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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即我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回现实。我把茶杯举到嘴边,正要啜饮,却被旁人谈话吸引。
“听说了吗,皇上把大宛国进贡的宝马赐给段尚书了!”
“段浩哉?那个年纪轻轻就官至尚书的探花郎?”
“就是他。不仅博学多才,长的还一表人才,办事也很有手腕。”
“搞不好皇上得把公主都赐给他吧?”
“哈哈哈哈……”
我淡淡一笑,将茶送入口中,缓缓咽下喉咙。可惜的是,我的眼前并没有浮现出段浩哉尊贵意气的英姿,却只出现了八年前他注视着木子李的手指时那双目不转睛的眼睛。
茶饮罢,锦袖衣云,市井闲语也看够听够了。我起身走出。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此刻已经暮霭沉沉。
我返回客栈,和小二心不在焉的寒暄一下,向楼上的客房走去。靠近楼梯的房间窗上隐约透着烛火的光亮。我从窗缝中瞥见一书生正在烛前捧着书。果然是那个叫赵前程的穷书生啊,我心想。这个赵前程初来客栈时因为衣衫寒碜差点被掌柜赶出去,住进来后也足不出户,日夜苦读。书呆子一个!我嘲讽的一笑。
回到房间,我脱下外面的鹅黄色罩衫,点上灯,倒上一杯苦丁,穿着白色单衫倚坐在桌前。因为我有吩咐不用伺候更衣,所以这种时候下人们是不敢打扰的,我的举动也不过使我在他们眼中比起一般锦衣玉食的少爷多一点古怪的脾气罢了。烛火的昏影在窗上墙边随风摇曳,我啜了一口苦丁茶水,缓缓咽下。“苦到深处苦化甘。”我有意无意的叹道。
“情到深处情转薄。”却有一人声凭空响起。我只觉迎面有风吹来,一时间窗户大开,我回过神来一黑衣男子已然坐在窗边。我差点把刚咽下的茶喷出来。
黑衣人?半夜?破窗而入?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莫不是劫财?京城的治安还真是需要整治啊。少爷我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劫财也就罢了,可别把小命也搭上。如果要钱我立刻双手奉上,我心里不停的盘算着。
“怎么不继续接了?”黑衣人竟然开口问道。
我思路早已打乱,还哪有心思吟诗赋词。我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个头至少高我一头,肩膀宽阔,五官深邃,神采熠熠。难不成是天外飞仙,此刻我倒想起早年迷恋的《神鬼志怪》来。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常年的家庭教育让我条件反射的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虽然是硬生生的把本来那句“何方神圣”咽了下去。
“哈哈,你们这些南国人可真有意思!可以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已在人前反而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黑衣人一面爽朗的大笑,一面跳到我面前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伸手夺过我的茶杯,大饮一口。随即原本英气逼人的眉毛眼睛一下子拧到了一起,满面痛苦的叫道:“你们不但假客套,而且还喜欢虐待自己!”
我忍不住笑了:“苦丁茶味甚涩,岂是如此牛饮的?慢慢入喉的话,自有一番味道。”男子不置可否的冲我一笑,放下了茶杯。
“公子是塞北人吧。”我紧了紧被风吹开的衣领,问道。
“被你看出来了么?”虽然如今时势是南北交恶,这男子却也不避讳的承认。
“公子身上有股北风的味道。若是南人可不会这么凛冽的。”
“人身上还能有风的味道?”男子惊诧于我的话。
“当然了。不止是风的味道。有些人身上弥漫着秋水一般湿润而沉静的气息,有些人像烈火一般散发狂热气味,也有一些人……就像这苦茶一般,初看颜色清浅,其实味重而深苦。”我本意想扯上两句卖弄一下文采,不知不觉间眉头倒真的一紧,果然,茶不该泡得这么苦的。
“公子怕是有心事吧?”男子似乎发觉了我神色的微恙。
“哈哈,科考在即而已。我一无用书生,前途渺茫。”我信口说道。
男子轻哼了一声。
“原本以为公子是性情中人,也终脱不了这尘世凡俗之网,罢了罢了!”男子言罢,飞身一跃,消失在窗外。
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我淡淡的想,对他的话也并不怎么恼,回想起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也确实不过一凡夫俗子。况且能和这种游侠一般的人物共饮一杯茶,也算有老来可以给子孙炫耀的故事了。想罢,我吹熄了灯,沉沉睡去。
第三章 金榜题名
京城醉香楼。
“把酒且言欢,今宵别梦寒。”金兽焚香,云鬓扰扰。兰娘把最后一滴酒倒进我的口中。我抬起她的下巴,醉意朦胧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宛若春漪,流且盼兮。美人目也。”我颇为赏识的对她说。“柳公子用词果然与众不同,兰娘先谢过了。”搂着醉香楼的花魁,望着一双熠熠的眼睛,我才能感叹老天爷待我不薄。科考一过,我便日日夜夜销魂于此。我一向喜欢眼睛炯炯有神的女子。她们或喜或悲,无不一一映在眼中。醉香楼的花魁千金难买一笑,却因我随性写给曲坊的几首词而陪我共度春宵。女子真性情也。
这是这时,门外却一阵骚动。我不大情愿的坐起。随着喜气洋洋的老鸨奔进来的是随行的家仆小三子,这小子人还未进就大嚷道:“少爷!中了!少爷!”
