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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by 闲语 (舜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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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奇的独创,后来人们索性将那套剑法称作“随音剑法”。 

由于江子奇为人低调,平常寻不得机会结识他。到了如今传出他的独子江照晚要成亲,不少江湖中人立即从四面八方赶往洛城,想借这个机会与他攀上些交情,这夜随音山庄筵席摆了不下百桌。 

筵席上众来宾频频向江子奇敬酒。江子奇亦是来者不拒,务求宾客尽欢。由于心情格外愉悦,江子奇显得格外神采飞扬,相形之下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新郎江照晚反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有宾客私下议论说江照晚大约是不想成亲,今日迎亲时竟有不少女子来闹场,这样的风流种子多半不喜欢被一个女子束缚。也有人持有不同见解,说江照晚或许是早有了心上人,而那人却非新娘子。 

听见这些议论江照晚只是未置可否报之一笑,江子奇却是心中不快,瞅了个空档警告他道:“你别这么半死不活的,让人看了笑话。”又朝风入松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正殷勤地为旁边的燕山亭夹菜添酒,面色更是不好。 

那边风入松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朝江照晚看过来。两人怔忡对视片刻,风入松忽地举起酒杯朝他微微一笑,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偏过头去与燕山亭说话。 

看着他的侧影江照晚缓缓挤出一个笑容,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他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众宾客谈笑风生。宾客们见他态度忽变,虽搞不清原因。不过江照晚春风般的笑容以及谦逊的态度无疑为他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让江湖百晓生给大家说件江湖秘事。江湖百晓生是个三十出头书生打扮的清瘦男子,见多识广,博学强记,在江湖上极有声望。那人刚一提议,立即响应者甚众。 

百晓生本想要推辞,若真是秘事,自然就不能随便对人乱说,而能随便告与人知的事多半也没有多大趣味。正左右为难之际江子奇道:“先生还是说个罢,难得大家兴致都这么高。”又特意过去向他敬了酒。 

百晓生不好抹他面子,只得应了,喝完酒后他略想了想,开口道:“既是江庄主说了话,那区区就随便说个故事助个兴。近的事情不好说,说了怕引起争端,那就说个远的。区区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区区的太师父在区区年幼时告诉区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虽是江湖中人,却带着读书人的酸腐之气,这一堆“区区”下来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江子奇也笑着道:“在座的或者是老朋友,或者是小辈们,先生就别这么客气了。” 

百晓生呵呵一笑,继续道:“从前江湖中有个神秘的门派叫做天舞门。为何说它神秘?一来极少看见它的弟子在江湖上走动,二来此门派修炼的并非单纯的武功,而是一套剑舞,叫做鱼龙舞,虽说是剑舞,其实更是种举世无双的剑法。然而最玄妙的并非在于那剑法如何高明,而是据说练了那种剑法不仅可以青春长驻,更可以长生不老……” 


(三) 

听到“青春长驻长生不老”几个字,在场几乎所有人心里均是一颤,即便再多的钱财,再高明的武功,也远远比不上这几个字来得有震撼力。青春,生命——远甚于世间一切浮华。就连江子奇也是眼珠一缩,送往唇边的酒杯顿了顿,有几滴酒水洒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晕成碍眼的湿渍。 

江照晚听了却忍不住在心里思忖:“即便能长生不老,若是心中不快活,活那么久只怕也没有多大意趣。”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风入松一眼。 

可巧这时风入松正好也朝他看了过来。不经意的一瞥,或许尚未来得及做最完美的掩饰,江照晚恍惚又看见了从前的他。他心中一颤,慌忙收回目光,开始自责:我这是做什么?他不再是从前的他,而我也娶了妻,这么牵扯不清岂非是对不起歌雪妹妹。可是他的心头还是一片混乱。 

“后来呢?”这时有人忍不住追问百晓生。百晓生饮罢杯中酒,又接着叙述道:“那天舞门修炼之处是个隐秘的山谷,很长时间倒也风平浪静。可后来门里出了个叛徒,那叛徒竟下毒害死了所有同门,然后带着鱼龙舞的剑谱离开了山谷,从此消失无踪……如今也不知那人究竟是死是活,而他手中的剑谱最后又流落到了何方。” 

