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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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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存在很多的尴尬和盲区,就算你存心要告,如何举证?你说你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跟韩述发生了关系,但是除了你,谁知道,你身上有伤痕吗?至于喝了酒,神志不清,那酒是不是你自愿喝下去的呢?你跟着韩述上车。进旅馆,有过挣扎吗?发生关系的中途你有没有清醒,有没有反抗?韩述能不能理解为你是情愿的?如果不是,你怎么证明?” 
    “蔡检察官,你要告诉我,法律了帮不了我是吗?”桔年微微一笑。 
    “孩子,法律是个准绳,但它不是上帝。你告不赢的,韩述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那样的结果除了让你身败名裂,让你父母更加难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掀开自己的伤疤之外,没有任何好处。看在他有心悔过,看在他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桔年,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桔年看向蔡检察官的眼神是空洞的,她们对望,蔡检察官却觉得那双眼睛穿过了自己,看向另一个世界。 
    良久,桔年并没有推开手中的衣物。蔡检察官心里一松,她知道自己说服了这个女孩。 
    “你喝醉了,害怕父母责骂不敢回家,强撑着上了计程车,住进了甜蜜蜜旅舍,近七点才离开,因为担心巫雨,找到了林恒贵的小商店,打电话救了他,然后在烈士陵园找到巫雨,你劝他自首,他拒绝,你们两人争执了起来,在网吧玩了通宵游戏的韩述,到郊外透透气,看到同班同学,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出事,跟在背后上了烈士陵园,发现要逃跑的巫雨,因此上前阻止,巫雨病发,失足从楼梯上滚落,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也许是命中注定如此,甜蜜蜜的老板在事发当天不知去向,据说他本来就是个好赌之人,赌瘾发作,跑到某个据点一泡就是十天,不输掉身上最后一分钱是不会回来的。 
    在案件的最关键证人被找到之前,由于巫雨已死,作为8月14日凌晨林恒贵抢劫案的唯一嫌疑人,桔年被公安机关以涉嫌抢劫罪向检察机关报捕。经调查对比,她的指纹。足迹以及沾染了林恒贵血迹的袜子均与犯罪现场采集到的吻合,再加上附近菜农在罪犯辨认程序中,轻松将桔年的背影从一干同龄女孩子中辨认出来,还有林恒贵在病床上言之凿凿的指认,桔年的情况不容乐观。而与此同时,蔡检察官始终不遗余力地动用自己的人脉协助警方寻找那个旅舍老板,除了韩述和桔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少女嫌犯如此尽心。 
    拘役期间,韩述数次要求探视桔年,均遭拒绝。他不断地往里面送的衣物。日用品。书籍。信件。。。。。。每一样都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除了一张由方志和拍摄的羽毛球比赛颁奖时的照片,照片上有韩述。桔年。巫雨和陈洁洁。 
    韩述间接听说,陈洁洁再次离家出走,还没来得及离开G市,就被家人抓了回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谁也没有她的消息,她像是一滴水从人们视线里蒸发了。 
    一个月后,蔡检察官和警方苦寻未果的旅馆老板意外地主动找到了警方,他说他听家里人提起了这件事,并且同意为此案作证人。此时,案子的取证工作基本结束,不日在市城西区法院正式庭审。 
    在开庭之前,韩述始终放不下心头大石,反复追问蔡检察长,“干妈,他可靠吗?” 
