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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还在吗-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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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宅心仁厚不斤斤计较,另一方面,她也是最没野心的那种生意人,得过且过罢了。”

    “她忙的时候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出差,一走半个月不回来。有时还在外面生病,可怜呢!”

    “她出差?一年两次去广交会也算出差?再说广交会就一个星期,什么时候走过半个月,我怎么不知道?”

    “不会吧?我以前老去他们家,她都不在啊!易续说她出差啊,这没必要跟我撒谎吧?”

    “不知道。”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们公司那个梁经理。张衣说你们老板对她有恩,易续还把她当姨妈看待,到底有什么恩啊?”

    “十几年前吧,梁经理到公司当清洁工,老板一问,知道是因为家里穷,小学毕业就出来扫地了。老板心慈,就借钱给她上夜校、上周末班,学财会,后来公司的出纳要走,老板就让梁经理进公司干,这一干就到了今天。那些学费七八年后才还清,我们估计老板最开始就没指望她还上。梁经理自己都说,借和都只是维护她的自尊心。真在乎那些钱,干嘛这样借给一个陌生人啊,好几年没一分钱还款。要不是我们老板啊,她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扫地呢!”

    “恩重如山。”我钦佩地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梁经理的印象不好。”

    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抖抖肩,“说说!”

    我迟疑地说:“我觉得她对易续的妈妈只是……表面上亲近,如果真的亲到像易续姨妈的地步,我为什么从来都从她那儿得不到答案?”

    “什么答案?”

    “她不知道易续妈妈跟那位男死者的关系。也不知道哪个邻居跟易续妈妈的关系好。”

    “邻居?”

    “易续他们家有个邻居,跟他妈妈关系特别好,地下友情,总是帮忙监督易续有没有按时回家。”

    “按时回家?”

    “十二点前。”

    “难怪他从来不玩通宵呢!”

    “这是他跟他妈之间的约定。”

    “十二点?我去!我还是观察不够仔细啊!哎,你男朋友有多少双水晶鞋?”

    “去你的!”

    “我还以为他养生呢!好几次全公司出去玩他都偷偷溜了。”

    “我们高一那年,易续家搬到了现在的住处,当年是长沙最大最高级的小区之一。易续说那时开始,他妈妈就忙得至少有一半时间不能回家住了,搬到那么好的小区里可能是为了他一个人在家能更安全。那时易续已经开始追看ac米兰重要的直播赛事,比如德比、比如欧冠,所以好几次就在同学家睡了。可是他妈居然毫无例外都知道,他就知道他妈偷偷布了眼线。”

    “他没查出来是谁?以他的智商,小菜啊!”

    “他觉得戳穿他妈不礼貌,也觉得妈妈的这种监督无伤大雅,他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同学讨论过,别的家长给的自由不及他拥有的十分之一,所以就根本没想过要去查。”

    “十二点是那个时候规定的?”

    “当时规定十一点。他妈说,你大了,又一直是个独立的孩子,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时间、兴趣爱好,我都不打算过问,要求只一个,每天晚上11点前,必须得回家。家啊,得有人气才算得家,不然就叫砖头叫水泥叫石灰,再好听点,叫房子。光有水泥光有房子不叫家,得加上人的体温。这个家里就两个人,我们分工合作,我在外挣钱,支持经济和物质,你的任务就是每天回来,给些温度,给些重视,给些珍惜。不然,‘家’这个字,要被辜负了!”

    “易续就那样听话了?”

    “听!他妈话都到那个份上,还能不听?要是你,你不听?”

    “听!听一个月吧,到第二个月就把持不住了。这种对话,我爷爷我奶奶我外公我外婆,再加我爸爸我妈妈,你以为我听得少啊?刹那间的感动和内疚罢了,良心发现简单,良心坚持起来,难!隔代的观念,隔着鸿沟呢,不可能长辈几句话就改变晚辈的野性,都是独立有个性不受约束的人,改变也只是一时的!我说能坚持一个月都算是吹牛了,能坚持两星期母猪都能感动得上树。”

    “可是易续从那之后坚决遵守。”

    “所以我说啊,脱下工作面具的易续,其实就是一小孩儿!高中生都不算,算小学生吧,只有小学生才那么容易被洗脑呢!这么说对高年级的小学生不公平,应该说一二年级的小学生。”

    “他还成天说别人是孩子呢?他那样叫过你吗?”

