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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惆怅的耸耸肩,大西洋彼岸有美丽新世界在等待他,兴奋刺激得他忘却忧伤。
安真赶去替两名初中学生补习英文及数学,这是城内新兴行业,收费并不便宜,一个月下来,也够安真零用,从此不用做伸手牌。
安真教人认真,有纹有路,学生能接收,进步神速,她受到家长尊重。
自学生家里出来,她买了水果糕点去探望芝兰。
她那笔气已经消了,听芝兰有权保留一点秘密,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事事赤裸裸摊开来讲。
走近缆车径,已看到好几名工人上上落落。
工人看见她,立刻问:〃你住这里?〃
〃什么事?〃
〃你好搬了,我们要装修房子。〃
安真不慌不忙答:〃先做三楼可以吧,来,吃点蛋糕。〃把食物递过去。
工人接过笑,〃三楼这几天就完工,再不搬,要报派出所。〃
他们忙他们去,安真连忙按掣。
没人应,门虚掩,她觉一惊,轻轻推开。
昏暗的室内传出一般霉味。
〃芝兰,芝兰,是我。〃
芝兰在沙发上唔一声。
安真走近,发觉她平躺着,神情劳累,地上有一碗喝剩的白粥。
那股霉臭味道更浓了,
〃芝兰,你生病?〃
〃休息两天就好。〃
安真扶起她,这时双眼已比较习惯黑暗,看到芝兰脸色灰败。
〃芝兰,我同你看医生。〃
〃你每次来都企图大肆改革,不如好好陪我说说话。〃安真惭愧,〃是、是。〃
芝兰握住她的手,〃这次我若好起来,一定争气做人。〃
〃我去冲杯茶。〃
芝兰喝了热茶,精神似略好。
安真去洗手,看见角落一只盘子里有一块血花,霉味就自那里付出。
安真毫不犹豫,立刻动手,把那堆染血的内衣迅速洗出来晾好。
〃安真,你在做什么,过来说话呀。〃
安真抹干手,〃来了。〃
她蹲到芝兰身边,〃跟我回家。〃
〃我已找到青年会宿舍,随时可以搬过去。〃
〃不骗我?〃
芝兰微笑,〃我时常骗人吗?〃
〃听伯母有无消息?〃
〃那边茶几上有几封信。〃
安真过去一看,却是芝兰寄到内地被退回来的信件。
〃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根本没那个地址那个人。〃
〃那岂非失去联络?〃
〃是,〃芝兰牵牵嘴角,〃我于孑然一人了。〃
〃听伯母究竟怎么了?〃
〃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安真跌足。
芝兰有意改变话题,〃你的男朋友小马呢?〃
〃他不是我的男友。〃
〃有龃龉?〃
〃不,〃安真说实话,〃我看见他都怕,那么高大强壮,凡一动粗,真不是他对手。〃
芝兰笑,〃你似乎还没有忘记一年级时被男生在操场推跌的情形。〃
安真?腆:〃也许。〃
〃功课怎么样?〃
〃甲级。〃
〃是,别的事上你挺笨,不过读书却有天分,从来难不倒你。〃
然后,芝兰发觉了。
〃安真,怎么敢当,你竟帮我洗了脏衣服。〃
〃无所谓,无所谓。〃
〃安真,时间不早了,车伯母等你回去吃饭。〃
〃那我先走,明天再来。〃
可是第二天有政府机关要员来参观大学建筑系,车安真及其它两位同学陪队讲解。
只得安真会讲国语,特别辛苦,原来不停说话喉咙会痛。
回到家,倒头大睡,醒来时,天色已暗。
她想到缆车径去,被车太太阻止。
〃下那么大雨,又无人陪,到什么地方?别去了,这阵子一直往外跑。〃
安真只得留在家中做功课。
车炳荣轻轻道:〃女儿算听话。〃
〃仍像小孩,不知自己是女儿身。〃
〃待大学毕业再说。〃
〃届时已经廿四岁。〃
〃怕什么,至多我养她一辈子。〃
〃呸,你这张乌鸦嘴。〃
第二天,雨晴,安真心血来潮,到书局买了一本孕妇需知,躲在课室一角读起来。
开头津津有味,对人类胚胎逐步成形啧啧称奇,然后,读到孕妇意外一章,她脸上变色。
她霍地一声站起来,险些推跌了桌子。
呵,不得了。
她对同学说:〃我有急事要回家,请同教授说我缺课。〃
她发疯似赶往缆车径。