我搂着兰娘,一边抚弄她的云鬓,一边故意问道:“什么中了啊?”微微一笑。
“是状元啊!金榜题名第一名啊!少爷!”小三子见我不紧不慢,简直要哭出来了。“柳公子,恭喜您嘞!这楼下啊,人都拥着等着看状元郎那!”老鸨谄媚的一旁说道。
第一名吗?我这回可惊讶了。少年时陪父亲也拜访过不少权贵豪杰,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也知道的比同辈略多些。科考往往成为考官大发横财的重要契机。前三甲是当朝权贵之子屡见不鲜。我原本以为能中榜就可以了,所以本也想装装君子平静处之。可高中榜首,确实是我始料不及的。难不成今年的考官是个新手?还不懂官场内幕么?我暗暗的想。
兰娘只是妩媚的冲我一笑,我满意的放开了她。随即和小三子一同下楼去。楼下果然围了不少人。呵,状元郎从妓院里走出来,想必很快就要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走前父亲对我说过做人要收敛,尤其是在京城。“可惜一出场就破戒了呢,父亲大人。”我轻声笑道。然而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心里所想的,完全不是这些。
一路上人声鼎沸,结交的,送礼的,这些好像没有终止的喧嚣充斥在我耳畔。我就这样被人群拥着从妓院回到了客栈。我差小三子一路对人们好言相劝,才得以走上楼去。不过想不到楼上也有一拨人热热闹闹的庆祝着。我驻足片刻,原来是赵前程。他正在人群中笑着应酬着。这时他也看到了我,笑容竟一下子僵住了。想不到我还是个挺碍眼的人,我心里想。于是为了免得扰人兴致,我微微一颔首,便朝自己的客房走去。
刚刚坐下,小三子便兴冲冲的跑进来。“我们家少爷果然是厉害啊!不仅长的英俊潇洒,脑筋也好使!”