    “嗯,被他说过几次‘你这孩子’。”他嫌弃地说:“其实他才是!别看他在公司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他从来不当着他妈妈的面主持会议,我偷偷问他,他说他紧张,就跟考试没考好家长去参加家长会一样!你说他是不是还没长大?”

    “他逗你的!他哪知道什么考砸了害怕家长会的感觉啊!”

    “你这,别保护过度了啊!易续说了他从小成绩差。他妈都当着我们的面取笑过他呢!”

    “我没说他成绩好,是他妈妈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

    “真的?”林木森有些感慨,又马上调节气氛,说:“他到现在过年还逼着他妈给他买鞭炮发红包呢,你知道吗?”

    “红包的事,我被易续坑过。我上大学之后就没红包了,那年春节他怂恿我去缠我妈,结果我妈从了我,给我包了一千块,可是每个月生活费少给一百块,我一算,亏了两百!你说他坑不坑人?”

    “不坑你坑谁啊?”

    我咧嘴笑了会儿,这几秒钟的快乐是意外获得的。

    “易续妈妈跟你们那经理,那个男死者……”

    “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问过好几次了,忘了?”

    “我们这几分钟这么良好的沟通,关系不是好些了吗?万一你愿意把之前不愿意告诉我的事告诉我了呢!”

    “你累了,睡会儿吧。”

    我不情愿地闭上眼睛,睡意还没袭来,张恒礼的电话先来了。

    “惜佳啊,你千万不能驾崩啦!你想清楚啊,那样你就离易续更远了啊,他去的是天堂,你搞不好要去地狱的呢!”

    我把手机扔到后座闭眼睡觉。醒来时已经天亮,被soeren的来电吵醒的。

    “你们到了吗?”

    我问林木森:“我们还多久到?”

    “十五分钟。”他说。

    “十五分钟。”我说。

    我们要开往某青年旅社,我把钱给soeren。

    “你累吗?”我问林木森。

    “累什么啊,一路风景多好啊,这段时间天天呆在办公室加班,快坐吐了!”

    “我二十四岁,读了十四年的书,从来没有一份正式工作。不知道长时间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工作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想体会那种一心找一份好工作、为了工资跟人事部计较、为了有朝一日升职做长远计划,又每天抱怨工作难度和强度的日子。你能这样加班,我真羡慕。”

    “哎,”他叹气说:“你也真是有点苦。”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你们到了吗?”

    “还没呢!”

    “可是十五分钟到了,十五分钟比你们,比较快!”

    “再等等,马上到了。”

    “马上是多久?”

    林木森给我伸出了五根手指,我说:“五分钟。”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来了。

    “你又骗我!”

    林木森忍不住绽放了他疲惫的笑容:“我靠,服了,两分钟不到,我把脑袋给他!”

    当我看到**青年旅社的字样,我给soeren打电话,为了让林木森听到他的反应,我再次故意开了外音。

    “我们进来了,你看到了吗?”我说。

    “我看到了一个车,是一个黑车,对吗,是那个黑车吗?”

    林木森脸一垮,我赶紧按掉手机,连忙说:“他不是这意思,他是中文差,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一德国人,中文很差!”

    soeren是中意德三国混血儿,会流利的德语意大利语英语和还不错的中文。他十前外婆教了他许多中文,他说他曾经就是一小北京。后来外婆去世,他妈妈的中文比他的还烂,所以他的中文水平就有降无升。他的中文取决于他的外婆教过他什么。比如他知道“犄角旮旯“,但不知道”坐井观天“。教过的他不一定记得,但是没教的,他一定不知道。可就这样,他那点可怜的中文底子,依然秒杀了许多学习中文的德国人,特别是口音,外行一听,我去,这发音,跟德语没半点关系,这么标准,可想他的中文有多好!只有地道的中国人能听出来,他用中文说句子,遵循的并不是中文的习惯。

    所以他现在说“黑车”,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是在说“黑色的车”。

    我们一下车,soeren挥舞着手兴冲冲地走过来,离我半米远又停下,指着我的脸说:“你胖了!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半胖?”