走到一半,她已经明白事情真相,一时情急,流下泪来。
管父母怎么想,要赶,大不了连她也赶出去,反正今日一定要把芝兰接回家休养。
走到缆车径,呆住。
装修工人已把大门拆了下来,二楼已成瓦砾堆。
安真尖叫起来,握紧拳头尖叫:〃你们逼人太甚,为什么要围攻一个弱女,为什么不多给她一次机会!〃
众人愕然,收过她蛋糕的那个工头出来说话:〃你的朋友昨午被送到医院去了,是我叫的救护车。〃
〃哪家医院?〃
〃小姐,总共只得几家公立医院,你去查一查就知。〃
安真如不见了真魂,她坐倒在梯间,一动不动,过半响才慢慢站起来。
这时,她反而镇定下来。
她静静到各所公共医院查探,都找不到忻芝兰名字。
奔波到天黑,安真筋疲力尽,山顶公立医院医生特别开恩,让她进去逐张病床细看。
她巡视过,并没有芝兰,安真悄悄落泪。
一个看护过来说:〃那边有个年轻女子,一个亲友也无。〃
安真过去病床一看,那女子容貌像中年人,可是,一双洁白的手却透露了真实年龄。
护士笑说:〃李淑宛,有朋友来看你。〃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安真看到她鼻子上搭着管子,听到朋友二字,却也欢喜,微微一笑。
看护说:〃你们慢慢聊。〃
安真知道看护深意,坐在椅子上,轻轻问:〃好吗?〃
探病,无论是谁,都只是这几句话。
那女子点点头,她已无力聊天。
也许,忻芝兰的情况同她差不多,甚至更坏。
安真不由得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嘴唇颤抖,想说话,安真俯身下去。
〃我害怕。〃
安真恻然,她安慰病人,〃不要怕。〃〃爸妈都没有来看我。〃
〃啊。〃
〃都不理我了。〃
安真低声说:〃我不是在这里吗?〃
〃几时我们再去看电影。〃她有点高兴。
〃好,有几出歌舞片精采极了。〃
她点点头,不再言语,半闭着双眼。
安真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护士过来,〃她已睡着,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善心。〃
:安真吁出一口气,轻轻问:〃病人什么事?〃
护士说得很晦隐,〃手术做得不好,再转到医院来,己经迟了,放心,不是传染病。〃
安真沉默一会儿,〃她不会复元?〃
看护摇摇头。
安真踯躅回家,她又倦又饿,更伤心不已,偏偏父亲来替她开门时又说了她几句。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郑太太说你没去补习,害得你母亲急如热锅蚂蚁,只怕你有意外。〃
车太太赶出来说:〃得了得了。〃
车先生不以为然,〃你那么怕她干什么?〃
安真忽然发作起来,厉声对父亲说:〃因为她有同情心,因为她懂得尊重人。〃
车炳荣愕然,〃你说什么,这辈子从没有人对我大声?喝,你吃错药?〃
车太太夹在当中,〃一人少一句,一人少一句。〃
车炳荣不肯罢休,〃我被我养大的人责骂,这是什么世界?〃
车太太推女儿进房,安真大力关上门。
车先生犹自在门口吵:〃这是我的家,我的门,住在这里,应当有点尊重,是大学教你对生父无礼?〃
〃好了好了。〃
车太太把他拉开,他一手甩掉老妻的手,忿忿不平。
安真在室里再也忍不住,啕嚎大哭。
半夜,车太太进来,掩上门,〃安真,你不吃东西,也该沐浴。〃
安真心中凄苦,蓬头垢面,背着母亲躺在床上。
〃我都听说了,区家律师说忻芝兰终于搬走。〃
〃她乘救护车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安真,她不是你的责任。〃
〃妈妈,你的同情心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年纪渐大,应该充满慈悲,为什么你与父亲心肠愈来愈硬,对旁人苦难视若无睹,当日若接芝兰一起住,情况不至于这样。〃
这时,车太太也有点动气,〃安真,一个邻居可以做的,我们也都做妥,你何必为一个陌生女子同父母吵闹。〃
