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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不是个大男孩;而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不改俏俊,依旧温文,这眉眼,全是她熟悉的。
“头发变长了……脸色也不像以前那么惨白,两颊红红的……”声如蚊蚋的梅姗姗完全蜕去平日的不苟言笑,此刻她的笑容充满童心,葱白的指卷起他一缮散发,动作轻柔细心,无法克制地将指节上缠绕的发凑到鼻前。“你今天怎么这么贪睡?这样都吵不醒你噢?”她咯咯地笑,笑他睡到天塌下来也毫无知觉。“我还以为你浅眠得很,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你。”
床上的人。只有浅浅吐纳,扇形长睫没有掀动醒意。
梅姗姗觉得此时梅舒迟泛红的双颊简直可爱到令人想捏一把,毕竟这种面貌的梅舒迟是如此难得一见。
葱指停下了把玩卷绕的动作,那缮顺滑的青丝像条墨蛇松开了束缚,从她指节溜出,她的注意力已经不落在他的发上,缓移到他的五官间,由双眉开始,紧接着深邃的眼、挺直的鼻、饱满的唇……勾勒出他雅逸温柔的脸庞,她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这并不是唯一让她无法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的原因,而是她对他,有着太多的回忆……
“小迟哥……为什么你不能单纯只是我的小迟哥?”膜拜的双掌贴近他的脸,不敢亵渎地维持一小寸的距离,明知道不该逾矩、不该奢想,她在这一刻竟管不住自己的渴望。
如果不用长大,不用脱离以前的岁月,她就可以……对他很好很好,不用像现在总得板着脸,用最疏远的态度和他相处,她可以继续假装不懂什么是主子、什么是身份,只要知道他是小迟哥便足够了。
“记得小粉娃说过,以后及笑长大,要嫁给大男孩当娘子疼宠,一辈子……我们打过勾勾的,记得吗?”
这也是她违背的第二个誓约,她想,或许他也没将她的童言童语当真吧,毕竟那不过是个小娃儿病糊涂时的呓语,但是她记得好清楚,她要求着他的每字每句,甚至眼泪鼻涕也一并使出的耍赖手段,硬是要他收下她这个缠人的小娘子。
她更记得……那时的他,笑得好温柔,颔首答好。
那时她年纪尚幼,不懂什么情呀爱的,只喜欢他对她好、对她笑、将她宠上了天,而这些,她不许他分给别人,她要全部独占,甚至想学大人嫁娶那样和他做对夫妻——如果这是他们可以白头到老的身份。
“是我太天真、太奢想、太不自量力,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着那时的承诺实现,可是……”
可是,人,会长大,也会看清一些小时候太过轻忽的事实。
幻灭,成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匹配他o “现在,我发现还有另一种身份,可以一直跟随在你身边……”柔荑轻轻覆上他的鬓边,“只要你一直是我的主子,我就能以保护你为名,一直一直一直……跟着你。”
梅姗姗屏着呼吸、闭起双眸,放纵自己将额靠在他的额上,享受他的体温。
他若不醒,就让她这么放肆着吧,这样的亲呢,已经中断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她几乎忘了这份深埋在心里的悸动。
还没能陶醉太久,她的水眸冷不防地猛然瞠开。
“怎么这么烫人?!”
额心所触及的肌肤间传来了骇人的高温,梅姗姗挥开两片挡光的帘幔,这才完完全全看清梅舒迟脸上晕滟滟的红彩并非来自于健康红润,而是——高烧不退。
第4 章
秋意清寒,夜凉如水。
室内窗扉紧闭,不让一丝丝夜风袭人。
照顾了小粉娃一夜,她的高烧总算是降了下来,一身的热汗排出,小粉娃也脱离了病痛折腾,陷入沉睡。
时已四更,夜阑人静。
大男孩不放心地再探探小粉娃的额际,手心的温度渐趋正常,他这才轻轻吁吐出胸口的忧心。
“三当家,夜深了,您累了一夜,要不要回去休息?”
粉娃她爹始终站在他身后,这句话已经重复了十多回,驱赶人的意味相当浓厚。
“还好。”
“要是小野娃的病过给了您,那梅盛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大当家拧,所以您要不要……”
粉娃她爹似乎对大男孩四更天了还待在小粉娃闺房里多所不满,但碍于他主子的身份又不好口出恶言,现在小丫头烧也退了、人也睡了,不像刚才病得正迷糊时耍着孩子脾气,不许大男孩离开她半步,一只小手紧钳在大男孩的指间,不松不放。
此时不赶人,更待何时?
