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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外处理一些最后事务,到银行去把户口转到加拿大,领取飞机票,以及到保险箱把母亲留给她的一点首饰取出。
要走了,几时回来是个未知数,心情不知多么恍惚,但一片浓雾已去,现在她至少知道应该向前走。
小田看看双足,决定去买两双球鞋,反正要走,设备齐全,武装起来,走得舒服些。
回到家,已是下午,时间过得真快,好比流水,一去不复回。
电话铃响个不停。
是珍妮,“今晚六时在棕榈餐厅恭候。”
小田很感动,珍妮倒是言出必行。
她淋个浴换件衣裳便去赴会。
下次洗这些衣服,已在多伦多。
棕榈餐厅是一个好去处,小田喜欢那个酒吧,调酒师十分体贴,总把好酒留下一点给小田。
“告别派对一定要玩得开心点。”她说。
朋友逐个逐个来,珍妮真有办法,旧同事全都给她面子。
然后,酒过三巡,大家致送纪念品,珍妮真实际,送上大银行本票一张,面额是三千加拿大元,
小田无论如同不肯收下。
大家开始喝倒采。
小田泪盈于睫。
珍妮把本票塞进她口袋里。
小田哽咽道:“珍妮,曾经一度,我还以为你是奸人。”
“不要紧,直至今日,我仍把你当坏蛋。”
她们紧紧拥抱。
派对在十二时过后唱完情人再见才散。
颇喝了一点酒,小田踯躅还家。
在楼下,她又碰见那状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小田笑笑坐她身边,“活一天便有一天的烦恼,不过圣经说,今日的忧虑今日当已经足够,明日?管它呢!”
少女说:“你进步得真快。”
小田用手抹一抹疲倦的脸,“到今日我才发觉,勇敢的人也会哭,不过哭完之后立刻站起来,而懦弱的人,从此就躺着不再动弹。”
少女只是笑。
小田对她说:“谢谢你给我鼓励。”
“鼓励你的相信不止我一个人。”
小田承认,“是,我比较幸运。”
“让我们说再见吧,我将有远行。”
小田吃一惊,“我也是。”竟这么巧。
“那么,我们就在今夜话别。”
小田怔怔地,但是,她还没有说出她的故事。
少女说,“祝福你。”
“我也祝福你。”
那一夜,小田理理东,理理西,眼看着天亮起来,她咬紧牙关,抽起行李,到楼下把钥匙留给司阍,叫部计程车离去。
到了飞机场,她把行李送进关,到餐厅去吃早餐。
她只叫了一杯黑咖啡。
正无聊地转动杯子,忽然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小田怔住了,是那个少女
她是真人,她不是甄小田的幻想,她在白天出现了。
少女在该刹那也看到了甄小田,她身不由主地站起来,诧异地笑,用手指着小田,“你是真人!”
小田骇笑,原来她俩均误会对方是精灵,不是人。
她们握住对方的手。
“你到什么地方去?”少女问。
小田答:“我去加拿大升学,你呢?”
少女黯然低头,“我去美国就医。”
“呵,”小田耸然动容,“什么病?”
