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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仁居然也会同情别人，在座三人皆被雷倒。
“咳咳，”邱懿南正了正色，问道，“平时和甘棠女儿接触最多的，除了甘棠的前妻，学校的老师，还有什么人吗？”
关于这件事，警方倒真的没有调查过，因为压根没往这个方面想。不过，警方没有，汪濯沸有。
“这件事……我们查过……查到的结果相当有趣……”汪濯沸很慢很慢地说。
邱懿南和费仁都望定他，端木瞬从没听起汪濯沸说过这事，也很好奇地望着他。
“邱队长来之前，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件事也一并告诉你……”说着看了费仁一眼，“当然，我没料到费队长也会来。”
费仁挑眉：“要不我出去？等你们把话说完了再进来？”
汪濯沸笑笑：“没这个必要。”——他因为私人理由讨厌费仁，对他的反感，也仅限于私事范围。在公事上，他不得不承认，费仁是个出色的警务人员。
费仁撇嘴笑了一下，看不出是轻蔑还是感慨。
邱懿南看着汪濯沸：“你可以相信我。”
汪濯沸笑笑：“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邱懿南问：“那结果是……？”
汪濯沸再次笃定地笑了笑，说：“江婷婷和甘棠女儿的班主任，是西区警署高局长的情妇。”
此话一出，邱懿南、费仁，包括端木瞬，全都愣住了。
就好像眼前有一堆建筑废墟，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所有的砖瓦、沙石、水泥、朽木、钢筋……那些有用的没用的建筑材料，以及被生生剥扯下来的爬山虎尽数堆在墙角、空地，和一切可以堆放的地方，摊得轰轰烈烈而狼狈不堪，被晒伤压扁的爬山虎随便地从狼藉的缝隙间伸出半死不活的枝蔓。
他们在里面费力地寻找，翻来覆去地找，想从这堆废墟里找到建筑原本的形象。可是因为它被拆得太乱太散，散到每一个细节都失去了原本的框架。于是大家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正当所有人以为没了出路，颓然坐倒在一堆乱糟糟的木板水泥中间的时候，迎风吹来了一张破纸，拾起来一看，竟是楼层的设计图！
邱懿南首先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说：“难、难怪……甘棠做了十几年警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枪，又怎么会半年都找不到要人去偷，后来却在短短三天之内找了回来，这是我一直没有想通的一点……”
失枪——是甘棠一切悲剧的开始。
“要是是高局长，让他失十七八次枪都没问题。”邱懿南叹了一声。
费仁冷笑：“难怪那天我击毙了老甘，高局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一点也不难过。老甘怎么说也跟了他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没感情么……阶级情也总该有点。他倒好，光跟你们那个成律师大谈房价了。最后也就让我写了份检查……哼！他就盼着这一天吧！”
“等等，”端木瞬突然说，“这么说起来，这个幕后真凶就是高局长了？”
费仁哼哼：“就算不中，也不远了。”
端木瞬问：“他跟周晓天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还有钱倩倩呢？”
邱懿南说：“钱倩倩本来就是替罪羊，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至于周晓天……这个人的背景并不干净……”说着看了汪濯沸一眼。
汪濯沸叹气：“一开始同他合作的时候并不知道，也是他死了之后才查出来的……收购谷新，是我冲动之下的决定……”
端木瞬心里跳了跳，好像捕捉到一点什么，但是这个念头溜得很快，“哧溜”一下就远远地滑开去，逃得无影无踪。他看到一点点甩在后面的尾巴，尾巴上细细的绒毛告诉他——汪濯沸在没有调查清楚周晓天背景的情况下冲动收购了谷新，是因为自己……
汪濯沸暗地里捏了捏他的手，补充了一句：“但我并不后悔。”
端木瞬心头一热，要不是费仁和邱懿南在场，他大概又要冲动地说什么了。
费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邱懿南看看他，解嘲地笑了笑。
费仁哼哼了一声，用力敲着茶几：“麻烦把调情模式切回来啊两位！”
端木瞬也回过神来，揉了揉鼻子，问：“周晓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邱懿南说：“他贩毒。”
“啊？！”端木瞬呆掉了。