“小三子你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我好笑的看着这身边这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少年,“对了,那个赵前程,他考上了吧?”我想起来的问。
“回少爷,那个赵前程是考上进士了,不过也就最后几名,怎么也不能和少爷您比!”小三子的奴才样又露出来了。
“行了行了,今后少爷我亏待不了你。”我摆摆手,示意小三子出去。
关上门,房间一下子清静下来。
昨夜宿醉,一大早又这个那个吵个不停,我感到了头在隐隐作痛。“状元。”我再次掂量这两个字。母亲死的早,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所以我从小就喜欢身边前呼后拥一大帮人,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是被人疼爱的,自己并不孤单。虽然柳家也算是镇上的望族,富甲一方,但比起那些官宦来,还是差一截的。每每看到官家少爷在私塾被人追捧,我心里都忿忿不平。暗暗叫着劲:早晚有一天,让你们所有人都巴结我柳扶桑。如今,身边还真是前呼后拥一大帮子了,我应该是满意了吧。然而此刻我却只有一种莫名的空虚。
或许是书读多了,人也变得矫情起来?我暗暗揣测。总觉得自己不如小时候那样一眼便可以看到心底,甚至有时候微笑也不是因为感到快乐。我恐怕早已被一个人改变了,不在是那个叫嚷着让人爱让人疼的顽皮小子。想到这里,我的思路无法在继续下去,头痛欲裂。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木紫篱,我若在这繁华深处回首,是否能看见你的身影?”我和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朝皇上四十寿宴,这一次的寿宴宫里要办的异常隆重,其中之一的节目就是宴请所有这年榜上题名的才子们,名曰为庆功。对于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进士们而言,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科考和寿宴赶得近了,所以原本大殿宣召前三甲的惯例也就一并归为宴请了。
果不出我所料,自那天从醉乡楼回去,京城里果然传遍了状元郎才德不一的风言风语。现在客栈和醉乡楼外都有等着我的人群,为了避免惹麻烦,我几天来一直守在房里寸步不出。
从小三子那里听到,客栈老板当着众人面给赵前程赔不是了,呵,这小子扬眉吐气了啊,我听完付之一笑。
“少爷,那穷书生不过是进士,就这么招摇,您可是状元啊!可您……”小三子委屈的埋怨道,却没再说完。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头发没有梳理,随意的散下来,几天闷在房间里,气色也不太好。确实不似英姿飒爽的状元郎应该有的形象。收敛也该有个限度了。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呼道:“小三子,准备更衣!少爷要进宫去了!”
“是!”小三子兴冲冲的跑开了。
第四章 太傅
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殿柱,清可鉴人的地板,六十四人的仪仗队。不愧是皇宫。身边的才子们也都纷纷发出感叹声。
由公公领着,一对人列队前行,我走在最前面。穿过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正殿已在眼前。才子们在店外候着,有太监前去禀告。片刻后只听里面一声“宣!”,领路公公示意下,才子们方才列队进入。
殿门打开的一瞬,通明的灯光和熏香的暖气几乎使我睁不开眼睛,我沉了沉气,尽量大方稳重的走了进去。身后人也一一进入。待稍微适应了些,我才开始用余光打量四周。到处都是酒席,很多衣着华丽的高官和女眷。正中间台阶上的酒席坐着的是当今皇上,似乎面带笑意,看来心绪不错啊,我亵渎的在心里笑了一下。站定,叩首,平身。我站起身来,微微颔首。父亲请礼仪先生教过很多遍的,标准站姿。
太监宣读了皇上的嘉奖文书。才子们谢恩。这套完了,我仍低着头等着接下来还有什么。只听上面声音响起:“状元郎柳扶桑。”
我抬头。这时才看清皇上的脸。皇上周围也围着一些达官贵人。坐在离皇上最近处的那个男人龙章凤姿,气质超然,一身绣着精致花纹的绸缎官服,卓然端坐于众人之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我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倏然一紧。
“听说状元郎文似蛟龙,一表人才,如今看来,也并非众人讹传。真是天眷我朝啊。”皇上望着我,如此笑道。
“皇上过奖了。小生不才,有感于皇恩浩荡,不自量来京应试。天朝人才济济,承蒙皇恩,小生得以进第,誓当效死明主圣朝。”我拱手答道,自以为话说的颇为周全,合情合景。
“哈哈,京城皆传柳扶桑随性不羁,淡泊如云,这倒是看走了眼!”突然有人发出洪亮的笑声,寻声望去,一武将打扮,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举着酒杯大笑着。我观此人衣着甚华丽,面色红润,又敢当堂如此肆意随性,想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五王爷何出此言啊?”皇上面露饶有兴趣之意,对刚才此人的放荡全然不显愠色。五王爷?我听父亲说过,当年皇上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多亏这位五王爷鼎立相助。先皇乃当今圣上之兄,对外多次发起对边疆诸国的战事,对内实行苛政,民不聊生。后传说这些恶行使天威震怒,先皇一夜暴毙。同时西北夜空出现了奇异的祥瑞紫光,百姓皆传明君将至,而西北正是当年三王爷启德——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封地。于是顺应民意,三王爷归至皇城,当时下令开城门迎接的,就是五王爷启瑞。果不出我所料。