“心脏。”
小田要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少女为何深夜独自在山坡呆坐,太不幸了。
可是她在患难中还能照顾别人,真正难得,上天一定保佑她那样的人。
比起她,甄小田简直不算有烦恼。
小田汗颜,“对不起我竟对你无病呻吟。”
“没关系,我与你谈得很愉快。”
小田说:“我希望你早日康复。”
“这是我住址,有空写信给我。”
“一定一定。”
这时,少女的亲友过来叫:“玉珊,玉珊,要上飞机了。”
小田目送少女离去,仍然羞愧,真不该误会生活没有希望,看人家多么积极。她看一看表,也该上飞机了。
那边有新生活新朋友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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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笔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变迁》
时代进步,宇宙公司每个高级职员的办公桌上都有部私人传真机。
好处是门一关,没有人看得到他们收到的文件,作用同私人电话一样,维持私隐。
那是一个星期六早上,办公室比较空闲,桂芝正在喝咖啡看报纸,隔壁房的王留芳敲门,“桂芝,请你过来一下。”
桂芝听见留芳的声音怪怪的,立刻站起来走到她房间去。
留芳指着传真机,“请看。”
桂芝顺手撕下纸张,一看,是一封信。
“留芳,仰慕你的丰姿已不止一朝一夕,总是暗暗地留意你一动一静,开会,在走廊,甚至在电梯里,都时常会得遇见你,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有一日,我会提起勇气,约会你。”
桂芝抬起头来
写得多么好的
没有一个白字,文笔通顺流丽、诚恳、充份表达了他的意思。
桂芝是宇宙广告公司的中文创作主任,她当时以专家口吻说,“这是一支妙笔。”
“我也会那么说。”留芳承认。
“谁写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桂芝大奇。
“有人知悉我私人传真机的号码,开始传这种信给我,这已是第三封。”
“前头那两封呢?”
“没留下来。”
桂芝好奇心被勾起来,“这是你的暗恋者呢。”
留芳嗤一声笑,“此刻谁还会暗恋人?不要开玩笑了。”
桂芝扬扬信,“他。”
“你看到署名没有?”
“看到,是希腊字母△,达尔他,三角。”
“我们称他为达尔他先生吧。”
“打算回信吗?他留着传真号码。”
留芳讪笑,“人家不过是开玩笑,我贸贸然回一封信过去,笑死人,他用代号,我用真名,划不来。”
“你可以叫自己奥米茄。”
留芳笑而不语。
桂芝说:“即使是玩笑,也十分新鲜。”
“不知是这幢商业大厦中哪一个顽童兴出来的新玩意。”
“或许人家真的仰慕你。”
留芳叹息一声,“象我这样的白领女,整个银行区有十多廿万个,有谁会仰慕我。”
“为何妄自菲薄。”桂芝讶异。
留芳淡笑,“事实如此。”
桂芝忽然说:“我代你覆信给达尔他先生。”
留芳恢复神采,“你哪来的空!”
桂芝回到自己房间。
她拿起笔就写:“达尔他先生,在这个狗一般的生涯里,我们唯一的盼望,不外是爱人,或是被爱,两者感觉都使我们平凡劳苦的生活闪亮。”
桂芝代留芳署名。
她叹一口气。
渴望被爱是真的。
或是爱人。
大学时期桂芝暗恋一个英俊不羁的高班男生,他要毕业了,临走之前担任戏剧演出,桂芝去看他排练,他有意无意与她打情骂俏,那是桂芝毕生难忘的快乐时光,半小时后离开后台,她落下眼泪。
以后桂芝见过他一两次,真没想到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养了两个孩子,过着平凡的婚姻生活。
至今想起那个下午,桂芝仍然会把脸枕在手臂上沉思回忆。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下午,桂芝相信她的脸一直是红绯绯的。
都过去了,她是苦学生,此刻正为生活挣扎奋斗,哪里有闲情搞罗曼史。
况且,对象也难找,公司里的男士们,不是认作了兄弟,就是认作了敌人。