贩毒，是励丰最忌讳的事情。汪伯伯最早就定下规矩：什么生意都可以碰，军火、财务公司、赌外围、经营夜总会……这些都可以。但唯独是不能碰毒品，那是断子绝孙的事情，孰可为孰不可为。在这一点上，励丰的处罚相当严明。据说十几年前有个小弟替人带了几包摇头丸，被逐出励丰之后从此失踪。几个月后在琵琶湖底发现了他的尸体。
如果说汪濯沸因为自己，和沾染了毒品交易的周晓天合作。哪怕只是律师楼的生意，哪怕他当时并不知情，那也足够汪濯沸难过好久的了。
而自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端木瞬突然觉得心里装满愧疚了。
汪濯沸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握紧他的手，轻声道：“不关你的事。别乱想。”
端木瞬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邱懿南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扭头看看费仁。
费仁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没出声，但那口型分明是：“爷是直的！”
邱懿南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
汪濯沸结束了和端木瞬的对视，回到正题，继续说：“周晓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律师楼老板，光凭他的人脉和社会关系……如果没有一个高局长一样的人物在后面撑腰，他恐怕做不了这个生意。”
费仁点点头：“其实，我们跟周晓天这条线有段日子了，只是知道他后面肯定有人，可就是查不到那个人是谁，后来周晓天死了，线索断了，就没有再查下去……现在算是明白了，如果是高局长，就是我们查上二十年，还是一样查不到。”
端木瞬看看他：“有些日子，是多长日子？”
费仁答道：“比你认识周晓天的日子长。”
端木瞬惊讶：“那我进谷新之前你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费仁怒：“我早就叫你不要去这家，说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你听我的了吗？”
“那你又没说……”
“要我说什么？说‘他家老板是贩毒的，你不要去啊’！这是机密你懂吗？要是能说，我不早说了？”然后费仁叹了一口气，“周晓天虽然贩毒，但这家律师楼是正常经营的，完全合理合法，所以你也别纠结了。”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端木瞬没有正式毕业，当时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工作，看到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费仁劝了几次未果也就由他去了，只是叮嘱他有麻烦记得来找自己，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汪濯沸把端木瞬拉回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邱懿南知道他没把话说全，了然地笑了笑。
汪濯沸看看邱懿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邱懿南发现汪濯沸的目光，没有回避，反而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费仁气完端木瞬，又说：“如果说……高局长和周晓天合伙贩毒，后来起了内讧，高局长一怒之下杀了周晓天……那……关老甘什么事？”
汪濯沸说：“这一切只是我的推测，没有切实的证据支持，你们姑妄听之，搜证的事，你们警察比我们在行。”
邱懿南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汪濯沸说：“高局长和周晓天合作贩毒，应该已经有好几年了。大约在半年前被甘棠发现，甘棠为什么没有当时就揭发，这个不得而知。高局长为了封住他的口，制造了甘棠失枪事件，可能想以此为要挟。没想到，甘棠找到他在儿时在孤儿院认识的朋友郑一连，替他偷了一把枪。高局长和甘棠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这件事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后来他们三人可能变成了合作关系，甘棠也参与了一份。之后就是周晓天被杀的案子了，当时应该有三个人在场——周晓天、甘棠、和高局长。高局长用甘棠的枪杀了周晓天。