“我知道。”
大男孩心知肚明。
因为从一更开始,粉娃她爹就不断在他耳边碎碎嘀咕,好似气恼他霸占了他照顾女儿的权利。
, 扳开小粉娃钳扣在衣袖的小手,大男孩终于离开了久坐四、五个时辰的木凳,脸上却不见任何倦意。
梅盛先倒了杯茶给他,接着立刻抱拳说道:“三当家,有件事,梅盛不得不冒犯。”
大男孩觑着梅盛,这梅盛是个年纪还不满三十的年轻爹爹,因为早娶媳妇之故,所以他十七岁时便已为人爹亲。
“但说无妨。”
“方才小野娃的梦呓,您不是当真的吧?”
梅盛白头至尾都待在小粉娃身边,绝不容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和个男孩——不,是男人独处一室,即使这个男人在庄里是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好主子,品行个性都是上上之选,吃喝嫖赌种种恶习也没沾到半分。
“如果她当真,我就当真。”
大男孩清楚粉娃她爹意欲为何,小粉娃呓语的句子很多,但让粉娃她爹心头起疙瘩的,也只有那几句吧。
小迟哥,我长大嫁你做媳妇儿,好不?
好。他回答得毫不考虑。
那你要像现在这样疼我唤……
好。
就算我以后会哭会吵会很烦人,都不可以不要我噢…
好。
大男孩每回声“好”,粉娃她爹的脸色就越沉。
“小野娃是病糊涂了,您也跟着她犯傻吗?”也幸好小丫头病糊涂了,否则将大男孩的允诺当真可怎么办才好?!粉娃她爹板着脸,口气维持得有礼而疏远。“这事就当她没问、您没应、我没听见,这么算了。要是以后……我是指万一小野娃又糊涂地拿这些蠢问题问您,希望您别再答错了。”
大男孩眉峰动了动,似乎颇玩味梅盛这席话。
“你认为我的答案是错的?”
梅盛想点头,但又不好指控主子说错话,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在梅庄讨口饭吃,自是不能对主子不敬,一时之间说肯定也不敢,说不定也不是,只能瞅着大男孩那张淡若清泉的俊颜,用眼神告诉他——当然是错呀!
一个主子怎么可以对下人许这种夫妻盟约?!而且还完全没问过他这个做爹的同不同意!
小粉娃幼稚不懂事,大男孩跟着凑什么热闹呀?万一小粉娃当真了,一辈子认定了他,他能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任吗?
他梅盛是个穷长工,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粗鲁人,虽识字,可也不过尔尔,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得去秤秤自个儿的斤两,他自知高攀不上,也不希望女儿因广份低人一阶而必须像个小可怜一样忍气吞声,想想哪些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有什么好下场?
到最后若不是被富家夫君嫌弃娃儿出身寒门,野得不懂什么千金闺淑,就是富家夫君以此为借口,肆无忌惮地娶进三妻四妾,到那时,娃儿拿什么筹码来替自己挣个地位?
要是连娘家都只是她夫君家的下人,哪来力量让她靠?
梅盛越想越是觉得为了娃儿的终生幸福,三当家这个乘龙快姗,他们是无福消受,还是让给其他有心当凤凰的闺女去配吧!
“难道三当家不认为您的答案有欠考虑吗?”梅盛反问。
大男孩不是没发觉自己的错。他错在答应得太快,还是该说……他错在答应得太诚实?