〃母亲,你不明白,芝兰即是我,我即是芝兰,但凡女子,同一命运。〃
车太太冷笑,〃我听不懂你这话,读了两年大学,你学问深湛,无人能明,忻芝兰行为放荡,当然后果自负,你一向循规蹈矩,怎么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安真知道再说母亲也不会明白。
老好妈妈,是上一辈子的人,克守妇道,逆来顺受,接受命运安排。
安真尽最后努力,〃妈,芝兰只犯了一个错。〃
〃是呀,她行差踏错。〃
〃不,她错在没有能力照顾自己,否则,错了可以挽回,改过,重头再来。〃
上文提要:安真因为芝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忍不住在室里啕嚎大哭。
车太太看着女儿。
安真镇定地说:〃我这一生不会倚赖任何人,或是向任何人恳求时间、金钱及怜悯。〃
车太太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合拢。
安真说下去:〃我不会像你这样,爸对你好,叫做福气;他对你不好,叫做晦气。我的一生,将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完,安真啪一声关了灯。
车太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轻轻离开女儿寝室。
车炳荣气管气,仍然关心女儿,〃她怎么了?〃
〃累了,记得吗?小时候一累就哭闹,就是那样。〃
车先生不出声。
〃也难怪,自小玩大的小朋友。〃
车先生仍然不响。
〃你说,忻芝兰会不会有事?〃
车太太听见鼻鼾声。
车炳荣已在沙发里盹着。
车太太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差不多已经一生,她对这个男子惟命是从,服侍他饮食起居,他有退休的日子,她却没有,每日在家中忙得团团转,粗细一起来,从接电话充秘书登记留言到洗熨煮、寄信、付帐、紧记亲友生日、安排修理家用电器杂物,丈夫一声问:〃伤风药放在何处〃,马上得在十秒钟内取出交在他手中……
如果有工作能力,生活模式怕完全不同吧。
假如她经济独立,这四面墙还关得住她吗?
到底是老式女人,想到这里,已经头痛,思绪没有出路,她静静去休息。
安真一早起来,把昨日脏衣服剥下来,自顶至踵洗刷一遍,到底年纪轻,换上新鲜白衬衫、卡其裤,又活脱是一名大学生。
她拢一拢湿发,同母亲说:〃妈妈,我想搬到宿舍住。〃
车太太瞪着女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
她说:〃是,搬到宿舍,脏衣服交我洗熨,零用钱回家取,每个周末向我拎零食糕点水果,可是这样?〃
被母亲拆穿了,连安真都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
〃现在你也不过回来睡一觉,还要搬出去?住宿费又是一大笔,安真,别再任性同爸妈闹了,将来你也为人父母,就知道辛苦。〃
〃我不会问你们要钱。〃
车太太嗤一声笑,懒得同女儿斗嘴。
〃毕了业,做了著名建筑师,才搬到自己设计的花园洋房去吧。〃
她并不如女儿所想,一点主见也无,她去忙过年琐事。
放学,安真再到医院去,同一名护士迎出来。
〃你又来看李淑宛?〃
安真点头。
〃李女士今晨已经辞世。〃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一声不响离去。
那天,收到了马逸迅远方来信。
〃安真,我已安顿下来,这边天气出奇的冷,空气清冽,我却刻骨地想念缆车与蛋挞。在演讲厅坐后排,往往讶异前座同学头发颜色竟如此多姿多采,你如果有空可抽空来旅游,我愿意招待你,祝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安真没有回信。
她早出晚归,变得十分沉默,不愿多话。