“嫁祸给钱倩倩这件事，可能是他们两个一同策划的，也可能是高局长一个人的主意，这个等你们慢慢调查吧。不过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直到这把郑一连偷出来的枪作为周晓天案的证物被警察保留，甘棠又没了枪，高局长把他原来那把还给他也好、找个机会让他自己找到也好。总是，甘棠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半年前失枪，原来是高局长一手策划的，恼羞成怒。再加上他们原本只是做生意，没想到出了人命，于是甘棠想中止这种合作关系。
“高局长当然不同意，便利用自己的情妇，以女儿为要挟，逼甘棠就范。随后又发生了甘棠误杀郑一连的事件，使他更加骑虎难下。
“高局长始终不放心甘棠，可他又不能亲自露面，只好借方叔的手点穿甘棠和郑一连的关系，然后杀人灭口。制造红姐诊所的劫案，目的无非是告诉我们这些照片很重要，怕我们查不出什么，就把它们置之一边了。那天他们只是光砸红姐的电脑，照片在我们手上，他们砸了电脑有什么用？分明是故弄玄虚。
“再然后……就是谷新的匿名邮件。我觉得应该是甘棠发的，他当时已经发现自己四面楚歌，只好通过这个方式提醒我们。但他为什么不是发给警察局的人，而是发给谷新的员工，这点我始终不太明白。照理说，他在信中提到‘内鬼’，如果这个‘内鬼’指的是高局长，应该发到警局才对……这是我最大的一个疑问。
“以上，就是我对这个案子的全部推断。”
第44章·功亏一篑
“以上，就是我对这个案子的全部推断。”汪濯沸说。
“啪、啪、啪……”是费仁一下一下的鼓掌声。
“汪老大不愧是汪老大，这么复杂的案子，仅凭手上这么的一点点线索，就能推断出这么完整的故事，堪比福尔摩斯啊。哼哼……”费仁的语气很不正经，听不出是虚伪的调侃还是真正的赞扬。
且不管费仁的话是真是假，端木瞬已经对汪濯沸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只见他两眼变成星星状，闪闪发光地望着汪濯沸，满脸是“阿濯你好厉害哦”的神情，就差在身体后面按一条大尾巴让他甩来甩去了。
汪濯沸笑笑，又摸了摸他的头。
邱懿南没有像费仁那样夸张地鼓掌，也没有像端木瞬那样一下子就被收得服服帖帖，他不响，只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
“邱队长有什么问题吗？”汪濯沸看了看他，问。
邱懿南放下杯子：“汪先生是什么时候得出这些推断的？”
这个问题一出，只听费仁冷笑了一声。汪濯沸也笑笑：“不愧是邱队长……”
端木瞬不太明白：“什么时候知道很重要吗？”
费仁皱眉：“小孩子，不懂别插嘴！”
端木瞬“哼”了一声，用力瞪了他一眼。“你懂？你懂你怎么没想到？”他嘴里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费仁没搭理他。
汪濯沸把端木瞬的手指头捏在手里，看着邱懿南说：“大体的推理前几天就做出来了，具体是甘棠死了之后，知道了高局长情妇的事情，后来，我找了个机会跟他直接接触了一下……”
“原来你要送楼给高局长，是因为这个！”端木瞬恍然大悟。
汪濯沸微笑着点点头。
邱懿南没说话。
“接触之后仍是不太敢肯定，高局长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以我的功力，实在试探不出他什么……”
费仁冷笑：“你直接说他老谋深算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汪濯沸笑笑，没理他。
邱懿南问：“那又是怎么肯定的呢？”
汪濯沸点了一下头：“直到今天，你们告诉我甘棠失枪一事，让我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
邱懿南笑了笑：“难怪都说姓汪的人从不和警察打交道，你这次答应同我们合作却答应得这么爽快。你是早就等着从我们这里得到你最需要的情报吧？”
汪濯沸也笑笑：“你们给我一个细节，我还给你们一整个故事。赚的人应该是你们。”
“要是是随便哪个小喽罗还好说，可这次涉案的人是西区分局的局长，这已经到了你们无法插手的地步了。你就算知道了真凶是谁，也无可奈何，这也就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汪濯沸揉了揉眉毛：“邱队长，你又何必如此犀利？”
邱懿南叹了一口气，说：“汪先生，你这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汪濯沸笑笑：“秉公办理就好。”
邱懿南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费仁突然问道：“汪老大，我还好说。懿南是你今天第一次见，为什么你就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你不怕他是高局长这边的人，回去就把这件事直接给闷棍了？”
汪濯沸笑得很笃定：“我查过他……”
邱懿南笑着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却并不恼火。
“提出跟汪先生合作，就已经准备好要被查了。”邱懿南说。