大男孩苦笑,不敢深入挖掘真实的心绪,怕挖出更多他想隐瞒的真相。
“是有。”
“幸好三当家明理。”梅盛不得不对大男孩感到佩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他这个以下犯上的奴仆早该被拖去杖责一顿,还容他在这边“欺压”主子吗?可大男孩没有生气,还坦然承认了自己的不是。或许也是他这温吞的性子,让他成为四名主子中最得人心,却也最让人放肆的当家主子。
尽管如此,侮盛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再道:“您也知道,人在身体虚弱不适时最容易胡说八道,这跟喝醉酒可不一样噢,不是什么酒后吐真言,我看小野娃压根分不清那时在她身旁的人是谁,说不定是将您当成了我,才会那般撒娇,您别挂在心上,要是有冒犯您的地方,您也别见怪。”转得很硬。
也罢,多说无益,也只不过是让梅盛对他更提防,更将他视为想要染指他家闺女的纨挎恶公子。
大男孩回了梅盛一个淡淡笑容及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接着不待梅盛恭送赶人,自个儿识趣地步离这间小小的奴仆房,梅盛只送上一句“主子早歇”,便像赶走了瘟神一般快速地闩上门扉。
头一回,大男孩对自己向来的好人缘产生了怀疑,因为梅盛的举动。
这夜,月黯星稀,穹苍只是一片黑幕,没有点缀,看起来孤寥寥的冷清。
他仰头笑叹:“我说了,只要她当真,我就当真;她不当真,我也不会逼着她……”
决定权在她,不在他。
※ ※ ※ ※ ※ ※ ※ ※ ※如果她仍旧信他能待她好,不改那时童稚却坚定的决心,他会当真,守着她长大,等待她成长到足以为人娘子时,愿意再对他说——小迟哥,我嫁你做媳妇儿,好不?
如果她只当那句话是童言无忌,不能作数,那么他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倘若那是她的决定……
一阵突来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伴随着姑娘家粗鲁跳脚的咒骂,懊恼着一碗熬煮近两个时辰的心血就这么全洒在地板上,更气自己笨手笨脚,误了他喝药的时机。
“该死该死!”
梅姗姗诅咒着自己,被热药烫红的拇指不住地拧着耳垂退热,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嘀咕自责: “不过是被烫到,忍一下下就过去了,做什么放手呀?!现在可好了,药洒了,你让他喝什么?喝西北风吗?”她在碎碗间跺脚,凶巴巴地迁怒。
梅舒迟剑眉拢了拢,使劲撑起沉如千斤的眼帘,湿透的鬓发全沾黏在颈间及颊上,闷热得教人不舒坦,心口上似压着重石,要呼吸都得费上更多的功夫……
头一偏,额上那块湿得淌水的布巾也顺势滑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榻上。
正在践踩那摊药汁的莲足顿了下来,抬起螓首就瞧见梅舒迟半睁着眼想起身,她连忙跨步,双掌朝那鼓凸凸的被子一压,将病重的他又给压回床榻上,只有在听到一声脑袋瓜子撞到床榻时的砰然声响,她吐了吐舌。
“你生病了,别起来。”
梅舒迟闷吟,原本就显得昏沉的头给这么一撞,更觉得痛楚源源不绝地扩张开来,让先前的不适火上加油。
“很不舒月艮吗?”
那块湿到不行的布巾又重新贴回他的额,数道渗出的水痕沿着饱满的天庭蜿蜒成灾。
梅舒迟想伸手取下,却发现双手无法施力——正确地说,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被一层又一层的冬被给覆盖得密实,密得连身躯里的热都散不出来,全闷成了汗。
“好……难受……”
“你病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全庄里没有人发觉你的不对劲,要不是……要不是我一直等不到你领我赴季府的菊宴约,才上你房里来瞧,恐怕你这时还在房里昏睡着。”梅姗姗小心翼翼拨去他脸庞沾附的发丝,瞧着他半眯半合的眸,怀疑他现在有几分清醒?
