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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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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病吧?做什么诗啊?你发神经吧?是你给打的电话不是我给你打的吧?诗的名字是什么啊?”张恒礼发出一连串问句。

    “名字是《易续眼中的惜佳》!”

    “我去!”张恒礼那头还发出呕吐的声音。

    “听不听?”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你你,你说吧!”

    我磕磕碰碰地说:“这个女孩……脸不俊,我看赛过……王昭君!这个姑娘……不入眼,我却老远看得见!”

    张恒礼愣了半响,说了句:“不要脸。”就挂了电话。

    墙后易续的笑声却传来,越来越大。我在这边也开怀地笑。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易续那样爽朗的笑声。直到我趴在门框上去看他,他才收住了笑。

    “我也想问。”他突然说。

    “问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个冰激凌吧?”

    “冰激凌是啊!”我假装豪迈,还是稍稍觉得脸有点发烫,连忙缩回身体,声音就小了一些些,我靠着墙说:“一见就钟情啊!”

    他语气里透露着担心:“可是……那是误会啊!”

    “不止这个,之后你把手机还给我,有好几步呢!最重要的是第三步!”

    “是什么?”

    “是那天在钟沛的宿舍,你选的那首英文诗、你买的那副拼图、还有你画的那幅画!”

    “因为我会英语?会拼图还会画画?”

    “不是。是你选的诗的内容、拼图上的沙滩、你画的油菜花,我喜欢,特别喜欢。”

    墙后面很久都没有回音。

    “你不是走了吧?”我忍不住问。

    “没有。”他说。

    “你怎么不说话?”

    “那诗……只是因为钟沛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我就选了第一页,选之前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内容!拼图呢,我到了小店后问有没有拼图,老板自己递给我那块,说了价钱我当时有足够的钱就买了,具体多少钱我都忘了,那拼图回钟沛的宿舍前都不知道长什么样。还有那画,我画的,那是雏菊啊!”

    这回轮到我半天接不上话。

    “全是误会。”他在墙那头说:“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之前的担心,变成了些许失望。我一个转身进到教室里去,把他吓得轻轻一抖。我直视着他,理直气壮地说:“以前的都不重要了,今天的第四点才重要!”

    “第四点?”

    “我赛过王昭君!”

    他咯咯地笑:“你这么自信呢?”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耳垂,说:“可是,你也没否认啊!”

    “我不否认。”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手在空中扬了两下,不知道放在哪儿。

    “可是这算什么第四点啊?”他有些讪讪。

    “第四点不是说我的长相,而是……”

    “而是什么?”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他有些吃惊,抬眼看着我。我们四眼相对,从彼此的眼珠子里看到了对方火红的脸蛋。还有我俩和天上的月牙一样明亮的嘴边的微笑。

易续,生日快乐

    再次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应该是在医院的大门口。我没力气睁开眼睛,眼前有忽近忽远的白色,像慢镜头被拉近拉远拉近拉远了好多次,最后白色的周边慢慢渗出一圈淡灰色。

    同时又好像听到了张恒礼的求饶声:“哎呀张衣求你了,我真不敢进去,要是进去了,你们就得救两条人命呢!我我我,我还是先撤了哈!”

    有人问张衣:“他为什么不敢进来?”

    “他觉得我伯伯在里面。”张衣说。

    “你伯伯是这儿的医生?”

    “我伯伯是这儿的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眼睛一睁开两颗泪珠就从眼角滑下去,滚烫的。我在一个病房里。

    右手臂正打着点滴,张衣也不扶我,让我自己坐起来,她给我开了瓶矿泉水。

    “张恒礼呢?”我问。

    “把你送到医院,大门都没进就逃了。”

    真的不是做梦。

    我喝了口水:“跟我说说吧!我心里脑子里真的好多问题啊,可是不知道从哪儿问起,你知道我想问些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都告诉我吧!”