    蔡检察长说;“那家伙是个狠主,眼里只有钱。不过你放心,该给的我都打点好了,他也初步承认那天早上确实跟桔年打了声招呼,还留有印象。” 
    庭审当天,来的人并不多。就连桔年的父母双亲都没有一个人到场,从桔年出事那天起,他们就对外宣称从此跟这个女儿断绝关系,就当她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边缘少年抢劫庸碌的小商店老板,捅伤人之后,在潜逃过程中失足摔死的平凡案件,刺激不了眼球,在每日报道公鸡生蛋之类的新闻小报上也没有占据多少位置,剩下来的桔年本来就活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除了她人大新生的身份曾经短暂地引来过议论,人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或者从来都没有记得过。 
    那里面的爱恨。争执。不舍。欲望。血泪在大大的世界里是多么微不足道。 
    经历了一个月的拘留,桔年孤零零站在被告席上,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淡”,淡的眉目,淡的神情,淡的躯体,你看着她,明明在整个法庭最焦点处,却更像灰色而模糊的影子,好像一阵风,就要化成了烟。 
    这前一切繁琐的程序如走马灯一般,审判长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及书记员,公诉人。辩护人。鉴定人名单和各方权力,控辩双方陈诉。 
    据年并没有请律师,她的辩护人是蔡检察官出面为她安排的一个年青人。辩护人跟公诉人就双方最有争议的地方,也就是8月14日凌晨五点左右这段时间,桔年是否有确切不在场的证据这一点展开了辩论,然后经法庭允许,甜蜜蜜旅舍的老板出现在证人席上。 
    “张进民,请问1997年8月14日上午七点左右,你是否亲眼看到本案被告谢桔年从你所经营的甜蜜蜜旅舍门口走出,并且确认她于前一晚入住该旅舍后,一直未曾离开。” 
    那个叫张进民的旅舍老板眯着眼睛看了桔年许久,“有点像。” 
    寥寥无几的旁听席上也传来了细碎的低语声。 
    “怎么回事,什么叫‘有点像’。”韩述紧张而困惑地抓住了干妈的胳膊。 
    蔡检察长也流露出些许困惑。 
    “有点像?在之前你给公安机关的口供中,不是曾经确认自己确实跟被告打过招呼,互道早安?” 
    旅舍老板干笑两声:“凡是早上12点之前从我的旅馆走出去的人,我都会说声‘早啊’。” 
    “我再问一次,你能够确定她当时在那个时间曾经从你的面前走过吗?”公诉人问道。 
    韩述屏住了呼吸。 
    “每天住进甜蜜蜜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来来往往的,附近是大学,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有不少,哪能每个都记得清楚,百分之百的包票我可不敢打。” 
    被告席上的桔年也慢慢绷直了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叫张进民的男人。 
    “那你的旅舍是否有相关的住宿记录?” 
    张进民又是一笑:“哈哈,我那地方,别人就看上了不用记录。不过非要记的也不是没有,那一晚我看了看,没有单独入住的小姑娘。这个警察也知道。” 
    “你的意思难道是,你没有办法确切证明8月14日早上7点从你面前走过的人就是被告席上的谢桔年本人。”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张进民答道:“确实没有办法保证。” 
    桔年好像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有过一声呜咽,来不及发出来就死在了心里,紧紧缠住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 
    旁听席的角落里,坐着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桔年的记性非常好,她仍能够回想某个生日的聚会上,这对不见了爱女的父母从楼梯上飞奔而下的疯狂和焦虑。 
    桔年明白了,不是她,就是她。 
    这个命运的选择题从未终止。 
    所以张进民忽然没有办法证明。 
    。。。。。。 
    韩述几乎立刻就要站起来。身边的蔡检察官死死地压住了他。 
    “干什么。”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是无辜的,我不应该听了你的话!”韩述一头一脸的汗。 
    “来不及了,你现在的话法庭能采信吗?” 
