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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产之类的。
我当时就纳闷了，他爸也就一小镇镇长，能有多少钱啊？至于跟演电视剧似的吗？只是后来我才明白，官不在高，会贪则灵。
我已经忘了我当时想了什么，有可能是爱情和自尊之类伟大的东西，后来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去问了我爸，我只能说，这是历史性的错误。
江辰他爸是我爸的非直属领导，我爸觉得平日里被这些领导欺压得够窝囊了，领导家属竟欺压他的家属，这是极其无法忍受的事情，于是他说你敢签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于是我又做了另一件蠢事，我把协议书拿给江辰，让他还给他妈，江辰勃然大怒，回家跟他妈吵了一顿。他妈后来给我打电话，大意是，你敢和江辰结婚，我就敢死在你们婚礼上。当时我社会经历尚浅，立马被她唬住，完全没想到有别的解决方法，比如说不举办婚礼，让她找不到地儿死……
结婚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后来也不知怎的，大概工作开始忙起来，我忙着被经理骂，江辰忙着实习和考试上课。而且心里有了芥蒂，我不停地找江辰麻烦，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无理取闹，用试探他的容忍度来试探我们的爱情。
当我说，江辰我们分手吧。
他沉默很久后说，你不要后悔，然后砰一声摔门离去。
我以为要相爱的两个人分手，至少要有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比如说出现第三者；比如说突然发现我是他爸的私生女；比如说他或者我得了绝症……但其实不用。不安、忙碌、疲乏，就够了。
我们就这么分了，挺奇妙的，原本说好一生一世的两个人，瞬间就毫不相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是不是谁把我们按了快进，害我漏掉了一些非分手不可的情节。
我和江辰的分手，我爸是最乐的，他大概觉得这是他与领导阶级对峙的一次完胜。但后阶段我一直找不到男朋友这事使他觉得胜利果实有时也是苦涩的。
所以我猜我爸对江辰的感觉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希望有人接手我这个滞销品，一方面他又觉得宁愿让我滞销也不愿卖给江辰，他的内心大概跟中学政治课本里大萧条时期将牛奶倒入河里而不分给穷人的资本家一样受煎熬。
我没有告诉我爸，其实人家压根也没想跟你买。
3。…第三章
我爸第二天就动了手术，江辰推荐的是位女医生，姓苏，长得颇有知性美，搁江辰身边一站，整一个郎才女貌。
我妈开始很不相信苏医生，她觉得美女一般都没用。因为她这个执念，我曾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我在我妈心中是个美女。
苏医生指出，她曾徒手把一个流氓揍到肩关节脱位，又徒手把肩关节给他接了回去。我们纷纷表示十分信任她的医术。
江辰陪着我们在手术室门口，我妈紧紧地拽住我的手，我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
坐了十来分钟，我妈开始忘记了不安，她先是眼睛骨碌碌地在我和江辰间打转，然后慈祥一笑：“你看，当时你和小希处对象时我们没来得及坐下叙叙，反而是现在……”她顿一顿，长叹，“造化弄人呀。”
我基本上处于僵硬并且想挖洞钻的状态。
江辰笑一笑，“当时不懂事，不知道珍惜小希。”
我忍不住偷瞄一眼江辰，好美丽的客套话。
我妈也笑：“哪里，是我们家小希福薄。”
时间在他们的虚与委蛇中过得飞快，大概也因为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手术，或者是因为苏医生医术了得，总之手术室的灯暗了，苏医生戴着口罩出来。
我妈一下子又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很想问候我外婆。
苏医生慢悠悠地摘下口罩，露出弯弯的嘴角：“手术成功。”
我妈松开我的手，扑了上去，一副想和她拥吻的样子。她拉住了苏医生的手，不停地拍着：“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我沉醉在这妙手有情天里十分感动，一旁的江辰用手肘轻撞了我一下，小声说：“你再不拉开你妈，苏医生的手就废了。”