    我摸摸那半张脸,尽管冰敷过,还是肿了。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从钱包里拿出钱给soeren。余光便看到林木森的车唰地往前就开走了,我的行李被孤零零地抛弃在灌木丛前。

    “soeren。”我在灰尘中说。

    “啊?”

    “以后说中文别偷懒,黑色的车就是黑色的车,不要说黑车!”

    “ok!”

    突然一个答案猛地跌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给林木森打电话。

    “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寻人启事,给我发的短信吧?”

    “嗯。”

    “你有两个手机?”

    “一个。”

    “不是这个号码啊?”

    “双卡双待!”

    “谢谢。”

    “不谢。”

烤箱里的火鸡

    我跟soeren吃完早餐回到旅社顶楼的小花园聊天。

    “scarliet,你好吗?”他关切地问我。

    我把额前的头发扶到脑后去:“还行。你呢?”

    他朝上伸出两只手掌:“你看,我没有钱。”

    “不是刚给你了吗?”

    “不是借的?”

    “当然是借的!”

    他笑笑,一副“看,逗你好玩儿”的表情。

    他穿了一套灰黑色的运动服,脖子那里露出了里面那件衣服的蓝色边缘,应该是我很熟悉的那件t恤,他穿了三年了。

    soeren高高大大,挺结实的,是个登山爱好者,他会为登山提前做准备,一跑十公里。他平时的衣服都是打折的时候才买,五欧十欧的衣服穿着也挺好看,就比如他现在运动服里面的那件t恤。他有这个自信,在这上面花钱他觉得不划算。平时在家穿的衣服,经常一个洞两个洞的,但他的爬山服很贵,一件外套至少五百欧,身为一个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的学生,买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他不像易续一样有腹肌,他太喜欢喝酒。thestumbleinn里面没有哪种酒没被他染指过,哪种酒在酒单上第几页的第几行他都知道,我去thestumbleinn上班的第一晚是个周二,实战时才发现有些价格没记住,他刚好去主持,帮我解了好几次围。他最喜欢的酒是德国黑啤,啤酒太撑肚子,留不下腹肌,有一次他朋友说他喝得肚脐眼儿都激凸了。

    “soeren,我其实挺惊喜的,我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当然可以见面,你知道一句德语的话吗?bergundtalkommennichtzusammen,wohlaberdiemenschen。”

    “山不相遇,人要相逢。”我说,“可是我们俩本来就认识,是重逢不是相逢。”

    “你有没有想要认识的新的人?就是跟他……”

    “相逢。”

    “对,相逢。”

    “如果这句话是灵验的,我多希望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相逢。你们要是有机会相逢就好了。”

    “谁?”

    “我喜欢的人。”

    “oh,nononono,我对lesbian觉得没有意思!”

    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他的脸上毛茸茸的。伸出手,阳光从我的指缝穿过来。

    阳光跟幸福一样,是容易破碎的。

    2012年11月6日11日

    我自己买火车票到了深圳。

    按照林木森之前的安排,深圳的三家工厂我负责,佛山那边的九家工厂他负责。

    他前几天一直给我打预防针,几乎所有的供应商都已经知道这件命案,配合可能会比较不到位。11月还是工厂最忙碌的月份,往日跟工厂关系好的采购已经离职,这些工厂势必会认为我们吃了这顿没下顿,把生产往后排,出货就会出问题。林木森让我耐心再耐心,要耐心还要死皮赖脸,就跟工厂死扛,你不安排生产我就不出你公司。

    他还嘱咐我,按照出货的时间三个工厂一间一间地去,不要这边没弄完就去弄那边,得让工厂看到你死磕的狠劲,你要是弄一点儿消失两天再回来,他们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他还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别担心是否能功德圆满,我们现在哪怕只能照顾好一批货,都算是功德了。

    他问我:“你拉得下脸吗?”

