抱,纤白的指拨弹着漾人心波的旋律,而她波光流转的柔弱目光却始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她不信,那人真的已将她遗忘。
  “曾记否,两小无猜情深种,竹马青梅誓相守,誓相守。”
  一曲毕。
  厅内,一片静寂。
  黄衣女子望向那人,眸中泪光越发清晰,起身道,“表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与表嫂白头偕老。”
  “表妹……”那人喃言,视线的余光却清扫着身边妻子低落的眉眼。
  “我来……只是想为表哥唱支曲,恭祝表哥的二十生辰。”女子梨花带雨的一笑,“曲唱完了,我该走了。”随即抱着琵琶便要走,“表妹!”那人唤住她,她在门前脚步一停,回眸一望,咬唇含泪,楚楚可怜,便又踏出门去。
  那人起身欲追,却又迟疑的停下,侧首望向妻子,妻子颔首,秀致的脸上,笑容温淡,恢复了平时淡然。
  他眉头蹙紧,终是不发一言,追了出去。
  ……
  两小无猜情深种。
  竹马青梅誓相守。
  ……
  这么优美用心的词句,引人浮想,暗含深意。
  她唱给他听的,不只是生日祝言,还有难隐的醒示凄怨。
  曾记否……
  他的表妹,想必就是新婚那夜,他所说的意中人。
  这姑娘,真美。
  姿容明艳,春波荡漾,宛若一朵吐沁的娇艳牡丹,比她的姐姐方若惜,甚至还更添几分娉婷。
  自踏进这厅内起,便引去了所有目光。
  半晌,司徒宇震鄂一时,良久才向她介绍,“若慈,这是我表妹宛心。”
  “表妹,她是……”她听出他声音里的迟疑和局促,不知为何,她习以为常的清淡笑容,却好似无法维持一般,脸上现不出任何表情。
  “我知道,她是表嫂。”倒是他表妹对她灿然一笑,更衬得的可爱无双。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揪攥手中的丝帕,黯然敛首。
  “表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只是想送你一件礼物,礼到了,我就走。”
  “宛心……”他唤他表妹的名,她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不舍,心莫名一紧。
  “表哥,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我谱了支新曲子,想唱给你……还有表嫂听。”娇甜的音色带了些许低弱的恳求,让人无法拒绝。
  他看着她,似是征求她的意愿,表情复杂,想必心底更是矛盾纠结。
  她恢复了如常神色,对江宛心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
  歌声在厅内荡漾,是绝美曲韵声线,如泣如诉,优美动听的让她心都跟着疼,如同被扎了一根刺,而这根刺不偏不差,正好刺到她最敏感脆弱的一处。
  她是个哑巴。
  不论她偷偷的试过多少次,声带里发出的始终都只是难听至极的嘶哑。
  谁也无法明白她对声音的渴望是多么深切,有多么绝望……
  是无意吐露也好,是巧心设计也罢,那一句“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都做到了让她无地自容,而这悠然而起的歌声,只不过是又添了一把柴而已。
  歌声回转,她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神情,她怕,看到他脸上难掩的沉溺和疚负。
  ……
  望着司徒宇追门而去,她心中寂然,脑中越加清晰的意识到:她是他和江宛心之间陡然横生的枝节,可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又怎会因她而断,更何况,他的表妹是那样一个美丽可人儿。
  那人的心,到底在谁身上,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司徒晴在一旁望着良久失神的她,轻声唤道:“嫂嫂?”
  她敛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荣,看着司徒晴,用手语比出:我没事。
  “嫂嫂,表姐就是那样的人,惺惺作态!”司徒晴一脸忧忿,从刚才江宛心一进门肚子里就窝了火气,却又碍于兄长和嫂嫂,不忍让他们难堪,方才真是不该让哥哥追出去,这会儿看着嫂嫂,虽然脸上有笑,眸中却难掩神伤……
  嫂嫂辛辛苦苦的置办了这一桌好菜为哥庆生,哥却丢下嫂嫂,去追表姐……司徒晴越想越替她委屈,一张小脸气的鼓鼓的,仰首道:“嫂嫂,我去把哥哥给你追回来!”说完,便跑出门去。
  她眉心拢起,怕小丫头生事,急急的想要将司徒晴追回来,便跟了出去。
  她终在府门前拦住了司徒晴,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也看见了那一双在胡同尽头相拥的身影。
  刹那,她呼吸一窒,僵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司徒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恼怒更盛,刚欲前去理论,却被她一把拉住,“嫂嫂,你别拦着……”
  那个“我”字未及出口,司徒晴便因看见她眼底的泪水而哑口。
  她摇头,眸中的坚决和惶恐纠措,让人无法忽视。
  司徒晴从未见过她如此表情,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能任她拉回门内。
  府门,被她轻轻掩上,转过身来,她望向司徒晴,以为自己的脸上是无谓的笑意。
  可……
  “嫂嫂,你……哭了?”
  她一凛。
  迟疑的伸出手,摸到脸上泪水,甚至还残留着温度。
  为什么……
  她为什么哭了……
  “嫂嫂,你别难过,哥只是……只是一时迷惑,他心里……心里、心里还是你……”平时甜巧的嘴这时也失了灵气,司徒晴只能拿出帕子慌张的替她拭泪。
  一时迷惑。
  怎会呢,他与表妹自幼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选择了她,也许才真的是不小心迷了路,一时唐突。
  她掩去泪,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司徒晴摇了摇头。
  她不难过,真的不难过……
  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而已。
  枝上蝉鸣声声,斑驳的树影在发烫的土地上。
  明明,是炎炎夏日,暑盛难耐。
  她牵过司徒晴的手,比划着回厅继续用餐。
  为何此刻,她心里却像是吹了寒风,一颗心,突然,就凉了下来。

  进退维谷

  一灯如豆,簇亮的火苗燃的静彻无声,此情此景,恍若相识,她没由来的忆起洞房花烛那夜,一人侧卧床畔,望着的那一秉与她相伴燃至天明的红烛。
  不同的,只是那时她心中满怀孤寂,此刻却添了些许凄凉。
  她从妆台的暗屉中拿出一只精巧的锦盒,轻轻打开,一顶紫金白玉冠静静的卧在深红的丹绒上面,泛起一层氲敛的光华,雕工细致,精妙无双。这顶头冠是她设计之后,细心画了图样,专门请京城最好的师傅连夜赶制的。
  男子的二十冠礼,她原本想以此作为送他的礼物,也以为可以让它做一个开始。
  与他的,开始……
  静夜起神伤,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有些闷疼。
  她抚着冠上嵌着的玉石,深深吐气。
  还是,别送了……
  “吱呀”一声,她听见房门被推开的熟悉声音,下意识的阖上锦盖,放回暗屉中。
  “你手里拿着什么?”低沉男音伴着脚步声向她靠近。
  她蹙眉,手下微乱,暗屉却像是也与她作对一般,难以推入位。
  蓦地,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虽不致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司徒宇在她恼然的注视下,拿起锦盒,没有丝毫迟疑的打开了盒子。
  半晌僵怔,他缓缓涩然启口,“给我的……”。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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