    “她会坐牢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韩述,理智点,控制住你自己,别冲动。想想你爸爸,想想你的前途,你的将来。。。。。。” 
    韩述的姐姐韩琳在比利时大学毕业,一声捕吭地嫁给了当地人,迅速地怀上了孩子,并且宣称要从此做家庭主妇。这让一直以女儿为傲的韩院长一夜之间增添了不少白发。他曾以为女儿继承了自己所有的优点,最能接下他的衣钵,但是从小优秀无比的韩琳却出其不意地伤透了他的心,竟然怀上了孩子,才让父母得知她已嫁人。就是开庭这天的早上,韩述出门前,听到爸妈在房间里交谈。妈妈宽慰韩院长别气坏了身体。韩院长的声音仿佛老了好几岁,他说:“还好我们还有小二,那孩子这几年越来越像我了。” 
    韩述从来没有从父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那是他十八年来顶着父辈的压力和姐姐的光环第一次得到的肯定,他觉得,从小到大自己竭力地做一个出色的人,付出的所有代价都不是苦的。只要桔年没事,那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完满的小宇宙。 
    “韩述,你别动,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干妈还说了什么,好像说了许多,好像再也没有开口。 
    诺大的法庭,一切的人和道具都如照片里模糊的背景,只有当中一个点是鲜活的。桔年。 
    这一刻,韩述忽然无比渴望着桔年看向他一眼,只要一眼,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对白,他就有了颠覆一切的力量和抛弃所有的理由。 
    然而她没有,他知道,一秒也没有。 
    虽然她明知道他就在那里。 
    辩护人尤在坚守职责地为桔年开脱。 
    “甜蜜蜜那样的旅舍,很少一个女孩子会单独入住,当晚真的没有旁人能够证明你在那里留宿吗?谢桔年,你再仔细想想。” 
    法庭上鸦雀无声。 
    桔年空洞而清晰的声音在当中回荡。 
    “我不记得了。” 
    韩述的背颓然靠在了椅背上,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一周后,法庭正式宣判,谢桔年胁从抢劫与包庇罪名成立,判入狱五年,剥夺政治权力一年。 
    彼时,谢桔年十八岁零二十七天。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之死。 
    韩述没有参加那一天的开庭宣判,虽然干妈一再保证会想法子让谢桔年从轻量刑。 
    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啊逛,不知怎么地,竟到了百货商场,在售货员小姐的殷勤招呼下,买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6码。 
    出了商场,阴天,有一丝风,这是他最喜欢的天气。 
    方志和给他打来电话。 
    “韩述,最近在家里闷坏了没有?快开学了,我们打算一起找个地方聚聚,开心一下,你来不来?” 
    韩述单手打开鞋盒,抚摸帆布上特有的粗糙痕迹。 
    天上下了一滴雨,该死的,变天了。 
    他顺手将鞋子抛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来,开心的地方怎么不来,你们在哪呀?”   
    ——上部 完——   
【内容简介】   
朱小北为了自己的爱情远走他乡,而桔年还得在自己的世界中求生存。 
牢狱的生活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每个人都不愿回首,可每一个噩梦都会给桔年带来无穷的悸动。 
韩述为了补偿曾经的错误,一再地帮助桔年,桔年却一再拒绝着。 
非明被诊断出患了脑瘤,桔年为了挽救非明的生命,每日奔波。 
此时,非明的亲生母亲、分别了十一年的陈洁洁却出现了,她要回了非明,而桔年,又成了一人,她苦苦支撑的关于小和尚的记忆又被陈洁洁夺走。 
桔年已经做好了独自生活的打算,可是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痕迹——韩述,又怎么忍心让她孑然一身? 
还有唐业,那个要带桔年走的男人,与二人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纠结?   
【正文】   
  许我向你看(下) 
  作者:辛夷坞     
    第一章 死不掉,就活过来      
    谢桔年说完了一个故事,简陋狭窄的牛肉面馆里,只有那台老旧的风扇还在朝她们咿咿呀呀的吹。朱小北并不是个沉默的人,然而再桔年的牵引之下,她仿佛在旧时的光阴中真真切切的走了一回,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面孔,鲜活得历历在目,她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勾勒出当时的少年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她觉得一切不应该就此结束,而桔年的故事却真的已经说完。 
    她们都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晚饭的时间早已经过去,原先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小店已经人去铺空,除了在昏黄的灯泡下算帐的老板娘和忙着收拾准备打烊的服务员,就剩下了她们,两人面前的牛肉面早已冷却如冰,结了一层红色的油,朱小北也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糊着这样一层厚重东西,凉了之后更显闷而腻。 
    “巫雨……他就这样死了?你就这样坐了牢?”朱小北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这样一句话,虽然桔年有案底的经历她早已知晓,而从她所了解到的种种迹象看来,也找不出别的可能,然而她仍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不应该!阳光下携手飞奔的两个孩子,石榴花下纯白如斯的少男少女,他们是那样的好,那样善良,他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与世无争,为什么到头来竟落得一个横死,一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桔年嘴角有一丝隐约的笑意,短发的碎影遮住了她的眼睛,“小北,你也看武侠吧。小说里,所有的主角失足掉下山崖,都会有高人相救,或者机缘巧合,学得一身绝世武功,从此就脱胎换骨。可是在现实里,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得幸运,掉下去,就真的死了。” 
    朱小北还没能缓过来,桔年又招呼服务员过来收钱,“说好了这一碗面该我请。” 
    在她的笑容下,朱小北觉得推辞是一件很无聊得事情,便也笑着将面前的碗往旁边推了推,说道:“这老板娘没赶我们,也算是奇人一个了。桔年,这一顿,就当为我践行吧!” 