    她坐到床尾,说:“我也是上了两个月的班才知道那是易续妈妈的公司。”

    “你毕业前两个月就已经找到工作了啊!我去过那个公司!那个老板我见过啊,有次我去你们楼下找你吃饭,他就坐在我们旁边那桌,一个光头,黑框眼镜,那是个中年男人啊!”

    “那公司不正规,我过了三个月的试用期还不买保险,公司一半的人都没买,我找经理、找人事、找老板,他们觉得我多事,就让我走人了。我来这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易续刚好被派去gd学习了。”

    张衣就是比张恒礼有骨气,张恒礼那破公司,不给他买保险他也屁颠屁颠地干。

    我记得,我刚到德国易续就去了gd和深圳,学习产品,呆了两三个月吧。十月底的时候我在汉堡已经穿上了棉衣,深圳还有30度,易续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小餐馆吃出一身汗,拍照给我看他额头上的汗珠。

    “第一份工作就被人开除,而且接下来一个月找不着工作。你也知道我自尊心强,所以只告诉了张恒礼,也嘱咐了他暂时别告诉你。后来发现跟易续在同一家公司,公司有人知道我跟易续以前就认识,以为我是关系户,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大有人在,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一一个电话安慰鼓励做一大串烦死人的事,我不想被你烦,就让易续帮忙保密。我本来想先在这家公司混混吧,反正离家近,边混边找更好的工作,可是干着干着就顺手了,而且慢慢地我也萌发了考注册会计师的想法,这个工作很轻松,我只要干完自己的事,在办公室看书都没关系。注会你回来的第二天考完了,没意外就过了,我的计划是你回来就告诉你我工作的事,你也没什么嗦的空间了,挺好。可是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桩命案,还把公司最重要的三个人卷进去了,一个老板,一个业务经理,一个采购经理。”

    “案件是怎么回事?”

    “案发在9月10号,警察推断是凌晨发生的。那天早上易续家邻居上班发现易续家门缝里有血流出来,就打电话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发现两具尸体,易续就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警察当时就把他带走了。具体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警察只是来公司做了一些初步调查,问的都是类似于你认不认识他,知不知道两位死者除了工作以外是什么样的关系,三名当事人平时是怎样的人,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等常规问题。”

    “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案发的前一个星期三,已经是下班时间,易续跟他妈妈在办公室吵了一架,听说摔了一个杯子一个相框。”

    “那是几号?”

    “5号。”

    5号,我本来应该6号回来,他们下班6点,德国11点。我就是那个时间给易续打电话告诉他funny突然进医院我可能得推迟几天再回。我打电话的时候易续的情绪都是好的啊,还一个劲地安慰我不着急,照顾好funny,我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啊!怎么就跟他妈妈吵了架,几天后还出了命案呢?

    我感叹着时间的巧合,命运居然这样捉弄我们,funny突然地生病,我突然地晚归,易续突然地失去母亲卷入命案!

    “几个加班的同事听到了,具体吵什么不知道。后来同事们议论,可能两母子之前就吵过架,只是不在人前吵。那天他们可能以为大家都下班了。接下来周四周五他们俩都没来公司,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机,易续每天来两个电话问公司有没有事,没想到周末一过,警察就上门了。”

    “你知道现在易续怎么样了吗?”

    “应该还在看守所。”

    “什么是应该啊?警察不跟你们联系吗?”

    我头脑里保持着一点理智,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就好像冬天走到室外,明知道自己穿得足够多,还是冷得打寒颤一样。

    “没联系。”

    “也没有人告诉你们案件有什么进展?”

    “反正肯定没出来,公司是他的,出来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公司。大烂摊子,拖得越久越烂。”

    “为什么会是大烂摊子?”

    “老板娘被儿子弄死了,有的人觉得晦气,有的人觉得公司要倒闭,有的人觉得就算不倒闭也没得发展,大多数人觉得多呆就是浪费时间,老板不在,财务部职能有限,下个月的工资可能发不下来,都走了。现在剩下最后三个人了。”

    “包括你吗?”