说完见众人都是沉默,百晓生呵呵笑了一声,话锋一转:“诸位莫要太当真了。太师父说鱼龙舞或许真是绝世武学,可所谓能长生不老云云却多半是杜撰的——世上又哪可能真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大家听听得个趣味也就是了,别想多了。”他又举起杯子,“来,今夜是江庄主令郎大喜之日,诸位一起干一杯。” 

众人一起举起酒杯朝向江子奇,喧哗祝辞声渐起。江照晚见父亲似乎尚未回神,忙悄悄扯了扯他衣襟,江子奇身子猛然一震,见了众人一起举杯,立时明白过来,也举起杯子笑着朗声道:“多谢各位赏脸光临。”带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完酒江子奇悄悄向江照晚道:“酒席结束后你来我书房一趟。” 

江照晚正有些迷惑,门外忽然喧哗起来,父子俩一起抬头朝喧闹的方向望去,客人们也有些惊异地放下了酒杯。不多时管家疾步跑了进来,在江子奇耳边低语道:“陆从容冲了进来,说他爹昨晚被人杀了,有人看见是庄主您做的……”江子奇面色一变,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有数人将守门的打倒冲进了宴客大厅,而为首的是漕帮的少帮主陆从容。 

“江子奇,你还我爹性命!”陆从容一见江子奇立时赤红着眼嘶吼着扑了上来。江照晚想到父亲高陆从容一辈,若是与陆从容动手未免失了风度,于是连忙挡在了他身前。陆从容武功不弱,加上此刻近乎失去理智,出手自是招招狠毒,众人先是担忧,而后见江照晚一把玉扇使得滴水不漏,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陆兄,这事怎么可能?只怕是个误会。有事好商量。”江照晚边打边温言劝解,却又同时用传音入密对他冷声道:“你明知打不过我,这样下去你败了面上未免无光,倒不如坐下说个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当我们能溜走么?” 

陆从容被他激得面色一红,然而想着他这话也有道理,于是停了下来,指着江子奇对众宾客道:“这个人面兽心之人昨夜杀死了我爹!”又一把拽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对她吼道:“你说!” 

那女人几曾见过如此阵势,吓得几乎瘫软在地上,半晌才结巴着道:“昨夜……昨夜……我正在……在老爷房间的屏风后……屏风后解手,忽然……忽然听见声音,我……我吓得躲在屏风后透过缝隙……缝隙去看,正看见……看见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到底是谁?”陆从容恶声打断了她,“你给我说清楚!” 

“他……他……”女人指着江子奇颤声道:“是江庄主……以前我……我曾见过他的……就是在上次赏灯节……” 

“够了!你看见他干什么了?”陆从容忍不住又怒喝了一声。 

女人吓得几乎哭了起来,抽泣着道:“看见……看见他赏灯……” 

“我是问你昨夜看见他做什么了?”陆从容气得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摇了摇,“快说!” 

“少帮主饶命,少帮主饶命!”女人是帮主陆横的侍妾,陆从容素来讨厌这些迷惑自己父亲的女人,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此刻陆横一死,女人早已六神无主,对陆从容怕得要命。 

江照晚一边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边思考着对策。陆从容对这女人越是凶蛮,这女人的证词便愈加象是被他逼迫着说出来的假话,在旁人听来可信度就愈低。目前最棘手的是父亲与陆横之间的不和江湖中人无人不知:陆横因为二十多年前父亲娶了母亲的缘故一直对他怀恨在心,总是与山庄作对。这样两家的摩擦经过二十几年的积累愈演愈烈,在旁人看来父亲的确是有杀陆横的动机。 

那女子哭着断断续续说完了昨夜的经历,大致是昨夜她起来去屏风后解手,因为怕吵醒陆横没有敢点灯。好在有月亮,过了一阵眼睛适应之后透过屏风上的薄纱看见有人从窗户飞进来,到了床边一剑刺死了陆横。她吓得急忙掩住了口将身子缩在阴影里,透过缝隙处看清杀人的正是江子奇。江子奇杀了人后冷哼了一声便又从窗户飞出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留意到她就藏在屏风后。 