“热……”
冬被压得他好热,胸口好沉……
“因为你身子在发烫呀……”
梅姗姗找不到能立刻替他消热的方法,只能用自己向来冰凉的手掌覆在他布满汗水的颊边滑动,盼能舒他的不适。
“你别担心,季府那边我已经让我爹去同他们说明原委,虽然失了礼数,但季老爷也能体谅,直说要你好生休养,其他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请人去向大当家说,全交给大当家去发落了。”
沙哑的男嗓再响起:“姗姗……”替我把冬被移开…
“我在这。”
梅姗姗不怕被他传染风寒地伏低身,让他能清楚听到她的声音。
“好热……”好闷……
“我在替你闷汗,忍忍。汗闷出来病就会好了。”兴许是他的模样看来仍昏沉失神,梅姗姗才敢放软了语调,不是用她向来强迫自己面对他的疏远淡漠,这让梅姗姗显得好温柔。“大夫前几个时辰来瞧过你,也开了药方——”
呃……不过那碗药汤全喂了地,等会儿得赶快再煮碗药。
“二当家和四当家方才也来过一趟,看你没醒也就没敢吵你,让你继续休息了,可能是从没见过你生病,这一病竟如此严重,让他们好担心……大当家因为突然得担下你所有的工作,一时抽不出身来看你,你不会介意才是的。”她说着令他心安的字句, “你什么都不用烦恼,几位当家全会替你安排妥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快些好起来……”
梅舒迟虽然外貌看来并非魁梧健壮之人,甚至带着文弱病书生的气质,但不可思议的,他自小到大从不曾生过病,一回也不曾,外表儒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一个壮汉还要来得健康,前些年梅庄饱受风寒所苦,全庄里的人无一幸免,只有他除外。
或许也因如此,他这回的病来势汹汹,好似准备将几年所累积没发的病,一次全给补齐了。
还有一回意外也曾让他卧床十数日,但那次全是因为她的错。
“嗯……”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堆冬被好重……
梅姗姗可不懂他心底的思忖,径自再道:“你的高烧还没退,不舒服是必然的,等闷出了汗,我再找人来替你净身。”抚着他烫红的脸,她只能蹙紧眉,仿佛正承受病魔折腾的人是她。
“水……”
这一个字梅姗姗可听懂了。
“马上来。”她起身到桌上斟杯热水,又回到床榻前,扶起他,将热水喂进他干涩的喉间。“慢点喝……”
一杯茶尽,她又小心翼冀地将他拇回铺上,拉妥冬被,更替他将一头长发全拢在枕畔,不让发丝沾着湿汗,不舒服地贴在他肤上。
“我再去替你煎一碗药,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她像在哄着孩子一样轻声软语,“千万别下床,地上有汤碗碎片,割伤就不好了。三当家,你听到没?”她非要得到他的保证。
榻上的梅舒迟只是微启着唇,吐纳着沉浊的低吟。
“再睡一会儿,等我煎药回来,地上有破碗片,别下床。”她不厌其烦再重复一次,这回只挑重点。
梅姗姗顿了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心底霎时涌上一个念头,让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小迟哥,你听清楚了吗?”
明显地,梅舒迟瞠开眼,饱含错愕地瞅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颜,她似乎没察觉他的怔然,只是等着他点头允诺。
很慢很慢的,梅舒迟轻轻颔首,换来她一个奖励的安心甜笑。
“那你睡吧。”她拍拍他胸膛上的厚被,说道。
待他闭上眼,梅姗姗重新检视一回他身上层层叠叠的冬被没弄歪也没掀角,牢牢地将他包覆得密实,这才放心地准备再去煎药。
大略收拾一地狼藉,梅姗姗退出了他的房。
门扉掩上同时,梅舒迟张开眼,顺着她离去的方向望去,一股难以压抑的激动在心口翻腾。
她竟然唤他小迟哥?!这个昵称,有多久时间没从她口中吐出?他几乎已经算不出来了……
是他仍在睡梦之中吗?
一定是吧,否则他怎么会在昏昏沉沉间看到了那种面孔的梅姗姗——既清丽又柔美,更令人心折的是她脸上隐藏不住的关怀,那是从她十岁之后就以漠然掩饰住的面貌……
那才是他认识的梅姗姗呵,不同于以往梦境,小粉娃变成了小姑娘,童稚的面容成了花似的芙颜,唯一相同的是她唤着他小迟哥时的模样——她是以为他病得神智不清,才敢流露出如此令人眷恋怀念的娇容,也可能是他真的病到神智不清,才会看到这幅幻象?
不然,那个连将他视为朋友都不愿意的梅姗姗,怎么会再唤他一声小迟哥?那只有在午夜梦回间才会听到的称谓…
但,他又清楚知道这一切不是梦境,也因为不是梦境,所以他才会更加欣然雀跃。
门扉轻叩声传来,打断了梅舒迟的思绪,不待允准入内的答应,来人已自行推门“飘”了进来。
经过方才一番思索的梅舒迟已不像之前甫醒来的混沌,但仍被压在一叠厚被下动弹不得,只能投以注目。
来人披散着黑绸长发,一袭白衣,脚跟不离地,摇摇晃晃地晃到床边。
“三……三哥……”气虚的声音由散发之中飘上来。
“小四。”数声轻咳阻断梅舒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