    “包括。”

    “还有小珊瑚,还有谁?”

    “公司财务总监和业务一组组长。小珊瑚昨天早上辞职了。你去之前她刚提交辞职信。”

    “所以对这个公司有感情的只剩你们三个人。”

    “别逗了,财务经理梁经理有点感情我还信,毕竟老板对她有恩。那个业务组长,提成最多,不把提成弄到手,舍不得走,他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感情留下来的,他在这公司两大爱好,争业务和驳易续。他跟易续是死对头,掐架耍狠从来不给面子。他再坚持坚持,这样的公司这样的黑历史,到时候简历上会很好看,这世上哪有什么忠心,他的履历上会有。”

    “那你呢?”

    “我已经找到下个工作了。”

    “你昨天还在上班呢,今天找到的?”

    “上周就找好了,下月初报道。我也不介意在这公司再呆一周两周,反正这个月的工资我是能拿到的,我就是负责工资的会计。”

    我对整个公司几十个人都急于对这个案件下结论并迅速保持距离感到失望,他们不相信易续能很快出来吗?他们不相信这个公司在易续的带领下能回归正轨吗?他们不了解易续的能力吗?不相信易续的为人吗?看不到这对母子的关系吗?相信一个认识的人弑母,就这么容易吗?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结,便问张衣:“律师呢,有没有请律师?”

    “请没请律师跟你没有关系,这是他自己女朋友操心的事。你管好你自己,投简历找工作了就找份新工作,一起从头开始。”

    “易续现在身陷牢狱,你觉得我有心思找新工作过新生活?”

    “旧生活轮不到你。张恒礼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易续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了,我见过,他们俩比你俩配多了!你的理智又没拿去喂蚂蚁!你一个两年前的前女友帮不上什么忙,两个死者你都不认识,易续这两年跟他们的关系怎样你不知道,案发前当事人有没有情绪起伏你也无从知晓,这个案子里,有警察、有律师、有他自己、有他的女朋友,可能还有其他朋友甚至一些路人能起作用,偏偏你这个前女友,什么都干不了,轮也轮不到你!你真要做什么,就离这件事远远的,别浪费那些人的时间,用脚趾甲想也知道他们腾不出功夫招呼你。你更别打扰易续女朋友,她现在必定是焦头烂额,抽不出时间应付你这个突然蹿出来的情敌。你这么冥顽不灵,不相信他有女朋友,不相信他背叛了你,现在也别相信他在看守所,最好什么都不相信,反正也不关你什么事情,撒手不管,乐得清!”

    她这样说,我只能以退为进了。

    “那好。”我说:“我不去打扰他们的任何一个人,你就告诉我,易续现在被关在哪儿。我想见见他。我不打扰别人,只见他。”

    “你去了也见不到。”

    “为什么?”

    “正在看守所内羁押的人员不能与外人见面,包括家属,你连家属都不是,法律规定,只有律师能见。你别想去见律师,律师是他女朋友请的,别打扰别人,让人生厌。”

    我知道,从张衣这儿得到什么信息,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相信。”我躺下去。

    手却不可控制地握在半空,那样地用力,指甲刺痛了掌心。

    张衣不解地看着我。

    “你到现在就靠一张嘴说易续出事了。我见不到他,也见不到警察,见不到律师,更见不到他女朋友,空口无凭,你不拿出实质的证据,我怎么相信?”

    “爱信不信。”

    “你给点证据吧,要我死心也给我个能让心死的理由啊!看得见摸得着的理由!”

    “他有了女朋友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牵不牵扯到命案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如果他只是有了女朋友,我怎么都要见他一面,问他缘由。要是他牵扯命案了,我就见不着他了,也只能放弃去找他了,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找个工作,重新开始。”

    张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相信我。

    我指着点滴瓶说:“等这瓶水完,我上他们家,去他们小区,一户一户人家挨个敲门去问。总能问出来。不对,找他们的物业就可以,警察一定找过他们的物业,提取了电梯和走廊影像资料。张衣,别浪费我的时间了好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我脸上,甩的力道很大,纸的边缘都快划破我的脸了。妈的,差点毁容!