众人听了这话窃窃私语起来,虽说那女子的话不完全可信,但空穴不来风,况且江子奇与陆横的矛盾从二十几年前那场比武招亲大会起就一直存在,而陆横这人有时实在讨厌得紧,在座就颇有几个人吃过他的苦头。不过陆横讨厌归讨厌,毕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行为,若真是江子奇杀了他,旁人也无法公然维护。 

“江子奇!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陆从容咬牙切齿道。这时已有漕帮之人将陆横的棺材抬了上来,在喜堂上出现棺材死尸乃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可是如今已来不及制止了。 

江子奇为人清高,见陆从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杀人凶手,虽然气青了脸,却除了一句“人不是我杀的”之外不愿再多辩解。江照晚也是暗暗叫苦,即便他能想出辩解的话,然而他作为江子奇的亲子,怕是说得再有道理还是脱不了包庇之嫌。 

稍经思忖,他悄悄移步过去向百晓生耳语了几句。百晓生连连点头,之后上前问那个女子:“当时已是深夜,所以四下很安静对么?” 

女子点头,见百晓生是个温和的中年书生,她心中的恐惧稍退去了些,又补充了一句,“当时已是三更天,周围非常安静。” 

“那你可会武功?”百晓生又接着问。 

女子迷惑地摇摇头。百晓生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向众人道:“当时万籁俱寂,这位小娘子又不懂半点武功,诸位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江庄主的武功修为会忽略房里还有别人在场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这话一出宾客们也觉得怀疑起来,百晓生又接着道:“照这位小娘子所言,当时江庄主并未蒙面,一般人杀人时不蒙面,除非是他不怕被人知道,又或者他断定不会有人看见。在后一种可能下凶手势必要注意杀人现场的风吹草动,决不留下任何活口,试问他会粗心到连几尺之外藏着个人也不会发觉么?” 

“可是这娘们看见他杀了我爹是千真万确!”陆从容见众人眼中怀疑之色更甚,顿时愤怒地喊叫起来。 

这时风入松忽然插言道:“事关重大,陆少帮主莫要太早下结论,让真凶逍遥法外。不如陆少帮主宽限些时日,相信江庄主定会给贵帮一个交代。” 

陆从容冷笑一声:“还查个屁!如今证据确凿,江子奇公然杀死武林同道,你们不维护正义也就罢了,居然还公然庇护他,我们漕帮可没这么窝囊的!你们且等着,我们漕帮势必要铲平随音山庄以及江子奇的所有走狗!”说完一挥手,下属便上来抬着陆横的棺材尾随其后出了门去。 

江湖中人虽一向不大看不起漕帮,认为他们是贫苦船工组成的一群乌合之众,可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又掌管了所有水运,不结交他们可以,却是万万不能得罪他们。在座的宾客们见情势不妙,又想着主人家不可能再有心情继续喜筵,便纷纷借故告辞,不多时大厅里只剩下江家父子以及风入松三人了。 

江子奇觉得有些烦躁,便让江照晚收拾残局,自己先离开了大厅。风入松见江照晚怔怔站在那里,踌躇了一阵终是走了过来,将手搭在他肩上安抚道:“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身边的。” 

江照晚心中一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风入松也回望着他,忽然抬起手来,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颊,然而那只手到了半空却忽然顿住。片刻后他颇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别过目光笑了笑:“如今你已是我妹夫,你的事当然是我的事。” 

江照晚心下一阵轰鸣,恨不得想要喊叫发泄。可是唇角却扯出了一个笑容,他听见自己对风入松道:“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恐不得善了。不如你带着你妹妹离开,让她另择良配。我实在不愿意连累你们……” 

“你这是什么话?”风入松忽然发起怒来,“就算你不是我妹夫,我也一直当你是亲生的大哥一样,你这么说置我于何地?……”不经意接触到江照晚清冷平静的目光,他的声音顿时失了力道,颇有些难堪地别过了脸去。 

“亲生的大哥?”江照晚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他伸手抚上风入松的面颊,上下轻轻摩挲着。风入松僵住,目光闪烁不定地望着他,见他身子缓缓前倾靠近自己,瞬间便被那温润清香的气息笼罩住。他以为江照晚想要亲吻自己,下意识闭上了眼,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轻道:“今日大哥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好弟弟!” 