    “我没脸。”我说。

    易续他们这个公司,有三方面的业务,空气净化器、移动电源和手表。林木森分给我的这三个厂家也刚好涵盖了所有的业务。

    我在酒店洗了个澡,直奔那家移动电源工厂。这批货物是最着急的,一个星期内必须出货了。临上战场,我心里有锣鼓在猛敲,我能完成任务吗?

    逼迫自己一次次深呼吸,我没有退路了,钱已经拿了,人已经到了,只能尽力而为了。我找到了相关销售人员小马。

    小马说:“我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你们公司不是都解散了吗?”

    “谣言。”我说:“我们的货物生产了吗?”

    “生产了生产了!”她说:“你放心吧,你回酒店休息吧,出货前我通知你。”

    我从带来的文件夹里掏出电源的设计彩图:“麻烦你带我到车间看看吧!”

    “现在都是零件,还没拼装,看零件也看不出来啊!”她说。

    我再从文件夹里拿出零件图,此刻发现林木森的细致与周到。

    “这款产品不是我们公司设计的吗?再小的零件这儿都有。你看,我们的设计师和采购写得清清楚楚的,这几个部分,你们是在外面采购的,喷油丝印和这个3d的效果图也是找的别的地方做的,按合同一周后出货,这些都应该已经在你们的仓库或者车间了吧?这些电路板你们自己生产,小的部件我看不懂,但是电路板的大小厚度这张纸上面详详细细,这是长这是宽,不是拿尺子量一下就行吗?”

    “现……暂时还没有。”她说。

    “这些零件是不是都还没买回来?”

    “正在买呢!”她语气上扬,目光却刻意避开我。

    “我能见见你们经理、或者老板吗?我人到这儿了,货还完全没上生产线,我不会走,你们得想办法帮帮忙。我们是一个好公司,出再大的事也不会拖累自己的客户。我们也是你们的客户,小马,说白了我们首先是你的客户,就算这是最后一批货,货不出去、钱不进来,你就没有提成。你之前促成这一个单子,花了不少功夫吧?就这样半途而废,你甘心吗?”

    “我当然想自己的业务能成。可是……”

    “可是你们老板不同意。”

    “老板不同意,我自己也觉得有风险,万一货做出来,你们付不了货款怎么办?你们一个老板死了,另一个被关了,以前跟我们关系好的深圳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就算只买这些材料,也是成本啊,还不加上我们的生产成本。老板不同意生产,我要是坚持说服了老板,万一出什么事儿,这责任要我担的啊!”

    “只要你们按时出货,货款一定到。你是住在你们宿舍吗?你帮我找个空床,我明天早上就搬过来,我把自己抵押在这儿!”

    “这……不行吧?”

    “没空床?”

    “床倒是有。可是抵押人质不行吧?”

    “我自愿的,不犯法。”

    “我是说,你不值那么多钱吧?再说,我们最担心的,是你们的老外客户知道你们出事了,不跟你们合作了!”

    “这一笔怎么样他们都会跟我们合作。因为全款已经付给我们公司了。”

    我把汇丰银行的收款记录给她看。

    “金额我盖住了,可是你看这里备注,‘forbalance(70%)of1000j&wbankpower’,没错吧?”

    “是真的吗?”

    “这是公司盖章。”

    “这都是可以ps的啊,再说,你们公司到底还存在吗?”

    “你看日期,9月19号,公司出事之后。把钱给我们挣的老外都相信我们,我们让你们挣钱,同是中国人,你们却不相信?”

    “也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做不了主。”

    “你带我见见你们老板。”

    “出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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