    我看着这份逮捕通知书,悲恸得昏天暗地。虽然想从张衣这里获得一些能找到易续的有用信息,但我更希望,她拿不出这张纸,宁愿她这两年变了,玩起了恶作剧!

    我哭湿了半个枕头,还好同病房的人早上出院了,新病号晚上才到,门关起来,也只有张衣听得到我的哀嚎。

    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出去得太快,身体需要寻找平衡,那瓶药水很快见底了。张衣出去叫护士来换药水,还有一瓶葡萄糖要打。我拔掉了针头,带走了那张逮捕通知书,还从张衣的钱包里拿了五十块钱,和我家的钥匙。

    我回家快速洗澡洗衣服。本来赶时间想不洗衣服了,闻了一下,汗水味和医院的药水味混合着,很恶心。易续被关了,可是万一我一到看守所,他就出来了呢?我还是得穿这件衣服,我说过要原原本本的见他的!

    衣服晾在阳台后,我坐电梯到楼顶,双手合十,朝着北边极目远眺,心里念着:“我有苦难我有苦难,请一定要保易续平安保易续平安!”

    衣服在阳台上晾到半干,我迫不及待地拿上钱包身份证,一路上计程车七弯八拐,我从来不知道长沙的道路是这样的弯弯曲曲,没完没了的弯。

    那个周末,易续骑车带我去一个公园,马路上一个拐弯有点儿急,我就抱了下他的腰。他糗我说原来拐弯你就抱啊!于是他不往公园骑了,在大街上各种拐弯,我抱的次数多了,脸皮也厚了,到后来就不松手了。易续停了车我也不松手,他说我背面被你抱得有点热了,要不你来温暖一下正面。我虽然红着脸,但还是厚着脸皮,扎扎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正面的拥抱。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

    那时的每一次拐弯都是一次幸福。

    司机突然接通车载电话。应该他的某位朋友,给女朋友准备了纪念日的礼物,女朋友却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纪念日。

    司机很替朋友抱不平:“现在的女人智商都有问题,只记得这个包包多少钱,那个化妆品多少钱,其他的事情,跟金鱼能记住的时长差不多!她能记得那双鞋是走了几条街买到的,不会记得跟你第一次牵手走过了几条街。”

    我马上就要吐的时候,司机说,到了!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老人,蜡黄的脸,瘦得只剩皮包骨,像冬天衰败的柳树。

    我出示了身份证,报了易续的身份证号,也出示了逮捕通知书。

    “我能进去看他吗?”

    那工作人员冷酷地说:“找个律师吧,只有律师能进。哎,这记录上你们已经有律师了啊,你没跟他家里人通气吧?律师没告诉你,你来了也见不到人?”

    “律师说了,我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得更好的,这段时间大家都慌张了,怕有什么漏洞。

    请问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吗?”

    “我帮你看看,哦,他账户里没有钱。你可以帮他存点,改善他在里面的伙食。”

    “他在里面吃不好是吗?”我眼泪婆娑地问,”他女朋友没给他存钱吗?”

    “这账户里没有流水,没人存过。”

    “我最多能存多少钱进去?”

    “五百。”他生硬地说。

    我顿时觉得有块石头堵在胸口,着急心疼的情绪转变成不满。

    “每次?多长时间?”

    “每个月。”

    “五百元人民币?”我几乎是嚷出来。

    那人露出不屑的面孔:“不然呢?你想汇美金还是日元?”

    “我给那个女人都能每个月六百欧,给易续却只能五百块人民币?”我惊讶道。

    “你说什么?”他不耐烦地说,语气如长沙夏天最毒的太阳一样,非常不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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