风入松一呆,怔忡间对方已一拳到了他面门处。他未曾防备,立时鼻血横流。他捂着鼻子站在那里变了脸色,定定望着江照晚半晌,终是没有出声。 

江照晚倦倦一笑,“我们两清了,还有……你妹妹长得那么美——我很满意,多谢你将她许配给我。”说罢转身疾步而去。风入松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喃喃道:“你当这一拳便能了断过去么?”他忽然嘶吼一声,将旁边桌上的瓷器扫落在地。 

(四) 

在这个喜庆之夜,随音山庄浅草湖边灯笼高挂,连湖上的假山石上也放着莲花灯,照得湖水恍若琉璃世界。只是到了此刻蜡烛已快要燃尽,湖面渐渐黯淡下来,成了一块沉入黑暗的宝玉,只等着曙光来临之际重放光彩。 

然而如此良辰如此夜,却有一人在湖边长吁短叹,残灯将他瘦长的影子拽进水里,生生成了通透宝玉上的一处裂痕。 

那人正是风入松的随从韩斐,他站在那里,频频望着不远处的接水阁新房里的灯光,仿佛那光便是他的心火,若是熄了,他的生命便也从此消亡。 

“既然如此痛苦,为何不索性向她说个明白?”这时忽有一幽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青年闻声浑身一震,迅速转过身去,见一绿衣人分花拂柳而来,从他纱帽边沿垂下的白纱被风吹得飘飘乎乎,仿佛是树上落下的梨花春雨。 

韩斐略怔忡了一下,随即上前躬身道:“小人拜见表少爷。” 

燕山亭“嗯”了一声,又道:“眼下江照晚并不在新房里,你还有机会向歌雪表明心意。若是她与你两情相悦,尚有机会挽回,若是她不爱你,你今后回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韩斐涨红了脸,嗫嚅着道:“我……我只是个下人,怎能冒犯小姐?” 

燕山亭冷笑,“你既如此自卑,量来也是扶不起的阿斗。”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远去了。 

韩斐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发怔,许久后他咬了咬牙,低着头大步朝接水阁走去。 

而此刻江照晚正在江子奇的书房里,仔细端详着一幅画像。画上之人衣衫褴褛,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拿着破碗,似乎是个老年乞丐。他有些迷惑地望着父亲,江子奇道:“今夜你成了亲,便算是真正成了人,许多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画上之人其实可算是为父的恩师。” 

江照晚微微吃了一惊,江湖人人都知江子奇对剑术是无师自通,而随音剑法便是他的独创,江照晚还是头一次听说父亲还有个师父。 

江子奇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师父临终前告诫为父不要说出他的,我只好装作一切都是自己自创了,就连你风伯伯我都没有告诉……对了,我让你打探你风伯伯的下落,可有什么线索?” 

十多年前风入松的父亲风一帆从洛城升迁到京城为官,大约在九年前有一日却忽然失踪,多方寻找依旧石沉大海。到了如今差不多所有人都已经绝望,只有江子奇还一直不肯放弃,不时派人出去寻找。 

见江照晚摇头,江子奇失望地垂眼,道:“这些年他也不知去了哪里,连如今你与歌雪成亲也没有出现,难道真是不在人世了么?” 

江照晚面色微微一变,强笑道:“爹不要再想这些伤感的事情了,倒不知爹昔年怎么拜师的。” 

江子奇点头,“也是,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提什么死不死的。”他执起画像看了看,道:“在我少年时有一日我去爬山,结果暴雨冲断了山道,我只好在一座破庙里过夜。那夜在庙里还有个乞丐,当时他被毒蛇咬了,奄奄一息。我心中不忍,帮他吸出毒来……然而他中毒太深,最后还是去了。临终前留下小半本残破的剑谱,便是随音剑法的前身了。” 

江照晚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江子奇“嗯”了一声,之后沉默下来。江照晚枯坐在那里,见父亲一味陷入沉思,仿若已忘记了自己还在旁边。因猜想他可能是在缅怀往事,是以也没有催促。 

这时窗外传来三更天的鼓声,江子奇忽然回过神来。他将手中的画卷好后抬起头来,望着江照晚踌躇着,似是欲言又止。江照晚忍不住问:“爹可是有事吩咐?” 

江子奇又迟疑了片刻,终于沉沉问道:“照儿,你可知随音剑法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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