费仁哼哼：“你倒是大方得很。”
邱懿南看看他，没吭声。
“但最终的决定是今天做的，”汪濯沸说，“没有见过面，再多的资料也只是文字。我说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然后看了看邱懿南：“邱队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邱懿南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你看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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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汪家的院子里走出来，邱懿南在大门口站定，回头望了一眼站立在阳光下的深色小楼。
费仁拍了一下他的肩：“干嘛？舍不得？”
邱懿南叹了一声：“他们真好……”
费仁惊了一下：“你该不是看上他们里面哪个了吧？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这两个青梅竹马的，豆丁点大的时候就情投意合了，用核弹也炸不开。”
邱懿南看看他：“你明知道这些，有为什么老是惹他们？”
费仁“切”了一声：“看着心烦！情投意合……老子最恨人家情投意合！”
邱懿南还是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羡慕端木瞬。”
费仁扭头：“滚！我羡慕他干嘛？他那么笨，书么书读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份工还整天遇上倒霉事。换了我是他，早点死死掉算了，一了百了！”
邱懿南仍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看看看，看屁看！”费仁瞪他，“老子对男人没兴趣！走了！”
“喂！车在这边！”邱懿南叫。
费仁头也不回：“心情不好，下午请假！”
邱懿南无奈地摇摇头，打算去取车，刚走出没几步，看到费仁又折了回来，站到他面前，模样竟有点垂头丧气的。
“要我送你回家吗？”邱懿南心里好笑，于是轻声问。
费仁摇摇头，然后说：“查高局长的事，你自己小心点。老甘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他都能马失前蹄。高局长能当上局长，不是没有理由的。重案组里很可能也有他的人……你……我可不想哪天再在你脑袋上砸个窟窿。”
邱懿南笑了笑：“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滚！”费仁脱口而出。
“‘爷是直的’嘛！”邱懿南笑意盈盈地接口，“我知道了。我不会勉强你，但你也别勉强我。就这样吧。我会小心的！”
邱懿南上了车，费仁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迟疑了几秒，最后叫了一句“等等”，也坐了上去。
“不请假了。回局里吧。我也上自己那儿查查有没有什么和高局长有关的蛛丝马迹。”费仁说。
邱懿南笑笑。
“你被点了笑穴了？笑笑笑！就知道笑！”
邱懿南还是笑：“保险带。”
“知道！啰唆！”费仁扣上了保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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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濯，他们走了？”端木瞬一边逗弄棒冰，一边问。
汪濯沸站在窗边，看到费仁和邱懿南上了车，这才回过头，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端木瞬。
“嗯，走了。”
“那个邱队长人不错。”端木瞬说，“比费仁好。”然后拨拨棒冰的下巴，“对不对啊，棒冰？”
以前一起住的时候，费仁总是欺负棒冰，不是趁它吃饭吃到一半抢它的食盆，就是把它最喜欢的乌龟公仔藏起来，还会趁它睡着的时候给它拗造型，一会儿摆个“S”一会摆个“B”什么的……总之是劣迹斑斑，直到现在棒冰看到费仁都要逃。
汪濯沸在端木瞬身边蹲下来，也伸手拨了拨棒冰的下巴。棒冰已经认识了汪濯沸，但毕竟不如端木瞬这么亲近，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瞅他，然后在他手指上轻轻啃了一口。
汪濯沸摸着狗狗，说：“他喜欢费仁应该挺久的了。”
“啊？可他是……”端木瞬想说“可他是男人诶”，一想，自己也是男人，而且还喜欢上了同样是男人的汪濯沸——自己跟汪濯沸可以，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