“臣听说这自古才子多风流,填词做赋,曲坊传唱。京城人传柳公子最是精于此道。不爱江山爱美人啊。如今这说起话来,怎么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呢?”启瑞又朗声笑道。
这时坐席上的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了,其中还夹杂着知道内情的人的窃笑声。看来揭榜那天我在醉乡楼之事传的比我原以为的更甚。五王爷故意提及,看来我真是出来乍到就得罪了个大人物呢。此时周围的骚动倒让我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一件事,尽管此时此地想到它实在不合时宜。
那是在我八岁那年的花灯节。我闹着让下人带我上以花灯出名的邻镇街市赏花灯。一上了街就被周围眼花缭乱的灯光迷住了,我开始随着性子到处乱跑,等玩累了在回头时,下人都不见了踪影。虽然周围有很赏灯的人,他们在聊天嬉笑,可传到我的耳边的却只有持续陌生的嗡嗡声。我盲目的走着,心里很空,胸口时不时的疼痛,眼泪也随着往下掉,但我没有像背不出诗被先生打手时的抽泣。天渐渐黑了,卖灯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我很冷,不知再往哪里跑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喊我,一个灯笼朦朦胧胧的靠近。那人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木子李!”我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木子李怀里,用他的衣服擦眼泪鼻涕。回到家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我对木子李说起了走丢时心里的感受,我还记得他的眉头微微一蹙,收回眺望夕阳的目光,对我说:“那是寂寞。和痛苦不同,寂寞是没有声音的。”
“我心里空空的,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所以寂寞了?”我问。
“少爷,寂寞不是因为失去,而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木子李温柔地说。现在回忆起来,我发现那一次是我和木子李唯一一次认真的对话。
回忆起这种陈年旧事也就是一瞬间,我回过神来,周围的骚动渐渐平息了。
这时,一人从坐席上立起,拱手说道:“皇上,刚才五王爷说状元郎擅词赋,不如让他作一首词,借以助兴吧。”
好清朗的声音!而且敢避开启瑞话里的锋芒转移侧重,替我解围,语气还能如此波澜不惊。我细细打量此人,他穿着样式朴素的碧色罩衫,身材颀长,面容柔和清秀,发如墨染。他退回时我似乎看见他冲我淡淡一笑,但恐怕是我看错了。
“既然林大学士这么说了,柳扶桑你便以今日的宴会为题赋首词吧!”皇上把目光从林大学士身上移开,对我说道。林大学士?莫不是林清平吧?我心想。
“遵旨。”我沉吟片刻,吟道:“觥筹交错,醉卧听晓破。把酒言欢谈契阔,一曲人生般若。
“浮云岂自重天,金杯木桶人间。哭笑悲欢尽看,清风细雨长天。”
“五弟,柳扶桑在回答你呢。浮云岂是生自九重天?状元郎怕是嫌你苛责他了吧!”皇上笑道。
“皇兄,臣可是戎马半生,要说打仗,那我是当仁不让,要说这诗词之类,那我可是大外行了。林大学士?”启瑞向林大清平望去。
林清平向我转过脸来,温和的望了一眼。那眸子竟然淡淡如同琥珀一般。“柳公子用的是清平乐。当初看你写的文章,起初觉得淡泊如云,可情到深处却陡然而起,大有甘愿化作漫天细雨,造化人间的义无反顾。真正的随性不羁世人是很难达到的,但柳公子的率真确实令清平佩服。”
我一时有些愕然。如此宴会本不该用清平乐这样的调子,无非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林大学士是不是就是今年的主考官林清平。林清平是名扬朝野的社稷之臣,文章惜字如金,却鞭辟入里,书画也堪称一绝,别有天地,这早已为众人所知;两年前他又出使西域,缔结联盟;归来后接管御史台,惩办了几个位高权重的贪污官僚,从此朝纲清肃。而林清平竟然竟当着众达官贵人的面对我夸赞至此,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了。
“林大人过奖了。”我躬身回答。
“柳扶桑年方二十,便博学多才,文思泉涌。朕甚为欣喜。”皇上似乎面带笑意,但我感到他的目光深邃,几乎射进我的内心。皇上如此看罢我一眼,又说道:“今日朕就钦点你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学业,使其不负日后社稷之托!”
一时间全场静得只剩倒酒的细微声响,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的喧哗,祝贺声也起伏响起。这之后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