车太太有时见女儿寝室静寂无声,悄悄张望,发觉安真躺在床上用耳筒听收音机。
太静了,父母亦担心。
车炳荣问:〃还有无提搬出去住?〃
车太太摇头。
〃可有同学找她?〃
〃同学会有人打过电话来。〃
〃功课没有退步吧?〃
〃奖状都挂在房里。〃
车炳荣说:〃祖宗有灵,还抱怨担心什么?〃
〃她瘦许多。〃
〃人长大了,去掉婴儿肥,自然精瘦。〃
〃大学出名多舞会,她一次也不去。〃
〃太太,别自寻烦恼。〃
说得也是,车太太欲言还休,终于沉默。
春假安真到缆车径去看旧居,才踏上二楼,隔壁华南书院下课铃哗啦啦响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换了电铃,比从前更响亮,学子放学时嘈杂声也更厉害,安真不由得微笑。
整座一号全部装修过,外墙簇新,但仍然没有电梯。
在梯间遇到了一个年轻人,〃咦,这位小姐,你来看房子?〃原来是房屋经纪,安真点头不语。
〃相请不如偶遇,我开门给你进去看看。〃
那年轻经纪非常热心,打开了二楼的大门。
安真轻轻走进二楼大厅。
间格全改过了,窗户加大,非常光亮,厨具全新,但已经没有海景,前面盖了好几幢高楼。
安真觉得恍若隔世。
〃业主本来要拆掉重建,可是经过研究——〃
安真轻轻接上去:〃救火车上不来。〃
〃是、是,又没有地方建车房,也无电梯位,只得装修一下重新出租。〃
安真走到墙壁面前,抬头看到天花板上去。
忽然之间,她把耳朵贴到墙上。
她轻轻呢喃:〃如果你会说话,请告诉我,忻芝兰去了什么地方。〃
经纪讶异问:〃什么?〃
车安真叹口气。
〃这里一共分三个单位,最适合年轻人居住,离银行区又近,步行十分钟可去上班,整幢租下来,分租给同事,你还有得赚呢。〃
的确好生意头脑。
〃对了,风水也不错,从前的住客都发了财。〃
安真心里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港报你知道吧,老板兼大作家简仲骞从前就住这里,是,小姐,你站的地方可能就是当年他写《江南奇侠》一书之处。〃
经纪绘形绘色,说得口沫横飞,这个人对工作如此热诚,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成长中的都会需要这种人才。
就在这个时候,安真忽然听见银铃似轻笑声;叼,不是哭泣,而是欢笑。
〃听见吗?〃她冲口而出。经纪讶异,〃听见什么?〃
安真不答,是幻觉吧。
经纪递上名片,〃怎么样,还喜欢吗?〃
〃我需要考虑一下。〃
〃随时给我电话。〃
经纪锁上门,忽然对车安真发生另一类兴趣,〃可有空去喝杯茶?〃
安真转过头来,平静地答:〃我这辈子都腾不出喝茶的时间。〃
那年轻经纪愕然。
她并没有骗人,她说的属实。
车安真以一级荣誉毕业,同年同月加入香江实业发展地产,两年内替公司拿了三个大奖,令香江声名鹊起,她性格低调,甚得老板欢喜。
他特地对得力伙计说:
〃安真,宁静路物业我已替你挑了甲座向海单位,你一定喜欢,年终奖金刚好付首期,是项不错投资。〃这等于把奖金加倍。
安真连忙道谢。
车太太去看过新房子,十分讶异,〃安真,你竟这样能干了,许多男人做一辈子也赚不到这幢单位。〃
安真微笑:〃妈总觉得男人多双手似的。〃
〃不过,我们不搬过来了,老房子舒服。〃
安真点点头。
〃安真,你日做夜做,为工作仆心仆命,可也别忘记替自己找对象。〃
安真不语。
〃爸妈寂寞呢,渴望拥抱婴儿,听听孩子嘻笑,几时可以见外孙?〃
安真蹲下来,〃妈妈,儿童院有许多孩子等待关怀。〃
〃咄,无亲无故。〃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车太太不悦,〃又教训起爸妈来了。〃
安真只得陪笑。
〃本来等你大了,好陪父母四处旅行,要紧的家事可以交给你,闲时同我们吃饭喝茶,还有,带女婿外孙回来说说笑笑,谁要你成为都会最著名建筑师。〃
〃我尚未成名。〃
〃盛伯伯要请你吃饭,向你请教,本市物业走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