桂芝按下达尔他先生的传真号码。
他很快会收到这封信。
星期天是休息日。
桂芝同姐姐说:“星期天真是惆怅天。”
比她大三岁的姐姐前年结了婚,去年养了一个女儿,才五个月大,虽有保姆,也忙得焦头烂额,听见妹子如此感慨,茫然,莫名其妙地说:“惆怅?我只希望可以多睡一个半个钟头。”
姐姐无法了解妹妹,妹妹也无法了解姐姐。
各人的要求不一样。
桂芝在雪白的小小公寓内伸个懒腰,仍然觉得无限惆怅。
如果能够忙得一点余暇也没有,忙得连伤春悲秋也来不及,倒也有好处。
只不过忙归忙,姐姐也有姐姐的烦恼——她十分愿意留在家中亲手照顾孩子,但是产假过后必需回到工作岗位,因为姐夫一份收入不够开销。
据说为此吵过好几次。
日常生活真折磨人。
姐夫是不大有出色的好好先生,上班下班看报纸,已经好算一天,添了幼儿之后,所有烦恼都升到表面,他应付不了。
本来讲好由姐夫的姐姐来照顾孩子,后来一看,不但体力不足,手法也落后,只得另找保姆,这样一来,她必需继续工作,把原来计划完全打乱。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姐姐说:“这样爱她,有时候也后悔生她。”落下泪来。
桂芝爱莫能助,她何尝不偷偷哭泣,想到老来无伴无依,人生漫无目的,便足以哭一大场。
做人真是难。
第二天回信来了。
“留芳,没想到你会回我的信,看到你署名该刹那,我耳畔有轻轻嗡地一声,灵魂悄悄脱离肉身,愉快地浮游在半空一会儿,然后才兴奋的落下来,谢谢你给我带这样的感觉,达尔他。”
留芳骇笑,“桂芝,你写了什么样的信给他?当心玩出火来。”
“不会,”桂芝肯定,“他只不过是一个极端敏感的人,这种人通常十分自爱,不会越轨。”
留芳说:“别太热情,我不想人误会,王留芳是一颗寂寞的心。”
“你不寂寞?”
留芳说:“我寂寞,但是不想人知道我寂寞。”
桂芝笑了。
中午出去吃饭,整个电梯里挤满苍白憔悴疲倦的人,谁,谁是达尔他?
他是认得王留芳的,但他不知留芳的信另有操刀人。
那天下午,桂芝这样写:“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你有没有理想?我有,我曾追求我的理想生活,可惜不为命运所喜,现在,我恍如十分甘心的样子,过着乏味辛劳又没有太大前途的日子。”
这封信无疑太悲凉了。
桂芝考虑很久,都没有把它放进传真机。
直在下班时分,她才决定把它传送出去。
这的确是她肺腑之言。
希望达尔他看得懂。
下班时分,银行区人潮涌涌,华灯初上,过马路的人匆匆忙忙由这一边跑过去那一边,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又要往何处去。
桂芝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没有走到那边去,亦没有回到这边来。
每次失意,她都喜欢随人潮过马路,试试看,蛮有目的的样子,走过去,又回来,走那么十来廿回,想不通的事也就忽然明朗。
象失恋就失恋好了,象孤独就孤独好了,找个笔友有什么不好?
世上也许只有达尔他才知道桂芝是寂寞的心。
第三天一早回公司,桂芝迳自入留芳的房间去看信。
达尔他没令她失望。
“生活就象一匹淡灰色的绢,点点色彩,靠我们自己的手挥笔添上,告诉我,此刻你心中至盼望的是什么?”
桂芝连台上文件都不看,连忙回复,她有点着魔,忘却达尔他仰慕的对象是王留芳。
“我?我的愿望其实十分卑微,但是却不容易实践,我盼望与一位志同道合的异性一起在伊利莎白皇后轮上度假,我有一点节蓄,但是找不到人。”
桂芝长长太息。
甲板上永远有最好的月色,靠在围栏上,同他说:“我爱你已经多年,你不知有多少多少年,梦中时常感觉到你柔软的轻吻,同真的一样。”
但是八时三刻已经要开会。
近来精神不大集中,灵魂时常出窍,留下肉体端座椅上,挂着礼貌虚伪的微笑,与客户周旋,她多想把躯壳也带走,可惜经济情形不允许她那样做。
那个会一开开到中午。
留芳笑嘻嘻等她出来,递给她一封信。
是达尔他君写的:“我们可以见面详谈吗?”
留芳指着桂芝,“看你怎么去摆平这件事。”
“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留芳问:“你们两位的信可否给我看看?”