    “真的要走?” 
    “当然。” 
    “那这边……” 
    “你是说韩述吧。”朱小北会意得很快,“现在可别让我看见他,要是他现在出现,我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子打到外太空去。” 
    桔年莞尔,想了想,说道:“小北,那毕竟是另外一个故事里的他,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他并不坏,你……”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一直认为,你和他过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是你的那些故事里的男主角,最好笑的是,大概他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我靠!其实他不过是路人甲。是吧,桔年,所以你才可以轻易的原谅他。同样的,我对于韩述而言,也是个路人甲,我跟他是半路搭的草台班子,散就散了吧。找个好人嫁了,呵呵,跟买彩票似的,一买就中不遭天遣才怪。”她半开玩笑的朝桔年摊开手掌,“谢大师,帮我看看掌纹,算一算我的姻缘,是不是真要到退休的那一天,才等到我五十五岁的初夜。” 
    桔年合上了朱小北的手,“命越算越薄。”她也笑了起来,便安慰道:“小北,你肯定是有福的,实在郁闷到不行的时候,就想想比你衰的人好了,比如说我。” 
    “我不能跟你比,真的,如果我是你,不知道死过去多少轮。”朱小北说的是句实话。 
    桔年说:“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死不掉,那就只有活过来。” 
    死不掉,那就只有活过来。 
    在牢里的几年,桔年也曾反复的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离开牛肉面馆后,桔年和朱小北在不远处的岔路口挥手告别。桔年看着小北被路灯拉得更修长得影子,平日里百无顾忌,爽利无比的女子,竟也有了几分凄清的味道。桔年知道,也许小北此行的目的,也不过是求个结局,而小北到底是个豁达的人,她终有一天能够走出来,所需要的只是时间。 
    只有时间才是无敌的。 
    然而,当年桔年却没有赢得时间的宽恕。只怪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的小和尚就那么离开,留给她整个天地的空茫。也许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前一瞬,他还用最柔软的声音说,“你从来没有说过”,顷刻之间就被无边无际的血海覆盖。她没有任何防备,犹如在平坦的大道上一脚踏空,一切无迹可寻,就这么下坠,下坠……直至万劫不复。噩梦接踵而来,一场接着一场,她哭不出,也缓不过来,因为她还来不及清醒。他走了,只剩下她,也回去了。 
    关于那几年牢狱生涯的细节,桔年很少跟人提起,即使是在给朱小北讲述的故事里,她也只字不提。很多东西她不愿意说,是因为并不期待有人懂,就好像你永远不要试图让一个健康的人去体会病床上的绝望,他们嘴里说“健康真的很重要”,其实一样挥霍健康,不会真的了解。 
    包括桔年自己,其实都很少去回忆那一段光阴,她只知道一件事——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是永不可逆转的,一个是生命,另外一个是青春。许多东西都可以重来,树叶枯了还会再绿,忘记的东西可以重新记起,可是人死了不会复活,青春走了也永远不会再来一遍。巫雨活不过来了,谢桔年的青春也死在了十一年前。她现在刑满了,释放了,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九岁的单身女人,平淡的活着,旧时的波澜和铁窗里的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烙下明显的印记,只是她在每个清晨醒过来,在阴凉的浴室里看着镜子里依旧平滑而紧致的肌肤孔,那双眼睛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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