我一看，果然苏医生手背红了一片，我妈最近每晚跟着湖南台的老中医学拍痧，颇有成就，有天做饭拍蒜头时找不到刀，徒手将蒜拍碎在砧板上。
我过去拉开我妈：“妈，你快去看看爸吧。”
我妈挣开我的手，呵斥了我一句：“你爸麻醉还没退呢，有什么好看的，我得好好感谢一下苏医生。”
苏医生倒退两步，连连摆手：“阿姨，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待会还有手术呢，我先走了。”
好一个落荒而逃的白衣天使。
我妈很失落地转向江辰：“江辰啊，这次多亏了你……”
江辰两手往身后背，俯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救我。”
我忍不住缩一缩肩膀，压下澎湃到想咬舌自尽的念头，推着我妈说：“你快去看一下爸啦，江辰待会有门诊。”
恰好护士推着我爸的病床出来了，我妈就跟了上去。
就剩下我和江辰了，我吞吞口水，抬头笑着对他说：“这次谢谢你了。”
他点头：“没什么，我先走了。”
我脱口而出：“啊？”
他笑一笑：“我有门诊。”
目送着江辰走远，我揉一揉耳朵，傻笑。
那时大一，江辰考上X大医学院，而我以艺术考生的身份勉强也考上了X大艺术学院。江辰他们学院迎新会，我以他多年单恋未遂者的身份死皮赖脸求着他带我去了，主要是我听说迎新会上吃多少东西都是师兄师姐埋单，我对这个做法很满意。后来我当了师兄师姐，一有迎新会都肚子疼不能去参加。
那天人挺多，在学校北门的小餐馆包了八张桌子。我和江辰去到时已经没多少位子，我和他就被分在两个桌子，我遥遥望着他，觉得真好，吃太多也没人管我。
酒足饭饱后，师兄师姐们领着师弟师妹们到操场玩游戏，有一个不知从哪个鸟地方流行到全国的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
那酒瓶子转啊转啊就转到了一小姑娘面前，鉴于她前面选择了大冒险的同学必须拉着路人说你看，这是我的肝左叶，这是胆囊，这是肺右叶，这是肾，这里有一条直的叫输尿管……于是小姑娘选择了真心话。
一大灰狼似的师兄循循善诱：师妹，你有男朋友吗？有喜欢的人吗？谁？
我心想这问题也太温馨感人了，好歹问个你内裤什么颜色之类的啊。然后那姑娘红着脸点头，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江辰时，我忽然就觉得这问题也太犀利了吧……
大家起哄让江辰表态。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江辰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说：救我。
我一时有点发懵，觉得他那两个字的气流挠得我脖子痒痒的，挠挠脖子后说：“我……我……肚子疼……”
江辰在我身后长叹气，扶着我的肩膀：“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肚子疼，我送她去校医院。”
我被江辰拖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刚才他说的是女朋友，我就抖啊抖地问他：“我那个……那个……刚刚好像……听到你说女朋友了……”
我似乎看到他的脸诡异地红了一红，然后理直气壮道：“对，怎样？”
我瞬间心跳加速，几近呕吐，结结巴巴：“不……不怎样，那个……欢迎你。”
每当我回忆往事时，能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却为在关键时刻讲了一句疑似女性特殊服务行业的欢迎词而很想去死。
晚上我留在医院里照顾我爸，苏医生值班，她巡了两次房后就赖在我爸的病房，硬要拉着我聊天。
碍于她恩人的身份，我只好强撑着眼皮陪她聊天。
她问：“你跟江医生怎么认识的啊？”
我答：“同学。”
她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男女朋友呢，不过看他今晚没留下来陪你也猜到了。”
她自语完又问：“什么同学？”
我答：“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她认为很值得惊讶，并且指出这是种难得的缘分，她说：“呦呦呦，青梅竹马，从小看着对方生/殖/器长大的，真有缘分。”
我打着哈欠的嘴吓得半天才合起来，揩一揩打哈欠挤出来的泪，正想说什么，苏医生又发问了：“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老实答：“不知道。”