桂芝笑。
“不如索性告诉他你并非王留芳。”
“你放心,我不会使你的名誉受玷污。”
“我有种感觉,我的名誉在你笔下已经大告而不妙。”
桂芝还是笑。
“当心,达尔他可能是个狂人。”
“那么我也是个汪人,我象不象个狂人?”
留芳笑,“我不肯定,我在月圆之夜没有见过你。”
达尔他,也许是她们的同事,也有可能是该幢大厦其它洋行的职员。
大概廿多岁年纪,斯文、敏感、收入不高也不低,寂寞,对感情生活有憧憬,但却胆怯,不敢进取,换句话说,桂芝与达尔他君有太多相似之处。
他要求见面。
桂芝覆他:“让我们再多通几封信,免得见了面后悔。”
回信:“我已经见过你,你的外表同内心一样吸引我。”
桂芝覆他:“我内心,你怎么会知道我内心世界有什么风景?那是隐蔽幽暗的一个地方,并非好去处。”
回信:“总得有人去点亮灯,与你谈谈如何重新装修你的内心。”
“我喜欢的颜色是灰紫。”
“白色比较明丽。”
桂芝笑出眼泪来。
是谁,达尔他究竟是谁?
这幢大厦里人人西装煌然,英明神武,有谁会同他一般傻气?
假使桂芝的世界果真是灰紫色的,那么,达尔他君的信添增了点点虹彩。
“我们该开始约会了吧。”
“我还没有准备妥当。”
“那我不再催你。”
“可否告诉我,你如何在芸芸众生中认出我?”
这次,达尔他的信隔一天才来。
“是一个雨天,每个女郎都怨天尤人,慌作一团,用报纸或手袋遮雨抢过马路,只有你,一派镇定,对恶劣天气处之泰然,不徐不疾走向车站,该刹那,我想我经已爱上你。”
桂芝抬起头。
王留芳是英国留学生,在英国生活过的人哪里会得怕下雨,当然比别的女子潇洒。
达尔他真有鉴赏力。
桂芝觉得留芳应该见见这个人。
同留芳说起,她斥责:“看,我怎么警告你?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见见面无所谓。”
“发什么疯。”
“或许达尔他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人。”
“你去见他好了。”
“我陪你去。”
“我没有你那么空,还有,我劝你停止这个游戏。”
“达尔他的信写得太好,我不舍得放弃。”
“那么告诉他,你不是王留芳。”
桂芝不敢,她怕事情一拆穿,达尔他不再来信,
“桂芝,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无聊。”留芳挪揄。
“我也没想到。”桂芝颓然。
“彼得张一直想约你,你为什么不同他做朋友?”
桂芝笑笑,“我要是喜欢那种类型的男子,孩子都快进中学了。”
留芳叹息,“真的。”
“没有几个女人的婚姻是幸福的,不信你算一算,数一数。”
留芳不以为然,“我的嫂子与弟妇都嫁了好男人,从未上过一天班,衣食无忧。”
“她们快乐吗,”
“精神十分紧张,一天到晚担心会失去这样的好男人。”
桂芝与留芳都摇头苦笑。
桂芝说:“我只想找一个有情趣的伴侣,能引我笑那种。”
“还要很爱你吧。”
“那当然,不然他干吗要让我笑。”
“准备丫角终老吧,这样的对象何处觅?”
“所以叫你见一见达尔他君。”
留芳已不是那么固执。
桂芝打铁趁热,“我把他的信给你看。”
留芳读过那封关于下雨天的信,抬起头来,看看天花板良久,“下个星期吧,我可以见他。”
桂芝相当开心,如凭她的妙笔,撮合留芳与达尔他君,当是一件美事。
当夜她写信给达尔他:“笔友到最后总得见面,下星期你什么时候有空?”故意轻描淡写。
回信来了。
“下了班我总到牛与熊去喝上一杯。”也十分镇定。
“星期四,五点钟。”