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江医生。”
我点头。
她笑得三八兮兮：“我们都怀疑江医生是同性恋。”
我惊讶地望着她，她又解释道：“他从来不带女人出现，而且跟女医生女护士女病人都保持距离。不过干我们这行的有这样的毛病也不出奇，对女性的身体太了解了就没神秘感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好像你们这一行的对男性的身体也很了解吧？”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拍拍脑袋恍然大悟说：“也对哦。”
于是我们分别沉思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里，我一直在沉思，到底怎样才能打发她走，我好困。可惜苏医生又问了：“你认识他这么久，看过他交女朋友吗？”
我瞌睡虫一下子跑了，干笑了两声：“看过的。”
“呀，真可惜。”她失望地叹息。
我小心翼翼地刺探：“可惜什么？你喜欢他呀？”
她笑得娇羞：“没啦，我有对象了。我对象在X大念博士，他修心理学的，毕业论文选题方向是同性恋心理分析，主要想研究社会精英分子的同性恋心理。他正烦找不到研究对象呢……”
我想了想后建议道：“不然你上网找些小说给他看吧，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耽美小说吗，里面那些男主角总裁医生律师军人，什么精英行业都有，艺术来源于生活，让你男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
她摆摆手道：“我早就想到了，也研究过了，觉得不靠谱，那些小说几乎都是女人写的，在女人心目中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两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凑在一起，除了使用下半身就是频繁过度地使用下半身，对学术研究没什么帮助。”
我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就哦了一声表示我同意。
她又说：“你看江医生他有没有同性恋倾向啊？我看小说都说可以把不是gay的男人变成gay，学名叫什么来着？哦，叫掰弯，不然我把他掰弯了如何？”
我嘴巴张张合合，结结巴巴：“这样……不好吧……”
她拍拍我的肩膀：“别紧张，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懂我的幽默。”
……
“对了，你猜我为什么选择学医？而且选择骨科？”她突然很兴奋地要求。
我还没从她上个幽默中缓过来，有气无力道：“你一家都是医生？”
她摇头。
我又猜：“你小时候见到了谁因为骨头有病而很痛苦？”
她还是摇头。
我认真了起来：“你立志悬壶济世？你跟男友约好了考医科？你高考时不小心填错志愿？”
“都不是。”她得意扬扬，“我家里是卖猪肉的，我每次看到我爸砍猪骨就觉得很兴奋。”
……
我嘴角抽了一抽：“呵呵，耳濡目染。”
她又用力一拍我肩膀：“你又相信了，你真是不懂我的幽默，我们一家除了我弟都是医生。”
……
4。…第四章
苏医生跟我促膝长谈到凌晨五点，然后神采奕奕地拍拍屁股说，我可以准备交班了，我今天休假。
而我过了睡觉的时间点就再也不知道自己睡着还是醒着，迷糊中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我还问了他是人是鬼，似乎还跟他解释了一下冤有头债有主的因果关系。
这种恍惚的睡眠很可怕，大脑急速地运转着，前尘往事巨细靡遗。我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往事。很多人说往事不堪回首，我的往事挺堪的，是一积极向上活泼开朗鼓舞人心的倒追史，可以叫《明朗少女求爱记》。
我那时深思熟虑了一个星期，结合了小说、漫画、电视剧，我整出了三个计划：情书、传话、当面表白。又用了一个星期对这三个计划进行了全面分析。情书的弊端：一是我字丑，二是江辰常收情书却不常看；而传话的弊端：一是容易传错，二是众多爱情阴谋论的小说和电视剧集告诉我，传话的那个最终都会和主角修成正果；于是到头来我只剩了当面表白这条路。
我们总以为人生有无数可能，怕这个，怕那个，到最后也就剩了一个可能而已。
我翻了翻皇历，挑了个宜动土安葬的好日子，向江辰表白了。当时他正在做值日，我跟在他身后叫了句江辰，他转身，手上的扫帚也跟着转了一圈，扬了我一嘴的灰。
我说：“江辰我喜欢你，呸呸呸。”
他先是一愣，后皱起眉：“呸什么？”
我很懊恼，忙解释：“我不是呸你，我刚刚吃了一嘴灰，我说我喜欢你。”
他持续着皱眉的动作，眉间被他拧出两道肉坨坨，像刀疤，真好看。
他说：“我不喜欢你。”
那是个全民爱搞暧昧的时代，当时并没一首歌说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所以大部分人即使不喜欢也会说“我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我们年纪还太小，我们应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之类的废话，所以江辰斩钉截铁的拒绝让我觉得他的冷酷无情是多么与众不同，于是更坚定了我要喜欢他的决心。
江辰就这么被我死缠烂打上了，我每天一大早等在我们家中间的那条巷子口，江辰一来我就挤出春光灿烂的笑容说，这么巧，我也上学。下课铃还没响我就把书包收好，铃一响我就冲到楼梯口，等江辰走过我就说，这么巧，我也放学。
迷糊中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醒过来眨巴了两眼天花板，又开始恍惚起来。我才看到我在楼梯口对着江辰笑呢，一转眼我又在楼梯口拽着江辰的书包带哀求：“你等我十分钟好不？我把作业交给英语老师。”
他扯回书包带：“你刚刚上课干嘛去了？李薇在楼下等我。”顿了一顿他又说，“我们要去买班会的东西。”
也许是扮贤良恭顺久了心里有点反弹，也许是怒火攻心，总之我瞄准了他的小腿骨踹了一脚：“去找你的李薇吧。”
他单脚跳了几步吼：“陈小希你这个疯子！”
之后我趴在栏杆上，看着江辰和李薇往校门走去，日近黄昏，天地间一片橙黄，像是有谁慌乱打翻了一瓶新奇士，给世界染了一身橙。
当时的我十六岁，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悲凉。
有点像电影中场景的切换，教室门口我堵住了江辰：“我有话跟你说。”
他双手环胸，瞟了我一眼：“说。”
踹了他一脚后，他比以前更不爱答理我了。我放任爱情和自尊交战了几天，几天后，爱情把自尊活活打死了，然后我就去道歉了。
我低声下气：“我那天不应该踹你，对不起。”
他半晌没答我，我抬头，见他正心不在焉地张望着楼下的篮球场，我又来火了，大叫：“江辰！”
他低头看我：“我还没聋，对不起是吧？没关系。”
说完转身就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悲伤，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叫：“江辰。”
他回头。
我苦笑：“呵呵，你是不是觉得，被我喜欢上很倒霉？”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只是想下去打球。”
我不说话，内心有股哀莫大于心死之类的悲壮。
他似乎在我面前站了很久，最后略带着急地说：“我真没那意思，我们队快输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你快去吧，加油。”
他转身就跑，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陈小希。”
“干吗？”
“帮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吧。”他笑着说，酒窝盛满了夕阳。
我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梯。
我还是去了小卖部，在益力和农夫山泉之间摇摆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农夫山泉，因为便宜五毛钱。
篮球场边围了不少女生，我还看到了李薇，她手里拿着一瓶脉动，比我的农夫山泉整整贵了两块半。
中场休息，李薇咻一下给江辰递上水，我愣愣跟在她身后，感叹着她的星驰电闪、疾走如飞。
江辰没接她的水，看了我一眼，有点尴尬：“我刚刚让陈小希帮我带水了。”
“我买的是运动饮料，补充盐分的。你不喝也没别人喝，挺浪费的。”她笑得可温柔可温柔了。
我想我也不能让她为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